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疯狂挠自己脖子上的肉,直到抓出了血痕也不肯停下,扯开自己的衣领,捶打自己的心胸。
“够了!”
魏溱暴戾的黑眸腾起怒火,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一身反骨,无药可治!”
周漪月痛苦仰起脸,泪水涌出眼眶。
她这副可怜的样子落在魏溱眼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了一瞬,他抽出手按上她额头,比火炉的温度低不到哪去。
的确是到极限了。
他目光顿时变得复杂,慢慢从她身上起身,从随身带的药瓶中拿出一颗药丸,掐住她的下巴塞进她嘴里。
“咳咳……咳咳咳……”
魏溱好整以暇看着她,咳嗽了好一阵后,周漪月渐渐缓过神,眼里一片清明。
她环视四周,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还有面前那个高大冷峻的男人,上前就朝他扬手扇去——
魏溱早料到她会发作,大手捉住她手腕,声音冷寒:“方才还柔情似水的,怎么现在就要打人,殿下变脸是否太快了些?”
周漪月哪里肯听他说什么,另一只手朝他挥过来,又被他钳住。
“松开,你这个疯子!狂徒!无耻下作!竟然敢对我下媚药!”
“我无耻?我怎么觉得是你为了勾引我,特意吃了助兴的药好趁人之危呢?”
周漪月恶狠狠看着他,牙咬得咯咯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魏溱薄面蕴着怒色:“公主殿下,我对你这具身体没有任何兴趣,甚至看到就想作呕。你骂人之前不妨好好想想,自己招惹了什么小人,方才又吃了什么东西。”
前几日,司枫的确是说要给安排一番,几乎是拍胸脯保证:“少将军放心,末将安排得天衣无缝,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末将也是男人,这些东西都懂,少将领兵这么多年从不近女色,一直委屈自己哪成?还是需要定期纾解纾解……”
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的男人照着胸口一脚踹翻。
魏溱黑着一张脸,满面煞气:“下次再自作聪明,一百军棍,绝不轻饶!”
周漪月想起方才入口的酒,那奇怪的味道,似乎跟先前喝的不太一样。
“想起来了?”
魏溱看着他变或莫测的神情,将她缓缓松开,戏谑问了一句:“吃了春情散是要发散的,虽说给你喂了解药,但只是暂时压住了药性。”
“公主殿下如若需要——”
周漪月抬目,冷声打断:“跟你?我倒不如去找一条狗。就算你没有给我下药,你敢说自己没有没有趁人之危之嫌?”
魏溱不怒反笑:“这一点我倒是不否认,不过,不管公主是想找一条狗还是找谁,你现在都出不去了。”
周漪月蹙眉,往外看去,只见远处有一行人正朝这边走来。
“皇妹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为首的太子头戴金冠腰系玉带,下颌轻抬,满身傲气。
他身旁的周林婉柔声道:“过几日就入春了,我想在宫中办一场丹青盛会,以竹为题。听闻御花园中此处竹林最盛,便想着邀诸位皇兄和公子一同前来,询问诸位的意见,也好布置得更妥帖些。”
除了周林婉和太子,身边还跟着一众皇子,以及几位世家公子们。
几人在附近逛了几圈,眼见就要往周漪月和魏溱的方向而来——
周漪月心中大惊,攥上男人的衣领:“会武功就带我出去,否则我们都玩完。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来皇宫的目的不是为了我。”
魏溱扬起眉:“这是殿下求人的态度?”
“不想帮,那我现在就出去喊人抓刺客,大不了一起死。”
周漪月转身就要出去,魏溱眉眼一凛,将她拦腰揽住,半抱半拖带进另一侧的石洞里。
洞外长着密密麻麻的枯藤,人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周漪月从小生活在皇宫,竟不知道此处还有这样的地方。
他是怎么知道的?
周漪月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眼前男子。
他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从她这个角度能清楚看到他侧脸冷硬的线条,眉弓压眼,眼角尖锐如鹰目,眸底似有暗流涌动,满脸阴鸷狠戾,薄唇又带着几分轻盈肃杀。
处处洋溢着危险野性的气息。
见到此人之后,周漪月所有的反应,所有的细节都在告诉她,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可她就是想不起来,怎么都想不起来这张脸。
周漪月垂下眼帘,决定不再看他。
洞内狭窄,周围有不少石缝,能藏身的位置十分有限,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魏溱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紧,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周漪月脸整张几乎要贴上他胸前衣料,如此暧昧的姿势让她顿感不适,身体开始扭动挣扎。
只是轻微晃动了一下,头上就传来男人的警告声:“别乱动。”
方才那一吻的温度还留在魏溱唇上,周漪月刚中了春情散,身体处处都是暧昧的气息,媚骨天成的身体比春/药还要诱人。
降红色大氅下,她微湿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只是一眼便让人身子骨发麻。
女子发间馨香充盈男子鼻端,他闭上眼,脑门突突地跳。
身体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
当初他有多迷恋她,现在就有多悔恨。
忍了半刻,终是忍无可忍,伸手压下她的兜帽拢好她的鹤氅,将她从上到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强行隔开他们的身体。
周漪月这才注意到他紊乱粗重的呼吸,还有自己腿间难以忽视的触感……
她往后缩了一缩,狠狠剜了他一眼,脸上满是恼意。
不用想也知道她心里骂得有多难听。
魏溱一记眼刀回过去:你先挑火的。
石洞外,周林婉脸上始终挂着得体娴静的微笑,转头小声问一旁的侍女:“你确定她是往这里来了?”
侍女也有些着急:“奴婢看得千真万确,怎么会见不到人呢?”
周林婉神情变得有些难看,目露阴狠;“你可知道,为了让她喝下那药,我花费了多大功夫,布了多少局?”
侍女垂首不敢出声,周林婉气得跺脚:“哼,一旦服下春情散,就是神仙也难逃其效,周漪月定会失去理智做出不齿之事,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两人的话传入周漪月耳中,她心中一点点升起寒意,眸底越发幽暗。
魏溱非常了解她这副神情意味着什么,笑问:“你想杀了她?”
“跟你无关。”周漪月登时呛了回去,却没有否认。
一行人转了一圈又一圈,都说此处位置不错,既清幽又有雅趣,用作丹青会这样的雅会再适合不过。
外面再次传来太子的声音:“时候不早了,宫宴尚有许多事需要本宫处理,不如我们回乾和殿罢。”
“太子哥哥这便要回去了吗?”周林婉急声道。
“皇妹还有什么事吗?”
周林婉没做声,几人纷纷应诺,一行人逐渐消失在宫道转角处。
等外面终于没了动静,周漪月从魏溱身上挣开,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殿下,别忘了考虑我方才说的事。”
魏溱叫住她,一个转身拦在她身前,“若你不杀了那个女人,她便会让这件事传遍大街小巷,殿下最好不要冒这个风险。”
周漪月冷笑看着他,眸中潋滟的水光凝成了冰。
“来人——有刺客!快来人!”
“有人要行刺,抓刺客!”
魏溱脸色骤变,瞬间反应过来,神情陡然冷戾:“今日之事我记下了,你我之间的恩怨总要有个了断,你且给我等着。”
他身子纵跃而起往远处躲去,一阵脚步声后,巡逻侍卫们闻声而来,抱拳行礼:“朝珠公主,方才发生了何事?”
“我撞见一个形迹可疑的歹人,乌金色衣服,身量八尺,身上还带着刀,往那个方向去了。”
周漪月给他们指了指方向,“他一定还在这里,今日来的都是王公贵族和大晋使臣,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只怕你们担待不起。”
侍卫们一听说皇宫里混进了刺客,登时紧张起来:“去搜,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
不远处的绮春宫内静谧如常,过了一会,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流莺急匆匆步入正殿。
殿内暖意如春,银丝炭萦着微火,屋内陈设雅致,架子上摆满了书籍,几乎将架子塞满。
流莺入殿时,杜美人手里拿着绣棚,针线一下接一下次扎破绣布。
杜美人常这般独坐,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举手投足娴静温和,眉眼间却带着股疏阔气,与一般嫔妃甚是不同。
见她进来,杜美人问:“外面出了什么事?”
宫女躬身道:“回美人,外面是禁军侍卫们,说是有刺客闯宫,正在搜人。他们特地差人来问,绮春宫内是否有可疑人出现。”
“你去跟他们说,我这里没有刺客,陛下下过旨意,任何人不得来绮春宫扰我清净,除非他们敢违抗圣旨。”
“是,奴婢这就去回了他们。”
宫女离开后,杜美人朝里面道:“将军出来吧。”
里屋内,魏溱掀开帘子走出,俊朗的五官在炭火映照下明明灭灭。
杜美人道:“将军不该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会暴露彼此身份。”
魏溱失笑:“只不过惹上一点小麻烦——”
“青雁姑娘,不会介意吧?”
杜美人垂下眼帘:“许久没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
魏溱道:“我们都以为你还是宫女身份,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宫殿,没想到你成了梁帝的女人。”
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意味深长。
“将军不必多想,既然要接近皇帝,这是最简单的方法。晋人为了自己的国家连生命都可以不要,何况区区残身。”
她缓缓起身,身怀六甲的身子让她行动甚是迟缓,丝毫看不出是武将之女。
也很难让人相信,如此瘦弱的身子,敢在梁帝眼皮底下做出通敌这般胆大妄为的事。
“还好,你们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温和疲惫的声音,像是挣脱了枷锁的囚犯,又像是走遍千山万水的归客。
魏溱没说话,只见她转身从柜中拿出一个带锁的匣子,咔哒几下将匣子打开,取出一枚钥匙。
“这是藏书阁的密钥,将军拿着这个便可以自由进出藏书阁,那里有我们想要的所有东西。”
魏溱将那物小心收好,末了,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你的幼弟我们已经找到了,他还活着,只是后半生只能依靠轮椅了。这次我们来,他专门托我们给你稍来一封信。”
杜美人满面震颤,浑身觳觫个不停。
她颤抖着着接过那信,小心翼翼拆开信封。
偌大的宫殿,只有纸页的沙沙声,和泪水滴落其上的声音。
魏溱看向她隆起的肚子,声音淡漠无温:“我们迟早要与梁人交战,你最好尽早割舍在这里的感情。”
杜美人平静收好信,闭了闭眼,将信纸扔进了铜炉中。
火舌窜起,瞬间将信纸吞噬殆尽。
“将军错了,我对这座梁宫没有任何依恋。”
魏溱不冷不淡道:“听说杜美人极受梁帝宠爱,你若不爱他,为何会给他生子?”
“爱?”杜美人抚上自己的小腹,目光穿透厚厚的宫墙,看向远处巍峨的太和殿。
“我怎么可能爱他?他领兵杀死了我的父兄,屠我数万晋人,害得我家破人亡,为奴为婢,在深宫中受辱这么多年——你觉得,我会爱上这样的男人吗?”
“将军,换作是你,你会因为恨而爱上一个人吗?不会显得很可笑吗?”
她转眸看着他,双目蓄满泪水,声声质问,像是要诉尽平生不甘。
悲凉决绝的目光扫过来时,看得人心里没来由地一寒。
魏溱站在那里,冷沉着脸,迟迟没有说话。
绮春宫外。
侍卫们找遍了那四周也没发现刺客的踪影,来找周漪月禀报时,她冷问:“你们确定没人离开那个园子?”
“属下确信,除非此人有飞天遁地之能。”
怒气上涌,周漪月强忍着缓了缓气,对他们道:“在各宫周围严加防守,今日之事,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属下遵命。”
周漪月心下顿生烦躁。
为今之计,只有从晋国使臣那里找线索了。
她抚了抚额边的碎发,刚才经那一遭,头上发钗摔坏了不少,左手丢了只指环,连腰间帕子也丢了。
她在心里把那个混蛋骂了一百遍。
如今她这样子不能回寒香园,便往朝珠宫方向去了。
周漪月随侍女更衣回来后已是酉时,乾和殿内殿外皆是人声鼎沸。
此处金柱玉阶,宝顶流光,殿中宴席一眼望不到边,宫人们手捧玉盘穿梭其间。
窦皇后见周漪月入殿,忙把她叫过来问她这么长时间去哪了,周漪月随口诌了个谎,算是应付了过去。
采莲见着她也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方才她离开的时候,皇后娘娘找了她许久,周漪月有些心不在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周林婉和她的几个皇兄,还有方才的几位世家公子都从外面回来了,一群人围在一起商讨丹青会的事,好不热闹。
周林婉正说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朝周漪月这边扭头,正好触上她的视线。
周漪月朝她笑着点头示意,周林婉怔了一瞬,毫不犹豫转过头去。
端的是做贼心虚。
女眷们这边有一道丝织行障,挡住了外边的视线,周漪月决定慢慢跟周林婉算这笔账,暂时按下春情散的事,环视四周,寻找自己想找的人。
她走出行障,朝一人走去。
“左大人。”
左知熠回过头,见是朝珠公主,肌肉下意识地绷紧,忙不迭行了一礼:“见过公主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周漪月不答话,寒暄道:“听闻此次晋国使臣入京,是由左大人全程接待,当真亲力亲为,十分辛苦。”
左知熠心里犯嘀咕,这位主怎么好端端的来拍她的马屁了,面上只道:“不敢当,都是臣份内事。”
周漪月眉眼俱是笑意:“其实来找左大人,是因为有个不情之请。”
听说有不情之请,左知熠还以为这位主又要提出什么折腾人的想法了,语气不由僵了一僵:“殿下请讲。”
“前几日我从一位夫人那里得了本游记,得知晋国地处中原,有不少梁夏没有的美景,我与驸马正想去那里游玩一番,便想着想结交几位使臣。不知大人可能为我引见?”
原来是这么回事,听说只是想认识晋国使臣,左知熠心里松了口气。
“好说,这次使臣来访是晋国的崔涯崔大人负责,殿下若有什么请教的,只管找崔大人问便是。”
左知熠做了个请的动作,把她带到崔涯跟前,向他说明了来意。
周漪月和那个崔涯交谈了一会,总觉得此人看自己的神情有些怪异。
虽然谈吐得体有礼,可那眉眼间分明带了一丝僵硬,余光一直往另一处瞥,像和她说话要看谁的脸色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