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听了明白,仔细地将药方收起来,又提笔自己在边上备注了一番,并标上顺序,谨防弄混了。
大夫最喜见病人家属仔细的,当下生了欣赏之意,特意多叮嘱道:“第二副药,是吃了第一副药,由于病情沉疴未能好转,才下了烈性药物的,此药甚是凶猛,极为伤身,若非必要,绝不轻易喂服。”
“第三副药专补先天不足及病愈养身补身的,前几日一日喝两次,后面看着情况逐渐减少为一日一次,多服几日也是无妨的。”
今听明白了,又问:“生哥这会儿还热着,何时能退烧?”
大夫沉吟道:“不好说,最好是今晚前便能退烧,若是不行,怕会伤了神志,你先用冷水擦拭他四肢脸耳后等,若还不退,便用烈酒擦拭全身,配合煎煮的汤药,稍晚时候看看情况如何。”
第13章 不难受了,在呢……
瑜生病了未醒,身旁离不开人,宅院里同行几人都是心好的,主动请缨帮忙。
柳夫人稳重,拿了药方跟着大夫去药房抓药,今将付完大夫看诊钱后身上剩余的所有银两一股脑塞给了她,还怕不够,直拜托说若是不够,便请她先垫付一点,过后再还。
柳夫人满眼心疼摸了摸她头,“此等小事,莫要挂怀了。”
蔡逸也道:“郭先生总嘲我家空有万般金银,满腹都是草包,可见我蔡某人虽才不如人,财却盛得很,瑜兄看病的银子便交给我了。”
然后随手往怀里掏,便拿出了张万两银票,把几人惊得不轻,像看财神爷一样看他,却得了柳夫人白眼一枚,“区区抓药,何须万金?”
柳夫人匆匆跑去抓药了,抓回来还得赶着熬药,瑜生正是烧着的时候,能快点服药当然是尽快。
郭梨则跑去厨房熬粥了,她虽厨艺不精,但这些日子凑合下来,也堪堪练就了点厨艺,起码烧火熬粥是没问题的。
房间里便剩下了今,蔡逸、柳学子、小郭先生。
一时三个大男人有些尴尬,他们从来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今又是个小女子,他们不方便同处一室,便干巴巴说让今有事唤他们,他们就在门外的院子里守着半步不离开。
今自是感激地应下。
她守在床前,不时给生哥换换新的凉帕子,给他降降温,感觉烧得厉害了,就一阵心慌,但仍努力镇静下来,因为她知道若是她也不冷静的话,病着的生哥该怎么办?
隔上一会儿,感觉唇干了就再喂点水,轻轻地哄他喝水,过了会儿,柳夫人抓药回来没回房而是直接去了厨房熬药,正好郭梨把清粥熬好了端出来。
今正想道谢,郭梨嘘了声,“别说这些见外的话,瑜公子是我爷爷的得意学生,又与兄长是至交好友,我与你这段时日更是结为密友,也没少受你照顾,做点小事帮忙是应该的,可惜我也不是那大夫,没点医术帮忙。”
“我知道你急得很,快别说了,吹吹凉了喂瑜公子吃点。”
大夫走前有交代,因今日尚未果腹就病了,所以喂药之前最好先喂上点清粥暖暖肠胃,才能好得快,也不伤身。
喂粥仍如刚才喂水一样的步骤,因人躺在床上,若喂了水或流食就容易咽不下去倒流出来,所以只得先将人抱在怀中,使他半靠着。
空出双手后,再把粥拿在手上慢慢地搅拌吹凉,今心知急不得,就想些开心的事减缓急躁担忧。看着碗里的粥,想起每回生哥从城里私塾回家,总是急匆匆地赶路,风尘仆仆到家,那时她总习惯性熬上一碗清粥,一颗鸡蛋,一碗拌瓜,让他吃了暖饱肚子。
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地粥稍微温凉些了,自己先浅尝一口,感觉温度适宜,才哄着喂食。
郭梨就在一边看着,看她这般模样,温柔仔细耐心,不见半点心烦……心里不禁嫉妒起床上的那个人来,人生在这世上一辈子,能得一个人这样温柔照料,该是何等的幸福?
瑜生倒是好福气。
随后摇头一笑,自己一个女儿家倒嫉妒起好友的未婚夫起来,这是何道理?
她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门,还体贴将房门关上了,准备去厨房帮柳夫人一起熬药看火,熬药从来是一个需要熬功夫的活儿,得有耐心,最好是两人轮流照看,谨防一不小心将汤药烧干了。
出门时,见三个大男人还杵在院子里,愁眉苦脸的,郭梨气上心头,顿时怒道:“难怪古人总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要你们这些大男人何用!真正遇上事儿了,里里外外忙活的都是我们这些女人!”
小郭先生满脸无奈苦笑,他妹子性子直爽火爆,但一直只对自家人发脾气,没想到这回连自己两个同窗也被这火烧着了。
蔡逸摇头道:“非也非也,我可不是书生,你爷爷说了,我乃一身万恶铜臭味!”
郭梨更怒了,“什么时候了还嬉皮笑脸!”
柳学子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蔡逸连忙哑火,不敢惹这小炮仗。
晚些时候,今给瑜生喂下小半碗粥了,感觉够了,人病了躺床上不清醒的时候,是不好多喂食的,稍微暖肚即可,喂多了反倒不好。
喂完粥也没放下人,因这样抱着,更容易消化些,等稍晚时候,柳夫人总算把药熬好拿过来了。
今先闻了闻味儿,问了其中几味药材,和柳夫人一一对过,确认没熬错药,皆是第一张药方上写的药材,才敢喂瑜生喝下。
喂药的时候,几人均在场,紧张地看着今给瑜生喂药,好似她喂食的是什么灵丹妙药一样,恨不得自己亲身替瑜生喝了。
今一心在喂药上,倒没有察觉这些,她娴熟地喂了药,擦干净嘴巴,随后将碗给了柳夫人,并拜托她重新烧壶开水来。
这会儿已快落日,今不确定生哥晚上能不能退烧,请托蔡逸找老仆买些烈酒来,又说:“若是一会儿还不退烧,还望几位砚兄留下一位帮忙用烈酒擦拭生哥的身体。”
她尚未过门,自是不好亲自替生哥擦身的。
三人被今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一时不好意思连忙回避了神色,却是不约而同积极道:“我来!”
然后三人互相对视一眼。
最后小郭先生拱了拱手,“我素来细心,与瑜兄也引为知己,他病了我不出点绵薄之力,恐难安眠。”
今便感激道:“谢过郭家兄长恩德。”
小郭先生连忙摆手,“举手之劳,算不上恩德。”
蔡逸道:“郭兄负责擦拭,我负责帮瑜兄宽衣解带,他一个人搞不定的。”
好好的一件事从蔡逸嘴巴里出来就不太对味儿,郭梨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后面感觉还热着,趁天未黑,都还没回屋睡觉,三个大男人干脆都留屋里,帮着一道给瑜生擦了身体。
晚间时候都各回屋睡了,才留今一人在房中。
今捧着生哥的手在掌心,偶尔指尖勾勾他的手心,试图勾起一点痒意,好让他快点转醒,她是记得的生哥最怕挠痒。
忽而隐约间,听见床上昏迷着的人,皱着眉像是说梦话。
今听不明白,就俯下身侧耳倾听。
仿佛听见几个字眼:“镇、大……”
什么的。
她伸手抚了抚生哥的脸庞,轻声哄道:“真什么呢?生哥梦见什么了?”
“不难受了,在呢……”
第14章 ……。原是这个。(修)
今日夜照料,人也肉眼可见憔悴了许多。
原本院试考完就该各回各家的众人,一时间也犹豫不决,若留今一人在府城照顾瑜生,未免太为难她一个小姑娘家。
蔡逸是宅院的主人,他又是个潇洒不羁的,自是无所谓回或不回,反倒说想留府城多玩些日子,省得落了榜回去挨老爹打骂。
而柳学子夫妇帮了两日忙,终因为家中来信催促,只能拖家带口准备回家,做出这个决定之时,柳学子夫妇感觉非常不好意思,在今面前连连解释,说急着回家一是带着孩子一直留在这里不便,另一个是中了院试家中长辈已经准备好酒席,就等他们回去宴请族人邻里,故而不得不回。
今心里明白事理,出门在外遇事儿了,同窗能伸出援手是情义非是义务,何况这几日,柳夫人和柳学子忙里忙外地关怀帮忙,已是仁至义尽。
至于郭学子与郭梨也在同一日因为信使一同送来了家中的信,说祖母生病,急着回去床前尽孝,于是到了第三日,留在府城这座别院的只剩下今瑜生和蔡逸。
蔡逸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虽是宅子的主人,但也帮不上什么忙,又怕今一个人孤独没个说话的人,当晚就带回个小丫头来跟前帮忙。
小丫头来历也奇,说是签了卖身契,本来被卖进青楼逃跑的时候被老鸨的手下追出来打个半死,蔡逸见了管了个闲事,把人买下来带回宅院,说是陪今说话跑跑腿。
今瞧着,小丫头一日到晚几乎不太说话,板着一张苹果脸,只干活很是勤快,但从不到房间里叨扰今,总是站在门外像个门神一样看着大门,让今有事再喊她。
最奇的是,分明是蔡逸救了她,然而蔡逸一进瑜生的房门,小丫头看他的眼神就跟看贼似的,防备不已,后来今问了才明白,小丫头被青楼里的男人吓坏了,觉得男人只要跟女子有近距离接触,便是不良之徒,尤其今生得如此漂亮,蔡逸又是个风流不羁的,怕他趁着今未婚夫病着,轻薄今。
今:“……”
瑜生昏睡的时候,今把这事儿当趣事说给他听,见他没什么反应,低声叹了口气。
第四日,蔡逸因有事要出门一趟,说会离开一两日,问今能不能顶得住?若不行,他再请两个仆人在家中帮忙。
今明白这些时日,多亏蔡逸,烦扰他良多,不敢要求什么,见生哥烧热已经止住,便摇头说没事,自己能行的。
今关心他因什么事出门?
蔡逸是个止不住话的话,也没见今是个小女子就不乐意同她说道,哪怕路边个三岁小娃搭话他恐怕都能有来有回,故而笑道:“这几日不知为何,京城朝堂总传出消息,说天子每日上朝脸色都很差,总是无故发脾气,因为这本来一些可以过的事也被卡住了,毕竟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何况天子怒了几日?”
“我家有门生意,是经营塞外马匹生意的,每年都要官府批复方可将马匹带回关内售卖,往年走个流程便可,今年就被卡了下来,说天子看什么都不顺眼,底下官员便压着不报,于是我家那些马儿便卖不出出,一日消耗粮草无数,我爹来信说学政大人与丞相相熟,想请他写信托丞相吩咐一句。”
“学政这会儿已经去了隔壁监考,我得快马追过去。”
今听了,只觉皇帝到底是天家,未必如生哥想得那么好,脾气说来就来,也不是多体恤的主儿。
蔡逸说完,吩咐旁边的小丫头机灵点,让她好好照顾今和瑜生,别饿着累着,到时一个病了另一个照顾人的也病了。
这话听着十分正经,且很为人着想,令今十分感动。
谁知这厮下一句便说:“一个病呆子我蔡某人还兜得住,两个可不行,男子欠我的情他日他有本事当了大官自要还我,可小女子欠了我情,岂不是要以身相许?”
“俗话说兄弟之妻不可欺,同窗之妻亦是如此,这可要为难我蔡某人了!”
气得小丫头瞪圆了眼睛怒视他。
仿佛对面是个十八层地狱刚捞出来的超级流氓!
蔡逸拿扇子一耍帅,笑哈哈地牵马离家。
今无奈叹口气,这样的人无法说他好坏,好的时候极好,就是不太正经,总不说讨人喜爱的话,非得皮上两句,可见天生喜爱讨打。
蔡逸离开后,磕磕绊绊又熬了一日,瑜生仍未醒来,只是不那么热了,偶尔烧下,仔细照顾一会儿便降下来,但人若生病发烧,严重时昏迷尚可理解,少有见几日未醒的,大夫啧啧称奇,说未见过这样的病例,又说也可能前头高热时伤到脑子,一时又让今忧心不已。
她的生哥,虽是农家出身,却有鸿浩之志,尚未参加乡试会试,未曾亲眼见到他崇尚不已,想为之效力的天子,又怎么可以轻易折断在这里?
夜深时,小丫头年纪小熬不住在外间睡去。
今坐于床前,勾着床上人的指头,这点肌肤相连,让她心里安定很多,只是这些时日心里积攒了许多情绪无法与人言,便随便说来廖解一二。
“那日柳夫人问我们什么时候成婚,我说等你考完,她又问是考完院试、考完乡试还是考完会试?我没敢回话……生哥你说呢?”
“家中我尚未去信告知你的病情,因我知生哥历来孝顺,总是报喜不报忧,便也不敢随意让家中忧心,若他们知晓了,亦是不知如何交代,来前我在大娘面前信誓旦旦,临了却让你发热昏迷,至今未醒,我该如何向大娘交代?生哥是要我做个不信不义之徒?”
“这些年生哥总待极好,凡事体贴我的心意,不是石头也非草木……哪怕前路未明,亦早早做好了日后嫁你的准备,因我知晓这辈子再也遇不见像生哥这样好的人。”
她低着头,脸颊泛红。
“这些话,你醒时,不敢跟你说,趁着你睡着偷偷告诉你,你若听见了,就快快好起来。”
“可你若醒不来,难免哪一日就离你而去,叫你找不着,你瞧心肠多坏?”
大抵夜深易勾人心事,今嘴上放着狠话,心里却想起了这些年少年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又因他几日未醒,不免伤心落了泪。
一滴两滴的泪落在少年手背上,少女清软带着鼻音的嗓音絮絮叨叨着自己的彷徨与深埋心底的情意。
天子不知怎么的,几日来断断续续神识跑到那个书生身上,那书呆子似是病了,烧得厉害,惹得他也难受。
这晚彻夜翻阅祖上传下来的秘闻手记,想找找与那书生的缘由,不过疲了小憩一会儿,又跑到那书生身上。
忍耐许久,正想发作之际,听见少女那些话。
几滴清泪而已,莫非是开水做的?他幼时被开水烫伤过,也没觉得如此灼人。
一时又想,小姑娘的心思直白愚蠢,极是烦人。
可不知为何心里愈发讨厌起这个书生来。
刚起了这股厌烦之心,神识就被挤了出去。
御书房里,单手撑着头小憩的天子醒了过来。
眼眸深邃。
忽而想到:……。
原是这个。
第15章 对于大兴朝臣百官来说,今日又是艰难的一天
他们不敢直接向皇帝问,就私底下到处打听,还有人跑到天下第一楼去探听,可那天下第一楼一听,是问天子因何心情不好的,就将人赶出了楼,说大逆不道,竟然妄敢探听天子心情?不要命了?
可也不想想,是谁成天在贩卖天子的消息八卦以谋取暴利的?
就问个心情缘由,你若不敢说便罢,又是赶客,又是拉黑,再不许人上楼里了,这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