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耽误, 怎么了?”
“闲着无聊, 给你打个电话。”
抱怨了会他们眼里只有工作, 回家都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两人年纪都老大不小, 人邻居孙子都上初中了,她连个屁都还没见着, 之后又照例问了问她的工作。
安愉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说:“我辞职了。”
胡慧丽懵了两秒, “啊?”
“妈妈,我想换个工作, 换个环境。”安愉停顿了下,“你会支持我吧。”
胡慧丽是个开明的母亲,长期以来安愉做的决定,她基本都是站在支持面的,虽然不知细节原因,但是在沉默片刻后,她说:“耀阳这几年发展很迅猛,老安很是欣慰,到这一步也确实差不多了,你要是觉得压力大想休息休息也正常。”
安愉躺在地板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一手搁在额头上,“妈,我交男朋友了。”
胡慧丽的声音明显惊喜起来,“是吗?是个怎么样的人啊?哪天找个时间带过来给我看看。”
上一次的恋情以失败告终,安愉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到现在胡慧丽都隐隐觉得影响还在。
因此嘴上催婚也就说说,心里压根没抱什么希望,结果安愉主动说已经交了男朋友。
胡慧丽是真的高兴,这说明安愉至少从前一段的感情中正式走了出来,到这一刻才算真正重新迎接了生活。
只是人短时间见不到,安愉说他很忙,年轻人都忙,她都习惯了,也没什么,来日方长嘛。
通话结束后,手机从安愉手上滑落掉在地板上,她侧身蜷缩闭上眼睛。
地暖的热气轰轰的往身上窜,隐隐的都闷出了汗。
安愉皱眉躺了会,最后又爬起来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她回了自己的住所,躺了整整两天,棘手的工作处理完,其他能推则推,抛给沈宴舟的借口是回家陪妈妈住几天。
他信了,之后信息骤减,没有过多的打扰。
安愉难堪的梳理着自己的心情,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寸被安博言碰过的地方都像火烧一样的灼痛,痛的她恨不得站在水下撕掉一层皮。
只是无济于事,水中出来,穿上衣服,那种刻骨的疼痛感仍在。
最后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
安行简回来已经是晚上八点。
客厅的电视开着,看的是个都市言情剧。
“还没睡?”他换鞋进去,意外的看了自己老伴一眼。
胡慧丽笑眯眯的把他拽过来在自己身边坐在。
安行简笑了下,“这么乐,谁家八卦又让你开心了?”
“你有点公德心行不行。”胡慧丽往他背上拍了一下,随后又正了神色,高兴地说,“安愉交男朋友了,你说我高不高兴?”
安行简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秒,才点了点头,“那是要高兴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不知道,今天通电话才告诉我,叫她把人带回来见见,说什么还早。算了,我也不逼她,有了个信总归是好事。”
安行简配合的点着头,又乐呵呵的聊了好一会才散场。
他回了书房,落座后发了会呆,才给安博言去电话。
为了这些小年轻的情情爱爱,他也是操碎了心。
当年安愉跟姓付的小子最后闹的很不好看,其中自然有安博言的功劳,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儿子清醒睿智,懂得利益取舍,因此打小就没怎么操过心。
谁能想到在感情这件事上却钻了牛角尖,就算是钻头磨成粉了都没打算要回头,只想着再换个法子钻。
这样的偏执对谁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电话过去很久都没接通,在他怀疑下一秒可能就要传出 盲音时,安博言的声音传了过来。
安行简干咳一声,问他最近生活工作情况,两父子干巴巴的聊了几句。
“老邓的侄女上个月刚回国,想在耀阳谋个职位,你看哪天有时间见面聊聊,看合不合适。”
“对接公司HR,我会打好招呼,专业能力突出自然就是我们需要的。”
“老邻居了,不要搞得这么官方,哪天回家吃个饭的事情是不是?”安行简捞起陶瓷杯抿了口茶水,“我看就周六吧,怎么样?”
那头静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冷了几个度,“为什么又开始给我安排相亲?”
自从安博言吐露心声,两父子不欢而散后,安行简一直保持着一个放任的态度,对他的感情走向几乎已经是摆烂。
多年后的现在不成想又死灰复燃。
安行简一点不意外于他能猜到,语重心长的说:“几年过去了,也可以尝试着看些人,不是非要一个结果,能迈出这一步就是好的,哪有一直围困在原地的。”
安博言没吭声。
安行简试探性的又抛出一句,“何况安愉也会有归宿,这都是早晚的事。”
安博言冷笑,“原来是她又想着带人回来了。”
一锤定音,安行简被噎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安博言也没管,挂了电话直接将手机丢在了一旁。
他刚到家没多久,因为越来越不喜欢光亮,所以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整个屋子灰蒙蒙又静悄悄的。
左手捞着几颗药,桌上摆着药瓶药盒和一杯水。
这时随手将药一撒,药丸蹦跶在了地上。
他扯开领带,又单手解开几个口子,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绚丽的夜景。
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整片的明月湖,还有那边的人造迷你沙滩,这么冷的天居然也有人在那散步。
安愉以前很怕冷,上学时出门就跟要了命一样,全副武装不说,口袋里总会带个小小的暖手宝。
家里有司机,让她一起坐车上学,又嘴硬不要,缩着脖子去挤公交。
有一次车子路过,恰好是今天一样的天气,安愉跟个男同学一起站在伞下避雨,笑着在那聊天。
画面明明很和谐,安博言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
第二天以学习时间珍贵为由,将她塞进了车里,那时的安愉乖巧的像只兔子,很是听话。
不像现在,永远炸着毛,怎么哄都没用。
安博言突然感觉怀念,怀念那时候她怯怯看着自己的眼神,想回到那时候,永远不要长大就好了。
他拉开抽屉,笔记本中压着一张安愉的照片,在院子里给捡来的小狗洗澡,蓝白的校服,高高的马尾,仿佛一转头就会脆生生的喊他一声哥哥。
想到这里胸口猛然一阵抽痛,整张脸都白了起来。
他死死的盯着这张照片,拿过手机给安愉拨去电话,却提示占线中,已经被她拉黑了。
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最后一点神采也消散殆尽。
他转身去了厨房,翻出水果刀转了两下,紧接着走去浴室。
打开喷头,调好水温。
赤脚站在喷头下,黑色的西装裤脚刹那被淋湿,氤氲的水雾弥漫开来,室内的温度不断升高。
他抬起左手,水流不断地冲刷着腕部,苍白的肤色下是青红满布的细小血管。
木然看了几秒,随后拿起水果刀,刀尖对着腕部切了下去。
安博言的表情就像被定型了的木偶,没有一点生气,看着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机械地扯了下嘴角。
随后闭眼仰头,迎接着水流的降落,感受着窒息和眩晕的到来。
-
安愉开了几小时车,跑到了海边。
雨天的海边一个人都没有,雨声混合着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隔着车厢闷闷的传进耳朵。
她没有开暖气,渗骨的寒意充斥着整个车厢,密密实实的包裹着她,安愉近乎自虐般的享受着这种尖锐的冷意。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环海路上的路灯间隔很远,每一盏都像是孤独的守望者,在雨中瞭望着这片海域。
不知道过去多久,手机来电划破这些嘈杂闯入耳膜。
安愉看了眼来电显示,没去管。
然而对方完全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一次接一次的响起,誓不罢休的模样。
之后不单单是电话,信息提示音也开始此起彼伏。
安愉又拿过来看了眼,不再只显示隋放,唐婉和胡慧丽的名字也赫然在屏幕上。
她愣了愣,随即点开信息。
唐婉:在哪?
唐婉:出事了,赶紧接电话!
唐婉:我靠,你什么情况,你这会搞什么消失!
安愉坐正了些,弯曲着僵硬的手指给唐婉打电话。
对面秒接,不等开口就噼里啪啦的吐了一堆:“你这会在哪?快点,赶紧去人民医院,安博言自杀了!”
第45章 47
安愉懵了好一会, 才反应过来唐婉说的是什么。
自杀?这是什么小众文字。
“你快点吧,已经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了,情况不太好。”
雨下的更大了, 雨刮器不断来回,视野依旧模糊。
安愉将车子快速驶出环海路,跑上高速, 这个天气只有她这辆车子奔跑着,周边黑压压一片。
后背不知不觉全是冷汗,她将空调打开, 温度调高。
然而自心底漫上来的森冷依旧没有消减。
因雨势过大,到达医院已经是四小时后的事情。
安博言因失血过多,有脏器衰竭现象, 被推进了加护病房,后续情况如何不好说。
所有人站在走廊上,沉寂而肃然,显得安愉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更加明显。
清一色的全都扭头看了过来,那一双双视线, 有愤怒不满担忧种种, 最后归纳成难言的沉默。
胡慧丽双眼微红, 走过来轻声说:“你去哪了?怎么这会才来?”
安愉轻轻抿了抿唇。
天气寒冷, 进出又沾了雨水,安愉的脸色看过去并不好, 责备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胡慧丽愁容满面的叹了口气。
安行简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又安慰安愉说问题不大, 索性发现的还算及时。
夜色已深。
安愉抹了把脸, 稍稍提了些精神,“这里我看着, 您和我妈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我给你们电话。”
人在加护病房,进出有专人,他们也见不到,留在这也就是干瞪眼。
安行简点头,“我们明天早点过来。”
胡慧丽不放心,“你一个人行不行啊?”
“没事,回去吧。”
安愉把他们送到电梯口,看着人进去,关了门才重新往回走。
白炽灯的冷光铺在地面上,走动时让人不自禁的放轻了脚步。
隋放还在原处坐着,浅色外套沾了大片的血迹,望过来的视线透着凉意和悲愤,比之刚才更直接直白。
安愉在最外侧坐下,跟他之间隔着两个位置。
过了好半晌,隋放突然开口说起这些年安博言的情况。
回国后不久得知她跟付聿礼交往,安博言便开始失眠,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不得不用药控制,然而都是治标不治本。
时间一长,更有了头晕心悸的毛病,一系列检查下来却都是正常,最后不得已去看了心理医生,是情绪引起的躯体症状。
没办法为了正常生活只能依靠精神药物控制,只是每一次跟安愉发生过争执,情况总会更严重一些。
好在后来安愉终于跟付聿礼分手,尽管这个过程一片荒寂,安博言也做了非常多突破道德底线的事情。
这两年情况稍微好了些,只是谁都没想到又会出现一个沈宴舟,这对于安博言的病情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当然他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暗地里对诚铭科技也使了不少绊子,只是两人算棋逢对手,实力相差无几,拉锯战格外拧巴。
掰倒沈宴舟不像弄死付聿礼那么容易,他需要足够多的时间,也难保万无一失。
而安愉想要带人回家的事情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将本来就神经紧绷着的安博言给压垮了。
“他不是只划了一道,这一次他是真的想死,安小姐,但凡我晚到一会,这会他呆的地方就不是ICU了,那样的后果你真的可以接受吗?”
隋放扭头看她。
安愉很瘦,哪怕穿着蓬松的羽绒服,看过去也很是清减。
她沉默的坐在那里,眼神表情无一有变化,脸色却差的跟背后的墙体有一比。
隋放恳求说:“对他宽容点,他只是喜欢你而已。”
听到这句,安愉笑了,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肩膀不受控的抖动起来,好一会才长长的吐出口气。
她看向隋放,双眼有着水色,“我只是不喜欢他而已,你们怎么就不能对我宽容点?”
凭他想尽一切方法逼她做出抉择,将自己的喜好放在首位,把旁人的人生作为牺牲品后,他们俩就不可能再走到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