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香山——李暮夕【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09 14:44:33

  许栀白了他一眼:“我乐意。”
  谢成安耸耸肩。
  “你们去吧,我们就不去了。”费南舟委婉拒绝,将他们送到门外。
  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两人站在楼梯口等电梯。
  红色的数字一格一格地往上跳,应急感应灯这时熄了,视野里顿时一片黑暗。
  许栀连忙要去按,费南舟先了她一步:“我来吧。”
  昏黄的灯再次短暂亮起。
  但是谁都知道,很快就会再次熄灭。
  两人都沉默地站在那边,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电梯终于到了,但谁也没有进去。
  许栀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他:“要不出门散散步?刚才我吃了好多。”
  她下意识伸手揉了一下小肚子。
  费南舟宠溺地笑了笑:“好。”
  暮色四合,他们沿着小区的道路缓缓行走在树影下,偶尔有风吹过,刮起沙沙的枝叶摩挲声。
  天空灰蒙蒙的,好像笼罩着一层雾气,看不到星星,连月亮也不明显。
  分明还是熟悉的那条小路,又感觉无比陌生。
  不知不觉又走回了楼下,许栀停下步子,茫然地抬头。
  楼上房间的灯亮着,她这才响起他们刚刚出门前她忘记关灯了。
  “下次应该装定时关闭的。”费南舟跟她说笑。
  许栀也笑了一下,心里却很空荡。
  其实这两天她一直都在想,该什么时候走,该去哪儿。
  可就在昨天,她拿到了HU在法那边的offer了。
  也许这是命运给她的答案,在这个将断未断的时刻。
  只是一直都不敢跟他说。
  思绪乱糟糟的,又回到那日看见他和商夏相亲的场景,那是他生命里日后可能的另一半。
  那是现实。
  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其实那天回去后也想要问他,但到嘴的话很快又咽了下去。
  其实那个人是谁都不重要,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模糊的符号。只是那之前都是模糊的,那一天,突如其来地在她面前具象化了。
  不管那个人是谁都不可能是她。
  终有一天,她会看着他娶妻生子,她又会成为一个人,像过去的无数次那样,成了被放弃的那个。
  沈琮为了复仇放弃了她,段宏喜欢她但并非到非她不可的地步,周春芳关心她但她永远也不会是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她永远都不会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这就像一个魔咒,多年来逃脱不了。
  一次次地期待又一次次地失望。
  当然,这段感情也有另一个结果,那就是他与家里决裂、和父母闹翻,被千夫所指名誉扫地成为过街老鼠……
  那更是她不想看到、害怕看到的。
  尤其是他在这个事业前路未卜的当口。
  他破釜沉舟放弃了华瑞,日后如何还未可知。
  哪种结果她都无法忍受,她只能做一只飞往远方的信鸽。
  也许,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她好像错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许栀抬头时才发现他一直都在看她,眼眸黑而沉,就像这头顶化不开的夜色。
  也是那一刻,许栀明白了。
  其实他一直都将她这些日子的改变看在眼里,只是没有戳破罢了。
  “决定了?”半晌,费南舟开口。
  天色太暗了,树影婆娑,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一刻他似是冷漠的,但似乎又是落寞的。
  她不知道,也不敢去细看了,有那么会儿她是说不出话来的,觉得自己很卑劣,但后来还是开口了:“嗯,我打算出国。”
  他似乎并不意外,语气也和平常一样:“做什么工作?”
  “老样子,不过大概率是管理岗位,老板是我的老同学。虽然是新创企业,很有实力。”说完她就不吭声了,像是犯了错在等待他宣判的小孩子,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边。
  他定定地看着她,眉眼深得无法窥测,半晌,却突兀地笑了一下:“你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
  许栀却笑不出来:“到了那边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签证办了吗?”
  “已经办了,还在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费南舟没再开口,脸色好像麻木一样平静。他杵在那边半晌都没有动,直到有人散步经过,他将她拉到了一边,让别人先过。
  两道人影和他们擦肩而过,短暂的喧嚣后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风声似乎都在耳边淡了,变成一种遥远而空旷的回音。
  费南舟这时才说:“所以——你只是来通知我一声?”
  许栀说不出话,喉咙在那一刻好像被堵住了。
  她沉默地垂着头,盯着脚下两道纠缠的影子,有种无力辩驳的仓皇。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他后面的话——
  他说:“如果我挽留你呢?”你会为了我留下来吗?
  她搁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握紧了,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老半晌等不到她的回应,他讥诮地笑了笑:“是我强人所难了。”
  “对不起。”她声音嘶哑,但此刻除了这一句似乎也说不出别的话。
  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软弱娇嫩,脆生生的悦耳,听在他耳中却无比刺耳。他深吸一口气:“是因为我现在前路未卜吗?我不会输的。”
  “我知道。”她摇摇头,停顿了会儿又轻声说,“不是因为这个。”
  以他的能力和胆魄,去哪儿都能混得很好,无非换个地儿。
  哪怕从头再来,他也从来不惧。
  他有不断进取的决心,也有不惧一切的勇气。
  “那是因为什么?”他又问,三十二年来,从未如此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
  也许,他要的也不是答案,他只是寄希望于在无数次的追问中,唤醒她的不舍、不忍、纠结与情感。
  可他终究是失望。
  “你一定要这样刨根究底吗?”许栀笑了一下。
  只是,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笑了一下:“我以前也不这样的。”
  许栀忽然说不出话,嘴唇翕动,话未出口已经被他冷冷打断:“别再说对不起。这世上,最廉价的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许栀的喉咙里酸涩着,没有办法反驳。
  半晌,她轻声说:“也许我们都应该冷静地思考一下,这段感情值不值得。其实你值得更好的,不管是对你以后的发展还是人生规划。而我……其实我时常在想,我对你是不是有些过于病态的依赖,你从小就对我好,我习惯了,不愿意放手也害怕失去,我们从小就亲密无间……但其实,这并不是一种健康的关系,而我,只是误以为把这种感觉当成了爱情。”
  他没有答,侧脸冷漠又平静。
  两个人就这样,在无星无月的路灯下站了很久,站得腿脚都有些麻木了。落叶被风卷起,刮过她的小腿,她才如梦惊醒似的抬起头。
  却见他又清浅地笑了笑,说:“既然注定了要走,一开始又为什么要招惹我?”
  许栀没有办法开口。
  昏暗的夜色下,他抬起头,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很平静,甚至是微笑望着她的,眼中含笑带泪:“你这个感情骗子。”
  许栀的身体不自觉地摇晃了几下,强忍着没有流泪。
第33章
  又是一个阴天,天光黯淡到仿佛遮了一块幕布。从早晨到正午,雨将落未落,在云层之上形成了黑压压的一片,地面上潮湿到仿佛能拧出水来。
  费南舟强忍着头疼欲裂的不适,撑起半个身子,就那么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坐了很久,直到胡祁山打电话过来,说他的安排下来了,但地方有两处,让他自己选,又给他分析了利害。
  “喂——南舟,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胡祁山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看了下手机确认信号没断,嘀咕了一句什么,费南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听到了,好的,谢谢你胡叔。”
  胡祁山是个人精,看出了他的反常:“有事儿?”
  费南舟笑:“没事儿。”
  胡祁山顿了顿,也不多问了:“最近天气变得快,注意身体,有了进展我再联系你。”
  “好。”
  电话挂了,他又坐了会儿,起身披了件外套,去厨房给自己倒一杯水喝。
  一早上没吃东西,肚子有些饿,他打开冰箱打算随便煮个什么,结果发现冰箱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提了下唇角,忽觉得讽刺得很。
  之前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哥哥长哥哥短,虽然知道他不怎么做饭,东西都买了给他备好,分门别类各个架子上摆得很好,还很细心地贴了冰箱贴,写上什么东西放在哪儿,一目了然。
  如今走了,也不用再装了。
  他也是,怎么没了她难道就不能生活自理了?
  有什么好失落的?
  将冰箱门碰上,他去了趟超市,随便买了点东西。
  只是,路过水产区的时候看到池子里活蹦乱跳的鲜鱼,忽然想起她喜欢吃这种又大又肥的白鱼,要放很多辣椒,他是不能吃辣的,每次都嫌弃这道菜,她还故意塞他嘴里来戏弄他……
  她的痕迹遍布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如影随形,不用刻意去想,还是阴魂不散。
  距离她离开已经一个礼拜,却好像还在昨天。
  这种感觉让费南舟很不舒服。
  还记得她走那天说她回去就搬走,他冷冷地说她可以多留两天,反正迟早要走,也无所谓多这两天是不?
  许栀沉默了会儿说她还是回去就搬吧,尽量不给他造成困扰。
  都要分开了再住在一起也不合适。
  女人——翻脸真比翻书还快,看着温温柔柔软软糯糯的,其实比谁都心狠。
  费南舟无声地哂笑了一声。
  他下午有个会议,回去时,沈谦的电话正好过来。
  一手用指纹解锁,他一手接起电话:“喂。”
  沈谦似乎是迟疑了一下,问他下午的会议要不要继续。
  “你是脑子秀逗了吗?好好的会议,为什么不开?”他的冷嘲热讽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沈谦却很沉默,好似没听到。
  费南舟也冷着脸,敛了神色,让他有话直说。
  沈谦这才迟疑地开口,委婉地提起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要不要先休息两天。
  “我好得很,能有什么问题?下午的会议继续。”他推进门,已经干净利落地挂断他的电话。
  屋子还是那个屋子,空荡荡的,因为家具不多而显得格外空旷。
  他站在门口往里望去,以前从没觉得三百多平的屋子有什么大的,如今却莫名有了这样一种感受。
  尤其是长弧形的那条廊道,整面的落地玻璃,站在那儿朝下望去,脚下的车辆小得如同排列齐整的火柴盒,连高速的行驶都变得蠕动般缓慢。
  许栀时常喜欢光着脚站在那边朝下面望去,可又害怕地不敢直接看,喜欢没骨头似的趴在他胸口时不时朝下偷看一眼,说这儿好高啊。
  就这么个人,矫情、拿乔……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他站了会儿,去浴室准备冲个澡,无意间瞥见盥洗台上的一瓶乳白色洗面奶,目光顿了下。
  是她的,不过没有和其他东西一起带走,许是忘拿了。
  他随手拾起打算扔到垃圾桶,又停了,搁回盥洗台上,觉得没必要跟瓶洗面奶过不去。
  洗好澡后,费南舟去衣帽间换了件较正式些的西装,对着镜子打领带。
  一开始选了条暗紫色的,觉得不是特别庄重,又拉开了抽屉。
  结果发现里面一整排不是酒红色就是紫色条纹、蓝色条纹之类的鲜亮颜色。
  这些都是她给他挑的,说衬他,蛮横地把他之前的领带都收拾出去扔到了最角落的抽屉里。
  任性、刁蛮、不讲道理,偏偏他还受用得很,简直是昏了头了。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有病。
  他把几个抽屉的领带都翻出来扔进了衣篓,吩咐保洁过来收拾。
  -
  下午的会议只是普通例会,没人想到费南舟会出席。虽然他全程没发表什么意见,只坐在后排淡漠听着,会议厅的气氛还是很诡异。
  结束后,费南舟回到了办公室。
  约莫过了几分钟,沈谦过来敲他的门。
  “请进。”
  沈谦这才推门而入,翻着手里的文件,看他一眼,措辞比平日要谨慎:“这是CDC那边传过来的,关于收购Y企的流程。”
  费南舟抬手接过,翻了会儿,只用钢笔在其中两个地方圈划了一下递还给他,告诉他这两个地方的数据不对,超出先期预算了,找机会再和他们谈一谈。
  “那边的意思是这个数不太可能拿得下,Y企虽然经营不善,科技水平还是走在行业前列的,下面挂着的那几个专利在同类竞品里遥遥领先,且市场占有率也不差。要是迟了,被别的企业收购……”
  “这个价格,市场上谁吃得下?我不当这个冤大头。而且,CDC最近在拓宽这个领域,我们已经有了B项目,他们比我们急。”
  “我知道了,我会让姚平再和他们谈,争取把预算压下来。”沈谦说完,还看着他,在原地没走。
  费南舟将钢笔拧上,迎接他的目光:“还有事?”
  沈谦:“……你没事儿吧?”
  费南舟:“我能有什么事儿?”
  沈谦又看了他会儿,欲言又止:“算了,当我没说。”
  他要走,费南舟又喊住他:“你给我站住。”
  沈谦只好回头。
  费南舟神色冷漠:“你什么意思?”
  沈谦:“没什么意思。”
  费南舟:“把话给我说明白。”
  沈谦抬头望定他,在他凌厉的逼视中只好坦言:“你是不是有心事?”
  费南舟嗤笑,松了松领带离了座:“我能有什么心事?”
  沈谦想说许栀,话到嘴边又不敢真的开口,只好说:“我看你精神不太好,是不是这两天没睡好?”
  费南舟无声地冷笑了一声,摘下外套越过他出了门。
  沈谦不敢再去触霉头,连忙跟上给他汇报。
  两人一道下扶梯,沈谦将他明日的行程简单理了一下,询问他的意思。
  能推的都推了,说给他听的自然是不太好推或者是有极高价值的。
  费南舟略思忖了一下:“万松那个项目算了,没什么可谈的了,你帮我推了,明天我去江州。”
  “好,我给您安排飞机。”
  “这边的工作也早点交接好。”费南舟又道。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