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棠没有拆开那封书信,目光越过面前的小厮,也看了眼那辆马车。
“正巧我也有事要与你家小姐商议,我便随你去魏府走一趟罢。”
说着,赵棠便从高阶上下来,似乎是准备与小厮同乘一架马车而去。
小厮瞬间慌了神,急急忙忙从高阶上跑下来阻拦他撩开车帘的那只手,因为太情急还险些摔了跟头。
“将军,将军不可啊将军!”
可话音未落,赵棠已然掀开了马车围帘,轻松跃了上去。
车内暗香浮动,端坐着一道聘婷身影,脸上还挂着层轻薄面纱,像是怕会被人认出似的,不敢示人。
赵棠礼数周全,颔首致意。
“魏姑娘。”
面纱之上的一双杏眸震惊瞪圆,结结巴巴道:“赵,赵将军……”
赵棠并无任何惊讶之色,只面色如常,对魏如令道:“魏姑娘近几日多来将军府送信,只是赵某忙于军务并无机会察看,有何事魏姑娘不妨今日当面直言。”
魏如令像是被人戳穿了心思,一时有些羞赧难当,她虽背脊挺得笔直,袖口下的掌心却因为紧张担忧攥得紧紧的。
“赵将军,我本意便是想寻个您得空的时机,想约您出府一聚的,但是既然您如此繁忙,我也不好多加叨扰,便在今日与您将话说个明白罢。”
赵棠敛眸:“愿闻其详。”
魏如令瞧见他近在咫尺的俊眉星目,虽然心中已经默默爱恋他数年,可她这些时日也想明白了,他对自己是并无半分爱意的。
那日出现在府中的绿衣姑娘,难不成才是他心中倾慕之人?
魏如令开口道:“赵将军可否入宫面见圣上,请求收回赐婚成命。”
此话一出,赵棠对面前之人的心思倒有些捉摸不透了。
“魏姑娘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皇上当着群臣赐婚于你我二人,便是想看将军府与魏家和乐融融的场面,我不过一介臣子,又如何能更改圣意。”
魏如令像是有些焦急,问道:“可是要与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结为夫妻,与将军而言,与我……都不是一件可以忍受的事,不是吗?”
她眸光凄切,望过来的眼神中分明隐藏着不肯言说的哀婉柔肠。
她又何曾不想嫁与他为妻,可他不爱自己,就连眼中也从来没有自己的半分余地,她知道。
他答应成婚,只不过是遵从天命,遵从父命,并无其他。
赵棠并不去看那双盈盈泪眼,他一手撩开了车窗围帘,便见近卫正在暗中给他递眼色。
他心中募地一紧,难道,是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他已顾不得其他,只对车厢内的人道:“魏姑娘的请求恕难从命,赵某还有要紧军务,告辞。”
说完,他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近卫连忙迎了上来,压低嗓音焦急禀报。
“将军,只怕是要出大事了!”
*
姜醉眠只能将陆昭珩体内的毒性暂时压制,可是到底该如何解毒,她还尚未有任何眉目。
派出去寻找师父的人一连几天都毫无线索,姜醉眠不禁怀疑师父难道已经离开了京城?可是师父都还没见到她一眼,难道就能如此放心离去吗。
她正神色惆怅的在药房中捣着罐中草药,便忽然听见门口处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为师就是那么教你配药的?你这配伍根本不对,如何能解得了他的毒?”
一个面须花白的老者缓缓迈进屋中,一手装模作样背在身后,一手不急不忙的捋着胡须,像个已然超脱世俗的云鹤仙人。
姜醉眠眼眶立即变得湿润,放下手中药罐便跑过来左看右看,确认是她远在南陲镇的师父没错,眼泪便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委屈掉落。
“师父……”
她在外人面前苦苦伪装的冷静坚强仿佛瞬间崩塌,当着师父的面她不用隐瞒什么,师父知道她所有的经历,如今千里迢迢出现在此,让她怎能不心生感动。
白更生本就是放心不下她一人远在京城,所以便接着云游前来看望她,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委屈可怜,心中也顿时泛起股酸意,久未落过泪的眼眶此时跟着热了起来。
可他不能在徒儿面前哭,那样岂不是有损为师体面。
“师父,您怎么会来京城?”
白更生背过身去,仔细抹去眼角湿意,这才道:“为师再不来看看你,只怕是你要在这药房中再苦熬十年也配不出解药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绕过面前身影,走到了案桌边来察看起这些瓶瓶罐罐。
“这段时日你的医术已有精进,只是经验不足,所以配伍稍有差池,这雪参应只放二钱,胶莲却应放四钱,还有这明穆子,该放一钱。”
白更生一边说着,一边细细数落着台上近百个药罐,原本高深的眯起来的眼睛都慢慢睁得圆溜溜了。
“这,这是千年松衫的根茎!这是雪山巅峰的雾花!这是万丈崖底的鳎髓!这这这……都是千金万金也难买到的稀世药材啊!”白更生颇为感叹地说道,“为师当年在宫中也未曾见到过数量这么多地珍宝,看来这位七殿下有着比大内更加高明的手段啊。”
姜醉眠擦了擦未干的泪珠,听言很是震惊:“师父,您当年竟然在宫中当过差?”
白更生偷偷将散落在台上的几根千年松衫根茎藏进袖口,正色道:“什么叫当过差,为师可是宫内太医院之首,只是后来为师觉得在宫内无甚意思,便辞官云游去了,后来才去的南陲镇。”
他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乖徒儿,正屋那位毒性是不是已经难以压制了?”
姜醉眠点点头,眸中透露出几丝急切:“师父,这里有这么多珍稀药材,您能救他吗?”
白更生望着她,问道:“你当真想让为师救他?”
姜醉眠抿了抿唇,像是在心中下了个很大的决定,才轻轻点头。
“师父,求您救他。”
*
榻上之人双眸紧闭,俊眉深深蹙起,纵使深陷昏迷,仍旧被体内剧毒折磨得痛苦无比,难以平复。
白更生先给他搭了脉,转而问一旁站着的蔺风:“他身子怎会糟蹋到如此地步?可是近来常强行调动内力所致?若非如此,他的毒性也不会侵入到体内每一根脉络当中啊。”
蔺风忙上前道:“主子确实常用内力,白师父可有法解?”
白更生看了神色满是焦急的小徒儿一眼,说道:“倒是有法,只是他体内毒性积蓄已久,只怕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彻底恢复的,需得是长久之计。”
他依据陆昭珩的脉象先开了几副方子,姜醉眠亲去煎制出来,然后喂着陆昭珩喝下。
好在他的毒性被暂时缓解些许,人也渐渐苏醒过来。
不出两日,他已然好了许多,气色也快要恢复如初。
只是白更生再三叮嘱,要他在毒性彻底解了之前,万不可再用内力了,否则就算是大罗神仙恐怕也难救。
这些时日的汤药都是姜醉眠煎好了送过来,亲眼看着陆昭珩喝尽了才算完。
蔺风见主子竟然如此听话,将那些黑苦汤药喝得干净不说,也没让人再做了什么蜜饯果子送来。
要知道以前他每次给主子送药都是心惊胆战,主子一个心气儿不顺便会将药碗摔了,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再送一次。
如今姜醉眠顶了他的差事,他倒是乐得自在。
眼见着使臣抵京就在明日,宫宴一等事宜陆昭珩全都交给了厉云川,一是这几日他需得静心养伤,二是他在皇上面前保举厉云川,自然是有他的用途。
鸿胪寺卿的位置若是给了常如,那接待使臣一事还不知要出多少纰漏。
厉云川是上等人选,厉郙在朝中素来不参与太子和慎王相争,又因位高权重追随者众多,已然在朝中逐渐形成了第三股势力,他想拉拢这位厉相,自然要从他的独子身上下手。
所以尽管知道厉云川对姜醉眠抱了何种心思,陆昭珩也可以视而不见。
大局为先,他只要厉云川能为他所用。
宫中特命了人来传皇上口谕——
“请七殿下明日入宫赴宴,且后续与辽国使臣谈判一事,也交与七殿下主事。”
陆昭珩对此倒是并不意外,与使臣商谈两国休战割地赔款事宜乃朝中重事,皇上这是铁了心要他迅速成为太子眼中钉了。
“儿臣领旨。”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又道:“对了殿下,皇上还特许这位姜神医一同赴宴呢,姜神医,还不快快过来谢过圣意。”
原本跟随其他侍卫奴仆跪在一处的姜醉眠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疑惑茫然。
她从未单独进宫面过圣,皇上又是如何知道她这号人物的?
大太监见她傻傻跪着不动,催促道:“姜神医,难不成是想违抗圣旨吗?”
陆昭珩上前,将人群中的身影一把拉了起来。
他背对着众人在她下巴上捏了捏,语气中充满了颇为宠溺的意味。
“过去谢旨。”
姜醉眠回过神来,起身过去谢了旨意。
大太监面白无须,露出个阴柔的笑来,对姜醉眠说道:“姜神医不必惶恐,咱们皇上素来仁爱,只是听小厉大人说了姜神医在都停驿救治那些工匠们有功,所以皇上才赏了这个恩赐,又听闻姜神医是七殿下府中女医,这才命咱家一并来宣了旨意。”
大太监带人离去后,姜醉眠心中还有些不安。
上次宫宴她混入宫去是假扮成了厉云川的贴身侍女,这次入宫却要以她的真实身份受恩赴宴,她并不想在众官面前抛头露面。
万一,她的身份被人认出……
陆昭珩遣退了其余人等,拉着她一路回到正屋院内,才出声问道:“怕了?”
姜醉眠甩开他的手,手腕都被他捏得有点微微痛了。
他像是从不知道轻重似的,每次都会弄得她身上红痕许久不散。
“我怕什么。”她口中这么说着,心里却仍在惴惴不安。
陆昭珩上前两步,望着她的眼睛不语。
即使她还如此嘴硬,可她内心在想什么,他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皇上只是听了厉云川所言,当你是个妙手神医罢了,并无他意。”
她是姜廷州之女的身份被他隐藏的很好,太子尚且没能查得出来,朝中定然也无其他人知晓。
姜醉眠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扭了扭被他方才攥疼的那只手腕。
“手给我。”陆昭珩忽然道。
姜醉眠见他眸色暗沉,这才瞧见屋外院落内竟然空无一人。
她察觉到几丝危险气息,瑟缩着往后躲了躲:“我没事。”
陆昭珩已将掌心在她面前摊开,只待她自觉将手放上去。
姜醉眠轻轻咬了下唇瓣,不禁又开始后悔起来,让师父救他是不是又做错了,这人一向品行恶劣,知恩不图报不说,还总是用身份和力量压她。
她不情不愿地将手缓缓搭上。
柔弱无骨的细白五指纤长莹润,根根犹如嫩白葱根,精致漂亮的指尖和关节处还泛着淡淡粉色,捏在掌心中触感细腻嫩滑。
忍不住想要用力些,再用力些,在上面流下些什么才好。
姜醉眠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手被他捏得又开始发痛。
她想要抽回来,却骤然被那只大掌攥得更紧,连松竹般的骨节都隐隐充斥着可怖青筋,底下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摧折力量。
“痛……”她忍不住轻呼一声。
陆昭珩察觉到自己又没控制好力道,微微松开手,便见她指尖都被自己捏得微微发白,娇弱又可怜地在大掌中颤了颤。
他撩开她袖口处的青纱,看了眼雪白皓腕上那一圈极淡的红痕,印在琼膏玉脂般的柔腻肌肤上,似乎相得益彰,更显媚色。
他抬着她的手腕递到唇边,眼神中带着浓重压抑的冷厉凶光,像能直射人心的冷刀寒剑,紧紧盯着面前不知所措的人。
薄唇微启,带着股温热潮湿,吻上了那处红痕。
第40章 相认
纤细微扬的潋滟眼尾几乎是瞬间被瞪得圆润了起来,连要将手从他掌中抽回来的动作都顿住了。
手腕处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只觉湿湿热热的气息万分酥麻,像是在寸寸攀着她的肌肤上移,灼热呼吸要一直隐没进她的衣衫里。
柔软薄唇与雪肤紧密相贴,湿吻一个个落下,那处红痕似乎被吻得更加鲜艳夺目。
姜醉眠惊慌欲躲,可手腕被他用了巧劲紧紧扣住,逃不了分毫。
她已经快被他弄得魂飞魄散,直到身后屋门乍然响起轻微敲门声。
她吓得浑身一抖,察觉到扣住手腕的力气松了,急忙顺势从他的唇下暂且逃离出来。
蔺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陆昭珩望向门边,眸色不悦的眯起来。
“何事。”
蔺风却道:“主子,兹事体大,属下需得当面说。”
姜醉眠听言,不等陆昭珩说什么,提起自己的裙摆忽然拔腿就跑,像一阵风似的从屋外的蔺风身旁掠过。
她只怕自己再不赶紧跑,一会想跑都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