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用鸡汤、黄酒一同炖煮鲍鱼,开始给鲍鱼上味。
再用带子用蛋清腌制上,依次给蹄筋、鱼肚、海参焯水,她处理起这些基础物件仍旧有条不紊,让人惊讶。
玉姐儿在外面踮起脚看着这边的动静:这轮比赛开始就不许带助手了,要全靠参赛者自己,所以她带着徒弟们只能远远看着。
看到叶盏处理,玉姐儿忍不住自豪跟周围人介绍:“那是我妹妹。”,今年她给妹妹做帮手也是学到了不少,等下次行老选举她决定自己上,就如那……豆角一般。
说起豆角,玉姐儿也忍不住看了看豆角那边的动静,看得出来她手忙脚乱,也是,原本几轮她身边的助手都是很有经验的师傅,能帮她不少,这回骤然变成她一人,显然学艺不精也有点吃力。
九名选手除了叶盏,有洗鸭子的,有翻洗肥肠的,有码五花肉的,显然每个人都拿出了自己的绝活。
叶盏则用葱姜炒油,加高汤、黄酒、盐、胡椒粉、糖开始煮蹄筋,烧鱼肚,忙得不亦乐乎。
煮好后又烧起了油菜香菇,玉姐儿看得纳闷:“莫不是要好多道菜?”不是说做一道菜么?可妹妹这架势似乎要做一桌菜的样子。
什么烧鱼肚、香菇油菜、高汤蹄筋、黄酒鲍鱼、焖带子,眼前已经摆了五六个盘子。
其余人也纳闷:“做这么多道菜作甚?”
叶盏不慌不忙,将炒好的各样菜依次码入砂锅:雪白圆乎乎鸽子蛋、乌黑长刺的海参、嫩白的一看就弹牙的蹄筋、浅褐色的肥厚厚的香菇、微黄色的小鲍鱼……随后开始开锅蒸熟。
于是诸人眼睁睁看着那七八道菜都被放进了砂锅里,开始小火焖煮。原来是多合一。
叶盏在蒸煮的过程中又起了一锅将水淀粉勾芡熬葱油。
此时其他人的菜都已经做好,有腌制过的羊肉旋鲊、鼎煮羊羔、肥厚相间垒成小山的宝塔肉、酱汁干冽的九转大肠、肥油满口的糯米鸭、清新无比的胡椒醋子鱼。
一一呈现上去,可是诸人都忍不住吸吸鼻子:“好重的浓香!”
香味的来源是叶盏的砂锅,那七八种菜式用了不同方法烹饪,本就香,如今放在一锅,炖煮后更加拦不住里头的香味:带子的鲜美、香菇的肥厚、海参的凛冽、黄酒鲍鱼的浓稠,种种滋味就如胶着了一般,浓厚从砂锅中冲出,肆意在上空漫步。
如果气味有形状,那么这道菜的气味一定是固体!浓重肥厚,浓香四溢,霸道任意霸占着所有人的鼻腔!
叶盏慢吞吞掀开砂锅盖子,起锅,将颜色鲜亮的黄金色葱油淋了上去。
第169章
“回禀上官,这道菜唤作锦绣山河。”叶盏认真说出自家菜名,“民女选用了带子海参蹄筋鲍鱼等多种食材,采用焖炖煮炒烧等多种烹饪法子,为的就是荟萃一堂,取的就是物华天宝物产丰富的意思,也正因官家慈厚治国有方,我们小民才有这般的日子可过。”
虽然她是想要拔高度上意义,但不可否认这话也有几分真心,若真是穿越到饿殍遍野人相食的年代,只怕活下来就是个大问题。
上面的官员们频频点头,显然这话说到了他们心坎上去,大宋的士大夫虽然不大鸟皇帝,但该有的称颂环节在每个朝代都存在。
“先尝一口吧。”有官员提议。
段义站在后面暗暗生气,官员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叶盏做得菜,压根儿不看自己的菜。
他做的是红烧排翅和酱烧熊掌,翅摆成一片算作是河流,熊掌隆起摆在一边算是高山,也算是间接点题。
两道菜都是他家的拿手菜,却没想到叶盏珠玉在前,官员们压根看都不看。
玉姐儿在下面瞥见段义的神情,乐得直笑:这段义还真是揭开虚伪表象下面全是污秽内心,要知道吸引食客阳光对妹妹而言就如呼吸一般自然,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能赢妹妹?
再仔细端详段义做的菜,玉姐儿更是大摇其头:妹妹不赞同用鱼翅熊掌,总说取用方式太过残忍,她又不是不会处理这些食材。
小吏们将各种菜式呈上去,给诸人分发。
诸官员们第一勺不约而同都往那砂锅里去。
这道菜非但滋味闻着浓香,看着也最好看,油菜嫩绿、海参乌黑、蹄筋雪白、香菇浅褐,各种颜色分别码成了小扇形,合在一起和谐组成了一个圆,最上面还浇了一层明黄色的浓稠芡汁,金灿灿黄澄澄,看着就滋味上乘。
送进嘴里,鲍鱼弹牙,带子鲜美,蹄筋柔韧,香菇肥厚,许多种食材,不同种口感和滋味碰撞,让人的唇舌有一种应接不暇的感觉,
这可不就应了叶盏开始说得“锦绣山河物华天宝”的吗?正好点题!
官员们品尝着这道菜不住点头,还有人提议:“回头可以往御膳房上这道菜,到时候正月初一大朝会时可以吃。”
大朝会这样庆典上的菜式很容易凉,若是呈这道砂锅,又能保温又好吃,还糅合烧鱼肚、香菇油菜、高汤蹄筋、黄酒鲍鱼、焖带子等多种菜式显得很郑重,预兆还好,值得上呈。
话说到这份上,叶盏这道菜算是稳赢了。
段义在下面看得分明,这回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之气:凭什么!这女人能说会道,几句话就将自己的菜式吹得天花乱坠,真是巧舌如簧!
玉姐儿偷偷笑,妹妹这回算是稳了。她和徒弟们交换一个眼神,又不好跟她们明说,只好自己偷偷乐。
评选完叶盏的菜式才开始评选其他人的。
有位参选者用了自己带来的猴脑,意思候脑高耸是高山的意思,里头脑浆白乎乎,主审核官赶紧挥手,示意端下去。
等菜式下去后他才开口点评:“官家仁慈,士大夫们更是连坐轿子将人力用作畜力都不忍心,宁可步行骑驴,怎么做菜之人能有这么歹毒的心肠?”活剖的猴脑,揭开头盖骨里头雪白的脑筋还跳动着,当真是让人极其不适。
段义看着那人被淘汰,面露不忍,心中却暗暗舒畅:这人是那位长者暗暗安排的选手之一,本来职责是陪他应选陪衬他,在适当时机淘汰就好,谁知这位参选者居然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铤而走险选用了稀罕食材,想要胜他一筹,谁知算错了棋反被淘汰。
哼,想取代他,哪里那么容易?!
还有那老头,说不定这也是他的授意,看来既要用着他段义又要防着他段义。
想到这里段义一阵愤怒:等他稳坐行老之位,还上那三百两,一定要踢掉那个老头!
说话间开始点评其他人,说实话,菜式都不错:
羊肉旋鲊微酸,很是开胃;
鼎煮羊羔里头羊肉肥嫩,入口就化;
宝塔肉则肥厚相间,五花肉酱香满口,肥厚的肉皮和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相得益彰,肥而不柴;
九转大肠技艺了得,焦脆的肥肠内里肥油满满,一口咸香十足;
糯米鸭里头糯米已经浸透了鸭子肥油,胡椒醋子鱼里雪白蒜瓣肉口口鲜嫩。
但大部分参赛者都无法将主题和自己的菜式联系起来,显然菜式是比赛前就准备好了的,所以在比赛时机械照搬,好吃归好吃,却无法呼应主题。
最后只有豆角的宝塔肉算是呼应了“高山”,勉强入选。
豆角呼了口气,其实她的学识不足以明白这段字,但只看懂了高山,所以死马当活马医,胡乱做了这道菜。
其实真要按照做菜水平她的宝塔肉不及里头许多选手做的菜式,只不过歪打正着,让她闯入了决赛。
原本参加就是想让父母看看,段家不止有段义一人。可没想到她运气好,居然一路上也过五关斩六将。
豆角又巴巴看向师傅,说起来这道宝塔肉也是师傅教导她的,可师傅真的不打算原谅她了吗?
师傅正在垂目敛神等待结果,因此并未留意她。豆角心里一阵黯然,将目光转向场外的玉姐儿与伙计们,却见昔日姐妹们看她的目光不算友善。
豆角一阵心酸,垂下头去,原本的喜悦荡然无存。
段义的红烧排翅和酱烧熊掌则入选了,因为高山流水,而且他的菜式滋味也很好,时下百姓并没有不能吃鱼翅熊掌这样的概念,不似活剖猴脑那般直白残忍,所以也不觉得不忍,段义的菜式顺利入选。
玉姐儿撇撇嘴,听说开封府在审理姨夫被害案,说不定没过多久段义就被抓走了,连审理都不会被审理了。
这一轮比赛下来一共有三人中选:叶盏、段义、豆角。
这三人将往泾王府里去,呈现上自家菜肴,让诸位达官显贵们品尝,来定下最后的优胜者。
场外的玉姐儿和徒弟们欢呼起来,其余落败的参选者们也不气馁,他们大都是来碰运气的,这一轮轮比试下来,也算愿赌服输,都互相品尝起彼此的菜式,各自点评起来。
叶盏身边围着的人最多,大家都来尝尝那道锦绣山河:“刚才比赛不好过来,我肚里馋虫都蛄蛹了半天了。”
“我尝尝,给我一碗!”
“这鱼肚、蹄筋都不好入味,你居然能做得滋味十足,果然厉害。”
叶盏也不藏私,现场教授砂锅里每道菜的做法,引得诸人认真听讲。还有人拿笔用心记下来。
讲完后便有人感慨:“我这输得心服口服,宓老板厨艺高超不说,居然还不藏私!”
像锦绣山河这样的菜式,一看就足以成为一家酒楼压箱底的招牌菜,许多人都会保密又保密,恨不得将厨房都锁起来,宓老板居然就这么大咧咧分享。
“那你就不了解宓老板了,她啊,一贯这么无私,先前蛋糕等许多菜式的方子说分享就分享!”
几番谈话下来,大家都已经唯叶盏马首是瞻,如果说行老之位是朝廷任命,那么叶盏已经成了民间厨子们自封的“行老”。
段义看见这些人都敬仰叶盏,心里的愤恨更重,恨得咬牙出了人群。
人群还留意,还在围着叶盏说话:“还想多学点厨艺,不知能否拜入宓家学里?”
诸人笑起来:“那是女学,只收女学徒。”
那人悻悻然,很是惋惜:“可惜啊,不是女儿身。”
叶盏立刻帮自己女学打广告:“就算诸位去不了女学也不影响,你们可以聘我们女学学成的学徒去你家酒楼做大厨嘛。”
那些人果然很是意动。宓老板这般不藏私,教导出来的厨娘也肯定技艺了得。
因此纷纷围着叶盏打听起了细节。
叶盏一边答复,心中按捺不住的高兴:她的酒楼能提供的岗位毕竟有限,今日来的不管是参赛选手还是看热闹的人群里,有大部分是酒楼脚店老板,有了他们招聘,这些女孩子们的未来可期。
玉姐儿也在旁边开口:“谁家有穷得吃不上饭的女儿家,都能来我女学,包吃包住,还能教授技艺。”
围观的百姓们也有了兴趣,今日眼看着叶盏出神入化的技艺,闻见了她所做饭菜的香气,又见她备受推崇,这要是送自家女儿去学徒,岂不是也能成为她这样的人?
因此都围上来打听。
伙计们原本是去给师傅加油助威的,谁知自己变成了主角?一个个涨红了脸,眼中却洋溢着欢欣鼓舞,鼓起勇气要么说自己女学里的学习情形,要么跟老板们讲述自己如今会的菜式。
人群中热闹不已,喧闹不已,原本的考场变成了宓家酒楼的专场。
人群外断义好容易挤上了马车,看着这一幕,恨不得咬碎一口牙:“这叶盏!”不管什么场合,她都能轻而易举成为了人群中的亮点!
豆角看着这些,替师傅高兴,也替原先的同伴们高兴,这下大家都有着落了。心里默默祝福师傅和同伴们以后都好。
第170章
豆角收拾完自己东西准备走,想了想,上前给叶盏行了礼:“多谢师傅教导之恩。”
这人居然是叶盏徒弟?
围观百姓们齐齐一惊。
这次中选之人只有三个,其中有一个居然就是叶盏徒弟!
这既看出来叶盏不藏私,又看出来叶盏厨艺高超。
因此短暂的惊讶围观诸人之后是更加激动,围着叶盏打听各种问题,更加殷勤。
豆角很是替师傅开心,悄无声息打算退场。
可就在这时她衣袖被人拉住。
豆角抬起头,就见拉着自己衣袖的人正是叶盏。
“师傅!”豆角颇为激动,喊完这声后声音却沉了下去,神色也变得惶恐,师傅是来将她逐出师门的么?还是呵斥她与她撇清关系的?
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豆角就不安低落。
可下一瞬她就听见了师傅温和的声音:“宝塔肉的酱料要趁热浇灌进去。否则凉的酱汁会让肉皮一缩,不再糯软。”
“师傅?”豆角惊讶抬头,眼中不知什么时候发酸。
叶盏对她点点头。
似乎还是往常在酒楼后厨指点她做菜的模样。
豆角眼眶越发酸楚,她努力将那股冲动压下去:“好,谢谢师傅。”
段义离开赛场后就去寻了老者,迫不及待将自己入选的事说出来:“晚辈有幸入选。”言语间有些自矜,谁要你找那些废物做猴脑,结果还是没超过我吧?!
“嗯。”那位长者面无喜色,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
狗猢狲,臭撮鸟!段义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恭恭敬敬:“敢问您的高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