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三人购买了一包空心意大利面,一磅熏红肠,一磅干鱼,埃洛伊斯见到肉店里有没人要的猪板油,也要了大一块,才几分钱。
卖肉的店家见她要的多,送了半颗卷心菜。
埃洛伊斯少不了思念家乡美食,她也去华裔移民开的店那儿买了一块老豆腐,打算回家去煎一煎,随便煮点咸鱼汤也是美味。
……
第9章
吃过午餐,埃洛伊丝将剩下的鱼汤放在炉子里暖着。
又把剩下的鱼干和香肠挂在墙上,温水洗了被托马斯和贝拉吃的干净的木头碗勺。
她将家里拾掇了一遍,将这些东西都归置好,等托马斯去找煤店的老板花钱讨推荐信,又去找报刊店的老板辞工。
待舅妈和露易丝回来时,托马斯已经在往藤编箱子里收拾他要用的牙刷,衣裳,帽儿。
傍晚,舅妈与露易丝她们冻的通红,脸上挂着笑意,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
见到托马斯在收拾行李,露易丝没等他说求职的事儿,便开口问了起来。
“我找到新的工作了,在莱逊律所里做杂活儿。”托马斯答。
舅妈闻言,收敛了脸上的笑色,回头把门带上,又蹙着眉头看向他:“不是让你干清理烟囱那样危险的活儿吧?工资待遇怎么样?不是骗子吧?”
托马斯先是给舅妈递了水,叫她老人家歇脚,再才娓娓道来,说那律所是他送了一个月报纸的地方,打探明白了。
而露易丝则竖耳听着,一面将埃洛伊斯搂到另一边,说道:
“今日我偷偷将那件衬衣塞进了送上楼的篓子里,她们检查的时候,没一个人发现这衣裳有什么异样,想必套房里的那位客人也不会察觉。”
埃洛伊斯点头,从她放针线的地方拿出来清洗干净,镶好内衬的波奈特草帽,递给露易丝。
“喏,我特意赶了工,把帽子都改好了,围巾也都补好了,明日咱们俩就受不了冻了。”
露易丝喜的跟什么似的,将埃洛伊斯改过的帽儿戴在头上,虽然外表朴素,但戴起来很舒服,不扎头也不漏风,边缘处还用辅料里最便宜的天鹅绒布镶了边,看着跟新买的一样。
“你这裁缝,学的真快,真是一天一个手艺,要是再过半个月,那岂不是连绅士们的晨礼服都能做了。”
露易丝的话有些夸张,埃洛伊斯没有系统学习过这个时代的礼服制式,做些小玩意儿,缝缝补补的还成。
真做起裁缝来,除了设计,她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东西要学。
晚上,锅子里的鱼汤还热乎,舅妈用腊肠烩了意面,吃过饭,埃洛伊斯又提着一壶热水下楼去擦洗,洗过了,她一面合衣睡下,一面与露易斯和舅妈商量起,要凑钱把贝拉送去上学的事儿。
“贝拉这么小就在外头晃,总还是不像话,咱们家但凡宽松一些,还是该让她去读书认字。”
“这倒是,只不过咱们家现在还不宽裕,如果叫她去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方上学,我可舍不得。”
露易丝摸了摸贝拉的脸蛋,她正挨着姐姐准备酣睡,可一听要上学,立马把眼睛睁开了。
纽约有专门给穷人家孩子上的学校,有公立有私立,还有有一些宗教学校,有女校。
说是学校,其实也学不了什么,不过是跟着老师一起读读书,扫个盲,学会拼写单词而已,不过价格却各有不同。
贝拉苦着脸躺在露易丝身边,她以前上过几天学,她好动,老师却总要她在椅子上坐规矩。
埃洛伊斯知道,贝拉苦上学久矣,但小孩子害怕上学,无非是在那儿受了委屈。
“我打算亲自去给贝拉找个女校,要老师脾气好,离家里近的,最好是半日制,贵就贵一些,大不了再多接几个活儿做……”
男女混校不安全,宗教学校埃洛伊斯私心不喜欢,住寄宿学校怕照看不到,将这些条件一一筛选,估计也不剩什么了。
贝拉听闻,也安心了不少,没再提不上学的话。
舅妈听埃洛伊斯这么说,起身从她的床板里拿出积蓄的几美元,说道:“哪能叫你出钱,我这里还有……”
……
一夜过去,埃洛伊斯又到了去酒店上班的日子,托马斯则是跟家人告别后提着箱子去律所上工了。
泡沫细密的柑橘调肥皂化开,有种上辈子用的某雕洗洁精的味道,但这在本时代已经算是好东西。
埃洛伊斯昨夜洗了头发,睡前在炉子前烘干了,这会儿她把头发编成辫子,戴上草帽,围好了针织的混纺的围巾。
出了门去,今日果然还是漫天飘着细雪,有东西御寒,埃洛伊斯一点不感觉冷,只有脚上有些受冻而已。
身上暖了,她今日到的也早,是头一个来的,去前台那里领了单子,才见艾米从宿舍上来。
晨会过后,另一个扫壁炉的同事才过来,说是雪大起来,路上晚了一些,好在门房放了她一马,没记名字。
这同事叫娜莎,家住在好几条街之外,父母都是纺织厂的工人,总是将她赚的工钱夺去,故而娜莎在这寒冬腊月还穿着一双布面儿的鞋子,身上也没个帽儿,没有围巾和手套。
埃洛伊斯瞧着她实在可怜的很,就叫她去七八楼做轻松的活儿。
可娜莎却摇头,说道:“我不敢去,还是你去吧,我怕弄不好那的活儿,被莫里森太太看见。”
“那这样,你去五楼六楼,我们弄完了,待会儿就过来帮你。”
艾米给埃洛伊斯使了个眼色,将埃洛伊斯拉走。
艾米悄悄说给埃洛伊斯,她曾经看见娜莎在六楼一个商人的房里呆了好几个小时。
那商人平时出入酒店,凡是娜莎上班儿,她总会去很久,可艾米又说,她听会计室的人说,那商人是赊账住店。
艾米怕埃洛伊斯又做好人去告诉娜莎,又说:
“现在赊账住店的人也不少,娜莎家里对她不好,要是能从那商人身上得点实惠也好。”
埃洛伊斯听了,她心里存着这些事儿,心想。
会不会这赊账住店的商人,就是原身遇到的那个骗子?
只不过因为原身的芯子换了一个人,所以这蝴蝶效应就轮到了娜莎?
想着,她就抵达了七楼的“蛋白石”套房,房门外依旧是那两个侍者,埃洛伊斯与他们问了早,便提着桶子进屋。
她这回看,书房的门还没打开,里头没有人在,浴室里有哗哗的水流声,又停了。
扫完了壁炉,又从储物间里拿了煤炭打算续上,她意外瞥见了衣帽间里的一个影子。
一位先生穿着整套晨礼服,在衣帽间的门后露出半副肩身。
叫埃洛伊斯躲着定睛一瞧,他身上的衣裳,那锋利的剪裁轮廓,肩线疏阔,腰身收的窄而挺拔,戗驳翻领,一粒扣,下摆弧度做的流畅内敛,丝毫不张扬。
但从料子,到版型,一看她就知道,绝对是出自英格兰名家之手,与纽约裁缝的作品一比,鹤立鸡群。
也只有那里的老裁缝,才也这种令人钦佩的手艺。
不过,这位先生的身形比例也是上品,若是给这样的客人做衣裳……
埃洛伊斯正盯着想,愣了一会儿,她又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冒犯,才赶紧收回目光,继续去放碳火。
温斯顿对着镜子,将领结调整好,他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道炽热的视线在盯着他看。
可回首看去,外头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女工在壁炉那儿专心烧碳。
埃洛伊斯生起了火,打算离开,没走两步,叫衣帽间里的先生叫住了。
“您有什么事儿要吩咐?”
她要稍微仰头,才能与这典型欧罗巴人长相的年轻先生对视。
“请你,把这个丢掉。”
温斯顿面无表情,他的手里,拎着一件原色衬衣。
埃洛伊斯看着分外眼熟。
……
第10章
这只是一件普通的衬衣。
但埃洛伊斯记得经自己手的所有物品,所以她十分认得,这就是她修补过的那一件。
她这一刻才认真的把视线往他的脸上去看。
肤白,深栗色稍微卷曲的头发,使用过轻薄的发蜡,自然整齐,露出额头眉骨,鼻梁高挺。
可能祖上有英国血统,嘴唇略薄,没有留胡子,胡茬都修理的十分干净,下巴上美人沟依稀可见,像是有强迫症。
十分规整内敛不高调的冷俊。
要看一个人的年龄,只需要看眼睛,而他的眼睛瞳色与发色一样,眼尾狭长,睫毛浓密,在神色上显得漠然了些,虽然看着只有二十出头,但有种古板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的缄默气质。
而他严丝合缝,端庄体面的穿着更能体现出,他是一个有钱到不太礼貌,又十分尊重传统规矩的人。
根据以上种种迹象,埃洛伊斯即使心里再疑惑,他到底是怎么察觉的,到底因为是他豌豆公主,还是她技差一筹,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显然不是一个亲和到的人。
她还不想被投诉然后被炒鱿鱼。
低头,又点头,埃洛伊斯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嘴里恭敬说着:“好的”,上前两步,接过了衬衣,旋即转身离开。
出了套房的门,她打算将衬衣交给侍者,毕竟清洁工不允许从贵宾客人的房间里带出来任何东西。
“这是里面的先生要扔掉的东西。”埃洛伊斯转交给侍者。
两个侍者点了点头,正预备说点什么,忽然瞧见走廊里过来了一个人,是“蛋白石”套房里的另一位偶尔到访的住户,本杰明先生。
“我表哥他收拾好了吗?”
本杰明先生穿着也差不多考究,但身上有颜色跳脱的口袋巾和领结,显得纨绔而又随和。
侍者们面对他时,并没有那么紧张:“默肯先生已经洗漱过了,今天需要为他准备正餐吗?”
“不用,他要回长岛住两天……我母亲她要过生日……”
本杰明先生大步流星往套间门口走来,一边询问那两个侍者,与他们对话,而埃洛伊斯低着头默默走开。
她还是很想不通,到底哪里做的不尽人意了?就这么明显吗。
不过埃洛伊斯知道自己的能力,也不过于在意,反正人家也没说什么不是?至少,把顶得上她几个月工资的衣裳就这么丢了,也不会浪费时间去计较,更不会影响到舅妈。
只不过,为什么这样有钱的人不是她?
埃洛伊斯充满无奈的做完了自己的工作,她又与艾米一道,上五楼帮助娜莎弄弄剩下的活儿,趁着艾米下楼去送灰了,埃洛伊斯跟在娜莎身后,与她搭话。
“娜莎,你手上的链子是从哪买的?真好看。”埃洛伊斯幽幽地出现在娜莎身后,将正在扫灰的娜莎吓了一跳。
她闻言,赶忙用袖子将手链掩住了,那是一条镶了海水珍珠的小东西,对贫家的女孩来说,已经很奢侈了,娜莎的脸有些红,她可不敢告诉任何人,她是六楼的拉姆达先生的情人。
但这么好的东西,从未有人送给过她,他还说,要她辞职,要与她在纽约赁一套体面的房屋结婚。
娜莎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没什么,只是一个小东西而已,客人送给我的……”
见她如此,埃洛伊斯也不问了,她并不觉得,一个穷苦的姑娘对优渥的物质心动有什么错,如果是她,恐怕她也会与娜莎一样选择,忍饥挨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干这样没完没了的辛苦活儿的滋味,也不好受。
埃洛伊斯只是害怕,别人承受了本该她去承受的因果,即使与她无关。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帮娜莎把炉子扫干净,还是摇摇头,看向娜莎:“娜莎,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同事一场,不得不提醒你,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娜莎听了,先是一怔,她回头看去,埃洛伊斯脸上没有任何嘲弄之色,反而言辞恳切,真是为了她好说的话。
她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只点头继续干活儿。
中午,热情好客的艾米又打算带她们去后厨一起食午餐,但埃洛伊斯打算回家带贝拉选选学校,就没有留下。
她换了自己的衣裳,先回家去了。
贝拉也从报刊老板那里辞了工,她目前一个人呆在家里,舅妈不放心,早上又托了房东太太,叫贝拉跟着房东太太的女儿一起看书。
埃洛伊斯这还是头一次敲房东太太的门儿。
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是鞋匠,她的女儿读了几年女校,做过家庭教师,后来又嫁了人家,目前刚生完孩子不久,由于丈夫太忙,她在房东太太这里受照顾。
而房东太太,也是一个脾气宽和的妇人,身上穿着很是过时的维多利亚时代款式的深色粗棉衣裳,她打开了门儿,埃洛伊斯一眼就瞧见,贝拉正乖乖坐在屋内的藤椅上吃什么东西。
房东太太知道埃洛伊斯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作为一个心善的妇人,她很同情一个人拉扯这么多孩子的特莉,不仅埃洛伊斯与寒暄了两句,还教贝拉再拿两块饼干去吃。
埃洛伊斯牵过贝拉,也没不许她拿,只是让她向太太道谢之后,才带着她往家里走。
埃洛伊斯早上就在报纸的板块上找到了几家女校刊登的信息,姐妹二人回家简单吃了点儿煮过的意面,就带了钱,径直往最近的一家女校寻过去。
莫曼兹女校,据说是一个东欧移民来的中年女家庭教师个人办的,不比其他宗教学校体面气派,没什么名气,整个学校,也就只是一栋简单的三层房屋,带一个特别小的院子而已,但学费也不算是便宜的。
每一周都要两块半钱,包一顿正餐,不包晚餐,可以选择住宿,每周要多交一块钱。
这些信息,报纸上都登了,埃洛伊斯就是想瞧瞧,这里为什么没名气,但价格要的并不低,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一排翠绿的,覆盖着洁白晶体的龙柏树栽种在院门外面,上面同样悬挂着一些金属制作的六芒星。
红褐色砖房从柏树的遮挡后露出来一个门头,上面有斑驳的雕刻字体,写着这里女校的名头。
……
第11章
从外观来瞧,这学校还算宁静温馨,麻雀虽小,门廊前积雪打理还很干净,显得大方。
埃洛伊斯敲了门铃。
在等待的间隙,她想拉着贝拉往前走,但贝拉却有些不愿迈动步子,她那双缝补过多次的小鞋子牢牢嵌在雪地里。
埃洛伊斯弯腰蹲下,双手捧起贝拉那瓷白脸蛋,她从贝拉的脸上,看出了对未知环境的恐惧。
“别害怕。”
埃洛伊斯微笑道:“贝拉,无论里面怎么样,我们都得先进去看看,如果不看,万一错过了好事情呢?”
贝拉秀发金黄,她扎着两条羊角辫,此时正不停用手指搅动辫尾,脸颊被温软的双手揉搓,她有些犹豫的嘟嘴说道:“如果我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