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念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不可能是第二个苏皖,也不允许陆笙是第二个陆则钏。
她一直以为她什么都教给了陆笙,教他站起来,教他直起脊椎干干净净,教他一往无前的向前走,走一条独一无二又满是阳光的宽阔大道,现在从发现,他确实按照她以前说的那般对你千好万好,可他的好太沉重了,注定建立在一段不对等的关系上,他站在主导位,而她完完全全都处于一种被动的地位,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长久下来,根本就不是一件好事。
时念念想不出要怎么做,她翻来覆去想了一个晚上,在太阳升起时顶着熊猫眼生理性眼泪直流,只能想到唯一一个,便是她不能被关在这里,先不说陆笙的心理状态,再关下去,她的心理状态都要出问题了。
如果不是还有系统陪着她说话,时念念怀疑自己都要被关出错觉,和海底的海草珊瑚对话。
时念念以前那部手机早就被陆笙换了新的,通讯录里只有陆笙一个人的电话,再加上她才上岸第一天,连顾星野和小桃花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只知道两个人啊岸上做什么,不知道要怎么和他们联系。
时念念搜了顾星野的微博,甚至连百度百科都搜过,但是后知后觉又想,百度百科上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流量明星。
想来想去,时念念把注意打在了一个她很是眼熟的女佣身上,也正是那个被陆笙安排在她身边守着她的人,时念念几乎无时无刻都可以看见她。
在一个暖洋洋的下午,时乐乐正在院子里追蝴蝶,时念念站在一旁,很主动的和女孩搭了话。
她长得漂亮,又长了一双格外干净不掺任何杂质的蓝眸,声音也好听,一副任谁看都会忍不住心生好感的模样,女孩受宠若惊,但还是恭恭敬敬回了时小姐的问题。
通过几天状似闲聊的对话和打探,时念念知道她叫唐棠,母亲生病,父亲年迈,留在老家照顾母亲,她千里迢迢来京城投奔在陆家做阿姨的姑姑,阿姨最开始是跟在苏皖身边照顾她,苏皖去世后没多久又自告奋勇来照顾少爷,陆笙很尊重她,再加上唐棠手巧又干活利落,便被留下了。
也就在那几天,时念念连刷了好几天的好感,两个人逐渐熟络,唐棠长了张看着似乎不太好相处的脸,但其实性子很好,见她对自己在陆家的行动看管的逐渐放松,时念念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四处转了转,转了几天后,她看上了一颗树。
时念念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的树木,她叫不上名字,只见那颗树枝繁叶茂,绿叶密密层层挤在一起,树干粗壮有力,高度正好堪堪到围墙栏杆那里,枝杈分出一条伸向了院子外面。
抬头望着几乎要遮蔽天日的树冠,时念念琢磨,或许她爬上树,然后叫顾星野去院子外面接她,兴许可以试一试。
计划好后,趁着陆笙在公司不在家里,她拿出一罐收集好的珍珠和大大小小颜色靓丽的贝壳,又凭借着顾星野的只言片语在互联网地图上找到小桃花的理发店,托唐棠去帮忙交给中心街道的桃花美发,说是她朋友很早之前在她这里订了一罐珍珠作为美妆道具,她收集了好久才集满,还交代唐棠记得叫她朋友打开检查一遍看看合不合格再回来。
顾星野在的公司似乎还是陆笙名下的,时念念也不确定顾星野此时在不在公司,唐棠能不能亲自交到他手上,也就先给小桃花,然后再有小桃花交给顾星野。
珍珠确实是很普通的珍珠,贝壳也是普通贝壳,只不过时念念做了手脚,她在其中一个贝壳里藏了纸条,之前在海底时,他们聚在一起打牌,顾星野也经常用那种话里藏话的小技巧偷摸来套她的牌,她无缘无故打着自己的名义送去一罐珍珠,小桃花应该不会不明白她的意识。
时念念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事实上,她确实做的天衣无缝,小桃花也确实心思细腻很聪明,一眼就猜到念念送来珍珠肯定是有什么话想告诉她,但又不方便说,最终,她真的发现了纸条。
后来,听打道回府的唐棠说,时小姐的朋友说这批珍珠质量很好,叫她放心,时念念也就知道小桃花发现了她藏着的字条。
一切都准备好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陆家庄园傍晚不会留佣人在家,相隔较远的小楼被重新装修了一番,改成了家里佣人阿姨居住的地方。
约定好的时间点,时念念轻手轻脚上了岸,她没有从客厅走向院子,而是绕了她观察地形后发现的后院的秘密通道,一路偷偷摸摸来到那棵树下。
时念念本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会遇见那几个看着她不叫她外出的女保镖,她甚至连措辞都想好了,结果一路上畅通无阻。
身周静的出奇,六月天的傍晚晚风徐徐,吹散了一地朦胧如纱的月色,高挂在幕布上的月亮被无数璀璨星子层层围住,再往深处走去时,空气里隐隐传来稍显聒噪的蝉鸣。
不远处隐约可见她看好的那棵树,时念念紧抿着唇,敛下唇角边的激动,害怕到头来再不小心因为疏忽出了什么差错。
她脚步慢,呼吸也下意识放得很轻,夜风吹在脸上很是惬意,明明应该开心才对,胸腔内那颗心脏却怦怦直跳,陡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时念念无端生出几分不对劲和慌张来。
半分钟过后,时念念终于知道那份莫名的不安来自哪里。
在距离树下还有几步远的距离,树叶似乎轻微颤动了一下,忽的有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很熟悉,熟悉到叫时念念连慌乱的心跳声都忘了掩藏。
一个欣长挺拔的身影闯入眼帘,借着被树影遮挡住的月色看清来人,时念念眼睛一眨,瞬间怔愣在原地。
月夜之下,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树下,从枝叶中挤落而下的柔软月光半环抱着他,在他的脸上打下明暗不一的光。
陆笙声音低,听不出喜怒来,他面色如常,嘴角勾起半分弧度,只是眼底却渐凉了下来,眸色深如漆色蔓延的天空,漫不经心的开口:“想去哪,念念。”
时念念:“……”
脑子里的警钟疯狂敲响,时念念捏紧冰凉的指尖,条件反射就想犯怂,但是转念一想,明明是陆笙先关着她是他不对,她这是对自己自由权利的维护和争取,所以没什么好怂的!气势上应该要先发制人不能输!
时念念鼓足了气势和勇气想说你管我去哪里,结果几个字还未说出口,对上那双漆黑深沉又似笑非笑的眼,到嘴边的话立马转了个圈,心底那颗名叫勇气的小火苗才冒出个尖来,被人一盆冷水泼下去,“哗啦”一声彻底消失不见,好似从未出现过。
时念念:“我我我看看看看看月亮……”
一墙之隔的墙角边,顾星野蹲在地上,愤愤不平的拍死了第四只蚊子。
第43章 043
久违的沉寂。
耳畔是聒噪的蝉鸣声和无处可藏的心跳声,时念念觉得每安静一秒,胸腔内那颗心脏跳动的幅度便能再快上一拍,快到马上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视线在半空中乱晃了一圈,时念念攥紧衣角,最终还是强装镇定对上那双深深注视着她的眸。
在这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沉默里,她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种措辞和男人下一步的反应,就在她思考厚着脸皮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转身就走的可能性大不大时,陆笙终于出了声。
陆笙面不改色,声线平静到毫无波澜:“月亮好看么。”
男人一张精致冷峻的脸没什么情绪,时念念一时间捉摸不透他心里想法,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生气了,但是陆笙表现的越平静,她便越慌张,是一种说不清缘由的慌张。
她脑子一慌,嘴巴也不利索:“还、还挺好看的。”
最后一个字尾音还未完全消落,便看见不远处的男人不动声色的半勾起唇角来,时念念心里咯噔一声,本能的觉得,她似乎好像大概可能情况不是很妙。
见陆笙没有搭话的意思,小姑娘目不斜视的正视前方,大脑飞速运转,准备随便扯了个理由借机离开这个地方。
她搓了搓手,仰着脸一本正经的睁眼说瞎话:“外面好冷,我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
她才迈出去大约两步远,裹着凉意的晚风将男人富有磁性又隐隐疏凉的清冷声音送到耳边:“唐棠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职责,陆家从不留无用的人。”
末了,陆笙垂眼没什么情绪的单手扯了下领结,又凉凉几声补了句:“别人也不会。”
时念念脚步一顿,瞬间怔愣在原地。
女孩背对着陆笙,看不见他此时的情绪变化,却还是真真切切的被这句话吓得不轻,男人语速慢,一句话被他说的惫懒冷淡,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又犹如刀刃抵在脊背,她指尖发冷,脚也仿佛坠了千斤顶般沉重,停在原地迈不开半步。
时念念想起那个漂亮的短发女孩,也就比她大了不到半岁,明明是一个最漂亮最鲜活的最肆意的年纪,却早早的为了生活弯腰,陆家虽然严谨,但从未亏待过佣人,开的酬劳也不低,时念念曾经问过她,她说钱都寄给了老家的父母。
她母亲的病虽然不会危及性命,只是吃药治疗的费用高,每一年都是一大笔开销,父亲又年迈没有工作,家里还有一个正在上学的妹妹。
唐棠要是因为自己丢掉了工作不说,以后再因此受到牵连,那她……时念念觉得她或许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是陆笙对她太好,好到叫她忘记了他在原著里拿着的反派剧本,叫她忘记了他是如何一步一步从一个被人抛弃的弃子走到如今的地位,这个男人天生就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偏执和狠戾在,野兽藏起所有尖锐的爪牙,乖乖对她伸出柔软的手掌。
可野兽终究还是野兽,他对她温柔,仅仅是局限于她听他的话,做他想叫她做的事情,当一个乖巧懂事的金丝雀。
也就短短几秒,时念念转过身,抿着唇抬眸看他:“不管唐棠的事情,都是因为我,你别怪她。”
陆笙料到她会心软,也料到她会因为唐棠妥协,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的小姑娘,她柔软的发自然垂落在身侧,耳畔几缕被风吹得微卷,露出小巧莹白的耳朵,在月色下白到几近半透明,泛着朦胧的光。
陆笙轻眯起眼,嘴角扯了扯,心底无端生出几分无尽躁火来,那火愈烧愈旺,几乎要将他吞噬,时念念可以为无数个人妥协,却不会为他妥协一次。
他可以对她千倍万倍的好,可以把世界上所有最珍贵的东西都捧在她眼前,可以惟命是从,可以俯首称臣,陆笙在任何人任何事上都有清醒的认知,却第一次对时念念束手无策,除了那些手段,除了对她好,他已经想不出别的可以留住她的办法了。
他不知道还要怎么样再对她好。
陆笙转了下腕骨处那串佛珠,温凉的触感使他冷静了片刻,他启唇,声线有些低:“过来。”
时念念鼓鼓脸,很不情愿的以乌龟速度挪了过去。
在距离陆笙还有几小步远时,手腕忽的搭上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那手轻轻一扯,她的身子也随之被迫前倾,一阵天旋地转间,等她再回过神时,她已经被陆笙拽着手压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借着重力而来的“哗啦”声响,时念念因为受惊而本能的瞳孔放大,她看见俯身靠近自己的男人身后,一轮明月高挂在天际,满天星子闪着熠熠的光,树叶纷纷扬扬打着转轻飘飘落了满地,蝴蝶似的。
陆笙的腿死死的压着她的腿,使她动弹不得,腰间一侧也被一只温度灼热的手桎梏住,时念念哪里都不太舒服,又挣脱不开,只得被迫抬脸对上那双黑的发亮的眸。
陆笙一副冷淡表情,手上动作却强势霸道,占有欲十足的牢牢黏在她身上。
月色从上倾泻而下,落在男人的发梢,他浓密纤细的长睫,那挺直漂亮的鼻骨,弧度冷戾又恰到好处的唇,好像天生老天赏饭吃,每一个线条都精致端正的过分,两个人离得极近,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令人眩晕的温度,那张没有一丝缺点的面容在月色的映衬下完完全全展现在眼前,时念念眸光一晃,清晰的看见陆笙眸中那晦暗幽深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偏执情愫。
莫大的侵略感使时念念有些喘不过气,心跳快得不受控制,她轻轻咬了下口水,小小声喊道:“笙笙……”
陆笙气息浓烈,唇抿的很紧,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嗯。”
他头低了低,手摩挲着那截柔软的细腰,狠狠掐着她的腰往怀里带,带着几乎想将她揉进身体的力度,气音低到明显,呢喃着开口:“我对你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