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南舟扯了下嘴角,一点也没跟他客气:“有只苍蝇天天在你耳边飞,就算妨碍不到你也烦人,没准时不时还要给你找点麻烦,这个道理还用我教你吗?”
蒋欢讪讪的,也不敢跟他犟嘴,只好低头喝茶掩饰尴尬。
费南舟说话时已不动声色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沈琮。
出乎他的意料,这位新总裁倒是镇定,见一手提拔自己的上峰被这么呵斥也神情自若,没有替蒋欢辩驳的意思。
对自己恭敬之余也并没有畏惧之色,这倒是让费南舟挺刮目相看的。
“沈总有什么建议?”
沈琮这才笑着说:“办法自然有,只是,我心里不确定费先生想要的尺度。”
费南舟也笑:“怎么说?”
“不伤和气有不伤和气的打法,可要让人彻底闭嘴,百密一疏,也要防备对方的临死反扑,到时候难保脸面上会有点难看。”
在费南舟饶有兴致的目光里,沈琮悠悠一笑,继续道,“当然,还有最后一种。”
“说来听听。”
“那就是让他连反扑的机会都没有。”
费南舟朗声一笑,接过沈谦递来的外套,离座时对沈琮道:“我挺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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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克的易主比许栀想象中要早。这个礼拜五,董事会召开紧急会议宣布了这一重磅消息。
许栀没有像张桦、白鹇之类一样选择离开,一是她当初就不是翻译专业,毕业后只是打算以此为跳板进入管理层,二是她根基浅没有自己的班底,光杆司令一个去哪儿也没人高看一筹,还不如待在原来的地方。
且收购华克的就是华瑞,业内很有名的一家集团公司。
华瑞的前身是华瑞地产,是一家在港交所上市的大型综合地产开发公司,成立不过五年便以横扫之势碾压国内其他地产企业,又开始逐渐进军金融、酒店、娱乐、科技、医疗等产业,发展势头令人咋舌,都说其背后有大佬支持,不然不可能这么猛。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华瑞的大老板是谁,业内有传言,据说和中信的幕后老板是同一人。
礼拜一一早的例会像往常一样召开,一切风平浪静,丝毫没有管理层已经大洗牌的样子,直到一男一女从后门进来,在后面选了两个位置坐下。
所有人面面相觑。
怎么都没想到昨日见过一面的新老总沈琮会来,身边还跟了一位高管模样的漂亮女性。
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他只是微微颔首,又对做报告的主管余梦和悦说,继续。
会议这才继续。
只是,众人不免多了几分郑重,谁也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大领导性情如何。
会议上他一句话都没说,似乎真的只是来旁听的,全程和颜悦色。
气氛却凝重了许多。
不怕领导提意见,就怕什么意见都没有。
一场会议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沈琮带着人离开。
“费先生为什么把华克交给您来管?”Linda踩着高跟鞋亦步亦趋,手里是一沓待批的文件。
“你觉得华克很没用是吗?”沈琮低头整西装袖口,脚下步子一点不慢。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让您当下分心来分管这个公司,是不是在削弱您在华瑞的权利?是费先生的意思还是蒋欢?”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她没有继续,只拧了一下眉。
沈琮笑一笑说:“蒋欢如此畏惧费南舟,万万不敢阳奉阴违。”
Linda默了会儿,语气凝重:“……费先生不信任您?”
“也不全是。”驭下平衡之道本就是常操,而且——“华克虽然只是一个翻译公司,但刘堪之前一直是江蓠在管。江蓠的关系遍布京北,这些case名义上不足为道,实际上却是联系各界的纽带。”
他接过她手里的文件,精准地在一沓资料里翻出一页纸,重新递还给她,用钢笔点了点上面的一串名。
Linda脸色稍变,没想到各中渊源那么深。
“这么强大的关系网络,丢了可惜了,费南舟自然不会放过,也算是废物利用吧,也能借此敲打我,一举两得。”他不在意地笑了笑。
电梯间到了,Linda替他按电梯按钮。
门开,沈琮漠然跨进。
“等一下——”身后传来一道清悦的女声。
Linda的脸色变了,不由回头。
沈琮神色如常,只伸手复按了一下按钮。
原本要闭合的电梯门再次打开。
“谢谢谢谢。”进来个年轻女孩,笑着跟他们颔首,可笑容一闪就僵住了,顿了两秒若无其事地收起来,靠边角站了。
中间好似有楚汉河界。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格一格往上攀升,慢得不可思议。
许栀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煎熬过。
好在电梯终于到了,许栀快步出去。
Linda抬手将门按关上,迟疑:“许小姐也在这家公司?”她知道沈琮回国后有过一段恋情,不过她和许栀不熟,只知道要比沈琮小很多。
向来雷厉风行的沈琮有些沉默,没回这个问题。
Linda觉得气氛怪异,绕过了这个话题:“中港的刘总一直想约您见面,是否回他?”
“说我没空。”沈琮凝神片刻,“他刚到这个位置上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拉帮结派,多少双眼睛盯着?让人知道他和我有私交,麻烦肯定不少。”
“我明白了,就说您刚刚接手华克,实在抽不出时间。”
许栀二月中旬就放假了,只是押着的钱还没结算,许栀这几日日日早起就是翻手机短信,看会计有没有给她打钱。
好不容易等了一个礼拜终于拿到,她提了篮水果去西城区那边看老师。
街道上很安静,对面方方正正的几栋大楼看上去大同小异,全都不挂牌子,走近了外面还都围着高高的院墙,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她拿出手机导航,还是找不到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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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沿着长安街往北,窗外的景物如幻灯片放映似的掠过。
费南舟靠着后座按了按眉心:“打电话给赵璐,晚上的饭局取消,我去见我爸。”
沈谦从驾驶座回头,略征询:“最近忙,还有外事,他晚上应该没时间见你。”
费南舟皱眉。
“不是要紧事儿的话,往后推推?”
“算了,等过阵子闲了再去吧。”
车在前面掉头,他不经意抬头,瞥见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也不知道在干嘛,蹲在路边鼓捣着手机,一颗圆润的小脑袋东张西望着。
“是许小姐?”沈谦笑道,回头请示他是否要打声招呼。
费南舟神色疏懒,没什么反应。
沈谦却已会意,将车缓缓靠边停了。
面前的光线忽然被挡了,许栀不解地抬起头,看到一台黑色的轿车,她下意识站了起来。
车窗在她面前降下,她对上了一双疏冷的凤眼。
“费先生,你怎么在这儿啊?”许栀怔松道。
费南舟没答,显然是觉得这个话题非常没有营养,反问她:“你呢,在这儿干嘛?”
她被问得迟疑了一下,小心看他,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
费南舟忍着笑,没戳穿她。
许栀才小声开口:“我迷路了。”
见他还笑望着她没有要走的意思,许栀脑中灵光一闪,会意过来,忙挨过去将手机上的地址给他看:“这个地方,你认识吗?”
费南舟只看了一眼,手指往前指:“前面掉头,往回走,然后往西,你走错方向了。”
“……哦。”不确定的语气。
他看她:“听懂了吗?”
许栀脸烧红。
他低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支笔,可下笔时又犹豫了。
那一刻他本来要再去找张纸的,可许栀当时很急,脑袋又一抽,把手掌伸开递过去:“就画我手上吧。”
他怔了一下,踌躇片刻低头在她掌心徐徐画起来,还标注上了方向和箭头。
他的字很好看,虽然是在掌心书写,一笔一划工整大气,遒劲有力,感觉都不输给一些书法家。
许栀看着看着,竟有些舍不得擦掉,不由去看他。
他坐着,她站着,低头便能瞧见他高挺笔直的鼻梁,如山壁峭直,说不出的俊朗周正。虽是随意靠在座椅里,坐姿挺拔却而松弛,握笔的一双手轮廓清晰,筋骨节明,手指修长洁净而有力度。
食指和中指上都戴了戒指,一枚黑色方形界面的戒指,另一枚是细一些的素圈银戒,更衬得手指秀长,握笔用力时骨节微微绷起,说不出的性感。
掌心有些微微的痒,像是蚂蚁悄悄爬过心口。
许栀觉得腿有些酸痛,才发现自己僵站着很久了,他都收起钢笔了。
她忙欲盖弥彰地将手握起来:“谢谢你啊。”
费南舟觉得好笑,这么快就不计较之前的龃龉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是金鱼记忆吗?
第5章
许栀翌日7点就起来了,赶去RT公司。
约好的时间是9点,原本是绰绰有余的,谁知司机路上载了个孕妇,中途羊水破了,许栀帮忙一块儿把人送到医院再回去打车时就迟了。
她还帮人垫付了千儿百块钱,因为赶着去工作,都忘了讨,事后懊恼地只想以头抢地。
早知道把车让出去就行了,还硬要管闲事送人去医院,现在是又损失金钱又迟到,给甲方爸爸留下了极差的印象。
好在她专业能力过关,翻译中途没出什么差错,对方的表情渐渐多云转晴,离开前还和她互换了名片,暗示回头可能会找她私底下下单。许栀很心虚,但还是接了过来。
万一以后工作黄了,这也是条出路不是?
她捏着名片转身时,不偏不倚对上了不远处一双含笑的眼睛。
许栀心里咯噔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费南舟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刚刚有没有看到她接名片啊?
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接了又不代表她要干什么。
比她先反应过来的是RT的老总陈鹤,热情地上前和费南舟打招呼,双手握住他的手:“费先生,竟然能在这儿见到您。”
“哪里。”费南舟淡笑。
许栀却在心里暗笑,目光停在陈鹤死死握住他的手上。
费南舟有轻微洁癖,以前不是亲近之人谁碰他一下他就要翻脸。
跟人握手也都是指尖握一下就算。
圈子里知道这个习惯的都不会这样冒犯他。
有谁会像陈鹤一样两只手死死握紧他?
想象一下他铁青着脸回头拿洗手液狠狠搓手的样子她就想笑。
正偷乐,头顶就碾过了一道极具压迫的视线。
许栀抬头,果然是费南舟在看她,她忙收敛了表情眼神飘到天上。
费南舟还有事儿,陈鹤也不敢强留,一直恭送他到楼梯口,他人走远了,他还在原地站着,回头才和蔼地对她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后生可畏,年纪轻轻都这么厉害,我们这些老骨头真是要死在沙滩上了。”
许栀说:“您也很厉害啊。”
陈鹤听完哈哈一笑:“我四十岁才出来创业,能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了,再往上走是不指望了,北京是真难混啊。”
许栀狗腿地附和两句,将他送到楼下。
手机这时又收到了短信,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发来的,烦躁地拿出来。
果然是杭家泽:[栀栀你为什么拒绝我?]
[段宏有什么好的?!]
[我跟你讲,他就是个花花公子,你别被他骗了!]
许栀心道:你自己又好到哪儿去?至少小段不会有着婚约还出来钓妹子。
“怎么了,看你黑着脸?”段宏从路边一辆迈凯伦P1里下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包。
“没什么,碰到个神经病,烦死了。”
段宏接过她的手机往下滑看了会儿,笑出声来:“他还挺锲而不舍的啊。”
许栀把手机收起来:“就是个小孩子,不用理他。”
段宏抄着兜和她并肩走了两步,状似不经意地笑:“一点儿也不动心?他皮相还不错啊?”
许栀停下来看着他,少顷,从他手里夺过自己的包,转身就走。
他长臂一伸就捞住她,哭笑不得:“你干嘛?”
“我问你干嘛呢?!”许栀本来就烦,还被他莫名其妙阴阳怪气了一通,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我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是他一直在纠缠我!”
“好好好,我也没说什么啊。你说你,脾气怎么这么大?”他诱哄似的揽住她,往车的方向走。
许栀这才发现他换了新车,之前虽然也不错,开的都是百来万的,不算太夸张,没想到今天这么高调。
“我这不得努力点吗?不然老婆跟人飞了。”段宏笑着弯腰,亲替她开车门。
许栀这才意识过来,其实之前他也没交心,防着她呢,家底瞒得严实。
果然这些个看着大大咧咧的富二代,也没几个是真傻子。
能理解,只是,心里多少有一些说不出的滋味,之后便有些沉默。
段宏带她去了附近的一家花园餐厅吃饭,在附近最高的建筑上,到了晚间暮色四合,立交桥下灯光次第亮起,如站在云端俯瞰海市蜃楼。
“这儿风景倒是不错,我以前都没发现有这么一个好地方。”许栀新奇地四处看了看,铺开面前的餐巾。
她喝了点红酒,白皙的脸蛋染上了几分红晕,媚眼如丝,眸光流转间太有风情,有路过的男士不免投来兴味盎然的一眼。
段宏的历任女友基本都是网红,没有她这样的,极致的纯与欲,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颜色格外浅,甜美中又混杂着一丝清冷易碎的气质,韵味天成,让人一秒上头。
他抬手当空拍了一下,在许栀诧异的目光里,一排服务生举着白蜡烛过来,当先一人手里还捧着个大蛋糕,异口同声给她唱生日歌。
“栀栀,生日快乐。”段宏拉过她柔软的小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
许栀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怎么,太感动了?”段宏笑道。
“不是,我生日早就过了啊,是9月份。”
段宏怔了下:“我看过你身份证……”
“改过。”各中细节许栀不想和他多说了,声音很低,“反正你弄错了。”
“那也没事,之前没有给你过,今天补上。”
这边的动静不算太大,但高档餐厅里本就没几个人,安静的氛围里有一丝异动都能引来旁人的目光。
费南舟发完消息,随意扫了眼。
“看什么呢?”瞿晓将外套递给服务生,抻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也循着他目光望去,笑了,“现在的小年轻还挺浪漫。不过,这餐厅是老袁的吧,也能这么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