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周漪月一瞬间收起眼里所有的情绪,往他怀里蹭了蹭。
男人锋利的眉眼变得缠绵缱绻,揉了揉她的脑袋。
下床披好衣服之后,他温声交代:“这几日乖乖待着这里,大军马上就要离开此地去宣阳,我抽不开身,若有什么事便跟凌云吩咐。”
周漪月攥着被角,眼波流转,“好吧,你去忙你的。”
他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大步离开营帐。
没多久,锦绣端了盆热水进来,将巾帕沾湿后递给她。
周漪月将头发拿发带系好,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还有明媚美艳的脸庞。
锦绣问她:“殿下,看魏将军的意思,是不会再伤害殿下了?”
周漪月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好的手,不置可否:“他用尽了手段也没能让我屈服,那屈服的人,只能是他了。”
锦绣还是不解:“殿下是怎么发现,他对殿下的感情,不是恨?”
“锦绣,人总会有些得不到的东西,有些人就此放手,海阔天空,有些人却就此生成执念。”
“魏溱便是如此,我给他痛苦,在他最痴恋我的时候将他抛弃,久而久之,他心生魔障,变态疯狂地伤害我,占有我,就是因为心中魔障不除,化为执念。”
她走向桌前,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他们之前的经历,事无巨细。
手指从那些娟秀的字上划过,每一笔都像用她的血写出来的。
“知道这一点后,我就可以从过去的事入手,占据主导权,将他给我的痛苦原样奉还回去。”
“他不就是想玩过去的游戏吗?在训诫恶犬这件事上,我还没失手过,更别说是只在我身边驯养多年的狗。”
她拿起一只竹鞭细细端详,莞尔一笑,幽深的眼底藏着无尽恨意。
锦绣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目光瞥向另一侧那些纸,问她:“公主殿下可还用得上这些劝降书?若是不用,交给锦绣保管可好?”
周漪月缓缓收起了笑容,莫测看了她一眼,道:“你若想要,就拿去吧。”
锦绣垂首称是,将那些劝降书都收了起来。
几日之后,大军横渡镇江,往宣阳城而去。
细雨如丝,淅淅沥沥洒在江面上,激起无数涟漪,水流湍急,雨雾缭绕中,江面一眼望不到边。
晋国大军如乌云压境,浩浩荡荡向宣阳城驶去。周漪月撑着伞站在船头,面前万舟竞渡,战船巍峨如山。
魏溱从甲板另一侧过来,看着雨中那个女子。
女子撑伞倚栏,身形袅袅婀娜,一双剪水目静静望着面前浩荡的江水,翠色轻衫随风轻摆,百媚无一。
雨水轻落在她的脚边,溅起蒙蒙水花。
像是被惑了心神般,他不由自主迈开脚步,朝她走去。
周漪月听到他的动静,转身同他道:“魏溱,我正好有事问你。”
他定住脚步,眉眼含笑看向她:“你说。”
“晋军入宣阳城,若我不劝降,会如何?”
“无甚大碍,只不过守城军会装模作样抵抗一阵,城中百姓也会极力反抗。”
又道:“阿月,劝降一事是我逼你,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你该承受的,你今后若是不想去,我不会勉强你。”
周漪月没说话,心里又何尝不知道,他让自己劝降,侮辱自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晋军此行更名正言顺些。
良久,她无奈道了句:“罢了,反正都要被骂,劝不劝对我来说都一样。”
除了那些纠缠不清的感情,他们两人都还有别的事要做。
他要当好他的将军,而周漪月,始终是梁夏国的公主,她改变不了她的身份。
周漪月看着他:“我若是进城劝降,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若再跟上次一样——”
“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他拉起她的手,目光坚定。
“阿月,你于晋军有恩,更是帮了我的大忙。”
周漪月猜到他不会拒绝,心里冷笑一声,斜着媚眼看他:“那你怎么报答我?”
“你说,只要是我的能做的。”
周漪月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向他腰上佩剑。
魏溱顺着她的目光,将佩剑取下:“你想要这个?”
周漪月将剑抽出,握着一端,剑尖交到他手里。
狡黠一笑:“我想要你,抓紧我……”
她随手丢了伞,撑着胳膊坐上船沿,身子向后仰去——
“阿月!”
眼见女子就要掉下船,他手猛地握紧剑刃,掌心传来剧痛,传遍四肢百骸。
他发狂似的将人一把捞起来放到地面,长剑哐啷一声砸落在地。
“你疯了,你会死的!”
方才那一刻,他简直惊惧欲死,若是再晚一步……
雨水打湿女子鬓发,周漪月仰头而笑,笑声肆意:“吓你的,魏溱,我就喜欢看你紧张我的样子!”
“手怎么样啊,痛不痛,我是不是把你给弄伤了?”
魏溱的手满是鲜血,剑锋割进血肉寸深,几乎要将他半副手掌割断。
鲜血滴落甲板,洇红一片,男子额上已经冒了细汗。
周漪月满脸愧疚,拿帕子包住他的手,安慰道:“没事,以后我也帮你上药好不好?”
“我亲自照顾人的机会很少的,别人我根本就不屑理会,也只有你,我在意的人才配让我照顾。”
魏溱眉头紧锁,道:“无妨……你没事就好。”
周漪月抬起眼帘,粲然一笑,拉着他去包扎伤口。
云层尚未散去,遮蔽月光,浩荡的江面一片漆黑,只有灯笼发出的微弱光亮。
江浪拍打船舷,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屋内,周漪月刚沐浴完,披好衣裙绞干自己的头发,就堪堪被人勾住了腰。
魏溱将人托抱到桌上,正要俯身靠近,周漪月却将他轻轻蹬开。
她翘起腿,带着上位者的倨傲:“你先脱掉,自己脱。”
魏溱长眉挑了挑,“公主殿下,好像越来越胆大了?”
周漪月满不在乎:“恃宠生娇嘛,魏将军,满足我一次?”
她既开口,魏溱自然答应,将自己上衣脱下,露出精壮的胸膛。
周漪月将脚搭上他肩膀,轻声问:“想从哪里开始?”
她说着,穿着精致绣鞋的脚陷入他胸膛,踩上他赤裸的真心,又一路下滑至,他饱胀的欲望。
男人吃痛闷哼,长眉蹙起,手背上暴起青筋,显然在艰难隐忍。
“很疼么?”周漪月挑起眉,掩唇一笑,“忍着,不许出声哦。”
魏溱唇角微勾,邪肆笑了起来。
俯身,手覆上她的腿,吻住她膝盖,目光挑衅而狂傲:“力道不够……你可以更放肆一些。”
周漪月拿起手边竹鞭,拍了拍他的脸,像对待一只小猫小狗。
鞭子往下移动,托起他的下巴,凑上前,缓缓在他唇边吐息:“你帮我。”
“用嘴。”
魏溱视线下移,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纱衣,胸口抹胸裁剪成雪莲的形状,丰盈起伏之处,好似待君采撷。
他张开薄唇,咬住她胸前衣襟,像是撕咬住猎物的脖子,将雪莲剥开……
周漪月攥住他的头发,轻喘着气,突然大声问他:“告诉我,你原先待在我身边,当我的猎奴,是自愿的对不对?”
“所以,哪怕我那样对待你,把你折磨得体无完肤,你也是心甘情愿的,对不对?”
女子的声音宛如恶魔低语,站在万丈深渊前,诱哄人一步步跳下去。
魏溱狠戾的眼眸闪过兴奋的暗芒:“对,阿月,我是自愿的。”
“为了能待在你身边,我愿意承受一切折磨。”
说罢,他起身而上,和她一起投身洪流,跃下深渊。
晋军入宣阳城后,宣阳归降,后大军一路南下。
数月时间内,接连攻下五座城池,捷报一封封传入晋国。
此时,不远万里外的晋国都城瑞陵,一座气派的高门大院,一小厮匆匆穿过游廊,踏入一处僻静院落。
他推门而入,朝桌案前那人行礼:“子慕先生,拜帖已给淮阴侯府送了过去,侯爷要您醉风楼一聚。”
桌案前的男子执笔,闻言,道:“知道了。”
声音含混不清,异常沙哑,像是染了咳疾。
小厮听到那声音,不由打量了一番面前男子。
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一袭青白色衣袍,玉冠束发,面容俊朗,气质出尘,握着笔的手修长如竹节,泛着冷白的光泽。
端的是温润清隽的儒雅公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下巴蔓延至胸口,像是无暇白玉上的裂痕。
听说的幼时从高楼摔下,摔到了树上,尖锐的树杈险些割穿他的喉咙,虽说福大命大保住了一条命,可是也毁了一副嗓子,只能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
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他都是衣领高束。
归子慕开口问:“左相大人可下了朝。”
“是,现就在书房内。”小厮已经勉强能听懂些他的话,回道。
归子慕颔首,朝书房走去。
书房内,左相愁容不展,将一本奏折递给他:“你看看吧。”
归子慕打开奏折,上面是晋军捷报,魏溱率晋军连下数城,成破竹之势。
他心下了然,不紧不慢道:“无怪左相大人忧虑,此事确实棘手。”
“虽然魏将军在梁夏屡建军功,但历朝历代手握大权的将军,无不是居功自傲,生出异心,祸国殃民,若不加以制衡,恐日后难以驾驭。”
“何况那魏溱,在军中威望甚高,晋军只知魏家,不认天子。”
此话几乎可以算作谋逆之语,左相捋了捋胡须:“我何尝不是看那魏家小儿不顺眼,可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我一时半会还真动他不得。”
归子慕笑道:“魏将军在军中独断专行,不遵军令,甚至有意扩大自己的势力。虽说一时又军功,可长久一来,陛下必然会对魏将军产生疑虑,加以制衡。我们可趁机推荐一位左相大人的心腹去梁夏监军,便可慢慢控制军权。”
“不过,大人从不涉及军权,此事不宜左相大人出面。在下已经给淮阴侯下了拜帖,明日便登门造访。”
他拿出一本奏折:“奏疏在下已为大人写好,届时群臣大难,左相大人只管拿着奏疏跟着弹劾就是。”
左相看了拿奏疏,上书魏家八大罪状,每一桩罪都足以让陛下勃然大怒。
他收起这本杀气腾腾的奏疏,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儒雅的男子。
先前此人来投靠,他还因为此人家世平庸,不甚在意。
长久观察下来,此人心思缜密,目光独到,能一眼看出关键所在,甚至能一眼看透人的心思。
尤其是……上位者的心思。
“子慕先生大才,只在我府上当一门客,实在可惜。你的志向不应局限于此,来日若有机会,本相定当为你筹谋一番。”
“左相大人言重了,在下身为门客,享受相府吃穿用度,自然要为大人尽心尽力。”
左相面带微笑打量此人,满意点头。
归子慕从左相府出来后,穿街走巷,走入一间白墙黑瓦的建筑。
竹溪书院内宁静雅致,飞檐翘角,院内曲径通幽,穿过一条连廊,几个年龄相仿的孩童正蹲坐在地上,面前摆放着一些石子。
归子慕手持折扇,俯身问他们:“懿儿,你们在玩什么,今日的功课可做了?”
“子慕先生。”其中一个年级稍大的孩子站起来,有模有样行了个礼:“我们在玩六博,子慕先生可听过此棋?”
归子慕笑了笑,一拍折扇:“先生陪你们玩一局如何?”
孩童们赶忙给他让出位置来,归子慕棋法熟练,每一步都走得甚是精准。孩童们脸上兴奋不已,带着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五回棋局后,晚钟响起,归子慕站起身,对他们道:“今日早些回去,明日先生再来检查你们的功课。”
“好,恭送先生。”孩子们齐声道。
暮色四合,一个年轻女子提篮走入书院,朝其中一个孩子唤道:“懿儿,该回家了。”
一路上,懿儿都在兴奋说个不停:“采莲姑姑,方才子慕先生先生来了,陪我们玩了好大一会六博棋。”
采莲对他道:“子慕先生才学广博,你一定要好好听他的话,跟着先生好好学功课,给你晏弟弟做个榜样。”
懿儿恭顺行了个礼,一本正经道:“好,都听姑姑的。”
采莲指了指他的鼻子:“人小鬼大。”
第39章 情浓
几日之后, 大晋朝堂之上,群臣肃立于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
淮阴侯身着紫袍玉带,面沉如水, 手持玉笏走向殿中央。
“陛下,微臣有要事上奏。”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众臣纷纷侧目。
“魏将军英勇善战,在外领兵数月,连破梁夏西南数城,战功赫赫, 乃我大晋脊梁。”
“然微臣认为, 魏将军看似大胜,实则暗藏祸端。”
众臣闻言皆是一惊, 朝堂气氛登时微妙起来。
晋帝坐于龙椅之上, 眉头微蹙,示意他继续。
淮阴侯继续道:“魏将军领兵在外,久战不休, 一则耗损国力, 民不聊生。二则梁夏国虽已是强弩之末,其背后或有他国暗中支持,一旦联合他国反扑, 恐我大晋引火烧身,被拖入战争泥潭……”
“三则, 魏将军战功显赫, 声望日隆, 若其心有不轨, 恐成尾大不掉之势,于我大晋社稷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