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润初看到姜净春,又看到身后奴仆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便知道人这是要从老夫人那里搬回来了。
看着她形容这般憔悴,姜润初脱口而出道:“呦,这是为情所伤啊。”
一见了面,姜润初便忍不住讥她。
姜净春现在这幅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是怎么了。尤其是,这段时日顾夫人还在给顾淮声相看人家,看到他和旁的姑娘相互往来,姜净春如何不醋。
姜净春懒得理他,转头对李氏幽幽道:“哥哥都二十二了,母亲怎么还不给他说媒啊。”
说起这个李氏也头疼得厉害,哪里是她不想,姜润初在这事上和那顾淮声颇像,挑得不行,李氏从两年前就开始急,急了两年,也无甚用。
一开始她还能好声好气地劝他,到了后来,再提起他的亲事来,便对姜润初没了好脸色。
现下,姜净春就是故意又去提起此事。
果不其然,李氏开始对姜润初发作了起来。
一旁的姜净春看向他的表情幸灾乐祸。
姜润初一开始还气不行,可后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心中郁气便散了去,终于等李氏停了口,便扭头同姜净春呛起了声来,“我这亲事,成不成那便是松口话的事,就跟伏砚一样。可是你呢,从前叫让你读书的时候你不读,琴棋书画更是一个不通,你当我妹妹我都嫌弃,谁会想要娶你回家。”
这话实实在在戳到了姜净春的痛处,她不在乎姜润初喜不喜欢她,因为她也讨厌他。
可她在乎顾淮声。
姜润初说他嫌弃她,可听在姜净春的耳中,却是顾淮声也在嫌弃她,他的话就像是说,她这样不好的人,没人会喜欢的。
她气得面色涨红,重新呛了回去,“好啊,那你喜欢那样的妹妹,你找就是了,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呢!”
可谁知,姜润初却沉默了一会,他脸上表情也变得有几分古怪。
而后那古怪的表情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看着她道:“我稀罕你当我妹妹吗。”
说完这话,便大步离开了此处。
姜净春愣了,一旁的李氏先她一步反应过来,她马上道:“这死孩子,我今日非不去打死他。”
这话不只是戳了姜净春,更是戳了李氏。
李氏要去追姜润初,可却被姜净春兰拦住,许是方才生了气,方才情绪波动得厉害,她的嘴唇都有些发白。
她冲着李氏摇了摇头,道:“算了,母亲。”
她想算,李氏却不肯算,还想再说些什么下去,然姜净春先她一步道:“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了。”
说着,便往回廊下走,往自己先前在崇明堂的院子回去了。
第十八章
回了崇明堂后的几日,姜净春状态看着仍旧不怎么好,李氏看在眼里,可问她究竟是怎么了,她却又不肯去说。
没了办法,她便去陈家让人去喊了陈穆清来。她们年岁相仿,素来玩得好,她不愿意同她说的话,或许愿意同她说。
陈穆清一来姜家,一看姜净春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马上就知道她是怎么了。
能让她这幅样子的,想来也就只有顾淮声了。
可是问她如何了,姜净春却又一个劲地说没事,油盐不进。
陈穆清将人出姜府走走,若是一直闷在姜家,也怕要闷出什么毛病来了。
况说,这回有李氏给兜底,他们就算回去得再晚,也不打紧。
马车上,陈穆清问她,“去醉香楼吗?”
醉香楼,是京城之中一家挺出名的酒楼,陈穆清这是看她难受,想带她去买醉。
陈穆清家中从武,母亲去得早,父亲和哥哥又在外头打仗,家中便也只有父亲娶得那个后母和她在。她和她后母的关系不大好,从她嫁进门之后,陈家日日闹得鸡飞狗叫。
陈穆清形事不拘小节,只顾自己快活,反正父兄在外,她也不听后母的话,家中便是她最大。
酒楼这种地方,一般去的多为男子,若女子去了,难免会叫人编排是非。不过陈穆清却也不大在乎,酒楼外头又没有挂着“只允男子进入”的牌子,她们想进去借酒消愁,谁管得着?
找间厢房,喝个不醉不归又如何。
她冲着姜净春挑了挑眉,问她道:“去不去?若是去的话,我现在就让车把式掉头。”
陈穆清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这样简单粗暴,心情不好,灌几壶酒下去,说不准就好了。
或许是连日的心情不济,被心事压着,姜净春的眼睛都有些雾蒙蒙的,看着陈穆清的眼神也有些木然,看着还在犹豫,也没说是去还是不去。
看她这幅样子,陈穆清便也没再等她回答,掀起了车帘,对着外头车把式道:“往醉香楼去吧。”
车夫得令,便调转了方向。
她们马车上的箱子里头常年放着兜帽,以备出入这些场所,用做不时之需,现下,来了酒楼,她们两人同丫鬟便戴上了兜帽,往里头去。
酒楼里头不是不能来女子,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她们最好还是少同这些被男子挤占的声乐场所沾边,所以,常年来,这地方便鲜少有女子涉足。
今日这里来了两个戴着兜帽的姑娘,观其模样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二人一出现在此处,便有不少人注意。
陈穆清扭头让小二给她们开了间厢房,没将那些打量的视线放在心上,反正他们又瞧不见她们的脸,看了便看了,那又何妨。
不过,她还是长了个心眼,让人去了宋家喊宋玄安来。
不让宋玄安来收尾,一会姜净春喝昏过去,她也背不动她呀。
她们跟着小二上了二层的厢房之中。
进了屋后,陈穆清便点了好几壶酒来。
酒上好后,她便推到了姜净春的面前,“喝吧。”
姜净春也没拧巴,看着面前的酒,仰头就闷了大口。
她的酒量不大好,一口下去,便被呛了个不行。
陈穆清笑了两声,拿了她手上的酒壶,换了另外一壶没那么烈的给她。
“小春,什么倒霉运气呀,一挑就挑到了猛的。”
一口酒下去,就那么一会的功夫,姜净春的脸上就浮上了一坨醉红。
陈穆清还没开口去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姜净春就自己倒豆子一样,说了起来。
“怎么办啊,表兄他好像喜欢上别人了。姑母已经开始给他说亲了,他已经开始相看人家,上一回端午,我邀他去看花灯,他不去,可是我上街的时候,就撞到他和别家的小姐在一起。”
京城就那么大的地方,热闹的街也就那么一条,他们要撞见,实在是太容易了。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问他能不能同她一起逛街,可她等了那么一日,就看到他别人一起。
“我问表兄喜不喜欢那个小姐,他竟说还行。”
姜净春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
她说,“我那样喜欢他,可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他喜欢什么样的的人,我就去学,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这三个字,也太让人头疼了些。
若是这样,当初她在郊外失踪的那次,救下她的是谁都好,怎么都不要是顾淮声。
就那么一眼,耽误了她整整两年。
这两年,她什么都做了,可还是没有用。
本来也没关系的,只要顾淮声不喜欢别人就好了......可是他若是要成婚了呢?
那她和他就彻彻底底,再也没有可能啊。
这辈子也没受过这种气,憋了这么些个时日,终于在一壶酒后,尽数撒出。
她扯着陈穆清,越想越是难受,哭得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我真的很喜欢他,怎么办啊,阿清......”
陈穆清将人揽到了怀中,她看着她这样,叹了口气,也没办法,只能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脑袋,安慰着她。
感情这事,奇奇怪怪得很,她哪里能弄得清楚呀。
她最多最多也就是只是看过几本谈情说爱的话本子,对“感情”二字的理解,最多也就是出于此处。
她开始回忆话本子中的事,奈何,就连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她都是为了气她那个后母而去看的。后母不喜欢这些东西,她偏就要在房间中堆满了这些来气她。
但看姜净春哭得这样厉害,她心中也实在是不好受。
她奋力回想,想用自己的毕生所学,给姜净春提出一些实质性的意见来。
灵光一闪,终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
她坐直了身来,对姜净春道:“我晓得了,我晓得你该怎么办了。”
姜净春喝醉了,又哭了那么一通,思绪已经散成了一团,她有些懵地看着她道:“什么......?”
陈穆清凑到她的耳边,同她耳语。
姜净春反应了许久,才明白她是在说些什么。
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就连哭都忘了哭,她道:“阿清,你开什么玩笑呢。”
陈穆清虽然也觉得古怪,可是话本子上切实是这样说得没错。她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自是不会骗你,我看过话本子呢,那上面都是这样演的呢。”
姜净春也爱看话本子,不过她看得话本子,同陈穆清的是不是不大一样啊?
陈穆清说,“坐怀不乱的圣僧,就是被妖精吧唧亲了一口后,就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她!我真的没骗你。还有还有,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被他口中那低等卑劣的凡人,亲了一口,他就开始满脑子都是她了呢。”
这嘴巴上面一定是沾了点什么不可说的魔力。
姜净春叫她说的更懵了。
她转着晕乎乎的的脑子想了想,如果她吧唧亲了表兄一口......
她想,他会掐死她的吧。
光是想想都打了个寒颤,酒都被吓醒了几分。
姜净春又仰头灌了口酒,而后放下了手上的酒壶,仰头躺到在了地上。
陈穆清躺去了她的身边,她偏头看着她认真道:“真的呢,我可没瞎说,你试试呗,万一呢?反正都这样了,即便不成,也不亏,若是成了,你这不就心想事成了吗。”
理智告诉姜净春这样做不行,可是她却想,陈穆清的话好像确实不错。
便是不成,又还会更糟糕吗。
不会了,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时候了。
姜净春扭头,看向了一旁的陈穆清,她痴痴笑了两声,而后道:“阿清,我觉得你说得不错。”
她得找个好机会,亲他一口。
她笑了笑,即便他不喜欢她,她也要占他这个便宜。
两人又喝了好些酒,最后还是陈穆清眼看再喝下去,姜净春就得喝昏过去了,才终于去开始拦酒。
她夺走了她手上的酒壶,道:“好嘞好嘞,再喝下去可不成了,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去。”
陈穆清倒还没醉得那般厉害,脑子还尚有几分清醒。
她暗忖宋玄安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来,猜他或许是家中有事被拌住了脚步,来不了了。
也罢,靠他靠不住,那便只能自己来了。
她将两人的兜帽穿戴好,而后同花云一起将她扶起了身来,驼着她往外去了。
可就在她们要下楼梯之时,却碰上了一群人。
“这两位小姐是要走了吗?”这话问得带了几分轻佻和不合好意。
陈穆清听到声响,隔着兜帽往外看去,发现楼梯拐弯的平台那处,站着两三男子。
他们几人身着锦衣,年岁不大,看着像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结伴出来玩乐。
不过,应当也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人。毕竟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们,最是自矜,在酒楼中意图调戏女子,除了不要脸皮的纨绔,有几个能做得出来?
而若是那顶天的纨绔,各个“声名显赫”,陈穆清也不会不认识。
或许是察觉到了不善之气,陈穆清的酒一下就醒了不少,她扛着已经醉得不像话的姜净春,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带了几分警惕。
他们堵在这处,想来是自她们来的时候便注意到了,见她们几个女子,就起了歹心,现下看她们要走,又缠了上来。
那几人见她不答话,便上了几步台阶,陈穆清当即拖着姜净春也动弹不得,当即出声呵斥,“停下!再敢往前一步,我叫人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她还不信他们敢怎么着了。
那几人听了这话,却没有想要停步的意思。
为首那人笑道:“怎么了,你们上酒楼来不就是来寻快活的吗,这么快就出来,尽兴了吗?若没尽兴,我们哥几个儿再同你们好好玩玩啊。”
在他们看来,这两个人都已经上酒楼了,不就是来寻快活的吗,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会往这里跑,都来这里了,还能是什么好姑娘?既不是好姑娘,同他们玩玩那又怎么了呢?
他们几人已经快要走到面前,眼看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陈穆清这才发觉,事情约莫有些难办起来了。
她大可以亮明真身,她爹是将军,常年打胜战、战功彪炳的大将军,这几人总该会忌惮一二。
只是......上酒楼来喝酒,还闹得人尽皆知,要被她爹知道,等他过年回来,定要抽她了。
但现下也实在是没了办法。
就在她要自报家门的时候,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你们没听到吗,她不是说不想去吗。”
陈穆清往手话那人的方向去看,发现竟是顾淮声。
此刻,他正拾阶而上,往楼梯上走来,今日也非休沐的日子,也尚未到了下值的时辰,他却出现在此处?
陈穆清看到顾淮声的身边还跟着个人,那两人穿着官服,像是来办公务。
没想到竟然这样凑巧,这样也能碰上,她下意识拉紧了姜净春的兜帽,生怕被他看见。
即便她和姜净春一样,也是一样混账惯了的,可在顾淮声面前,她总是有些怵的。再说,若是被他发现她们来喝酒,上酒楼,也不知该如何做想。
他那样守规矩的人,一定要恼死了。
陈穆清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紧张,怕被认出。
不过,他一出现那几个男子果真也就安分。
为首的那人朝顾淮声看去,他们显然没能认出他是谁,只是被他周身的凌厉气势唬住。
虽然只是那样一句简单的话,可也吓得他们一时之间没敢动作。
为首那人先抖了抖精神,他仗着自己站得高,居高临下硬仗腰子,鼓了气后冲着底下的顾淮声喊道:“你算什么人,瞎管什么闲事?!”
语气中显然带了几分恼羞成怒。
眼看事情就要成了,他瞎掺和些什么呢,怎这么烦人。
顾淮声虽站在台阶下,可却也没有落了下风,通身气度,直压得人喘不上,听到他的话,嘴角竟还勾起了一抹笑,这笑出现在他的脸上,让他沾染了不常见的少年人的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