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看着林伽仪的身份证,一边在系统上查,一边问:“林伽仪,二十三岁,北城人……跟你一起来的那个,是你的男朋友?”
林伽仪不由得暗自庆幸,还好赵沉给她的证件拿到得及时,还好没换姓名,不然,还真不好对身份。
“嗯。”
“怎么认识的?”
“我在嘉州遇到的他。同样是漂泊在外,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嘉州……”警察随便聊了几句缓和气氛,开始把话题往正题上引,“你认识死者?”
“嗯。”林伽仪道,“我来嘉州的路上遇到点麻烦,路上正好遇到他们。他们要去塔城,我求他们带我一程,把我放在嘉州,就这么认识了。死者……其中一个,就是他们中的人。”
“他们一共有多少个人?”
他们一行人多,警方迟早会查出来,撒谎和那边的人对不上信息,反而会引来麻烦,但是又不能实话实话,毕竟,林伽仪藏了不少秘密,他们也是。所以林伽仪只能尽量模糊细节。
“不清楚。一共五辆车,我坐的第二辆。当时我们车里坐了三个人,死者就是和我们同车的。”
林伽仪认出来昨天晚上的女性死者是方祈安,但是不知道另一名死者是谁。
“他们多少人你都不清楚,就敢跟着走?”
林伽仪装出一副漂泊在外、孤苦无依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苦笑道:“那也比冻死在半路上强。”
旁边的审讯室里,齐鹤连就焦躁得多。
“警察同志,你能不能让我和我女朋友待在一起?”
“不能。”警察很果断地拒绝了齐鹤连的请求,“你放心,我们只是传唤证人,例行问话,不会对你女朋友怎么样。”
齐鹤连还是不放心。
离开宾馆的时候,他也以为这里是安全的。江边莫名其妙出现两具尸体,至少其中一具她认识,而凶手还没有找到……他害怕会出什么岔子。
“那麻烦你们快点……”
警察局外,一辆警车“呜啊呜啊”开过来,车还没停稳,车上一个人就迫不及待地跑下来。
“小赵,带他去认尸。”
“是。”
那楞地方大,但是人口极少,基本都分布在景区附近,所以那楞的唯一一所警察局、唯一一处尸检中心,都在一个地方,出门拐个弯就到。
小赵带着人推开尸检中心的玻璃门:“尸体就在地下一层。因为男性死者有明显致命性外伤,所以我们已经对他进行了尸检,女性死者没有致命外伤,遗体还保留着。”
“通知他们的家属了吗?”
“已经通知女性死者的家属了,估计今天下午就会过来。男性死者的身份尚未明确,所以……”
“我知道了。”
“您作为认识死者的人,能不能麻烦提供相关信息?”
“女性死者我认识,男性死者……我们是来了那楞才认识的,他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和他要到哪里去。”
“哪里?”
“普兰的无人区。”
出警局的时候,齐鹤连紧紧抓着林伽仪的手,连旁边的警察都烦了,又不能表现出来。
“感谢二位配合。二位的情况我们这边基本已经了解了,接下来,二位可以随意规划旅游路线。对于给二位带来的不便,我们再次感到抱歉。这样,我送二位回去吧”
“不用了。”林伽仪想和齐鹤连单独出去走走。
林伽仪下意识觉得自己还会有孤军奋战的时候,也会有再次死去的可能,她必须提前给齐鹤连打好预防针。
“既然二位坚持,我们也就不勉强――”
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的声音打断了警察的话。
“伽仪?”
听到邱嘉言的声音,林伽仪愣了一下:“邱嘉言?”
邱嘉言刚从尸检中心出来,身旁还跟着带他认尸的警察。
三个人坐在饭店内,中间摆着热腾腾的饭菜,但谁都没胃口。
“伽仪,很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邱嘉言笑得有些勉强,看向齐鹤连,“这位是?”
“我男朋友,齐鹤连。”林伽仪在齐鹤连的手心捏了捏,“阿连,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送我到嘉州的朋友,邱嘉言。”
打完招呼,林伽仪这才问起这场意外:“一个是祈安姐,另一个是?”
直到现在,林伽仪还不知道另一具尸体是谁的。
邱嘉言解释道:“离开嘉州之后,大家闹掰了。他们几个开车回去了,我、祈安、彪哥,我们去了一趟罗卜楞的摩诃寨,彪哥说要在摩诃寨住上个三五天,让我们先来那楞玩几天。”
“――回那楞的路上,我和祈安遇到了陈启,也就是另一个死者。”
陈启是一个人来的那楞,目的地是普兰的无人区。邱嘉言和方祈安都劝陈启别去,无人区是什么地方?有胆去没运气回。但是陈启非说无人区有他要找的人,谁也劝不动,方祈安只能先用缓兵之计稳住陈启,再想办法慢慢劝。
只是谁都没想到,陈启没劝住,方祈安反倒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第33章 015
和方祈安来那楞的路口,他们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人估摸着三十来岁的样子,瘦瘦高高的,长得也挺好看,但是头一直低着,嘴角也耷拉着,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他从小巷子里走出来,从包里掏出来一些亮晶晶的石头,佝偻着身子,把石头双手递到方祈安面前:“姑娘,行行好,麻烦给我换一点食物吧。”
方祈安觉得奇怪。
这人看上去像是个正常人,为什么会捧着一堆石头找人换食物?
邱嘉言接过了那些石头。
邱嘉言把石头给方祈安看:“这是金属铂,不是普通的石头。”
普通的石头不值钱,但是铂是贵金属之一,一克也要小百。就那人给的分量估算下来,值个五百块钱差不多。
方祈安有些不放心:“他是不是精神有点问题,我们要不要联系当地的相关机构?”
邱嘉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那人有什么不对劲。无非就是不敢靠近人、不敢抬头看人,一和人对上视线就会立刻低头,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他的意识是清晰的。
“先试探一下。”
邱嘉言让他在店门口等着,进去买了些容易保存和携带的饼干、面包之类的食物,把剩下的铂还给他,又说,相逢就是缘分,非要拉着他要去隔壁的店里吃饭。
到饭桌上看见热气腾腾的饭菜,他这才精神了些,嘴角提起来了,身子也不佝偻了,拿着筷子就开始吃。
方祈安趁机打听:“你要这么多干粮做什么?”
那楞作为景区,只要不往偏僻的山里走,想吃顿热乎的饭菜还是不难的。就算他身无分文,当地人基本都有信仰,遇到囊中羞涩的,给点食物、水和一点钱也不是问题。
他没有钱,拒绝触碰金钱,身上只有几块石头,只想拿石头换食物。
他从碗里露出半张脸:“我要去普兰,带着路上吃。”
“普兰?”
据邱嘉言所知,普兰位于三国交界处,跨过雪山就是别国的领土。每年都有他国的僧人翻过雪山来这边转山。
普兰整个县城只有两条主要街道,人口沿街道分布,其余的地方,荒无人烟。县城里经常停电,供电竟然主要靠发电机,餐厅、宾馆少得可怜,还经常关门。街上,车少、人也少。
“你不会打算一个人走路去普兰吧?”
邱嘉言看着这个人。他卑微到尘埃里,见谁都是低头弓腰,但把自己收拾得很好,胡子刮得很干净,衣服虽然旧得起了球,但干净、整洁。
邱嘉言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个爱干净、会收拾自己的人,不知道遭遇了什么。
那人点点头,没作声。
“从这里开车去普兰都要将近五十个小时,你要一个人走路去?”
那楞到普兰距离两千多公里,且不说路途遥远,日夜不歇地走也得走一个月,去普兰又要升海拔又要过无人区,一个活人真的能走到吗?
方祈安也觉得不靠谱:“你为什么要去普兰,坐车不行吗?”
那人只是摇头:“不能坐车。只有走着去,才能找到k。”
“你要找谁?你要找的那个人很重要吗,一定要你走着去?”方祈安想问,到底是命重要还是那个人重要,值得他把命不当命,非要走着去。
不管方祈安怎么劝,那个人都不愿意再说话,只是埋头吃饭,桌上但凡能吃的,都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他吃完就说要启程,邱嘉言死活给人拦了下来。说是帮了他一个忙,他就要表示感谢,陪邱嘉言在这里逛两天。
邱嘉言和方祈安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看着不远处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人。
方祈安有些头疼:“跟他比起来,伽仪竟然算特别听话,至少我们说什么,她听劝。”
“未必。”邱嘉言摇头。
邱嘉言觉得林伽仪有很多秘密,但彪哥不问,他也不方便问。反正他不觉得林伽仪会听话回家。
方祈安叹了口气:“跟他在这里耗了一下午,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叫陈启。
“陈启,男,三十二岁,海市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专业在读博士生,今年是他攻读博士学位的第七年。”刘队长一只手里端着瓶身上印着“那楞警察局”的不锈钢保温杯,一只手里拿着一支黑色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几道线,将线索连了起来。
赵警官看着陈启的照片:“延毕两年?”
“准确来说,是三年。”刘队长对着下面密密麻麻十来个警察,解释道,“陈启本科和研究生是在江城大学读的,因为成绩优异,提前一年毕业,申请到了海市大学的博士。根据海市大学的规定,如果今年六月份他还不能顺利毕业,学校会予以退学处理。”
赵警官看了一眼时间:“答辩应该就是这段时间。”
刘队长点头,又贴了一张照片上去:“没错,是今天。”
照片上是海市大学博士研究生答辩会安排。表上,没有陈启的名字。
陈启没有资格参加毕业答辩,无法按时毕业。他即将面对的,是取消博士研究生资格。
在海市大学的八年,他只得到离社会淘汰线越来越近的年纪。
刘队长敲了敲黑板上的图片,提醒走神的几个警察:“根据调查,这八年里,陈启的导师多次对他进行言语上的羞辱,并以‘陈启没有按时参加导师实验室工作’为由,不允许陈启顺利毕业。我们初步怀疑,这是陈启逃避现实的重要原因。”
门外,一个穿便装的警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刘队,我们根据海市大学提供的信息,找到了陈启的家乡,但是根据那边的人反映,陈启的父母在三年前因病去世了,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旁系亲属也没有吗?”
“陈启的父母为了供陈启念书,找身边的亲戚朋友借钱借了个遍,不来往好几年了。”
“所以――”刘队长敲了敲陈启导师的照片,“去联系海市的人,让他们好好调查一下陈启的导师。”
安排完海市的事情,刘队长把注意力转回那楞。
根据景区少有的几个监控显示,是陈启主动带着方祈安去的江边。至于最后发现尸体的地方……那块儿是监控死角。
刘队长看着陈启的现场照片,一阵沉默。
听老人说,若水三百年前出现过一种吓人的东西,大家把那玩意儿称为“千齿鱼”。不是说那鱼有一千颗牙齿,而是那鱼咬人,会在人的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齿印。被牙包住的地方,不管是躯干还是脸上的肉,统统被吃掉了,露出森森白骨。
就像陈启脸上那样。
刘队长看向旁边方祈安的照片。方祈安的脸上没有痕迹,但是手上的肉被撕扯下来,一整条胳膊都只剩下骨头,大臂骨和小笔骨堪堪连在一起,跟以往见过的实验室的骷髅架子的手臂没什么两样。
可毕竟是老人传的故事,别说现在,三百年前也没人见过那玩意儿,是人是鱼,没人知道。
“这个邱嘉言呢,嫌疑能洗清吗?”
“能。”负责调查邱嘉言的警察站出来,“事发当天下午三点十分,邱嘉言受诚心酒店邀请,进行了表演,一直到我们通知,他才知道。酒店的负责人、客人和监控都可以作证,邱嘉言有不在场证明。”
诚心酒店的活动,刘队长是知道的。
六月到十月是这里的旅游旺季。诚心酒店的老板为了招揽客户,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举办为期五个月的活动,邀请来自世界各地的表演者上台表演,活动彻夜不歇。
五月中旬开始,老板会开始做活动预热。
邱嘉言会架子鼓、会吉他,接受过系统的音乐理论和实践教育,还不要钱,老板自然要拼命留下这个招揽生意的好帮手。
这样一来,反倒证明了邱嘉言的清白。
“伽仪,你说那东西,是我们在沽珈山摩诃古寨看见的那个吗?”
邱嘉言认过方祈安的遗体,瞟到了白布遮盖之下白森森的骨头。
那细密的齿痕和惊人的撕咬力,跟他们那晚在摩诃古寨遇到的山姥简直一模一样。
林伽仪没看见方祈安手臂的样子,但是她看见了陈启的脸。
那天,大军的脸也是像现在这样,额头、眼睛、脸颊、鼻软骨、嘴唇,都被吃掉了,露出红的、白的。
那天彪哥发现得及时,大军脸上没被啃成这个样子,还活着,只是短时间陷入了昏睡。
而这次,陈启和方祈安没那么好运,被发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死透了。
“我不知道……”林伽仪问邱嘉言,“彪哥知道消息了吗,他什么时候能过来?”
这件事,邱嘉言处理不了,她管不了,只能等彪哥赶来了。
“今天晚上能到。”邱嘉言说,“祈安的父母今天下午也能赶到。”
说到方祈安的父母,邱嘉言觉得惭愧。
这次出来,方祈安是跟着他出来的,他却不能把人带回去。
看着沉默的两个人,齐鹤连捏了捏林伽仪的手心:“我问过宋姐,她说,这里曾经也有一座摩诃寨。”
第34章 016
那楞的摩诃寨和沽珈山的、罗卜楞的都不一样,它在山沟里,从外面是看不到的。
进山前有一段路勉强能过一辆车,路上长满了杂草,随地可见从土里冒出头的石头,路边满是杂草荆棘。
邱嘉言紧紧抓着身前的安全带,看着前面突然逼近的岩壁,又看着齐鹤连快速转弯,撕心裂肺吼道:“兄弟,你开车这么猛吗?”
齐鹤连只是看着前面狭窄的路,不管道路两旁的荆棘划过车身:“早说不让你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