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耳朵仍被捂着,时念念听不太清陆笙说了什么,只能借着模糊的一点音色和他的表情辨认出来。
男人唇角微勾,指腹轻轻摩挲过柔软的耳骨,柔和着眉眼低低的喟叹,满是无奈和宠溺,说的话语又不容拒绝。
时念念盯着他弧度好看的唇,他似乎在说:“这是第三次了,念念。”
第50章 050
在时念念被扔进放满了水的浴缸里时,脑子里想的是,等有机会,她一定要给陆诚送一屋子锦旗,感谢他次次都把她拉进坑里还踩上几脚。
几分钟前。
雨愈下愈大,天色昏暗不见光,雨珠落在尼龙布质地的伞面上又滑落在地,一颗又一颗,发出沉闷的响声。
时念念被陆笙托着腰以抱小孩子的姿势抱起,他似乎情绪并不好,手臂紧紧箍着手下那截细腰,男人面色冷沉,步伐急促,雨点溅在高定皮鞋上也毫不在意,只是沉着脸像别墅的方向走去。
从始至终,时念念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突如其来的腾空感使她惊呼出声,她被迫挂在陆笙身上,感受着陆笙带了满身的戾气,狭长的眼尾像是坠着成寒冰,那大到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的力道箍的她生疼。
保镖打着的黑伞将两个人笼罩在一片略显压抑的黑影之下,时念念本能的想出声询问陆笙要干什么,等她垂眼看见眼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本就清冷的眉眼在雨雾下更显冷峻凉薄,眸色漆黑暗沉,神色恹恹,带着几近病态的强势。
询问的话在一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时念念心里咯噔一声,总感觉这次,似乎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熟悉的疼痛感还在细细微微的在脑子里作祟,小姑娘分不出别的神志去思考,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说话,更顾不上现在这个有些危险的局面,她的手将陆笙肩膀处的衬衫布料攥得变了形,垂着睫毛小声呼吸着空气。
也就短短不到几分钟,准确来说,其实时念念自己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记得随着“哗啦”一声声响,在皮肤接触到温度适宜的水面时,女孩颤了下长睫,方才还有些怔愣的大脑瞬间清醒。
时念念手攀附着浴缸,挣扎着找个支撑点固定住自己下滑的身体,她的视线在熟悉的灰墨色瓷砖上转了一圈,最后怔怔的落到陆笙的脸上。
男人居高临下,带有压迫感的身影将她整个包裹住,微微低着头看她,他的面色不太好看,眉眼间落了些阴鸷,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冷冷的,怎么也舒展不开。
往日里明亮清透的白炽灯的光,此时却好似一团朦胧暗沉的雾气,在男人脸上打下明暗不一的光,整个氛围压抑到了极点,连空气都变得疏凉。
在视线交汇的那半秒后,时念念见陆笙蹲下身子欺身靠近她,感受到那双大手伸到自己的后脖颈,系成蝴蝶结的裙子系带被人轻轻拽住一扯,带着薄茧的指腹触碰像是无意间摩挲过皮肤,失去了固定的带子逐渐滑落,时念念脑子轰然一声,连半秒都没有犹豫,直接按住那只手。
她心跳快得乱作一团,纤细的睫如蝴蝶的尾翼轻颤,手紧紧握住陆笙的两根手指,颤着声问他:“陆笙,你要做、做什么?”
陆笙垂着眼睫,目光落在女孩潋滟着水光的蓝眸,忽而轻笑一声,只是那笑容很轻很轻,叫人看着并不喜悦,低声道:“他碰你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揉时念念的唇角,指腹重重摩挲过那柔软细腻的皮肤,长睫垂落,神情眷恋的看她:“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行。”
男人话语温柔低哄,犹如情人之间的亲昵,但时念念却只觉得刺骨的冷,陆笙专注说话时,骨子里都会带着一股冷意,好似寒气长驱直入,又刺入血液,她紧张的指甲掐的泛白,握住陆笙手指的手有些发颤。
时念念把快漫出眼角的眼泪憋了回去,她鼻子酸的很,喉咙里的酸涩几乎要溢出来,但她不想哭,更不想在这种时候叫陆笙看见她的眼泪。
女孩这会整个人都泡在水里,浸了水的长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纤细漂亮的身段,长睫坠着水珠,白皙的皮肤被热气熏出一片细腻暧昧的粉,鼻间眼尾都泛红,看着狼狈又惊艳。
时念念紧咬着唇,吐字不缓的看他:“我不是物品,也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更不是你一个人的所有物,陆笙,你不能这样……”
小姑娘说到最后,情绪有些崩溃,微弱又清晰的刺痛感一下一下戳着她的神经,时念念有些撑不住,她甚至连冷静思考的力气都没有,她的手握的很紧,好似在找什么东西支撑柱自己的身体,圆润的指甲在陆笙手背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也毫无察觉。
浴缸内的水温度适宜,空气也是带着热气的,时念念却有些感受不到,好似每根骨头缝里都浸满了水,女孩垂了眼睫,方才鼓点似的心跳也静静回落到心脏里。
她知道陆笙喜欢她,他确实对她很好很好,几乎百依百顺俯首称臣,可他的好叫她喘不过气,是建立在不平等关系上的好,她永远只会是被动的弱势方,她不喜欢这样。
时念念以为陆笙这段时间变了好多,这段时间太过风平浪静,陆笙也格外好说话,甚至也不再拘束着她,她沉浸在陆笙的温柔里,几乎忘了这个男人的本性,忘了他是如何从一个被抛弃的弃子一路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他骨子里就有一种偏执和狠戾在,怎么可能是一句话两句话就会变好。
他对你好的前提是你要听他的话,乖乖当一个被锁在笼子里的,折断了翅膀的金丝雀,换句话说,那几近病态的偏执是一种性格上的缺陷和疾病。
如今只是来了一个陆诚,谁又能保证以后会不会有第二个人陆诚,第三个陆诚,那陆笙还要再这样对她吗?归根结底,她和苏皖阿姨又有什么区别,而陆笙和陆则钏又有什么区别。
短短几秒,时念念想了很多,那些字眼,信息,无一不清晰又迅速的钻进她脑海,她吸吸鼻子,在一片视线模糊中对上那双漆黑暗沉的眸,想从陆笙的嘴里得到个答案。
其实她在赌,赌陆笙会不会愿意为了她做出退让,哪怕只改变一点以前固有的想法,那结局或许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点点悄然消逝,时念念在心里倒数了一遍又一遍,每过去一秒,她的心便缓缓沉了下,炙热的空气也在等待的片刻中慢慢变得僵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默良久的男人终于出声。
他语调缓慢,长睫在眼帘下方投下阴鸷的倒影,声音平淡低沉,好似凝成一条波澜不惊的线,又隐隐藏着暗涛流涌:“不可以么。”
陆笙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面色平静又毫无波澜,视线相对的半秒过后,他转而一笑,修长手指摩挲着女孩柔软的唇瓣,细细描摹,再一次低声重复了句:“这样……”
男人眉目温顺低柔,却阴郁到叫人发冷,隐约带着半分压抑感,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为什么不行。”
一辈子只活在他的视线之下,做一只被掐在手里,折断了翅膀又永远飞不出去的金丝雀,这样不好么。
他这一句话,叫时念念本就紧绷着的神志瞬间崩塌,她眼睛一眨,强忍着的眼泪控制不住般一瞬间直接从眼眶里落了出来,一颗又一颗的珠子直直砸进水面里。
时念念身体的温度在一瞬间仿佛被人抽了去,力气也逐渐消散,大脑开始一抽一抽的疼,她紧紧攥住陆笙的手,眼周红了一圈,有些情绪崩溃的出声:“你是想我也变成……”
小姑娘知道提这种事情并不好,可她情绪上来便克制不住,她顿了半秒,脑子里想得话也直接脱口而出:“变成苏皖阿姨那样吗?”
一辈子被关在别墅,最终落了个郁郁寡欢的结局。
她感知到自己的声音,微弱的,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她抿着唇去抹眼泪,那眼泪却约抹约多,怎么也止不住。
时念念是真真切切的被气哭了,又委屈又生气,她拍开陆笙的手,想骂他说“你敢”,可她才从嗓子里扯出一个音节,熟悉的刺痛感来的又急又猛,再一次席卷而来。
这次比前几次都要叫人难以忍受,她的视线逐渐扩散,眼前一片模糊,脑子里好似有无数只蚁虫在啃噬她的神经,嗡嗡作响,声音尖锐又刻薄。
那毫不讲理的刺痛感疼的时念念眼眶又红了一圈,细细的眉紧随着皱起,陆笙看出来了她的不对劲,男人面色猛地一沉,伸手去抚女孩的脸,微蹙着眉低声道:“怎么了?”
时念念动了动唇,想努力睁开眼睛,阵阵的眩晕感使她恍惚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下意识握住陆笙的手臂,离得近了些,陆笙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小姑娘好似很冷,脸色在一瞬间苍白如纸,半阖着眼声音轻轻落落的喊疼。
下一秒,陆笙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眼睁睁看着女孩颤着长睫栽进他怀里,彻底晕了过去。
……
时念念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她醒过来时,只觉得头涨的厉害,眼睛到没有哭过后的肿胀感,只是四肢疲软无力,好似睡了很久似的。
她伸出手遮住双眼,待完全适应自然光线后才试探着轻轻眨了几下缓缓睁开,视线所见之处是熟悉的景象,身下被褥柔软,时念念便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卧室。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第一反应是掀开被子动了下脚,却发现陆笙这次并没有给她戴上那条链子。
时念念迷茫了半秒,心想陆笙那个恨不得把她揣兜里天天带着的性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姑娘坐起身子想起身下床,她才挪到床边放下一只脚,卧室的门蓦得被人推开,下一秒,她和推门而进的陆笙正好四目相对。
两个人皆是一愣。
见男人蹙了下眉,时念念这次反应极快,直接二话不说又转身回到床上,一手扯过被子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看人又生龙活虎的好似没什么问题,虽然摆明了还在生气不想理他,陆笙轻呼出一口浊气,掩下眼底深深的疲惫,眉眼间渗着的寒冰融化了些。
那日看着她晕倒在自己怀里,也是生平再一次咀嚼到那一如他孤身一人的六年来生不如死的感觉,心脏处破开的洞还在往里灌着冷风,吹得他每一根骨头都疼的仿佛锥了长钉。
还好,她醒了。
陆笙垂了眼,视线落在不远处那鼓鼓小小一团,垂在身侧的手指骨攥紧,又慢慢松开,唇动了下,即使心底如海啸般翻滚着汹涌暗流,却没想到要去说些什么。
时念念本来已经做好了如果陆笙走上前掀她被子她该做什么的举动,结果等了半晌,不仅没有听见脚步声,连男人的说话声也没有。
又等了半晌,时念念终于没忍住,她再一次挣扎着坐起来,转过脸朝门口站那不动的颀长身影望了过去。
小姑娘板着张脸:“你矗在那干什么。”
时念念没给他好脸色看,连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再一次没好气道:“你别站那了,你站那我就头疼。”
男人终于有了动作,他几步走上前伸出手本能的想去摸女孩的脸,指腹还没碰到,就被时念念一巴掌拍开。
时念念刚醒来,再加上她本意是想叫陆笙离开,结果那人却直接曲解了她的意思,又或者说是压根就忽略了她的话,一时间没控制住力道,力气有些大,随着清脆的一声响,陆笙手背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红痕,在冷白皮肤上格外显眼。
时念念怔愣了半秒,低头反复瞅了眼自己的手,心想她是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吗,她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耳畔被送来一道略显低哑但又格外温柔的声音,好听到叫人耳根一软:“不疼。”
陆笙将那只被打红了的手曲起移到身侧看不见的角度,继续柔声轻哄道:“饿了么,我叫唐姨去煮你喜欢的牛奶燕麦粥。”
时念念大概能猜到她晕倒的原因是什么,陆笙那么聪明,她知道他肯定也能猜出来,但他对浴室的争吵只字不提,对她晕倒的事情也没有过问。
时念念有些烦躁,她抿着唇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怎么做到那么风平浪静又面不改色的。
他永远都是这样,无论再怎么闹得不欢而散,其实也是她单方面的不欢而散和争吵,而他依旧对她温柔顺从又百依百顺,好似那件事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但陆诚的事情像是一根银针,那针梗在那里,拔不出来,就会永远留下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来。
时念念轻轻抿了下唇,疲惫感一点一点浸入骨子里,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她沉默了几秒,又继续躺回床上,扯过被子背对着他。
小姑娘声音闷闷的:“我不饿,也不想吃东西,我想一个人休息会。”
末了,她又凶巴巴补了句:“你也别在这待着,我们现在还没和好,我还不想和你讲话。”
她在心底倒数了好几轮的三二一,随后听见那熟悉好听的声音响起:“好。”
陆笙隔着被子想去摸女孩的头发,又怕再惹她生气,那修长手指在那鼓鼓一团上轻碰了一瞬,随后曲起又收紧移开,低声道:“好好休息。”
直到听见关门声,以及渐远的脚步声,把人赶走后,时念念终于可以从被子里解放出来。
她再次坐起身,女孩叹了口气,安慰自己不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揉了揉手腕给自己按摩小腿,毕竟躺了太久,身体有些没什么力气。
见畏惧的人离开,偷偷屏声许久的系统神神秘秘的开口:“宿主,你昏迷的这七天,大反派瞒着你去办了证。”
时念念的兴致全部被甜甜说的证件所吸引,没有来得及问她怎么又昏迷了那么久,她摸摸下巴,随口一提道:“什么证?学生证?”
她记得她以前和陆笙提起过她想继续回学校读书。
系统打小报告:“不是,是结婚证。”
时念念:“?”
时念念从床上摔了下来。
第51章 051
摔下床的那一瞬间,时念念在脑子里像过电影般一帧一帧闪过了自己前半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