今笑着摇摇头。
没见过这样的。
初见时,与她相处极客气有礼,见了她的酒鬼二哥,就变了一副样子,完全成了一副暴怒小娘子的模样。
那酒徒书生有意思,他的妹妹也有意思。
这位姑娘闺名叫陆嫣,是与夫君住在客栈里,那客栈离着今赁的院子不远,两人就时常约出去一道采买逛街。
因住在客栈里不方便做饭,每日吃的都是客栈提供的吃食,要么就自己去外头吃,陆嫣就特别羡慕今租的院子,也后悔说当日赶来匆匆,没什么经验,就住到客栈里,早知也像他们一样租个院子住,煮饭也方便。
“尤其是客栈里闹哄哄的,每日一堆的人进进出出,吵死了一点儿也不安生,什么人都有的,有的人说话大嗓门,突然吼一声吓死人,早的时候,有时候还会被闹醒。”
今提议让她如果想自己做点什么吃的,就带上食材过来,把灶房借给她,陆嫣喜不自禁,当天就提了一只鸡过来炖,此后也三不五时来借灶房,做东西给她夫君二哥吃。
今问起她二哥,才知道那书生名叫陆放。
果然连名字都不拘一格,透着一个”狂放”。
“现在他被逮着了,不敢喝酒了,我把他安排进我们住的那客栈里,每日都盯着他,就算想喝酒也没法子,每日都规规矩矩在屋里读书。”
今觉得当妹妹当到这个份上有点像长姐的意思,那样一个狂放书生竟然也肯让妹妹管着?
后来没有跟陆嫣一道,自己出来逛的时候,偶尔碰见那书生正坐在乞丐堆里,同乞丐一起在街头共饮,称兄道弟的,那叫一个潇洒不羁,路人都离他三丈远!
她无奈失笑,她就说那样一个如风一样不羁的人怎么肯受管束,原来是阴奉阳违。
她没有上前打扰,准备离开之时,被叫住了。
陆放遥遥举杯拱手道:“那日喝醉酒对姑娘略有得罪,请见谅!”
今挥挥手,示意无事,才转身离开。
……
若是在忙碌中,时间过得很快,读书时候总是尤甚。
刚来时距离乡试还有半月,一眨眼乡试之日就到了。
这次今有了经验,不像院试之时那样慌乱了。
不过因乡试同院试不一样,院试正式复试都一天就能考完,不需要在里头过夜,但乡试是分为三场,每一场三天两夜,得在里面过夜,吃的用的保暖的等等物事都得自己准备好。
为此今早早就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她买了个最大考篮,上下共有三层,一层放着笔墨纸砚,另外两层都放着吃食。
干饼子干馒头,还备了点煮熟后再烘烤干的面条、肉条,还有几个秋梨、一罐子果脯用以解渴润喉。
因考虑到生哥身体素质不如常人,担心他着凉生病,今还备了个小炉子,一个小铁锅,这些都是提前去订做的,小炉子里用火折子点上炭火,不但可以取暖,且可以将水烧热了喝,还能煮点东西吃。
干面条干饼子肉条都可以放进去煮上一碗,她还切了一块姜,特意切成薄片,一次放进几块煮水喝,能驱寒御暖提神。
因怕极了像上回院试那样生病,今还斥巨资到药店里买了拇指大的一小块参片,让店小二切成薄片,装在小罐子里,让瑜生若是感觉疲乏劳累就含上一片在口中。
另有衣物被子等。
除了参片,同样的东西今也帮小郭先生准备了一份,反正放一只羊是放,赶两只也一样放,索性一起准备了。
小郭先生感激不已,眼睛都红了。
乡试那日天未亮,瑜生就和小郭先生两人大包小包的前去排队等检查。今见两个书呆子跟逃荒似的大包小包行色匆匆,还真有几分好笑之意,目送他们进考场了才回来。
天子在书呆子考试的时候,曾附到他身上,本来百无聊赖,后来看着书呆子答题,倒有几分认真了。
他不甘不愿地承认这个书呆子确实有两下子,在读书一道确实很有些天赋灵气,且也不是像一般书呆子那样只懂得纸上谈兵,他因生于底层农家,对民生人性有更深的理解,写出来的文章兼具文采和实用性。
站在天子的角度,这样的人确实可堪为难得的人才,他眼力极犀利,一眼就看出,只要书呆子后面不出意外,好好考下去,榜上有名不成问题,而且至少是前三名的资质。
他叹了声,这下是不必担心书呆子能不过乡试,把带到京城了。
乡试是在今年秋日,过了年,到明年春时,就会来京城会试……
天子想到之前日子都是一天天掰着指头数过来得,心里惆怅不已。
第一场三天两夜从考场里出来,今亲自请了车夫去接人的。
把瑜生和小郭先生都接回家。
她心知两人劳累,恐怕是走不回来的,果然两个书呆子上了马车就一副被吸干了体力的样子,浑身臭烘烘不说,满脸苍白疲乏,一直在那里灌水喝,马车里放的一碟子糕点也三两下就吃完了。
回家后,今早早已经做好了一桌菜等着吃,洗了手洗了澡换身衣服,吃完饭,小郭先生已经回屋躺着呼呼大睡了。
今见生哥脸色还是苍白,有些担心,跟着他回到屋子里,瑜生躺在床上,握着她的手。
“这几日辛苦你了,这些天自己一人在家中可有出事?”
今摇摇头,“考试期间,每日都有捕快巡逻,治安很好,你在里头考,我在外面等着,才操心呢。”
瑜生点点头,没说两句话,人就沉沉睡去。今手撑着头,在边上守了他一会儿,见他面色随着睡眠的深入,渐渐恢复红润才安心回房睡觉。
第二场第三场考试亦如前头一场一样,准备东西,目送他们进考场,再迎他们回来,让他们吃好睡好养足精神。
到了第三场结束的时候,小郭先生还好,瑜生已经变成一只搁浅的虾了,考完那日睡着了,当夜发了点小烧,今吓得整整守了半夜,好在这次不像之前那样高烧昏迷。
可能带进考场的姜片参片也起了作用,瑜生反而扛过来了,那日小烧一会儿,退烧之后就睡了整整快两日才?*?醒来。
今不放心特意叫了大夫来把脉,开了点补身的药,说补补就没事了。
第45章 我陪你去。
考完睡了两日,又歇了两日,之后瑜生开始逐渐恢复体力精神,一日喝一回补药,脸色渐渐红润。
他自己心里就挺担心自己的身体,担心万一不争气,又累得担忧照顾,好在这一回上天庇佑,没出什么大差错,每日补药的药汤也都认认真真喝完。
今觉得这跟院试之后的一年多来,生哥担心再生病,故而学着同窗日日早起锻炼身体也有关系。
人要保持健康,除了愉悦心情,心志上的通达畅快,也离不开健康营养的饮食与睡眠,还有重要的得锻炼身体。
武侠话本里为何大侠们各个身体健康,除了死于受伤的,鲜少有病死的?大约就是因为人人会武,筋脉通畅,从小练出了好的身体。
乡试的阅卷难度比院试大多了,得大约半月才能放榜,乡试因在秋日考的也称秋闱,放榜又称桂榜或者龙虎榜,龙虎榜来源于放榜的时辰,若选在寅时就是半夜放榜,若选在辰时则是上午时间。
省城离着老家颇远,瑜生和小郭先生也不准备先回乡,而是想等到放榜之后再回去,中了就回去庆祝报喜,没中回去接着好好念,再等三年再来。
考完养足精神后,两个学霸互相对了卷子,听完各自吹捧对方答得好,小郭先生更是对瑜生默写出来的一篇关于民生的策论惊叹不已,说里头很多观点都是他想不到的,听了君一文才恍然大悟。
瑜生则对小郭先生的文采赞叹不已,觉得到底祖父是当官,又是教书的,底蕴摆在这里,自己是万万及不上的。
今开始还感兴趣听着,后来听着两人开始互吹起来,笑得不行,干脆不理他们,自行去做饭了。
等放榜这些日子,今和新认识的好友陆嫣越来越熟,后来还把她的夫君和二哥请来自家小院吃了一顿饭。
陆嫣的二哥嗜酒如命,一手狂草惊艳众人,酷爱吟诗作对,行酒令玩得在场诸人无人能及。
她的夫君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极会捧人,待人也都客气周到,但今总觉得这人眼神不老实,老往她身上瞟,就自动远离了这人,她也不好偷偷跑到陆嫣面前告状,说你夫君眼神不老实总偷瞧我,这有点像挑拨离间的意思,到底刚认识不久,不好做这事儿。
若是郭梨的夫君这么干,她倒敢去跟姐妹偷偷告状了。
今瑜生小郭先生三人没事就到省城到处玩儿,省城热闹就不说了,还去了省城外一座知名的大庄园,据说是某个大官员名下的,那官员豪爽好客,就把自家庄园拿来当旅游景点,供游客欣赏游玩,且不用钱,还允许小摊贩进去摆摊卖些吃食,有拉拔小民的意思。
今觉得这位大官应当是个好官。
瑜生偷偷摇头,咬耳朵说:“据说是个贪官,但因为丞相没抓到他的把柄,所以也没证据抓他,这几年大不如从前了,一些实权都被丞相挖走了,跟丞相有不共戴天之仇。”
“这是什么官?”
瑜生想了想:“现在应当是礼部尚书?”
“以前据说是吏部尚书,虽是平调,但吏部礼部两者之间掌握的权柄差太多了,礼部只是管些礼法与大典祭祀之事,既没油水也无实权,吏部管得可大了,掌握全国官员的升迁调用考核,还能暗里拉帮结派,把自己的人弄上去,把对手的人弄下来,手里掌握的权利大如天,除了兵部户部,其余三部论权利也无法与之抗衡。”
“既然是贪官为何这么好?”
瑜生也想不通,笑笑说:“应当是为了积攒名声吧,名声好了,天子哪日说不定就重新重用他了。”
今觉得自己虽然写了本官场的小说,但官场这些弯弯绕绕的水还是很深,她了解得还很粗浅片面。
游完大庄园,又照例去了边上的寺庙拜拜,今这回同上回不一样,上回抽了个上上签,这回只得下签,她也没拿出来,免得影响生哥心情,照样笑笑丢进桶里。
不好嘛,那就不准!
无论是今,还是听了瑜生卷子上内容的小郭先生,都觉得瑜生这次发挥极好,百分之百榜上有名,百分之九十名列前排,百分之八十能摘得前三,至于再拿头名解元,这种事不是看你答得好不好,而是看命。
假如合了主考官和当今朝政风向,那就很有可能摘得解元,有时候第一名和第二名第三名差的不一定是卷子上的好坏优劣,更多了一层运气成分,这种运气世人都说叫做榜首运。
所以今小郭先生也不能肯定瑜生答得再好,也一定得解元。
只能说大有可能名列前三。
这般等啊等,终于等到官府放榜,约莫是官府找人算了吉时,这日是在半夜寅时放榜的,官兵把一张黄色绢布的榜贴在了墙上,早早的就有无数人排在那边等看榜,哪怕这会儿还是深夜,泛着冷意。
今和瑜生小郭先生都不想半夜去跟人家挤,就准备第二日早晨再去看榜。
到了那,仍然是人山人海。
三人挤了半个时辰都挤不进去,后来又碰上陆放等人来看榜,陆放是个精怪的,突然洒出一把银钱,说:“谁丢的银子!”
不少人挤去捡银子了,他们几个人连忙挤进去,陆放眨眨眼,“你们瞧,这就是银子的力量!”
今怀疑地看着他,这厮大手大脚喝酒,有时连酒钱都付不出,哪来这么多银子撒?
他得意地扇扇子,“鄙人不才,随手卖了一副字画。”
今知他字不错,不知道画也不错,还能卖这么多银子,看来名气不小。
走到桂榜前了,小郭先生先看到自己的名了,他惊喜地道:“我第六名!”
瑜生今陆放都笑着恭喜他。
而后开始寻找瑜生的名字。
陆放也在十多名的位置找到了自个儿,他自己还不满意呢,摇摇头说:“世人皆庸俗,不懂我的内涵,考官亦是如此。”
今已经没空听他耍宝了,因为她看不到自己生哥的名字!
她是从前六名开始往上看的,结果看到第一名也没有,随后又从第六名开始往下看,一直看到榜末了也没瞧见!
瑜生也是如此,他来回看了几遍,确信没有错漏的。当满怀希望的时候,突然现实重重一击,桂榜上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时,瑜生一时说不出话来,除了受了打击之外,更大的感觉是遗憾和愧疚。
他觉得辜负的期望了,辜负她一年半甚至是几年来的细心照顾,若没有她陪着,他不一定能走到这一步。
可到头来,还是折戟在这里了。只要一想到,这次没有考中,又得等上三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过上好日子,又得让跟着自己受苦几年,他就满心难受。
今率先回过神来,她踮起脚,捧着瑜生的脸,眼睛通红说:“没事的,生哥这次不行下次再来,我童生试都能看见不少白发苍苍的老童生在考,咱们走到这一步挺好的了,生哥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次机会,咱们下回再来。”
瑜生咬咬牙,坚定点点头。
他抱住了未婚妻,在她耳边沙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今摇头,“跟我道歉做什么,生哥不要难过,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考中为止。”
瑜生没有上榜,小郭先生也很难受,更大的还是疑惑不解,他分明觉得瑜兄的卷子答得比他好,比他深刻有见地,如果他的文章是一盆精致美丽的盆栽,那瑜兄的卷子一定是一棵生机盎然的大树,大树扎根地里,是有生命力的,怎么会那些考官看不出来,让他落榜了?
陆放感觉也很遗憾,尤其是听了小郭先生念了瑜生写的一篇策论,更是觉得遗憾,更抱怨那些考官没有眼光了,是极庸俗之人!
三人回了小院,坐在院子里,一时无言,谁也说不出话来,小郭先生自己中了第六名的喜悦也消散一空,满脑子在想,为何瑜兄会落榜?
莫非是考官不喜欢他这种风格的?还是在答题的时候,写了什么触犯禁忌,才把他拿下?
他又细细问了瑜生都答了什么,瑜生一一说来,两人也找不出什么毛病,瑜生精神恹恹的,当日连饭都没吃就躺着睡了,他说想睡觉,今也没缠着他,给了他自己的空间。
等他睡着后,不放心进去给他盖了盖被子,又伸手摸他额头,感觉额头没有发烫才放心。
这回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她是真担心生哥会闷出病来。
手欲伸回来之际,被握住了。
今愣了愣,和他对视,“生哥?”
男人一愣,放下了她的手,垂下眸子。“抱歉。”
今摇了摇头,她感觉方才生哥的眼神有些奇怪,好似带着杀气,怪吓人的,不知道是不是因心情之故做了不好的梦才这样。
男人看了眼天色,问:“你……还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