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折?”
“九折!”
今预算没想要这么多人,她只打算雇两三个人,能干活就行,可她眼神一转过去。
见七八个人同时睁着一双双眼睛瞅着她,尤其是那几个大汉,怎么感觉比姑娘家还可怜的样子,一副不要他们就要死了的错觉……
今虽然心软,但也不是这么会轻易做决定的人,如果决定要他们,那他们就是自己的人,要为他们负责,所以今就问了几句话。
问他们会干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手艺,身体上有没有不便之处,平日喜欢干些什么等等。
这些人都挺积极的,别看是卖身的,感觉一个个才艺还挺多。
大婶会做饭,说烧的一手好肉,只要是肉到了她手上,就能变成香飘五里的人间美味,香飘五里是有些夸张了,但今看她举的那些例子,还是心动了,准备留下她。
唯一觉得奇怪的是这大婶子,说话粗嗓门,比寻常女子要粗些,身体也比寻常女子高壮,她解释自己是北方人,且有一部分塞外血统,所以比一般人高壮。
她站在牙人旁边,生生比牙人高出一个头不止。
另外两个小姑娘,说话就正常很多,一个会做些寻常的家务活,另一个有点才艺,说会女红,还会做点南方的甜点小食。
另外四个年轻大汉,更搞笑了,像怕被淘汰一样,一个个争着抢着回答,还互踩对方脚。
今无奈叹气。
这些男子说会点拳脚功夫,会做粗活,会上树掏鸟蛋,会修补房子,什么都会干。
“只要姑娘留下我们,我们一定努力干活!”
今感觉这些人很像在台上唱戏的搞笑戏人,人不能高兴,一高兴就昏了头,在一双双大眼睛的注视下,今开口留下他们。
牙人也笑得牙不见眼。
一个人十两银子,哪怕打个九折也挣不少,更何况,她没出什么本钱,除了那两个年轻姑娘是她收的货,其余人都是昨日突然找上门来,要她带他们去状元府上卖身的。
不但不收钱还倒贴她百两银子,要她一定把他们推销出去,卖给状元府。
还有这种好事儿?牙人是做生意的,不是开善行的,没心思管他们到状元府上有什么目的,只要手续正规,她就只当是一般的人卖。
前后两头都收了银子,哪有不高兴的。
今送走牙人,一下子多了八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感觉这个府上热闹了起来。
她有些头疼,前头光顾心软了,忘了八个人就是八张嘴,而且哪怕是签了卖身契,也得每个月给人家发点银子,好让人家有点业余的消遣,人不是牲畜,得有盼头才能健康生活下去。
生哥那点俸禄养得起吗?
唯一庆幸的是天子给的安家费很豪气,给了不少,应该能撑上很长一段时间,她再继续努力写点稿子,争取把家养下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看着状元郎未婚妻不说话,他们也不敢说话,刚才面试的时候,都在互坑,因为天子发话了,谁不能被留下,就像上一个暗卫一样,发配到西山去挖金矿。
挖金矿是个不是人干的活,哪怕有武功在身,也没人想去,还不如给状元郎夫人当当差,他们也想开了,这不比当暗卫风里来雨里去踏实很多?完全不必担心有性命危险!
今拿起桌上的三份信,又回屋拿了一袋子吃食,说道:“谁帮我把这些送去永福客栈给郭老爷?他今日要回乡当值,请他帮忙把这些信带回老家,这些吃食让他路上吃。”
几个人都争着举手,这可是新主子发的第一份任务!
当暗卫的习惯了,一听到任务就双眼放光。
今笑了笑,随手指了一个年轻男子,那个人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双眼放光看向其他人,仿佛叼到肉包子的狗在跟其他狗子炫耀。
今:“……”甩掉脑子里不应该有的比喻,她坐下来,跟几个人说了家中的情况。
“主要是日常打扫,做饭洗衣,看门的活,你们几个有没有愿意先自己分配工作的?”
大婶做饭手艺好,先拦了厨房的活儿,另外两个小姑娘胆子很小,尤其现场四个大汉有点吓人。
她们说话细声细语的,“我们会伺候您日常,做些屋里活儿,也能帮大娘洗菜打下手什么的。”
今点点头,感觉自己挺幸运的,买下的这几个人性子都不错,主要是脑子都没什么问题,说话也都很清楚有条理,让他们自己安排任务都能自己安排好。
另外四个男的,一个出去送东西了,他亏在抢到第一份任务,于是看大门的任务就落在了他手上,谁让他没有在场没有话语权?
等他送完东西回来,背着今气成猫头鹰了,把另外三个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头儿头儿,救命啊,下手轻点。”
天色稍晚快落日的时候,瑜生回府了。
他见了家中多出这么多个人来,吓了一跳,今把今天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下,又小声说:“我没有跟生哥商量,生哥会不会生气……?”
瑜生无奈摇头,笑道:“当然不气,这么大宅子确实需要这么多人。”
他心下叹气,要多努力些了,不但得努力养,还要养这么多个人,压力山大。
今说给家中写了信,请他们上京城来玩。
“三哥三嫂已经在回去路上,他们来过京城,也知道这个路线,等回去带爹娘他们来,我们就放心了。”
瑜生也笑,捏捏她的小脸,“还是考虑得周到,我都忙得忘了给家中写信。”
今笑笑,问今天第一天当值,有没有遇到什么事?可还顺利?
瑜生从以前在外头读书的时候,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一到家就跟今分享在外面的事情,现下也不例外。
把自己工作时候遇到的事情说了说。
“其实没什么事要做,翰林院本就不掺和多少朝廷权利政事,从上到下都很清闲,我这个七品编修就更清闲了,上官只带我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告诉我有空就修修书编编书,至于怎么修,何时修完,修到什么时候交工,都没有说,也没有限制,感觉就像是,你有空就做,不想做也没事,我没想到是这么个工作……”
“我看同僚,一日从上午喝茶喝到下午落日回家……”
今听了又惊奇又好笑。
“那生哥这样会不会无聊?”
瑜生第一次上班,是抱着很大的志气抱负去的,谁知道翰林院是这么个情况,哪怕年轻人在里头也感觉像个退休老大爷。
他一口气就这么倏的一下被戳破了,什么惶恐,什么认真,全消散不见。
“我发现自己干什么都没有人管,我那个上峰有半日时间不见人影,还有半日时间在泡茶看书,根本不理我们。”
“快下值时候,我才想通,虽然上边没太管着我,不给我事做,那我就自己找事情做,翰林院那么多书,那么多经年累月记载下来的珍贵卷籍,光是看这些,整理这些就够我做好几年的了,若能把里面的书都看了,按类别深浅年号编好排好,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今最喜欢的就是瑜生这种不管什么时候什么环境,都能找到自己应该做的能做的这种自得其乐的性子,笑着鼓励他,“我听说翰林院都是熬资历的,生哥这么年轻,熬上几年不难的,慢慢做。”
瑜生也是这么想的,点点头。
晚饭是新来的大婶子做的,果然烧得一手好肉,什么鸭肉猪肉到了她手上,就神奇地变得美味无敌,今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吃得太饱了,不好直接回屋休息,只能在月色下在自家花园里散散步消消食。
今在散步的时候,没发现自家那个看大门的消失了,换另一个人替他看着,而他不知去了哪里。
天子得了暗卫小首领的回报,听说他们都装可怜在状元府留下的时候满意点头。
他满脸怀念,轻叹:“素来是个心软善良的……”
暗卫低头看着地板,不敢说话。
开始他以为自家主子是关心状元郎,现下已经可以确定了,主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上人家状元郎的未婚妻了……
“你回去吧,在状元府好好当差,莫要拿捏架子,既然给买下来了,你们就是她的人,要听她使唤,不能欺负她,被朕知道,一个不留。”
暗卫皮子一紧,大声说:“是!陛下!”
“等等……”
暗卫正要离开,天子喊了一声等等。
他停了下来,不知道主子还要干什么,就见主子回去换了一身墨色的衣裳,双手背着后面,“朕也去溜达溜达。”
暗卫:“……”
他就看着主子跟他一样,不走皇宫大门,专门飞檐走壁,从皇宫里窜出去。
最后溜达到了状元府。
暗卫:“……”
他是这个状元府看大门的,按理说,应该尽职尽责,把天子这个“宵小之徒”拦在外面。
但是……
天子翻身进了院子。
今晚月色昏暗,他慢悠悠地走到了后花园里,听见那边有说话声。
第62章 竟也是他的未婚妻。
是今和瑜生在说话。
两人也没聊很特别的话题,不过是聊了些近来的事情。
瑜生考了状元,当上了官,他们不免聊到过去在家中时,时常憧憬过往后的生活。
没想到一切按照预想的最好的方向走来,他们当时所想的不过是当上一个小官,生活无忧罢了。
现下不但生活无忧,还多了一个大宅子,身边多了这么多个仆从。
今第一次不用自己的做晚饭,且吃到了很香的饭菜。
她坐在石凳子上,双手捧着下巴,仰望着天上忽隐忽现的半轮明月,“这样真好呀。”
她看着月儿,瑜生看着她,微微一笑,“以后会更好。”
月色虽不够明媚,在此情此景,瑜生却生出了想向未婚妻求婚的冲动。
他们之间有个不言的约定,在他考完所有科举后,不管中没中,都会成亲。
还记得吗?
书呆子耳根都红透了,张了张嘴,几番张口都没能说出来,他捏紧了藏在石桌子底下的手,“……”
今笑着转头看他,“生哥怎么了?”
“……你愿意……”
忽然花园的树丛里传来动静,今走上前查看,却看不到什么,应该是野猫经过。
她重新坐了回来。
却看见生哥满脸怒火加震惊,表情奇怪极了,“生哥?”
“瑜生”深呼吸一口气,压下翻滚的情绪,“没事。”
“刚才生哥准备说什么?”
他又摇了摇头,“没什么,想求帮我做个荷包。”
今笑了,“当然好了,这哪用求?生哥缺荷包帕子了,就只管说一声便好了。”
“瑜生”点点头。
随后因侍女来提醒,说沐浴的水烧好了,问今要不要先去洗澡?
今就先回屋了,“瑜生”一人独自坐在花园里,月影孤寂,花香四溢,他内心翻滚着层层的惊涛骇浪。
刚才瑜生正准备开口向今求婚的时候,天子一刹那间出于男人的直觉,在他话都未曾说完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企图。
那一刹那,天子满脑子迫切地想要阻止书呆子开口。
就在那时,他突然昏倒了,准确的说他自己的身体混倒了,被紧急赶过来的暗卫抱走了,才没有被今发现。
而他自己则到了书呆子的身上。
更加诡异的是他获得了以往书呆子的大部分记忆,而且隐隐感觉书呆子有种熟悉的气息,熟悉到好似那就是他本人。
等今走后,他坐了片刻,突然从原地坐起!
他突然意识到书呆子很有可能是他的意识之一!就像竺情钟离隐那样,只是竺情钟离隐是他刻意分离出去的,而书呆子不是。
大兴朝皇室有个不传之秘,每个皇位继承人自出生起都会吞下一枚叫作“巫丸”的东西,巫丸和自身血脉发生反应,再加上日夜可以练习意识就有可能把意识分离出去,掌控他人。
只是历代皇帝没有人成功做到过,只有他做到了。
那些没做成功却练到一半的皇帝会承受分离的意识在自身乱窜,又分不出去的痛苦,所以大型皇室历史记载中有好几个皇帝明明很正常,后期却突然疯了的。
元抑很早熟,他从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在修炼意识,到了十岁那年就已经可以自由掌控自身意识了,他选定了两个人,百年世家竺家的继承人竺情,因为当年竺家有谋反之心,他掌控了继承人,等于掌控了整个竺家。
而钟离隐是个意外,因为当年钟离隐生了场怪病,意识迷离虚弱,眼看要死了,他不忍心,就把意识融合到他身上,钟离隐就活了过来。
钟离家历代都是忠臣,到了钟离隐这一代更是只剩他一个独苗苗,家中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太君,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丁,他不能看着钟离隐这么小没了,老太君会受不住的。
至于书呆子……
天子坐在花园里想啊想……花园种着花草,满院子香味,凉风卷来一阵一阵地清香,天子的记忆越来越清楚。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尚未继承皇位的时候,那时他刚刚将另一缕意识分给了钟离隐,有个夜晚,他在好奇地观察自己的意识,正准备再凝结出来一缕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他被雷给劈了,昏倒了。
当时把先皇等人吓得够呛,还好第二日就醒了,只是他当时感觉意识很是虚弱,再也凝结不出其他意识来,他以为是因为受到雷电惊吓的缘故。
现在想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分离出去的那一缕虚弱还不算成熟的意识变成了书呆子,所以书呆子才总是身体那么差,那么虚弱。
可他想,书呆子既然是早产的,从出生起就徘徊生死边缘,说不定就是因为有他那一缕意识进去,书呆子才成功活了过来,就像钟离隐现在强壮高大,神功盖世,一点儿也没受以前的病情影响。
而书呆子之所以不能那么强壮,恐怕也是因为那一缕意识匆忙成形,并不完全,比起成熟的意识,更虚弱很多的缘故。
这些只是天子的猜测,但他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否则无法解释他可以频繁到书呆子身上,且能感受到他身体上的一些情绪,现在还能得到他的记忆。
他先前无法得到书呆子的记忆恐怕是因为以前书呆子远在云州府,而现在到了他跟前,距离很近的缘故,两个人的联系就更深了。
天子想通这些,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如果书呆子是他的话,那从某种意义来说,是不是也是他的未婚妻?
思及此,天子突然往里走,可走到今的屋子前,却听见里面传出来的水声和哼歌声。
侍女不安地看着他。
天子转了个身,回到书呆子的院子,进他的房间,外袍也没脱,就这么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