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现代社会一些奢侈大品牌常年面向老百姓做广告的原因:一来老百姓不认识这牌子富人穿了如何获得优越感?二来今天的穷人万一明天暴富呢?
所以叶盏只要每天固定花一个蛋糕的价钱,一个月花六十贯,就能打出无形的广告,让汴京集市上都知道有个天价点心叫做“蛋糕”。
剩下的就是安心等待消费者自己上门了。
大家围着玉姐儿付钱,争先恐后想要品尝免费的蛋糕。
沈娥当然要做那前头的食客,非但如此,她付了钱后还捂嘴笑:“怎得刚才那位嚷嚷的大嗓门员外不说话了?”
街坊邻居们对有钱人都敬称一句“员外”,类似后世客气的“老板”,但沈娥此举绝对不是客气敬称,而是故意寒碜那胖汉子。
胖汉子果然哑口无言,只顾着左右打量,满脸窘迫。他一开始挑事煽动的话术是嫌叶二姐掉进了钱眼里,可人家如今免费送,还要他说什么?
“不对啊,您刚才不是嫌贵吗?现在她免费送,您应当高兴不迭上前拿免费的,怎么又不去了?”沈娥睨一眼,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食客们都能听见。
食客们正乖乖排队等着轮到自己呢,都百无聊赖,因此都好奇看了过来。
那胖汉子见众人目光聚焦过来,眼神越发四下躲闪,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嘴上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字句,说了两句就找了个人群空隙钻了出去,不知道往哪个角落里去了。
“哼,就这点小伎俩?”沈娥利落拍怕手,冲给自己拱手的叶盏摆摆手,“不值当一提。”
又冲排队人群说:“我们街坊们天天来光顾,往来都看熟悉了,哪里有这么一号人?再看他指甲缝那么脏,身上的绫罗看着不合体,空荡荡架在肩膀上,也不知道是哪家当铺临时拿出来应付的。”
街坊们纷纷点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到底是绸缎坊的老板,看人衣裳有一手。”
轮到沈娥时,叶盏便给她又多送了一份蛋糕:“这份不算在排队的一百二十份里,是我们店里单谢您的。”
沈娥毫不客气就收下了:“我帮你你别多心,实在是因为我当年也孤身一人做生意,他们看你是个女子,那什么龌龊手段都能使出来。我看着实在气不过。”
老板要是男的今天那胖子敢这么大咧咧闹事吗?不怕被暴揍一顿或是被挥舞的厨刀捅个窟窿?还不是看店里全是小娘子所以才用这种闹事法。
原来是老板从前也受过这种苦,叶盏便冲她再次拱手,作为感谢。
沈娥顾不上跟叶盏来回客气,她着急端着蛋糕坐下享受呢。
等坐下后立刻迫不及待拿着调羹去挖奶油蛋糕。
这奶油有点像冰块,似乎随着天气的热度在慢慢融化,刚才还是□□的,现在已经有了慢慢回落的趋势。
沈娥瞄了一眼老板拿来装木盆的大盘子,果然瞥到上面有一层薄薄的水汽,想必这之前都拿冰块来保鲜。
她点点头,这是人家的核心秘方,她自然无法窥探到太多。只专心拿勺子挖了奶油送进嘴里。
哇。
凉丝丝、水汪汪、滑溜溜,一下就融化在嘴巴里,而且还冒着浓郁的奶香。
再尝一口,里头有许多种滋味的果酱,融化了各种酸甜口味,正好中和吃奶油太多时候的腻味。
下面的糕体也好吃,松松软软,中间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气孔,不知道老板用什么法子做得,比市面上许多糕点都要绵软。
沈娥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点心。又香又软又绵,没有她不喜欢的重口味,但仍旧能做到香味醇厚。
再看那奶油应当起了主要作用,沈娥想起自己喝羊乳时上面漂浮着的一层奶皮子,据说那个是奶里面的油凝结的,最有营养最是养人,这奶油就应当跟那玩意儿差不多一个意思。
也不知道多少牛乳能压榨出这么点奶油,再说这怎么压榨应当也不容易,这么想想两贯银子也不贵呢。
沈娥想了想拿出两贯钱:“给我来一个,送到沈府。”
“好嘞!”玉姐儿大声应下,高高兴兴,今天真是遇上贵人了,除了帮忙吆喝走坏人,还一开口就是这么大生意。
蓬蕊赶紧开口:“店里以后每天供应六个,今天的六个全部免费分发,店主又打算再多做六个,一个被沈掌柜订走,如今还有五个,约定从速!”
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跟前大声说话,不由得脸涨得通红,心跳如擂,可还是掐着虎口鼓足勇气说出了这番话。
主要是她看外面旁的脚店食肆都会报菜名,她若是不报,影响了店里生意怎么是好?
果然她这一番鼓起勇气播报是有效果的,店里有位客人赶紧起身:“我要订一个。”
“我也要一个。”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五个蛋糕就被全部订光。
其他食客虽然没有花大价钱订蛋糕,但都在议论这件事:“滋味真不错。”
“比冰沙要醇厚,比牛乳更甜更厚实,比各种糕点要更绵密。”
“我明儿要带我娘过来尝尝。她老人家牙口不好,吃这个正好。”
打烊时,玉姐儿和蓬蕊看着整整十二贯银钱双双欢呼。
蓬蕊是没见过这么大笔的银钱,玉姐儿虽然跟着叶盏见过,但她没想到这短短一天就能赚这么多银钱:“我们刨除糖和牛乳这些原料的成本,一个蛋糕就能净赚一贯!”
蛋糕获得的收益让叶家人上下都惊讶坏了:价格这么昂贵的蛋糕居然真的卖出去了?!
“看来汴京的有钱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叶大富感慨。
“不单单是有钱人多。”宓凤娘自豪抬头,“是我家盏儿做得好吃,所以人家才愿意付这个钱。”要不他们怎么不拿两贯去买旁人家的吃食?
“二姐的手艺真厉害。”叶璃难得有这么小孩气的一面,“我在汴京城就没有见过第二份。”
银哥儿憨憨笑:“既然这么贵,妹妹就不要往我们军巡铺里送了。”叶盏做了蛋糕,还给家人分别切了几块叫他们人情往来。银哥儿同僚一份,给银哥儿上司一份。
“这蛋糕也不能白吃。”宓凤娘高瞻远瞩,"你们哥俩以后有空就带着结拜兄弟们去转转,每日里能接送就接送,免得被有心人惦记上。"
叶盏店里出了上回那胖汉子的事后立刻告诉了家人,奈何家里人各个回忆都没想起自己得罪过这号人,只能姑且认为是看着叶家赚钱眼红的人。
吩咐完这个后,宓凤娘又开始她的算账环节:“每天多赚六贯,每月就是一百八十贯。一年就是两千一百六十贯,乖乖……这还了得?”
一年赚两千两银子!这什么概念!而且这还只是蛋糕一项,若是加了其他菜肴的盈利,女儿岂不是个大富豪?
叶盏再次被亲娘机械的算账方式所惹笑:“娘,城里有钱人虽然多,但也就那么几个,难道人家每年来回吃蛋糕?”
宓凤娘充耳不闻,已经开始盘算是给女儿买个大号的夜壶用来装钱呢还是索性在屋里挖几个废弃的老鼠洞来藏钱呢。
虽然赚得没有那么多,但因着蛋糕的事店里的盈利的确增加了,叶盏便给玉姐儿和蓬蕊各发了五十文:“店里生意好了,你们也辛苦,这是奖励。”
旁的不提,单是送六个蛋糕送货上门就够劳累的,要小心翼翼保护蛋糕不被损坏,还要保证跑得快让奶油不至于融化,所以很是麻烦。
玉姐儿欢呼一声,将铜钱塞进了自己特意买来装钱的牛皮袋里。
蓬蕊收了钱,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盏还怕她又要婉拒,赶紧劝她:“收下吧,回头大家干活更拼命些便是。”
蓬蕊便收下了钱,又往集市上买了回礼,第二天给叶盏塞了一个梅花熏香,给玉姐儿送了一条汗巾儿。
叶盏收下她的礼,才想起赚了钱是应当给家里人买些礼物。
她便自己往集市上去买东西,在一处古董商人那里买了一块蓝田玉的玉佩,又买了一件青玉的酒壶。
她虽然不懂玉石材质,可打眼一瞧看上去光泽温润,就知道这物件不便宜。
再去了银楼两位哥哥各挑了一块银扇坠,给玉姐儿买了一个银勺子,给叶璃买了一本据说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古书。
家人收到礼物,各个高兴得笑逐颜开:
宓凤娘不住摩挲着青玉的材质:“这玩意儿里面倒出来的酒一定会更香。”
叶盏赶紧打消她念头:“娘,这个酒壶只能喝水,不能喝酒。”
宓凤娘一听不能喝酒上翘的嘴角就耷拉下来了,不过转念又笑:“从这等尤物酒壶里倒出来,白水也能醇香似酒!”
金哥儿打量着银扇坠:“妹妹送的,明日我就挂在扇子上,让往来人都看看。”
银哥儿也捧着傻乐:"我没有扇子,但能央求旁人打个络子挂在我剑上,也能随身携带。"
叶璃早就爬上了房梁,翘脚躺在上面翻看古书里,不时还嗬嗬念叨一番,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神奇的字句。
玉姐儿笑眯眯:“这勺子好,据说银的能验毒呢,以后万一有人陷害我们给菜里投毒我一口就能吃出来。”
惹得宓凤娘生气:“哪里来的话,赶紧收回,呸呸呸!”
一家各有各的乐呵,就在这时听叶大富幽幽的声音:“盏儿,你这回买的蓝田玉玉佩,看着像真古董啊!”
第51章
“的确是从一名古董商人手里买的。”叶盏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并未当回事。
但古董商卖得并不全是古董,除了银楼这些首饰店里有美玉出售就是古董商手里最全了。
“爹,我付的钱也就是普通玉佩的价钱,根本不是古董的价钱。”叶盏好笑。古董商人又不傻,没必要给她个普通客人卖古董。
“这玉佩看着好归好,不过太小了点。”宓凤娘接过玉佩,仔细打量,“总归是女儿心意,你挑拣什么?不喜欢给我。”
“哪里是不喜欢女儿心意呢?”叶大富摇头,“只是看着这不像玉佩,倒像是蹀躞。”
“蹀躞?那是什么?”
叶家人都听不懂,唯有叶璃从房梁上探半个头下来:“是腰带,大萨满腰间挂蹀躞方便祭祀。”
“蹀躞是皮腰带,上面挂七件事:有针筒、刀子、佩刀、哕厥、砺石、火石袋、契苾真①。”叶大富讲解。
叶盏听明白了,这玩意变种到后世,就是中年男子腰间挂着的皮腰带,走路一连串钥匙、挖耳勺、瑞士小刀叮当作响。
“不是皮腰带么?这是玉佩,既不是腰带也不是皮的啊?”金哥儿拿着那玉佩好奇打量。
“腰带上镶嵌各种宝石,有的贵人用金玉带銙,三品以下用犀牛角装饰,七品到九品用银的装饰。”叶大富娓娓道来。
叶盏听得一知半解,忽然心里想:那小裴大人的腰带应当是用银的装饰了?只不过他到底是几品官来着?回头要好好打听打听。
她这里走神,那边厢叶大富认真给家里人讲解大唐的蹀躞等级制度,讲完后才认真捧着所谓的“玉佩”给家人比划:“这应当是唐时某个大官的蹀躞配件,流落了许久,有人将腰带上面的玉石撬下来,觉得这个能按照玉石卖,一来二去流落到了此处。这位古董商人学艺不精,以为就是一枚普通的玉石。”
“那……”
这下就连叶璃都来了兴趣,她一翻身顺着房柱滑下来:“爹,这是哪位大官的?是随葬品吗?需要我烧纸马纸钱问问吗?”
“嘶……”宓凤娘摸摸身上的鸡皮疙瘩。
“不用。这上面没有墓土尸液的浸染,应当不是随葬品。”叶大富认真研究着玉石上沁入的脏污,
“如果是盗墓贼拿出来的话,肯定不会这么草率就卖了。他们中间还是有些能人的。”叶大富一脸敬意。
叶盏:……
叶家人:……
“这一品到三品大员,一朝才有十三枚,就算加上人事更迭也有限,再对对有什么人在开封府附近做官,想必能一一排除出来。”叶大富言归正传。
玉姐儿听得打哈欠:“爹,琢磨这个作甚?怪无聊的。”
“若是没什么名气的也就罢了,若是有名气的政客要员,那我就要再去寻那个古董商。”
叶大富忽然踯躅满志:“想法子套话,打听这玉石是哪里收来的,再去寻玉石源头商人,假意路过,正好腰带断了,说自己想随手买一条腰带,从摊子上挑那条唐时的蹀躞,顺顺当当系在腰间拿回家。”
“再将这玉石镶嵌回去,擦洗干净,用唐朝大员的名字卖出去,好比说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李绩……”叶大富展望着蓝图,“那价钱可就翻了十倍、二十倍……”
说着说着叶大富满怀豪情,俨然自己就是全汴京,不,全大宋最懂古董的捡漏商人。
他眼睛灼灼看着家人,想获得支持。
然而叶家人各个神色平静回望他,连连摇头,没有人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这法子听着好迂回,无异于海里寻泥牛。”
随便哪个环节断了这件事就算失败了:万一是普通政客,万一是古董商人警觉,万一他也不记得是哪个玉石源头,万一那腰带历经年代洗礼被虫子蛀得腐朽了呢?
只有叶盏还很支持叶大富:“爹既然喜欢就去做,就当顽了②,横竖如今家里生计能支撑。”
叶大富拍拍胸膛,看着一屋子不看好他的家人:“你们等着瞧罢,定能卖出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