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香山——李暮夕【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09 14:44:33

  这两种关系一直互相依存,她也在这两种关系里不断转换,直到这一刻才清晰意识到,自己决定离开他开始,两人就只剩后者的关系。
  桌上的点心和瓜子她一口都没动,他也没有碰,略后仰抵住椅背,低头摸出烟盒,头也没抬地问了她一句介不介意。
  如果真的在意她介不介意就不会问了,许栀说你随意。
  声音有些说不出的滞塞。
  在他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还需要过问她的意见吗?
  难道他不是明晃晃地在告诉她,她没资格吗?
  费南舟的敲打点到即止,没做得太难看,但也恰恰显示出他更高人一等的傲慢,连算计人都这样游刃有余,都像是法外开恩。
  好像她应该感激涕零似的。
  许栀不想再说什么,只低垂着眼帘望着杯中袅袅飘香的茶面。
  余光里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瞧见对面人。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指尖夹着的一根烟缓缓燃尽,总感觉眉宇间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而他后面的话,更像是在嘲讽她:“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许栀咬着唇,感觉心里被利刃豁开了一道口子,五脏六腑都开始颠倒错位、血流成河。偏偏发不出一丝声音,有种绝望的呐喊在心底。
  渐渐的,唇间泛起一丝难言的苦涩。
  这才是真正的不在乎。
  费南舟终于撕下了他所有的伪装,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他久居高台的冷漠、倨傲、蔑视众生的一面。
  她就像他指尖把玩的陀螺,他想让她什么时候停下就什么时候停下。
  许栀觉得很悲哀,她从来都没有资格跟他谈判,再客气的交流也掩盖不了不平等的本质。其实很早以前她就发现了,费南舟的客气只是一种避免麻烦的手段,有时是为了保持距离,有时只是维持个人形象罢了。
  它更像是权贵粉饰太平的面具,这张面具戴得久了,和他本人难舍难分,竟也让她分不清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半晌,他将烟揿灭在烟灰缸里,起身走向她。
  许栀放在桌上的手指下意识抽紧,如痉挛那般。
  可她身后就是坚硬的墙壁,退伍可退。她像濒死的猎物似的,只能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轻易就将她从座椅里拽起,大力扣到怀里。
  这个怀抱很霸道,但也不失柔情,他用一种她不懂的目光审视着她,眼底倒没她想象中的志得意满,只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有恨意,有冷漠,也有无奈叹息。
  许栀怔然中,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掌握她腰里的手倏然收紧,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低头吻她的面颊。
  他的胸膛坚硬而炙热,他的吻好似排山倒海的海啸,要将她卷入般激情,试图唤醒旧日的记忆。
  许栀感觉心神失守,恍神了片刻,连忙推开他,倒退两步抵着墙壁,警惕地望着他。
  他也没有勉强,只是有些遗憾地低头看了看空落落的双手。
  “你一定要这样吗?”许栀问他。
  闹到这么难堪的地步。
  “你不仁在先,就不要怪我无义。我这个人,人敬我一尺,我才敬他一丈。知知,你没资格指责我。”
  许栀低声笑了笑,心里满目疮痍。
  想的是一回事,亲耳听到他这么说是另一回事。
  最后那点幻想好像都没有了。
  “所以,你要我继续留在你身边?留多久?”她鼓起勇气抬头望向他,眼神倔强。
  她是通透的女孩,明亮澄澈的眼睛往往让人不忍。
  费南舟果真有那么会儿的沉默,眼神阴翳。
  许栀笑了:“总不会是无期徒刑吧?”
  费南舟皱了下眉,不想讨论这个:“你在我视野里,我才能放心。”
  “我不是小孩子了费南舟。”她觉得荒诞,“这只是你的借口而已,你只是占有欲作祟,有生之年没有这么栽过,不甘心而已。你瞧,你算计起我来也毫不手软,甚至拿我朋友开刀。你想过我以后要怎么面对她吗?你根本不在乎。”
  费南舟一言不发,胸腔起伏,半晌才开口,却是有些沙哑的嗓音:“我承认我自私,但我不能放你走。别说我爸会不会对你做什么,孔令绮就不会放过你。你以为沈琮摆了她这么一道后她会善罢甘休吗?她知道你是他的软肋,她要报复他,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他看向她,眼中血丝如蛛网密布,“你觉得我总能反败为胜,运筹帷幄吗?很多时候,我走到最后才能知道输赢,我也在风口浪尖上经历一起起生死博弈、一场场豪赌。孔家倒了,我亦受到影响,舍弃华瑞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只看到我胜了沈琮,我若是慢一步,死的就是我。”
  “我和我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脱离他,得到自由,但也失去左膀右臂等于从头再来,我所有的人际网络都要从头经营,不知道面对什么样的上峰。你知道,我想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有多么困难吗?”
  他很少跟她说他工作上、局势上的事,他有他的骄傲,不会把自己为难又势弱的一面展示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
  他希望他在她眼里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可以给她遮风挡雨,永远保护她。
  许栀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渐渐的看不清面前的一切。
  她胸腔里也被一种难言的苦涩填满,想笑一下,却只是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有以后吗?”
第38章
  聊完天色已经很晚了,费南舟提出要送她,许栀说不必了。
  她背对着他站在屏风处,窗外一大团模糊的树影,随风缓缓摇曳,在屏风上扑动。
  她下意识抬手握住另一侧的胳膊,是个防备的姿态。
  费南舟看着她,默了会儿,丢了张房卡在桌上:“玉渊潭,老地方,年前我都在那里。你要是后悔了,随时来找我。”
  他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司机给她。
  心里也清楚她拒绝的不是送她回去,而是他送她回去。
  许栀回到住处已经是8点了,沐瑶对着梳妆镜在卸妆,听见敲门声很诧异地回头:“栀栀?你不是去吃饭了吗?”
  “没吃。”许栀苦笑一下,将坤包甩到沙发里,整个人也歪躺到上面,侧身开始脱丝袜。
  沐瑶看出她的疲惫,没再问什么。
  犹豫一下又说:“我给你下个面好吗?总不能不吃东西。”
  “好,谢谢你。”累得实在不想动,许栀闭上了眼睛。
  不止是身体的疲惫,还有精神上的。
  “栀栀,好了,来吃面吧。”沐瑶唤她。
  第一遍喊的时候发现她还在走神,所以连着喊了两遍。
  许栀回神了,忙跟她道歉,说不好意思,然后才起身走过来在餐桌前坐下,低头默默吃起了面。
  “厨艺蛮一般的。”沐瑶歉意地笑笑,在她对面坐了。
  “已经很好了。”其实不怎么好吃,不过许栀现在根本没有那个精力去在意味道。
  她囫囵吞枣地吃了这碗面,对沐瑶笑笑就回屋了。
  门在她身后关上。
  之后几天的天气凄风苦雨的,不是她喜欢的日子。
  不过天气这种事情向来不由自己做主。
  许栀想了很多,但其实选择已经注定,或者说根本没得选,她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这不过是最后的自由时刻。
  那天她在窗边点了一根烟,赤着肩膀缓缓抽完了。
  那应该算是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完整地抽完一根烟,味道不好,但烟草过肺时有种奇异的镇定效果,让忧愁、悲苦、愤怒……等一系列情绪都有了缓慢的消散。
  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将剩下的一小节烟屁股揿灭在花盆边。
  沈谦派来的司机一直在楼下等她,许栀出门就瞧见了人,面无表情的一张寡淡脸,扔到人群里也不会让人发现。
  以及一辆没有任何特殊的汽车。
  她深吸口气,上前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从路上到他所住宾馆的这段路上,耽搁了起码有半个多小时。
  到了岗哨处,等待了会儿,许栀抬头,看到沈谦拿出通行证跟外面的两个警卫交涉,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表情挺严肃。
  对面看到证件表情就变了,很放松甚至带着一点儿殷切地笑了一下,抬手让他们通过。
  沈谦返回车上,吩咐司机:“去1号楼。”
  司机应一声往里。
  这地方还真的很大,开了很久都没到,小桥流水、绿树成荫,绿化覆盖率非常高,却不见什么行人游客,只有偶尔巡逻的岗哨。
  后来车停在一栋灰色的建筑下面,从外面看不大起眼,进了门才发现这还有个独立的院子。
  沈谦先她一步跨入,许栀亦步亦趋,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只默默跟着他进门、上楼。
  他把她安置在三楼的一间休息室里,转身就走了,也没交代什么话。
  许栀大抵知道费南舟在忙,四处看了看。
  这屋子没什么稀奇的,摆设也挺简朴,似乎是最简单的那种招待室,连杯茶都没有。
  许栀知道沈谦对自己不满,反正不渴,也不去跟他要了。
  她翻了翻书架上的书,发现都是俄文的,她看不懂,又搁了回去。
  又四处走了走她才发现东边两扇门推进去还有两个房间,这地方好像是一个人的临时住处,床上被子折叠得齐整,并没有盖上床单,床头柜上还有水杯,显示这人应该还没离开。
  这屋子里实在没什么东西,她看了会儿就无聊了,弯腰蹲到角落里的鱼缸前看起了小乌龟,不时伸手戳一下乌龟的背。
  门恰巧在此刻被人推开,许栀吓了一跳,下意识站直了朝门口望去。
  等她看清门口的人是费南舟之后,脸上的表情才稍微松懈了一些,不过也没有全然放松警惕。
  陌生的地方,严谨规整的会客室,都有种不让人那么自在的感觉。
  费南舟反手拧上门把,越过她将脱掉的外套挂到一旁,绕到办公桌后开始处理文件。
  许栀就杵在一旁等着,等他看完将一些文件放入密封带里绕上,才开口:“这是你现在的住处?”
  他“嗯”了一声:“就这几天住在这儿。”
  “难为你了,条件挺一般的。”她目光扫过四周,带一点儿审视,唇角很轻微地勾了一下。
  费南舟好似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笑着搁笔抬了下头:“住哪儿都一样,为了工作。”
  她看到他眼中的自己,表情是冷漠的,但仔细看唇角微翘,倒更像是在娇嗔找茬。
  许栀别开了目光,不想再看。
  她知道自己这会儿蛮别扭的,但也确实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外面下雨了,沙沙的雨声模糊了彼此的界限,也让人的注意力不那么集中。
  许栀站在窗口沉默了很久,尴尬的气氛不再那么焦灼,只是身体仍是紧绷着。
  “要调去哪儿?”过会儿,她回头问他。
  “南京。”他古井无波。
  许栀抿唇思索了会儿,反身靠在了窗台边,直勾勾望着他:“为什么不留京?”
  费南舟往上迎接她的目光:“你是在质问我吗?”
  微微歪头,颇为戏谑地话锋一转,“还是舍不得我?”
  明明他坐着,她站着,她却觉得自己并不如他那么从容镇定。
  她甚至感觉到他还轻松地笑了一下。
  可惜这个笑容并没有缓和气氛,许栀觉得他在耍自己。
  她也不想再跟他绕弯子:“那为什么要我留下?”
  “我在哪儿,你就去哪儿。”他的视线平静如碾压般扫过她。
  许栀无话可说。
  他都知道她打算去申捷了……
  她转回去,把个背影留给他。
  殊不知这个转身身姿有多么曼妙,修长的脖颈如天鹅白皙,曲线优美,是晦暗的阴雨天中一道格外亮丽的风景。
  许栀站在窗边生了会儿闷气又觉得自己无聊,跟他置什么气?
  他只会当她耍小孩子脾气,当场戏看。
  她觉得没意思透了,就要转身,谁知身后站了道高大身影,吓得她“啊”了一声,旋即又有些生气地瞪向他:“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他闷笑,探身去关窗:“看你看风景太入迷,怕扫了你的雅兴。”
  斜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他的衣襟,洇出略深的颜色。
  许栀身上也有些沾湿了,略微发冷,抬头却发现他离她无比之近,只要略往前便要碰上了。
  他眼睛里盈满笑意,好似要亲吻她似的。
  许栀一动不动,机敏地盯着他,不甘示弱。
  手却悄悄掐紧,泄露了她紧张的心情。
  陌生的地方,受制于人的场景,她心里多少不太自在。
  装作再不在意,也是强弩之末。
  而他呢,好像是借着关窗的这个倾身的动作,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了她会儿。
  从进门到现在他就没问她有没有考虑好。
  但许栀明白自己从进门开始就是代表已经决定了。
  待宰的羔羊了,还要被人这么戏弄,她有些恼羞成怒地推开了他,走到了办公桌另一边,和他拉开了距离。
  他略略挑眉,端起桌上已经冷却的一杯清茶浅抿一口。
  茶香早没了,喝一口他就皱眉搁了,转而问她想不想吃点儿点心。
  “我不饿。”
  他点点头,也没勉强。
  之后就没什么话了,许栀有些拘谨地站在窗边,也不跟他对视。
  她似乎是有些失神地在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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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天,许栀都留在这个临时办事处陪他,因为要去南京,他临走前要交接的工作很多,报告打上去也在审批。接连不断几个会议开下来,人也瘦了一圈。
  不过,他瞧着精神似乎更好了,一双幽深的眸子叫人不敢直视,气质较之前更沉凝,甚至有些像窗外的阴雨天。
  看着风平浪静的男人,实则更加危险。
  许栀有时候都不太敢去看他的眼睛。
  有工作人员进来时瞧见她在他的办公室也没什么意外,训练有素地瞟一眼就垂下头,只当她不存在。他们聊事情的时候,她就自觉地去外面花园里散步、晒太阳。
  只是,肃穆的气氛让她有些格格不入。
  “不开心?”费南舟也看出来她的反常了。
  许栀回头瞟他一眼,抱着胳膊扯出个挑衅的笑容,没答。
  意思是你这不明知故问吗?
  被人相当于软禁似的拘在这个地方,她能有什么好心情?
  “费先生,您这样有头有脸的人,难道还要包小情儿?”
  “你这样的小情儿,谁包得起?”他调戏起她来也是驾轻就熟,只面上仍是那一派淡静神色,不露分毫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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