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说的话,别当真;老板画的饼,不要信。尤其在哄你干活时许下的升职加薪,千万不能往心里去。
只有发到手里的才是钱,落进袋里的才为安。
所以,当初周执出车祸时,林芳照经过最初的愕然,就迅速调整好状态,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但和邬吉凤共处了这几天之后,林芳照是越来越希望,周执能早点回到他的位子,哪怕是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什么都不能干,都好过这位生龙活虎爱折腾的“慈禧老佛爷”。
一时间,这位新任代理总裁的存在,竟然让整个总部的管理层,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原本飞逝的时光又漫长了起来。
终于,到了清明节的几天假。
周五晚上,戴守峥发微信约林芳照周六去吃饭。她想了想,真是不太愿意动弹,就跟戴守峥实话实说,想在家歇一歇,陪陪父母,喘口气。
戴守峥让她好好休息。
周六下午天挺好,适合透透气。林芳照正在露台上,收拾着上家房主没带走的小石榴树。刚给树浇完水,戴守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总,明天我们一起去奥森徒步吧。有些花,已经开了。”
“奥森?”林芳照摇了摇头,“太远了。”
“我可以顺路接你。”
“你怎么能顺得上路?我在通州了。”
“晚上我去给我小表侄女过生日,我表哥家在顺义。我今晚上在我哥家住一宿,明早再往家走。车照直往南开就是通州,这不就顺上了。”戴守峥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拿着喷壶,给卧室窗台上那盆可怜巴巴的小多肉,润了一点水。
林芳照捂嘴打了个呵欠,早上没睡够,还是乏。她从雨搭下搬了个小板凳,放到有太阳的地方,坐了下来。
一听林芳照没说话,戴守峥跟了句,“我不去你家小区,你可以在方便的路口等我,我顺路捎上你。”
阳光有些强,晃得林芳照微微眯起眼睛,“明天……”
“你有约?”
“那倒不是,明天燕飞姐让吴哥过来,给我家送油和笋。”上午邵燕飞刚跟林芳照打了电话,确认她家里明天有人。
“燕飞?燕飞她家离我家挺近,都在亚运村这一片了。”戴守峥放下小喷壶,“这不正好了,我们上午去徒步,溜达完一起吃个饭,之后再去她家把东西取了。这样吴哥不用往你那跑,你也能顺路把事办了。”
林芳照抬手搭在前额,望了望天边散着的几缕云,“戴总,可真是个统筹规划的好手啊。”
“没办法,给人打工的,事情安排不开,要被老板炒鱿鱼的。”
她听出那边在跟她开玩笑,也笑了笑,“那行吧,明早我在……芙蓉东路辅路,那里有家东北饺子馆,我在那附近的路口等你,到时候给你发定位。”
“好,你不用出来太早,我快到的时候告诉你。”
“行。”
第二天一早,大约八点,戴守峥就到了约定的地点。
他以前就知道林芳照说的饺子馆,原本打算先把车停到这,让她先睡够了,等找他的时候,他再说刚出发。
结果车才停下不久,他正倚着靠背,面无表情地看着街景,路对面的红绿灯下,就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运动装,浅粉天蓝的拼接色,像上次一样披散着头发。她安静地等着灯,周围要过路的人迅速聚拢。可她仍能在浑然不觉间,毫不费力地,就占据了他的视觉中心。
没过多久,她等到了过路的绿灯,小跑着穿过斑马线,风扫过她的头发,吹乱了几缕,她没去在意,径直来到饺子馆门口,然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走到不远的路边站着,静静望着街上的车流。
戴守峥就那样又看了她片刻,直到深深呼出一口气,抬起的手犹豫了一瞬,然后才按下了喇叭。随后他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林芳照听到喇叭声便转过脸,一眼就看到了他,然后笑着朝他走过来,“戴总先到了。”
戴守峥站在车门旁,“起早了,睡不着。”
林芳照快两步走到近前,“我还想着我先在这等你,你什么时候能到,什么时候算呢。”
戴守峥微一愣,低头笑了一下,“上车吧。”
“好。”林芳照开了后车门,坐到了副驾后面的位置上。
戴守峥见她挑最远的地方坐,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坐到了驾驶座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抬头看了眼后视镜——休息了一天,气色看起来,好像还不错,“林总,好久不见了。”
林芳照一边调着安全带,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其实也没那么久。”
戴守峥开了导航,随后发动汽车,“林总这周,过得怎么样?”
终于调舒服了安全带,林芳照这才抬头,“这周啊……净去感受生物多样性了。”
等车进了主路,戴守峥笑对着后视镜问道,“是什么人这么该打,惹林总不高兴?”
“老板,一言难尽,不提了。”林芳照闭了闭眼睛,“戴总这么早就过来接我,吃饭了吗?”
“吃了。”
“从顺义过来,挺远吧。”
“也没有,我表哥家离这不远,正南正北的直路,没开多久”
林芳照头倚靠在靠背上,“你们这些北京土著,本地的亲戚就是多。”
“其实真正亲的也就那么几个,亲戚多和亲人多,还是不太一样。我的亲人,没几个。”戴守峥头稍微往后偏了偏,“林总在附近住?”
“对呀。”
“离新华大街这么近。”
“是啊。”
“我大姨家的老房子就在新华大街了。我表哥,就是我大姨的儿子。”
“是吗?那你可以经常过去看大姨了。”
戴守峥变了个道,让过公交车道后才说,“我大姨,已经去世了。”
林芳照愣了片刻,“真是……太抱歉了。”她顿时觉得非常愧疚,“我跟你,怎么老说错话。”
“没什么。我大姨去年过世的,现在就剩我大姨夫在那老房子住了。我表哥让他跟着一起住到顺义去,顺义的是一套联排,有三层,屋子多。但是我大姨夫不干,一定要呆在老房子里。”戴守峥轻轻叹了口气,“也可以理解……那里都是他和我大姨的共同记忆。守着老房子,就像守着我大姨。他放不下,也离不开。”
“唉,真的是……”林芳照本想着安慰一句,却突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心里一下子被堵得死死的,她下意识地抬手抚了下心口。
“我大姨走得确实是有点早,累的。你算算,从最早先的小饭馆起家,发展成现在一家不算小的四星酒店,一直很拼,纯属把自己给累死了。她一走,我大姨夫的身体紧跟着就不行了,本来他年龄就大出我大姨不少,现在更是力不从心,生意就都给我表哥打理了。”
戴守峥听着林芳照不说话了,又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发现林芳照正愣愣地盯着他的方向,“林总怎么了?”
“心里,唉……有些不好受……他们两个人,肯定感情深。原本一双一对的,少了哪个,另一个都受不了。”说完了,她就把脸慢慢转向了一旁,一动不动地望着车窗外。
戴守峥本以为是女孩子感性,听了感动。但一个拐弯转向的功夫,他就猛然间想起,她提到过她父母感情好,而她的妈妈,正生着重病。
他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心中暗暗自责,他倒是提这茬干嘛。随后他赶紧转移话题,“渴不渴,车里有水。”
“我看到了。真有点热,那我开一瓶?”
“帮我也开一瓶吧。”
“好。”
林芳照先拧开了一瓶递给戴守峥,戴守峥接过后,给放在扶手边的杯座上。
林芳照又拿起一瓶拧开,喝了一口,“你昨天说,奥森的花,有开的了?”
“是。我在客厅望了,仰山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最高峰。的颜色都变了。陌上,花已开。”
第12章 “我就叫你,阿照吧。”
“你家客厅能看到奥森?”
“嗯,还能看见鸟巢和水立方。”
林芳照正要再喝一口,本来嘴唇都碰到瓶口了,突然又顿住,她眼睛眨了眨,若有所思道,“我,好像知道你家住哪儿了……”随后她喝了一口水,“真是地主老财。”
“别打趣我了,在你说的‘北京土著’里,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林芳照顿时回想起她买第一套小房子时所经历的艰难曲折,简直是不堪回首。她略微向前探了探身子,“你这么一说,让我这种外地过来的,情何以堪呢?”
“所以说,林总是真本事,像我这种有家里助力的,提前已经省了很多麻烦。”
林芳照又喝了一口,“投胎,真是门技术活。”
戴守峥听林芳照的言语轻快了起来,心情也跟着松了松,“燕飞说,林总上套房子,离海棠花溪不远。那应该离我家也不太远。”
“算是吧,就在那一片。”
路况还可以,两人就这样聊着,没觉出过了多久,就开到了地方。戴守峥把车停到了停车场之后,就和林芳照一起下了车。
林芳照展了展后背,“哎呀,真是好久都没过来了。”
戴守峥见她手里还拿着那瓶水,就又开了车门把自己那瓶也拿了出来,“我这算陪林总,故地重游了吧。”
今天天气好,赶上小假期,又有春花开,两人从南园的入口进园时,人就已经乌泱乌泱的了。
南园正对着的,是龙形水系亚洲最大的城区人工水系,形状像条龙。的“龙头”——奥海。
这大人工湖的旁边,正聚集了很多人,有不少都在喂鱼赏鱼。
林芳照看了眼戴守峥,就朝那边跑了过去。
戴守峥一愣,忙喊,“怎么了?”
林芳照回头,“去看鱼!”
这湖里投放了很多锦鲤,红的、金的、白的、黑白花的……有人成把地撒鱼食,鱼食一落水,鱼就抢着吃。水面上鱼头攒动,非常热闹。
有个小孩儿凑近了扔馒头,馒头块儿刚碰到水面,就有一条大花锦鲤一跃抢到,一整块全都吞下去,之后接着又再抢,一副不知饥饱的样子。
这些鱼一只只全都膘肥体壮,大的半米都打不住,摆个尾巴就能把挤在身边的鱼拱到一旁去。好像再蹦得高一些,都能把人拖下水一样。
林芳照没有鱼食,就看着别人喂。戴守峥也跟了上来,站到她身边。
林芳照禁不住赞叹,“这些鱼,还是这么肥啊。”
看在眼里,就像一头头急着蹦出栏的小猪。
戴守峥啧了一下,摇头道,“别看肥,肉柴。”
“啊?”林芳照不可置信地扭头,“这鱼?大锦鲤?你吃过?”
戴守峥正抱着臂,被林芳照的反应一下给逗乐了,“那倒没有,这鱼哪能吃,观赏鱼呢。”
“看你说的,吓我一跳。”林芳照舒了一口气。
“我爸爱钓鱼,他钓过大鱼。这种大家伙,水里看着是好看,出了锅就又硬又柴,口感并不好。”
一听戴守峥说起他爸爸,林芳照怕勾起他的伤心事,就没有再接话茬,转身望了望健身步道的方向,“咱们往路上走吧”
“好。”
整座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占地面积快七百公顷,分为南园和北园。这座为了迎奥运建的大公园,设计非常讲究,有山有水,花木种类丰富,数量巨大,常是以多少万株记。
这里不光有植物,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鸟,成群结队的,不是在飞,就是在游。
虽是个 5A 景区,却不收门票,可以随便逛。健身步道、健身器材等配套都很人性化。其中南园的环线,全程都是塑胶跑道,非常平整,走路、跑步都不伤膝盖,是个徒步的绝佳去处。
一进四月,奥森的花,就开始可劲儿地开了。
大的花,小的花;中国花,外国花;地上长的花,树上开的花;说得上名字的,说不上名字的……目之所及,除了柳树这种发了嫩芽,算是带了鹅黄的绿,剩下的,净是些调色盘上鲜亮的暖色,被成片成片地泼在奥森这张巨型画布上。
拖家带口、成群结队过来踏春的,恨不得见一片花就要停一次脚。
拍照,各个角度地拍。纱巾、披风、裙摆,统统舞起来。漂亮的姿势摆起来,美丽的花儿闻起来。小孩儿太矮了够不着,那就抱起来闻,扛起来闻。总之,这些难忘瞬间,全部都要拍下来。
花期短暂不等人,人也不总有花期。错过了今年这片繁花似锦,明春人会在何方,都是说不好的。
所以,现在的奥森,简直是个露天大影棚,人人都是摄影大师,人人都是镜头中人。
真热闹啊。
戴守峥看着这么多人都这么沉醉于拍照留念,扭头问林芳照,“给你拍张照?用你的手机?”
林芳照竟愣了一瞬,“也行。”然后把手机调到相机,递给了戴守峥。
戴守峥退了几步,一看林芳照只是弯了弯嘴角,眼睛一点笑意都没有,他顿时乐了,“你这也太严肃了,就像准备要开人。笑一笑吧,这么好的春光。”
林芳照纳闷,“我没笑么?”
戴守峥摇头,“看不出来。”
戴守峥举起手机取景,嘴里念叨着“大家让一让,请让一让,”等林芳照身边的人群终于闪出了空档,他迅速举起 OK 的手势,“快喊茄子!”
林芳照被戴守峥突然变成小少年给逗到了,弯弯的笑眼被抓拍个正着。
戴守峥看了眼这张照片,点点头,然后把手机递给林芳照。
林芳照想了想,“那给你也照一张吧,用你的手机。”
戴守峥配合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林芳照,然后留了张影。
人太多了,健身步道上,几乎都是些走走停停、移动缓慢的。这速度,完全和林芳照不在一个步调上。
林芳照很无奈,“真像赶集啊……”她太想快走两步,最好能跑起来,锻炼一下身体。
“是农村的大集么?”戴守峥好奇。
“对。”林芳照拧开瓶子,喝了口水,“你赶过大集吗?”
戴守峥摇头。
“也是,你这边没机会。”她拧上瓶盖,“特别壮观,很热闹。”
“我倒是挺想看看的。”
“人流差不多就是这样子的。”林芳照朝路上一望,怎么好像人又更多了,“戴总,你确定……今天是带我来徒步的么?我觉得,我们这已经成散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擦了下汗,阳光很好,把她的脸,晒得微微发红。
戴守峥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后抢先旁边一家几步,把林芳照领到近旁一棵暂时没被 “霸占”的大树旁,“这边有树荫。”
“戴总……”林芳照脱下外套,露出了件白色 T 恤。
戴守峥一看,T 恤上还印着一只小黄鸭。他叉腰站在树下,等林芳照把外套在腰间系好,然后低声道,“林总,能跟你商量件事儿吗?”
林芳照转了转腕子上的扎头绳,没抬眼,“戴总,你说。”
“咱们,能换个称呼吗?”
“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