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孕可是真的?脉象不稳?为何会不稳?时不时流血会导致小产吗?能治吗?”
老大夫抽出被他攥着的手,拿笔在纸上淡定写药方,道:
“燕世子莫担心,世子夫人身子骨不算薄弱,既然已经阴差阳错地度过了前三个月,小产概率很小,接下来只要好好保胎便不会再流血,无须太忧虑。”
燕嘉允却总觉得跟做梦一样,有些莫名的惊喜和忧虑,很想在屋里走来走去,甚至出屋去大街上喊几嗓子……但他强行忍住了,扭头看向乔蘅:“这胎……”
他是愿意要的,却怕乔蘅不乐意。但乔蘅还怕燕嘉允不乐意呢,抢在他出声之前开口道:“要,我要保胎,麻烦您了。”
话罢她才看向燕嘉允,他并没有反对之意。
两人就有孕保胎这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老大夫开好药方,拱手出去拿药。
留下年轻的小两口在屋里无声地面面相觑。
乔蘅情不自禁地低头,用手轻抚平坦的小腹。
虽然没商量好要怀孕,但既然这么巧就有了,那就没有流掉的道理,子嗣是福音,她心里很是喜悦,还没想好下一步要做什么准备,就听屋里一阵奇怪的声音。
她诧异地抬头。
燕嘉允盯着她的小腹莫名其妙地傻乐,兀自笑了几声,好似陷入魔怔的情绪里,随即又回到现实似的,走过来蹲下身子看着她的小腹,歪着头,轻轻伸手覆上去,道:
“阿衡,你这里居然怀了个小孩儿。”
乔蘅不禁弯唇笑了一下:“是啊。”
燕嘉允忍不住洋洋得意说:“你看我多厉害,一次就中了,我就说吧,我要重振夫纲,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乔蘅笑出了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角眉梢都是欢喜的情绪:“嗯,夫君最厉害!”
燕嘉允又开始焦虑,起身在屋里到处乱走,皱眉道:“可是我回到京都还要对上皇室,怎么办,早知道就早点杀掉老皇帝和封璋了,他们怎么这么烦人……”
乔蘅只看着他笑,兴许是她下意识觉得他能保护好她,所以期待远远大于忧虑,满心欢喜,期盼新生命的降生。
老大夫推门拿了药方和一瓶药丸子进来,道:“世子夫人先吃这个吧,保胎药正在厨房熬着。”
燕嘉允从袖中拿了一袋金叶子递给他,道:“多谢您。”又推门把金叶子递给外头的小童子,道:“麻烦送去给厨房,就说我给的。今日之事在场之人务必保密,本世子皆有赏。”
小童子很有眼力劲地去了。
老大夫准备离开,又想起了什么,道:“世子近日还须克制一下,待世子夫人不再流血才能行房事,但既是在孕期,也不得太频繁,小心为上。”
燕嘉允愉悦的表情顿住,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有孕意味着他余下的日子不太好过,顿时高兴不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实在是失策,漏算了这一茬!
等熬好药,乔蘅喝了药才从屋里出来,燕嘉允亲自找到谢家主说明情况,请他帮忙保密。
谢家主道了句恭喜,又想到燕嘉允要做的事情,对他说:
“你夫人这个时候有孕,恐怕不是什么好时机,你得瞒住龙椅上那位,他不见得能容忍你有继承人。”
“我知晓,所以我们要在贵府再叨扰几日了。”燕嘉允敛了敛眉,“能瞒一时是一时。等阿衡身子好些,我们再出发回京。”
“金陵是谢家的地盘,尚且能瞒住。”谢家主轻叹口气,“回到燕京,你万事小心吧。”
燕嘉允自然知晓,嗯了一声。
因为乔蘅有孕,两人又在谢家多留了数日。乔蘅马上四个月身孕了,小腹在短短几日之内能看到微微的隆起,但穿上衣裳遮住倒也不明显。
待到乔蘅胎象平稳之后,老大夫把过脉,两人才坐上马车辞别。
坐上马车,燕嘉允打算直接带乔蘅回京,但乔蘅想按原计划去一趟毗卢寺。因为有孕,她时不时就爱想些有的没的,给燕嘉允求个平安符的愿望愈发强烈。
乔蘅身子并无不适,呕吐也过去了,吃饭睡觉都不错,燕嘉允略一思索,道:“既然你很想去,那我们去了毗卢寺就走,不过多停留。”
乔蘅道:“好。”
马车驶向毗卢寺,毗卢寺范围很大,山里有很长的一段路。
乔蘅没打算上山,就在寺庙门口给燕嘉允求了个平安符。
天色已经暗了,两人打算在寺庙屋舍里歇脚一晚,明日早早地离开。
乔蘅不敢同房,想单独睡一个床,但燕嘉允总觉得眼皮子直跳,天色已黑,实在不宜赶路,他非要坚持跟乔蘅睡一个床,哪怕有反应克制着也不肯去隔壁屋舍睡。
虽然燕嘉允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非要时时刻刻都看着乔蘅。
乔蘅任由他去了。
夜上枝头,毗卢寺寂静无人。
彼时,数位黑衣人蒙面人正藏在毗卢寺周遭的林路上。
乔蘅有孕的事情没有走漏消息,但两人都没料到的是,走漏风声的是另一则变故——早在半个多月前,老皇帝就接到了八百里加急的密报,知晓嘉允回老宅不是单纯游玩,而是为了去拿调军令牌。
这批精心培养多时的死士,终于重见天日,埋伏在刺杀的必经之路上。
子夜至时,深林中的寺庙遥遥响起飘渺的敲钟声。
万籁俱静,树叶打着转儿落在屋檐上。
屋舍内,乔蘅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呼吸清浅,睡得很熟。
燕嘉允蓦地睁开眼睛,撑着床榻坐起身,冷眸朝着窗外看去。
第63章
窗外夜色漆黑, 一片寂静,似乎没什么异常。
燕嘉允推了推乔蘅,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被燕嘉允一手拉起来, 扔了一件外衣。
她茫然地起身披好衣裳, 却见他穿上外袍, 拿起案几上的绣春刀握紧。
燕嘉允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无声站在窗边, 面带冷色地盯紧外面。
乔蘅也望向窗外, 却什么都没看见。
忽然, 空中一声轻响, 数位黑衣人从屋檐翻下来,直奔屋里。
燕嘉允单手握住黑衣人的剑, 猛一用力往外推,黑衣人翻滚往后落去,挡了后方数个黑衣人的路。
燕嘉允趁着这会时间抱紧乔蘅迅速翻窗而走。
乔蘅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望了一眼身后数个黑衣人追杀而来的身影,担忧道:“有人设伏?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燕嘉允回忆了一下方才那黑衣人的招式,是杀招,完全不在乎后面的乔蘅, 纯粹冲着他来的,顿时明白过来,冷冷道:“老宅有隐藏的细作, 知晓我回去拿到调军令牌, 传信给京都的老皇帝了。”
乔蘅还想说什么, 但身后的黑衣人从另一方向包绕过来,不得不止了话头。
燕嘉允对乔蘅道了声“抱紧我”, 腾出一只手来拔出长刀,对着身后的黑衣人劈去,同时寻找着寺庙大门出口,且战且退。
数位黑衣人围攻而来,不给他逃跑的路。
燕嘉允的武力在燕京可算上乘,若是他自己一人,拼着受伤倒也能逃得出去,但带着一个乔蘅就易受掣肘,寡不敌众,走为上策。
寺庙建在半山腰,处于深山老林,林木繁多,待他出了寺庙范围,自然能走小路甩掉这些人。
他躲掉身后刺来的匕首,奔入前方的桃花林中,身后的黑衣人忽然慢了下来。
燕嘉允脚步一顿,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撤身迎着黑衣人的刀尖就要往回跑,可惜就差一秒的功夫已经不及了——
周遭的树干忽然拔地而起,仿佛行云流水一般在地面上奔走,不过眨眼之间就变了个模样。
乔蘅看着完全陌生的寺庙桃林,悚然一惊:“这是……”
燕嘉允看了一眼身后,寺庙空地空荡荡的,零星数木矗立在那儿,他迈了一步,景象无形之间变换起来,寺庙的瓦檐依然不远不近,距离丝毫未变。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的俊美面容上全是冷肃的寒意:“九子连环阵……他们当真是看得起我。”
乔蘅在地面上踩了踩,明明没什么不同,但他们好像出不去了。她在危机当头之时倒镇定下来,问道:“何为九子阵?”
燕嘉允环顾四周漆黑夜色和隐隐绰绰的桃树,道:“从前用于军中的阵法,以杀气重而出名,经常用来进攻围困敌方,但大多数是士兵围阵,能催动桃树为阵的却很少见。据我所知,燕京懂得行军阵法且内力足以催动静物的人,只有禁卫军统领秦呈。”
乔蘅虽然没学过行军阵法,但她脑袋好使,听懂了这番话里的关键字眼:
“内力催动?那秦统领就在附近咯?”
“嗯。”燕嘉允收了绣春刀,道,“但是没用,他进不来,我们也暂时出不去,虽然距离相近,却是一个阵外一个阵内,我杀不了他。”
乔蘅却稍稍放了心,道:“那他不也杀不了我们吗?”
燕嘉允看着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夜里破阵难度会大大提升,阵眼要推算,只能等明日探探路再说。”
乔蘅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所以今夜我们要暂时被困在这里了?”
燕嘉允不得不点头:“是这样。”
他看着乔蘅单薄的肩膀,欲要解下外袍给她披上,乔蘅阻止了他的动作,摇头道:“如今是酷夏,夜里也热得慌,不用给我披衣裳。”
燕嘉允闻言便没有坚持。
两人在四处附近走了走,桃林里时不时有鬼火般的黑影掠过,乔蘅还以为是有人,谁知道燕嘉允一刀挥下,幽蓝色黑影就如雾气般四处溃散。
燕嘉允扯唇,淡淡讥诮:“用磷粉扮作鬼神吓人的小把戏。”
乔蘅有孕在身,燕嘉允没敢走太快,大多数时间都紧紧挨着乔蘅。
大致走了一圈,两人发现只要不走太远,就不会触及阵法改变,也碰不到幽幽鬼火。
于是寻了一处茂盛干燥的草地,燕嘉允解了外袍铺在地上,给乔蘅坐着歇歇脚。
看到乔蘅坐下来打了个哈欠,燕嘉允搂住她的肩膀,道:“你睡一会吧,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呢,我给你守夜。”
“不要了。”乔蘅其实有点困,但她睡不着,也不想留燕嘉允一个人面对漫长的夜晚,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怕你又出恭,我再找不到你了。”
燕嘉允:“……”
猝不及防想起来春猎场上发生的事情。
乔蘅这一句话就让肃杀的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燕嘉允轻咳了一声,不自然道:“我那时候其实不是想出恭。”
乔蘅抱着双膝,不解地望过来:“那你骗我?”
“……”燕嘉允道,“我又不是故意骗你,主要那时候我有反应了,又不能告诉你,不得说出恭吗。”
乔蘅听到这话,露出惊愕之色:“你竟然那时候就对我……”话音一顿,目光控制不住地往他裤上瞥去。
“现在怎么可能!”燕嘉允连忙用手臂挡了一下她过于直白的目光,“荒郊野岭的,你身上还……我又不是禽兽。”
乔蘅其实对他的话只信了两三成,但担心燕嘉允某个部位当真会因为她瞥的几眼就起立,因此控制住了自己的视线,很给面子地哦了一声。
燕嘉允见乔蘅还在抱臂坐着,强势地拥着她躺下来,身下都是毛茸茸的草地,还铺着一层外袍,并不硌人。
但他还是担心乔蘅会睡不着,因此身子和鼻尖都凑过去,把她搂在怀里道:“你现在的身子需要多休息,别想这些了。明早我起来破阵,你今夜养足精神即可,一切交给我。”
乔蘅道:“好。”
但他抱着她让她感觉很热,像火炉似的,热得要流汗了。她忍住了没说,动了动身子,想要尽量远离他一些。
燕嘉允看她一直动,还以为她失眠睡不着,想了想道:“我给你揉揉腰?”
“不要。”乔蘅转过身来看着他,很直接地小声说,“我怕你揉出来反应了。”
“……”燕嘉允哑口无言。
他蓦地忆起之前看的《夫妇一百八十式风月秘籍》,里面就讲了一种睡觉的法子,鬼使神差地觉得可以用在此处,于是厚着脸皮凑近乔蘅,握住她的手往下拉去。
乔蘅对于这个动作很是敏感,瞬间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蓦地瞪大眼睛,道:“你要做什么?不是,你要在这里吗?要不先忍忍吧……”
“不是。”燕嘉允连忙解开裤带让她抓住,厚着脸皮说,“这是我从书上看来的一个法子……你不是睡不着吗,要不你攥着它睡?”
乔蘅面颊瞬间泛了红,手里抓着不是,不抓也不是,支支吾吾地尴尬问:“可是,这样你难道不会……”
话音未落,手里的触感就立刻有了鲜明的变化。
燕嘉允身子一绷,面无表情地把她的手抽出来,一边系上裤带,一边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闷声道:“行了,就当我没说过。”
他大概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觉得这是个可行的法子。
乔蘅忍不住扑哧一笑,从后面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后颈处,低声道:“我知晓你想让我今晚睡一会,其实我能睡得着,只是担心你不睡觉。但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我也不推脱了,反正外人进不来九子阵,我们也出不去,不妨我们一起睡会。等天亮,我等你带着我破阵。”
她的话音婉转温婉,很有抚慰人心的力量,燕嘉允焦躁烦乱的心绪莫名就安定下来。
等了一会,听到后面传来的呼吸声,他翻身面对着乔蘅,左手摩挲着腰间的刀,右臂把她揽过来,用宽阔的肩膀把睡着的乔蘅紧紧护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