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愉愿意留在耀阳,也只是不愿辜负安行简的养恩,仅此而已。
隋放本也没觉得几句话就能把安愉说动,这个反应也算意料之中,只是多少还是为安博言抱不平。
他冷淡说:“你既然这么说,那么今天的事不会只有一次,安小姐,哪天若你先到一步,我看你还不如选择见死不救。”
安愉:“我会参考你的建议。”
“......”
安博言在加护病房住了一周,第三天的时候还出现了一次心衰,在鬼门关又绕了一圈。
安行简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短短几天,好似过了十年。
因为伤口深,会影响到手部功能,影响深度因人而异。
又是新的一天,日头缓慢的攀升起来。
胡慧丽拎着保温壶推开病房门。
安博言靠坐在床头,已经由护工帮着做完清洁,此时静静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昨晚睡得怎么样?”胡慧丽笑着走进去,“我给你煲了鸽子汤,上面的油都给去掉了,能喝多少算多少。”
医生说饮食尽量清淡,但一点营养没有也不合适。
出了这档子事,胡慧丽最近都没怎么睡好。
她走去小小的餐桌旁,将温热的鸽子汤倒出来,端给安博言。
安博言右手接过,道了声谢,很是配合的喝起来。
眉目垂落下来,眼角眉梢染着乖巧。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干出割腕的事来。
病房里静悄悄的,窗框上泄进的光线中有粉尘跳跃浮动。
胡慧丽看着他,想问什么,又害怕说错话。
最后只絮絮叨叨的说了会周边邻里的八卦,安博言时不时附和一声,时间倒也不知不觉过去了。
临近中午时,安愉赶了过来,顺手带了一些文件过来,
胡慧丽一见到就不赞成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休息好,工作的事情应该往后挪一挪,这会拿来做什么?”
“拖不了了,这些是急件。”
胡慧丽拍了她一下。
安愉脖子一缩,“我真替他筛选过了,公司总得运作吧!”
安博言笑了笑,解围说:“没关系,待在医院也无聊,有点事情做反而好一点。”
安愉没吭声,将小餐桌推到窗口,餐具一收塞到胡慧丽怀里,把文件摆正,顺带拖过椅子放好。
胡慧丽没忍住,又搭腔,“床上有桌板,翻下来就好了,走来走去多累。”
安愉很想回一句他又不是残了,但对上胡慧丽不满的视线,最终没敢说。
安博言拿过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从床上下来,缓慢的走到桌旁坐下。
左手手腕还缠着纱布,用不上力。
他抬头看安愉,示意她帮忙翻阅。
安愉顺从的给他一份份打开。
两人心无旁骛的工作,胡慧丽也不好继续打扰,便先走了。
室内空调运作着,日光落在身上暖呼呼的。
安愉很快觉得热起来,脱了外套和围巾放到沙发上。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安博言头也不抬的问了句。
“明后天吧,我等会去问下医生。”安愉看了眼他端坐的背影,“中午想吃点什么?”
“无所谓。”
确实无所谓,转入普通病房后,每天都安排了人陪着,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所有人都不敢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有安愉明白他闹这一出的目的,但是对方没说,她也绝对不主动挑明。
安博言始终表现的很消极,在人前还好一些,看着好像没什么异样,但是人后却沉默的离谱,尤其是饮食,他几乎拒绝了摄入。
她无力又无奈,却又毫无办法。
刚才也只是随口一问,实际早预定了药膳,只是距离送达还需要一小时。
安愉无端的想起隋放说的那句话——今天的事不会只有一次。
文件全部签署完放到一旁,安博言重新回了床上。
他没管安愉,自顾自拿起一本全英文书籍翻阅起来,方才胡慧丽在的时候气氛还算融洽,这会已经完全拒绝交流了。
安愉也不主动搭话,径自刷了会手机。
药膳送达时,才张罗着放到他面前,说了句:“趁热吃吧。”
安博言点头,“好。”
将书本合上放到一旁,手虚扶着碗,五指纤长,分明的骨节有着属于男人的线条感,也有属于女性的润泽细腻,养眼的就跟他的脸一样。
只是挖了没两口,又停了。
安愉关注着他的情况,到这时问了句:“不吃了?”
“嗯,差不多了。”他掀眼看她,轻轻扯了下嘴角,“最近胃口不太好,少吃点也没什么。”
胡慧丽带过来的鸽子汤倒是喝的挺欢快。
安愉明白这人是故意的,换了一种迂回的方式来打压她,用高于一切的生命来对她施压,进行最后的角逐。
最后的结局会是如何呢?
安愉会选择妥协吗?
内心是完全不愿意的,她的逆反比预料的来的更猛烈,但是看着安博言就这么荒唐下去吗?不断折腾,将身边人都折磨的面目全非,然后就真的彻底撒手。
他们曾同住一个屋檐朝夕相对,没有血缘,却更似亲人。
雷雨后的青草香,少年一身浅色服饰,踩着水洼静静跟在身后,说一声:“消气了?回家吧。”
那一道青葱的身影,是安愉回忆中最美好最干净的画面。
她过去将东西一收,转身就扔进了垃圾桶,“砰”一声响。
“安博言,拿自己身体作死,不值得。”
安博言重新拿起了书,听到这话只轻轻挑了下眉,不做表态。
只要有这句话就够了,说明这一招对安愉是有用的。
他想起什么,突然说:“我想洗个头。”
第46章 48
病房内条件有限, 他也不是完全残了。
在安愉看来,其实再等两天,出院后去趟理发店就成, 再或者将理发店的工作人员唤到家里来都行,总比在这里强。
但安博言的眼神格外认真,并不是随口说说。
安愉摊手, “这里怎么洗?接水不方便,也没躺的地方。”
安博言并不觉得这是问题,“去卫生间就可以了, 我配合你。”
“我说我给你洗头了吗?我去叫护工。”
安博言眼神冷了些,之后一笑,“那算了, 我自己来。”
他下床走去卫生间,很快传来水声。
医院的卫生间极小,走进一个大高个男人已经显得很拥挤。
安愉不放心凑到门口看,下一秒就见到那缠着纱布的手腕浸到了水里。
她眼皮狠狠一跳,倒抽了口气, 忙走进去, 将他的左手给扯了出来。
“你搞什么啊?!”安愉扯过毛巾, 覆在他的手腕上, 也不敢使大力,将边缘的水渍应该洗干净, “找护士再包扎一下吧。”
两人身高相差不少,安博言低头看她拧眉担忧的表情, 过去的熟悉感好像又回来了些, 这些年憋在心里的那股气,悄悄的戳了个洞, 有了喘息的感觉。
他盯着安愉的侧脸,任性地说:“我想洗头。”
安愉没办法,只能认命的帮他洗。
在她照看的时间段里,安博言不能出任何差错,不然真的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卫生间狭小,挤进两个成年人,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安愉调试好水温,安博言单手撑着洗脸盆弯腰。
温热的水自头顶落下,渗入发根,安愉的手指在发缝间穿过揉搓,洗发露的香味弥漫开来,迸溅的细小水珠落在四周。
打湿了安博言病号服的领口,还有安愉的衣摆。
洗发水下落,进到眼睛,刺痛感让安博言下意识要直起身。
“别动!”安愉皱着眉,将他脑袋一按,“水都流下来了,你怎么回事?!”
“洗发水进眼睛了。”
安愉摸索着,拿湿毛巾给他抹了一下脸,不耐烦道:“行了没?”
安博言突然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安愉潮湿的手背又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安愉甚至能感觉到他睫毛蹭过手背的触觉。
“好了。”
安愉将手收回来,面色冷淡的继续给他将洗发水冲掉,随后重复一遍,将毛巾拧干抱住他的脑袋。
“可以了,出去吧。”
安博言回到沙发坐下。
卫生间一片狼藉,安愉也没管,走去护士台借了一个吹风机回来。
插上电,给他吹头发,安博言微微仰着头,配合着她的动作,目光始终温柔的流连在她脸上。
安愉纯当没发现。
头发吹到半干时,护士拿着干净的病号服进来,放到床上。
安愉停了动作,将插头拔下,电线一收,“你换衣服吧,我去还吹风机。”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安愉转身,随即露出愕然的神色。
病房门口站着的是沈宴舟,身形高大挺直,西装外套着黑色大衣,他的目光在安愉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紧接着转向沙发上头发略潮,衣服半湿的安博言。
听闻安博言住院的消息,陆续过来探望的人不少。
沈宴舟与安博言算是对家,在各种论坛峰会上有过正面交流,对方犀利独到的观点很合他的心意。
因此他对安博言印象非常不错,尽管这段时间来耀阳跟他们有些利益上的冲突,但在商言商无可厚非。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耀阳如果能从他们手中抢过项目,那也是一种实力。
助理将手上拎着的慰问品拿进去放好。
沈宴舟与安博言视线一撞,轻笑道:“前一次与安总碰面相谈甚欢,没想到再见面居然是在医院。”
“有劳沈总跑一趟。”
“应该的,什么时候能出院?”
“快了吧,应该就这几天。”安博言轻轻搓了下手指,看向一旁不做声的安愉,“安愉,医生是这么说的吧?”
安愉:“我等会再去确定一下。”
沈宴舟说:“医院配置再高,也不比家里,早点回去休养比较好。”
无关紧要的又说了几句,沈宴舟准备走人,安愉拿着吹风机正好出门送他。
前后出了门,谁都没注意到身后安博言冷沉的眼神。
这一层较为安静,进出的人很少。
安愉将吹风机还给护士台,随后送沈宴舟去坐电梯。
两人有几天没见了,安愉说回家陪妈妈,他也不曾多问,今天在这碰到确实是始料未及的。
沈宴舟知道她在耀阳工作,具体负责什么,担任何种职位,都没去了解,反之安愉也没详细了解他的工作内容。
像是一个雷区,有默契的彼此不去碰触。
沈宴舟伸手过去,牵住她的。
安愉抬头看他一眼。
他目视前方,侧脸看去平静从容,优越的线条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很快到了电梯口,沈宴舟冲她笑了笑,“什么时候回家?”
他指的自然是他们一起住着的地方,只是以眼下的情况,安愉短时间内应该很难回去。
她说:“可能还要过几天。”
沈宴舟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
安愉跟他对视几秒,“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沉默着想了想,“你是耀阳的员工,领导生病,过来搭把手也算正常,能理解。”
“他是耀阳的CEO,有的是人排队照顾,为什么会轮到我呢?”
沈宴舟没说话。
安愉低头捏了捏他的手指,他的指节修长,指甲盖干净圆润透着粉色。
“我也姓安,我们是重组家庭。”安愉低着头,“很抱歉,之前都没告诉你。”
“所以安博言是你哥哥?”
安愉点点头。
沈宴舟仔细回忆着说:“之前的几次见面中,我应该没乱说什么话,但安总时不时对我有点敌意,未来大舅子这是对我印象不好吗?”
安愉哭笑不得,打了他一下,“你瞎扯什么啊!”
“竞争对手转眼成了娘家人,我不得好好表现一下吗?下次竞标碰上,我还得默默放水才行。”
安愉说:“工作归工作,别瞎搞这些有的没的。”
“这是我的诚意,怎么能说是瞎搞。”沈宴舟笑起来,“耀阳跟诚铭若是联手,倒也能成为一段佳话。”
“你是说联姻?”说到这里,安愉问了句,“你们家以前都没想着给你安排联姻吗?”
豪门家族,一般都会选择联姻来促进双方合作,达成事业版图的扩张,沈宴舟理应也不会避免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