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遍地修罗场——锦葵紫【完结】
时间:2024-12-09 14:54:10

  沈相和定国公皆称病告假。
  如今坐在上头那位哪里压得住场子。
  今日一早便闹了这一出,传出去让大周颜面何存。
  在场的东瀛使臣们脸上显见有一雪前耻的得意
  清原抬眼见高台之上的赵锦繁一副懵懂茫然的样子,心中更加不屑。
  兄长说大周人不好惹,那也得分人。
  比如眼前这位就软弱可欺得很。
  正如是想着,他口中软弱可欺的小皇帝,忽然摇着头叹了一声。
  清原微微皱眉:“陛下何以叹气?”
  赵锦繁眨了眨眼:“朕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不知使君可否替朕解惑?”
  清原笑道:“那是自然,东瀛人耳通目达,不至于连陛下一个小小的问题也解答不了。”
  赵锦繁作不解状,道:“我大周乃礼仪之邦,对待外宾向来礼数分明,不同的外宾有不同的对待方式。接见通达贤明外宾的皆是优秀之人,卑劣无耻之国自然也不必由贤能之人接见。我大周自问以诚对待东瀛,今日来的皆是贤臣,可使君却觉在场没什么像样的人。”
  “那么敢问使君,是自觉贵国卑劣下作吗?”
  清原嘴角的笑僵在脸上,半天答不上来。
  赵锦繁:“使君这是怎么了?怎么连这一个小小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她又叹了一声:“哎,那完了我还有一问要问使君呢。”
  “不如这样,诸位在场的东瀛使者都来帮帮朕。”
  被她叫到的东瀛使团无人应答,不过赵锦繁的问题还是照问。
  “爱国护国之心,人皆有之,何分尊卑?在我大周即便是升斗小民也不曾有一刻将其忘之。方才使君出言辱我大周,太傅驳之,何错之有?”
  “难道说在你东瀛,有人当众对东瀛出言不逊,你等也能坐视不理,一言不发?东瀛人都如此大度的吗?”
  清原脸色由红润转成惨白。
  方才心中牢骚的臣子听了这话脸上也是一阵臊意。
  他国人挑衅自己国家,他们不想着反驳和解决问题,反而先看轻自己人,实在惭愧。
  清原一行人站在大殿中间,只觉来自四面八方的每一道眼神,都另他们浑身难受。
  他忽有一点体会到了去岁兄长无地自容时的心情。
  尤其是再抬眼时,看见“软弱可欺”的小皇帝正朝他温和地笑,心里莫名瘆得慌。
  当下也不再多留,低头告辞。
  赵锦繁吩咐鸿胪寺的官员送他们一行人出殿,紧接着又迎来了北狄的使者。
  北狄王和几个随同的北狄官员走进殿来。
  这位北狄王长了双锐利的长眼,面向略凶,气势凌人。
  几人并未向赵锦繁行礼。
  北狄人觊觎大周领土已久,这几年在边关频频试探,意图撕毁从前签下的议和条约。
  他们既想毁约,又不愿背上毁约失信的骂名,于是想尽办法来逼大周先行毁约。
  此次出使大周,恐来者不善。
  站在北狄王左边那位使臣出列,道:“吾乃北狄国师慕真,我等此次前来大周,有件东西想请陛下见见。”
  国师一职在北狄是百官之首,等同于如今沈谏在大周的职位。
  赵锦繁:“哦?是何物?”
  慕真朝身后比了个手势,很快便有人押着只大木箱子上来。
  站在高台前的两名侍卫对视一眼,上前查验箱子。
  他
  们谨慎地打开箱锁,抬起箱盖。箱盖开启的一瞬间,两名侍卫脸上皆是震惊之色。
  其中一名侍卫上前禀道:“陛下,箱子里……竟然是个人!”
  且箱子里的人被刑拘铐着,像是个有罪之人。
  赵锦繁看向慕真:“国师这是何意?这就是国师所谓的‘东西’?”
  慕真回道:“回陛下,吾之所以称他为东西,只因他实在不配为人。”
  他向身后人使了个眼色,身后两名北狄官员上前将箱子里的人拉了出来,扔在地上。
  慕真对周围一众大周臣子道:“在场诸位,难道没有人认得此人是谁吗?”
  礼部尚书张永拧着眉,盯着那人看了好一阵子后,惊出了声:“难道是……”
  张永走上前回禀:“陛下,此人名为王盛,原是我礼部之人。十余年前大周与北狄议和,派遣使者前往北狄传扬大周文化,派去的正是王盛。”
  “正是。”慕真道,“这位来自贵国的使者,在我北狄与人妇私通,被当场捉奸在床,犯有通奸罪。”
  张永平日里是油滑惯了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上阵没他影,装死第一名。此刻闻言却忍不住忿忿不平。
  “陛下明鉴,那王盛是出了名刻板的老顽固,家中只有妻室一名,连通房也不曾有过,当年听说大周需要人远离故土,出使千里之外的异国,王盛毅然决然受命前往,这一去十余年未归过家了,是个令人敬佩的忠正之人。这样的人如何能做出国师口中之事?”
  恐怕是有人刻意陷害。
  慕真却道:“他在北狄犯下的事,人证物证俱在,不容狡辩。吾可管不得此人从前如何,只想问问陛下,何以你们大周要派这样的人来我北狄?”
  从方才开始就站在一边不声不响的北狄王顺势出声:“还是说你们大周都是些同他一样的败类,找不出一个良人来?”
  底下群臣哗然,一时声讨之声四起。
  赵锦繁静默片刻,忽然笑了。
  慕真不解:“陛下笑什么?”
  赵锦繁回道:“不知北狄王与国师可否听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生在淮南的橘子甜香可口,生在淮北就变得酸涩难咽了。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偏偏味道一好一坏,天差地别,皆因其所处之地水土不同也。”
  “朕比你们还疑惑,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王盛在大周是个忠良之辈,怎么到了北狄就莫名其妙成了作奸犯科之人,莫不是你北狄水土太差所致?”
  慕真:“你……”
  那位不怎么多话的北狄王怒目而视。
  赵锦繁不欲再与他们多辨,瞥了眼殿外天色,道:“天色不早,鸿胪寺卿先安排几位来使安顿下来,稍后朕会在麟德殿设宴款待诸位来使。”
  鸿胪寺郑寺卿领命,自群臣中//出列,对站在殿中央的北狄使团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来使这边请。”
  北狄王冷哼了一声,看了一眼慕真,甩了甩衣袖,朝殿外走去。
  送走两国使臣,朝会终于散去。
  礼部柳侍郎与薛太傅并排走出大殿。
  柳侍郎想起今日朝会上一幕幕,道:“我总觉得咱们陛下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薛太傅问:“哪不一样?”
  柳侍郎:“方才陛下在大殿上,很是能言善辩,灵敏机警。没有沈相和定国公在,却把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稳而不乱。”
  薛太傅挑眉,捋着胡子笑道:“老夫的学生,就没有笨的!”
  他忍不住提醒了句:“你呀你,仔细想想咱们陛下自登基以来,看似处处受人掣肘,可哪次真的吃过亏?”
  柳侍郎一怔,张着嘴好久没闭上。
  *
  午后,赵锦繁坐在书案前翻着奏折。
  鸿胪寺郑寺卿忽来求见。
  “陛下,北狄王嫌弃鸿胪寺安排的住所太小配不上他的身份,是否另做安排?”
  赵锦繁道:“在宫中寻处大的宫殿给他暂住。”
  “是。”郑寺卿应下走人,可没过多久,又回来了。
  赵锦繁道:“又怎么了?”
  郑寺卿开口:“这位北狄王对花粉不耐,如今正是春花盛放的时节,宫中各大宫殿都种了各种名品花卉,只剩下一处大殿没种。”
  赵锦繁:“那便安排他住那。”
  郑寺卿:“这恐怕不行。”
  赵锦繁:“为何?”
  郑寺卿犹豫着道:“那处是摄政王留宿宫中时常住的,因其不喜欢颜色鲜艳,芬芳浓郁的东西,所以他住的地方不种花卉。”
  赵锦繁:“……”
  这人臭毛病还真多。
  赵锦繁同他刚好相反,就喜欢色彩鲜艳,香气浓郁的东西。
  她身上惯用意可香。
  那天晚上那个男人,似乎也很喜欢意可香缠绵浓郁的味道,她的每一寸皮肤都不放过,全要吻啃一遍。
第18章
  那个男人不仅沉迷意可香,体力还异常出色,让人难以招架。
  那晚来过她寝宫的三人里,惯用意可香,体力又十分好的,要属楚昂。
  说起来有几天没见过他了,也不知他这几日做什么去了?
  “陛下,那到底安排北狄王住哪好?”郑寺卿的问话将赵锦繁的思绪拉了回来。
  赵锦繁想了想道:“我记得太液池边上有所空殿,倒也还算宽敞,那处似乎并无花卉,只铺了些草坪,便安排在那吧。”
  “这……”郑寺卿道,“恐怕也不行。”
  赵锦繁疑惑:“这又为何不行了?”
  郑寺卿道:“您不记得了,摄政王在那养了一窝兔子。”
  赵锦繁扯了扯嘴角,笑道:“想不到仲父他老人家喜欢照顾这么可爱的小动物,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温柔有爱心呢。”
  郑寺卿愣住。
  温柔……有爱心……
  您确定吗?
  赵锦繁想,她那位仲父约是回不了京,往后这群兔子没了依傍,难免会轮作他人盘中餐。
  这群兔子悲惨的命运由她而起,她自当负责。
  于是她道:“这样吧,你命人将这群兔子挪到紫宸殿来,由朕代为照看。再着人将空殿清扫一二,安排北狄王住那。”
  郑寺卿:“是。”
  赵锦繁:“等北狄王安顿好后,告诉他朕有一事要与他相商,请他过来一叙。”
  郑寺卿应下后,转身出殿。
  很快就有宫人送兔子过来,十余只兔子陆续进殿。
  赵锦繁在紫宸殿后院辟了块大草坪,专门留给这群兔子。
  这群兔子一看便知是被人精心养着的,毛色雪白想是时常清理。
  赵锦繁捧起一只放在怀中,顺了顺它的毛。
  福贵正从侧门走进紫宸殿后院。
  赵锦繁抬头朝他炫耀:“福贵你瞧,我有兔子了!”
  福贵愣了愣,恍惚想起很多年前,西域进贡了好些灵种兔,这些灵种兔十分可爱惹人疼,先帝将这些兔子分给子女们赏玩。
  她早早就站在殿门外等宫人送兔子过来。
  但不知是有人刻意为难,还是先帝真的忘了他还有个九皇子,所有人都有,受宠的六皇子甚至分到了好几只,唯独只有她一只也没分到。
  福贵心里莫名起了一阵酸楚,又见如今赵锦繁笑得开心,感到一点欣慰。
  “陛下,这兔子是哪来的?”
  赵锦繁笑:“抢别人的,以后都归我了。”
  福贵:“……”
  是谁这么倒霉?
  *
  赵锦繁在院中挼了会儿兔子,过了不久,郑寺卿进殿回禀。
  “北狄王一行已安顿在太液池旁的空殿,不过北狄王的花粉不耐似乎十分严重,躲在殿中不肯见人,在大周的一切事务全权交由国师慕真处理。”
  “这样啊。”赵锦繁若有所思,“那这位国师现下在何处?”
  “在太液池中心亭饮茶赏花。”郑寺卿道,“是否要老臣去请他过来?”
  “罢了,寺卿今日多番辗转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赵锦繁道,“今日天气不错,朕正巧也想去太液池边走走,顺道见一见这位国师。”
  “是。”
  郑寺卿退下后,赵锦繁召来御辇,前往太液池。
  刚出殿门,就在外头遇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礼部张永,参见陛下。”
  赵锦繁撩开车帘,朝出声之人望去:“张尚书,稀客。”
  张永
  神色略有尴尬。
  赵锦繁问了句:“沈相身子可有好些?”
  张永回道:“相爷他……他只是偶感风寒,相信歇息几日,就能恢复康健。”
  赵锦繁:“哦,如此便好。”
  张永:“微臣今日前来并非为了同陛下说沈相之事,而是为了……”
  “为了王盛。”赵锦繁替他答道。
  一下子被人道破心中所想,张永愣了愣。
  他忽想起之前沈谏说过,摄政王这样的人,花了三年还没从岌岌可危的赵氏手里夺过江山,你觉得眼下坐在帝位上那位,真如表面一般不中用吗?
  他叹了口气道:“微臣本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只是昔年我与王盛同在礼部,也算有过共事之谊。”
  记得他们刚入官场那会儿,满腔热血想要有一番大作为,还对赵氏抱有幻想,只可惜现实给了他们沉痛的一击。
  先帝昏庸无能,流连女色,不事朝政,江山社稷千疮百孔,国力日渐衰败。
  他们也从最开始的一腔热忱变得心灰意冷。
  张永犹豫了很久道:“其实原本该去北狄的人是微臣,而非王盛。”
  当年先帝有意在礼部择一人出使北狄传扬大周文化,原本老尚书选定的人是他。
  可他退缩了。
  如果刚入官场那会儿让他去,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可后来他只觉得为那样的君主卖命不值得。
  也或许是因为当时他的妻子生下了一双儿女,他有了难以割舍的牵挂。
  王盛看出了他的不坚定,主动提出代他前往。
  这一去可能一辈子也回不了故土,他承不了这么大的恩情。
  他有回绝过王盛
  “你这样不值得,不必可怜我。”
  王盛却不是这样想的。
  “为官者,能为国出力,怎样都值得,我羡慕你。”
  他们这一群人里,只有王盛从来没忘记初心。
  “那你妻子怎么办?”
  “她……她说会写信给我。”
  “劳你替我照顾她。”
  “你这愁眉苦脸做什么?我又不是真回不来了。不过……若三年后没有我的消息传来,劳你替我送封和离书与她,再为她择户好人家。”
  “是我对不起她。”
  ……
  张永从回忆里抽神,继续说道:“他的妻子等了他十余年,也没等到他的任何消息,在年初过世了,死前同微臣说想同他葬在一起,微臣对着将死之人也说不下狠话,心里却知这实非易事。”
  “如今王盛在北狄背了罪,北狄定然不肯轻易放过。陛下能否看在他一心为国的份上,求一求北狄王……微臣不敢奢求他能活着回来,只求将来能有机会要回他的骨骸,也好了却他妻子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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