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欲珠
梦里她的痛苦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到快变成实体。绝望,被人忽视,被人不理解。
异样的眼光,闲言碎语。
被褚妄的继续纠缠...甚至他们之间有人说:“褚妄能看上她,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真不知道她在装什么...褚妄做到那个地步了,还不接受。”
“而且,又不是和她妈一样当小情人。是打算明媒正娶,扯证的。”
“可能是欲擒故纵吧,你最近没看手机吗?网友们都说霸道总裁文女主,不都跑吗,跑了才会成为夫人,不跑那就是贪图富贵的恶毒女二。”
随后是一阵又一阵的哄笑,刺耳,嘲讽,带着浓烈的瞧不起看不上。
梦境里的人,好像都不喜欢她。包括他...他默许了褚妄对她的纠缠,在接下来的两年里不闻不问。
她很孤独,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就连老宅里的工作人员,也是对她爱搭不理。
在大学录取通知下来以后,她离开了傅家去了学校...至此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而梦境里的他考上了自己一直想要前往的警校。此后她们之间唯一的几次见面是在逢年过节,他回老宅祭祖,她给他母亲问好。
她更漂亮了,同样更瘦了。
脸色苍白,模样憔悴。
在与她母亲见过以后,没有留下用午餐就独自离开。随后,接下来的几年。
他们见面的机会更少,唯一的渠道是听身边朋友谈论褚妄时,会连带着听到她的名字。
听说,有人给她表白。
褚妄气坏了,打了人。
又听说褚妄买下了一家拉面店,因为她在那里做兼职。一年一度的朋友聚会,褚妄没来,说是她回苏南祭祖。
他跟着去了。
持久而漫长的,压抑偏执到疯狂纠缠。在一年又一年里加剧,她崩溃了,在一个清晨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听说,她结婚了。
但不是和褚妄,而是和一个年长她许多岁的老男人。一个没权没势,一个糟糕到其貌不扬四十快五十多岁都没结成婚,没人看得上的老头子。
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包括‘他’也这么认为。他去了那场婚礼,与褚妄一行人的砸场子不同。他是去看戏,去看看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可惜的是他去得晚了。
婚礼已经被褚妄带去的一行人砸得差不多。褚妄的失控在傅骄意料之外,他知道他喜欢欲珠。
却也清楚他们这些人家的儿子,特别是独生子,情绪稳定很重要。
但他就是失控了,不仅仅是因为婚礼。还有另一件事,在他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女孩身上廉价的婚纱时讽笑道:“你那个怂包丈夫,也只能给你买这种廉价品了。”
已经开始接手家族企业的男人,此刻西装革履,模样精英范十足。
他说着说着,越靠越近。
眼神越发温柔,随即就像是气够了,他压低身形靠近独自站在混乱中的女孩,笑着道:“闹够了,可以回去了吧。”
“今天这件事我可以当作是你想提前排练一遍我们的婚礼...”
“我领证了。”
两句话同时出现,原本还能保持平静的人瞬间发了疯。他质问,怒骂,砸了一切。他逼他们离婚,用她那位年老丈夫的事业威胁。
长达数年疯狂且偏执的骚扰。
最后,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她离婚了。但她并没有和褚妄结婚,她死了,吞了大量安眠药,死在了所有人以为褚妄要得偿所愿时......
而傅骄也是在那刻惊醒,像梦又不像梦,真实的仿佛昨日发生。
傅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也不知道这个梦是不是在预示什么。他只知道,他再也无法漠视她的痛苦。
在那个梦里,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想法。轻蔑又随意地将她的痛苦定性为无病呻吟,‘他’家给了她吃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
为什么还会不高兴?
又为什么还要做出那些让他们不齿的事情。‘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想通。
而此刻半夜惊醒,坐在原始森林帐篷内的人却觉得她有资格难过。
在黑夜里,耳边流淌着林间泉水的声音下,傅骄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那是她和顾琳刚来傅家时。
性格热情活泼的顾琳,古灵精怪很容易获得所有人的喜欢。她是所有人的关注点,也是刚失去父亲的可怜小孩。
天然地得到了全家的偏爱。
而欲珠只能在角落看着,沉默又乖顺。傅骄意识到,欲珠或许不是不愿意和他们玩。而是她太忙了,他的妈妈会给她买很多公主裙,漂亮的衣服和配饰。
将她打扮得像个精致的洋娃娃,带她去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她被观赏,被夸赞,像是某个摆在展柜里的珠宝。
却唯独不是个人。
她和顾琳不一样,她的父亲不是顾叔叔。她只是顾叔叔的继女,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在原定的计划里,结束长达半月的原始森林探险后,他会坐当地飞机去趟德国。去见一见他的父母,再在开学季回国。
可那场梦让他改变了行程,又或者说那场梦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打从一开始,他就想回去。
只不过因为那点自傲,始终下不去决定。而这个梦给了他理由,同样也因为太过真实。
让他心脏恐慌,无法安宁。
他想见她,很想很想,现在立刻马上。所以天还没亮,他便告别了那群野外探险的朋友独自一人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这个原始森林他是第一次来。不熟悉,加上夏天雨季来临,蚊虫鼠蚁多,道路艰险。
一群人还有个伴,互相扶持。
到了他一个人回去,难度升级,崎岖的山路走了两天一夜才出去。随后不休息立马买票坐上飞机,赶回。
一路上他提心吊胆,想了很多。
直到看到她完好无损地在那,他那颗提起的心总算落地。但这并没有结束,随即而来的是波涛汹涌的愧疚。
自责将他淹没,让他在瞬间红了眼眶。
傅骄不知道那个梦是预知还是警示,他不是个宗教信徒,他不相信世界上有神佛。所以他无法将其当作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但同样又因为太真实他无法将它完全当作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女孩最后痛苦到几乎崩溃死寂的表情让他怎么也无法忘记。他想...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个梦是一个警示。
一个让他正视自己的感情,重新审视自己的预警。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梦境与现实结合,以往在他看来正常的事情突然变得不合理起来。为什么会是勾引,为什么不能是他们见色起意。
她长得那么漂亮,又温柔。
她身上很多美好的品质,不仅仅是漂亮。坚毅,内敛,有些柔弱的外表强大的内心。
不管这个世界如何对待她,她都可能坚韧地活着。在有限的能力范围内去帮助一些她能帮助的弱小生物。
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季结束,长久灰败的山间迎来了久违的艳阳。炽热明亮的光洒在水头正浓的草场,结束了下午的钢琴课,欲珠再次迎来自己的休息日。
她从琴房回卧室的路上,视线落到窗外绿意正浓的山景。几只白色鸟类从密林飞出向远处深山而去。
自由的,开阔的,没有约束的。
让路过看到这幕的欲珠向往。
随即迸发了想要前往远处深山的想法,欲珠是个胆子不大的人。但在面对自己熟悉的地方,却完全不一样。
少时因为无聊,她常在山间行走。
她对哪里很熟悉,而且只要不往深处走就几乎不会遇见危险。山里有很多树木,自然也有果树,不过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果树。
毛桃,杏子,石榴。
七月的山里正是生机勃勃,七月石榴开花,七月毛桃和杏子结果。欲珠不喜欢吃杏子,但对毛桃还可以。
傅家不会克扣她的饮食,但山间的野桃子吃的不是味道而是趣味。在结束了无聊的钢琴课后,她没有回卧室,而是在经过楼梯时拐了个方向,下了楼梯往后院走。
途中她遇到了从楼下上来的傅骄,这是青年回来的第三日。也是他的道歉与喜欢一同告诉她的第三日。
就如他所说的一样,这些日子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口无遮拦,也不再对她进行恶意猜想。有时,甚至是会对她表示出些许善意。
因为他的突然消停,她的夏日假期好过了许多。而困扰她多年的噩梦也在这些日子里一一被改写。
欲珠这么多年最怕的就是原著中自己的结局,现在褚妄提前离开。
她躲过了那段剧情,傅骄对她的偏见也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她又怎么会不高兴。
在两人经过时,欲珠并没有停下。她高兴自己危险处境的变化,不代表她会与傅骄冰释前嫌。
她只是不那么讨厌他了。
她的出现,让楼梯上的青年侧目,脚下无法移动。很快,少女身影从拐角消失。
而他在犹豫片刻后瞬间转变目的地,下了楼,朝着女孩消失不见的方向走去......
欲珠今天没有穿裙子,穿的是一套很简单的夏日套装。上身荷叶袖宽松白衬衫,下身卡其色短裤。她的衣服大多数都是傅家的工作人员安排,今天这一套也一样。
两条麻花辫,没有戴眼镜。
穿着雨靴,干练打扮。
拎着从园丁那里拿来的小桶就往山间走,七月正值盛夏,山间野花遍地,野果成群。
蛇虫鼠蚁也多,刚进入没一会儿她就听到熟悉的蝉鸣,松鼠动物路过的声音。
因为已经习惯这些声音,她并没有觉得吵,反而有种熟悉的感觉。
第40章 欲珠
斑驳的日光穿过一层层树枝缝隙,洒在绿色草地。山间雨后清凉的风吹过,五颜六色聚集在一起的小花摇晃,连带着头顶树枝摇曳,沙沙作响。
欲珠沿着熟悉的路向前,路上她经过小河流,茁壮生长的大树。
熟透的浆果掉落在地,她不小心踩上瞬间爆汁,黏粒鲜红的颜色溅在她深色靴子上。
她看着脚下红色,微微蹙眉。但并没有纠结太久她就继续向前。
山很大,山里的小动物也很多。
有松鼠,兔子,青蛙,昆虫,她戴着草帽在一个河流停下。水里有透明的小鱼苗,是动物繁殖的季节。
野荷花上,青蛙在耳边不知疲惫地哼叫。吱吱哇哇,喋喋不休,吵闹又让人觉得惬意。
荷花开了苞,结了莲子。
因为有几颗正好离她不远,加之她会游泳,欲珠便不怎么害怕水。她小心翼翼地下水,半截靴子踩进淤泥。
不远处荷叶上的青蛙见她靠近,立马被惊动,停了蛙叫,退回洞里。
一手扶莲蓬,一手握着剪刀。
很快三颗靠岸生长的莲蓬,就被她拿下。再深的水域,她就不敢去了。
就算里面有更大更好的莲蓬,她也只能望而却步。也好在,她今来不是为了莲蓬。
而是毛桃,小小一颗,圆滚滚。
与其他桃子相比,又小又毛茸茸的毛桃显然是不好吃的存在。是那种超市与市场都不会售卖的品种,也不会有人特意去栽种它。
它只存在山间小路,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欲珠知道它,还是因为几年前一次偶然路过。
桃树不大,也不深。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她的视野里多了两棵茁壮生长的桃树,她将带来的桶放在地上,随即拿着剪刀爬上低矮的大树枝干。
七月中旬至七月末,果实已红透。毛桃果小,味涩,只带了丝丝甜意。
欲珠挑挑拣拣,摘了大概十二颗。随即便是跳下树,回到放桶的地方。这是座很大的山,山里有许多河流分枝,在桃树的不远就有一条小溪。
欲珠并不打算摘完就回去,而是拎着小桶来到河流,溪水漫过她指骨,夏日山间清润的凉意丝丝入骨。是并不讨人厌的冰,让她觉得有片刻宁静。
燥热的夏天,就算什么都不做。
身上也会起层薄汗,何况欲珠在此之前走了一段山路,白皙的脸颊在这时发烫发红。她双手捧起一些清水,将脸埋入手心,清除额头细密汗珠给自己降温。
等温度下降,又慢悠悠擦去脸上多余水珠。与此同时,她将桶中毛桃一一拿出,清洗干净再放入桶中。
做完这些,她将目光投向右手电子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二十。还早,她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左右看看,直到看到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时走了过去。
她坐在树荫下,不管草地脏不脏。拿出一颗洗干净的毛桃在衣服上擦干水,随即送入口中,咬下一口,滋水四溅。
口腔满满的酸甜,瞬间清除夏日的燥热。毛头很小,只要一个一元硬币大小,两三口就结束。
她不是个贪吃的人,也不偏爱某一种食物。吃了个桃子,就不想继续,转而看向了不远处路过的小松鼠。
黄毛,肥肥的有一根大尾巴。
它从树上跳下,又跑去另一根树梢。随后,蹲在树上呆呆地盯着她。
随即发现她看到它时,不仅没有避让,反而歪了歪脑袋。又跳下了树,离她更近。
它的动作,吸引到欲珠的视线。
因为经常进山,对山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自然而然也不陌生这些小动物,没有害怕,也没有惊奇。
她想,大概是自己桶里的食物吸引到了它。她不讨厌眼前的小松鼠,所以大方地将桶中莲蓬拿出,将果实从肥大的花苞里取出,再将小小一颗的莲子剥皮,丢到树下。
小家伙胆子很大,也可以说是很贪吃。它在犹豫了片刻后,慢悠悠地向前挪动,直到停在那颗小莲子边。
它将莲子捧起,轻轻咬上一口。
见它真的是想要自己桶里的莲子,欲珠有些想笑。她不怎么爱吃链子,因为觉得中间的花蕊苦,所以没有犹豫,继续开始剥,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五颗...七颗,八颗。
许许多多颗,而她的身边也不再只有松鼠,而是停留了很多小动物。有灰扑扑的小鸟,又黄又红的松鼠,小刺猬,兔子。
好多好多,多到欲珠有些剥不过来。随即她干脆将桶推倒,将里面的食物全部倒出。然后就这么坐在那看着它们吃。
“你还要看多久。”
在飞鸟划过的缝隙,女孩轻声道。
夏日静谧的丛林,除了蝉鸣就是风声。所以,就算隔着一段距离还是清晰传入另一边树后青年耳中。
肩宽腰窄的青年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走出。或许是因为心虚,也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低着头,不敢直面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