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深海怪人好似听懂了记者的嘲讽，不满地露出漆黑扭曲的尖牙。
“经研究发现，深海变种人身体进化了，语言却退化了。它们不会说话，且野蛮愚蠢，海洋以后是他们的领地，但伟大的天骄已经带领全人类放弃海洋！我们未来的生活，不会再受到任何来自海洋的威胁。”
要不是房门被锁上了，苏晚星真想冲出去暴揍张狂的记者。
“啊！它们在撞玻璃墙！”有孩子惊声尖叫。
自大的记者拍拍胸脯，“看吧，它们又蠢又坏。天骄出品，怎么可能轻易损坏呢？”
“嘎吱！嘎吱！”
苏晚星倒吸一口凉气，深海中的“大鱼缸”……裂开了！
第54章
玻璃罩子上, 由一个密集的裂纹朝四面八方扩散，像蜘蛛网一样包裹住鱼缸。
苏晚星感觉自己果真应验了“去到哪，哪里就有灾难”的诅咒。所有病房, 只有她的被深海怪人们撞破了！
漆黑的液体起初像花洒似地喷溅, 纯白的房屋瞬间被污点侵染。
病房外的观光游客们一个个四肢飞舞，急匆匆原路返回。
苏晚星没时间思考会不会被人看见，找到藏在桌下的大橘和小蛇，覆手,将它们收进空间。
至于她,那么大个人凭空消失了,引起猜疑不说,到时候灾难结束她又凭空出现才吓人呢。
“啪——”撞击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了！
苏晚星起身，亲眼看着厚厚的玻璃掉落了一块，充斥着难闻的污味从拳头大小的洞口涌入。
洁白的床铺瞬间溅上胶黏的海水。
一口参差不齐的尖牙从洞口中冒出, “哈斯哈斯”说着听不懂的语言。
苏晚星尽全力跑到门口，腿脚有些发软，敲了好几下玻璃墙，奈何沉闷的敲击声被乱哄哄的骚乱声淹没。
明明能够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可鱼缸中的观赏鱼愣是撞破头颅、喊破嗓子也逃不出去。
跑在人群最前面的是记者, 他身上那显眼的天骄logo让苏晚星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拼了命地跑,大概从没想到天骄出品的东西会有质量问题的一天。方才他有多蔑视地嘲讽，现在就有多癫狂地逃走。
他在怕什么？怕死。
苏晚星鄙视地盯着记者狼狈的身影。
他永远冲在人群的第一位，发狂般扯开一个拦路的小女孩，又抓狂地推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士，最后张开拥抱希望的双手, 牢牢抓紧圆柱电梯的门。
到了！记者露出松快的阴险笑容。他得逃出去，就算踩着溅满鲜血的头颅,他也要离开深海！
死亡面前，谁不想苟活？
逃出去，他就可以趁机大肆宣扬天骄精神病院的安全质量问题，以及精神病患者的脑残程度，说不定可以讹到精神病院一大笔钱？
到时候赚得盆满钵满，以后下深海这样的危险任务，还轮得到他来吗？让愚蠢的实习生来！让看不顺眼的下属来！
只要按住地上50层的按钮！
他就可以！彻底！活下来！
“啊！”记者的脚踝被杂乱的脚绊了一下，因为猖狂的笑容而袒露的牙齿狠狠栽到地上。
牙根断裂的剧痛很快被后背踩踏的阵阵疼痛掩盖。
他不断地传出被踩压的惊叫，可惜混乱的人群根本不在乎，每个人都想活下去！
踩踏感消失，记者只觉像是被一座大山压住，差点喘不过气。
又一个人栽倒，他仿佛成了汉堡包最底层的面包片，先是感觉内脏剧烈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吐出厚重的鲜血，再然后是四肢清脆的断裂声。
每一次袭来的疼痛，都那么有层次感，直到他的脑袋被挤压扁了。
所有触感一瞬间烟消云散。
苏晚星看到电梯门口最先倒下的记者，几乎是眨眼间没了身影，后方的人群如同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挨着一个倒下。
可紧随其后的人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踩着同类的躯体，踏上充满希望的求生之路。
“警报！警报！电力系统不稳定……滋啦……即将……滋滋……”
语音播报还未结束，雪白的精神病院被黑暗笼罩。
透明玻璃瞬间恢复原有色彩，门外和隔壁的光景全部被阻隔。
冰凉潮湿的核污水敲打着苏晚星脚踝，难以言喻的恐惧占据心头。
苏晚星旋即取出铁锄，对着玻璃罩子猛烈一击。
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却看不见裂痕，苏晚星的手腕因为反作用力不听使唤地抖动起来。
苏晚星不得不佩服深海怪人们的脑壳，是钢铁做的吗？
“哈斯！哈斯！”
苏晚星听得头皮发麻，又砸了一锤。
很好，质量非常不错！关人的玻璃质量上等，阻隔海怪的玻璃吹弹可破是吧？
苏晚星冷静地放下铁锄，休息一会儿震麻的手，趁机切换物种翻译器语言。
瘆人的怪叫竟然真的被翻译了出来，“我们……都是、实验品……别相信ta……”
虽然翻译出来的话语里掺杂着骨节咯吱咯吱的骇人声响，但苏晚星没听出任何恶意。
【触发海神的祝福】
【深海之中，你仍是海神最中意的幸运鹅。幸运值+1%】
【当前幸运值：5%】
游戏面板弹出，苏晚星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
刺耳的海怪声逐渐减小，电力系统恢复。
所有纯白色的墙壁重新恢复透明状，苏晚星看到破损的玻璃罩外，游过一群泛着蓝光的海豚。
怎么形容这群变异海豚的诡异呢？就好像穿上了哥斯拉的皮肤，随时随地要放出蓝色大招。
在海豚们的驱逐下，深海怪人们成群结队地离开了。
“维修人员正在抵达，所有患者请前往弧形长廊等待，”机器人的声音此起彼伏，“房门已解锁，请离开病房。”
苏晚星麻木地走出“监狱”，绕过踩踏后被拖拽的血迹，靠坐在食堂门口，心有余悸地放空大脑。
门叔依然坚定地坐在食堂门口，像极了守卫精神病院的门神。
“这破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呆了。”小龙蹲下说。
苏晚星难得附和，“我也不想。”
“终究是，年轻人啊。”门叔意味深长地笑了。
苏晚星回问：“你不想离开吗？”
“我已经在这呆了二十一年了，”门叔说，“当时因为双向情感障碍入院，后来通过了心理评估可以出院了，但我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从一个囚笼去到另一个囚笼。”
苏晚星仔细琢磨这话。
“让各位担心了！真是抱歉！”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士走来，满腔的歉意，“是我们的失误，让各位朋友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再次对大家说声对不起！”
因为本次副本的苏晚星处于健忘状态，所以全息之眼得不到任何提示。
她只能用愈发优秀的视力，扫一眼男人夹在胸口的工牌。
姓名：黑信鹰智
职位：院长
难怪！
苏晚星一听到他说话就觉得十分别扭，轻柔的语气中必须包含复杂的礼貌用语，口音也带着一股子大佐味。
另外，黑信鹰智称呼精神病患者为朋友，是想表达医患之间友好的关系么？
“苏女士！实在抱歉，”黑信鹰智走上前，怀有歉意地鞠躬，“让你受惊了！我会尽快为你转移病房，感谢理解！”
苏晚星实在对黑信鹰智没什么好感，点头回应。
“能得到你的谅解是我的荣幸。朋友们，如果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和我说。作为t院长，我会竭尽全力为大家争取最优质的治疗条件！”黑信鹰智再一次鞠躬。
四周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直到晚上十点，苏晚星才成功转移病房。破碎的玻璃墙被修好了，只是留下了蜿蜒裂痕。不过那间病房已经关闭，除了维修人员，不会再有任何人看见灾难侵袭的痕迹。
苏晚星走进一模一样的病房，盯着被玻璃墙阻隔的深海方向。
这里究竟是水下多少千米？是如何克服深海恐怖的水压？
“小苏！我能进来吗？”
苏晚星认出童茗的声音，“进来吧。”
童茗依然和昨天一样，检查宠物的粮食，然后发现大橘和小蛇躲在桌下，“你们俩真幸运，连毛发都干干净净。”
她站起身，叮嘱苏晚星洗澡事项，重复日复一日的话，看来她每天都会到病房嘱咐。
“谢谢你。”苏晚星表达感谢。
童茗努嘴准备离开，握住门把手时迟钝地回身，“小苏，没有时间了。”
苏晚星皱眉，“什么意思？”
“明知道说了你也会忘记，”童茗嘟囔，又抬眸道，“如果下周，也就是明天，你再通过不了心理评估，就会被判定为S级病患，成为下一批实验者。”
实验者？苏晚星想起深海怪人们的话——我们都是实验者，不要相信ta。
我们指的谁？ ta又是谁？
“你能帮助我吗？”苏晚星试探性问。童茗能这么说，代表她可以信任。
童茗悲伤地低头，“我无法进入你的梦，只有你才能帮助你自己。”
“好，”苏晚星拍拍她的肩，“事不过三，我争取。”
童茗复杂地看向苏晚星，转身离开了。
苏晚星躺回雪白的床上。
时间一下子紧迫了起来，虽然不知道精神病院的实验项目与深海怪人有无关系，但她不想成为实验品。
所以，她得睡觉了。
三周目开始，新一轮循环上演。
梦里从始至终只出现了两个重要人物：同事和胡渣男。
宋阿婆说：梦正得反，梦反得正。大概是表示梦境是反的。
在梦里，同事似乎很没有耐心，一直催促苏晚星。胡渣男不仅没礼貌，还作风粗鲁。
等等！胡渣男是个外国人！
苏晚星的第六感疯狂跳动，直觉指向她在精神病院里认识的第一个老外——穆尔教授。
根据梦是反的，所以胡渣男其实是个温文尔雅的老外？
那么，同事是谁？实际上的同事应该很有耐心才对。
来不及了！
窒息的海水涌入鼻腔，蔚蓝的天空失去色彩，冰凉的海水反复击打她不能动弹的身体。
不行！
苏晚星试图晃动脑袋保持清醒，可大量的海水不受控地钻入鼻孔，大口大口的海水被嘴巴吞咽进去。
再这样下去，她依然会如同石头一样沉入深海。
一旦醒来，她再也逃不掉被沦为实验品的命运！
苏晚星竭力伸脚踩水，丰富的游泳经验让她的身体上浮了一段距离。
继续保持闭气，她努力仰头，面部率先浮出水面。
此时的手千万不能浮出水面，否则功亏一篑。她尽可能让双手缓缓地从水下伸展到耳后，下肢在浮力的作用下，慢慢地浮上来了！
苏晚星喘了口气，双脚随意地弯曲，整个人在海面躺平。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的刹那，不再是纯白的病房，而是慌乱的救援场面。
耳边涌入熟悉的女声：“她叫小苏！不是，全名苏晚星！是来C区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今年大四，马上就要毕业了……她不会游泳……”
眼皮上好像沾满了砂砾，苏晚星不适地闭上眼睛。
“小苏！小苏！”
苏晚星猛地弹开眼皮，身体冷不丁剧烈抖动一下。
童茗关切地问：“小苏，你感觉怎么样？”
苏晚星感到鼻腔有液体流动，伸手一摸，血色犹如漫天的海水弥漫。
“小苏……不对， 1024号病人状态非常不好，亟需救治……”童茗焦急地拿起对讲机。
苏晚星极速看向童茗，若有所思地用衣袖擦掉鼻血，“我没事，什么时候进行心理评估？”
“你现在的状态，恐怕……”
苏晚星利落地下床，冲进卫生间洗漱。
“小苏！”童茗担忧地跟上。
苏晚星擦干净脸上的血渍，抬起头回应，“同事。”
童茗就差把惊愕两个字写在了脸上，“你……心理评估现在就可以去！”
第55章
心理评估室。
欧阳琳反复查看关于苏晚星的最新检查报告, 笔杆在她手上转了无数个圈。
苏晚星关掉写着【任务进度： 50% 】的面板，试着用玩笑打破僵局，“欧阳主任,今天能给我放水吗？”
欧阳琳被逗乐了, “看你的表现。好吧，今天的心理评估结果看来很重要。”
“唔，关乎我的性命吗？”苏晚星主动问。
“没有那么沉重。你怎么会那么想？”
“因为活下去对我很重要。”苏晚星诚恳地说。
欧阳琳终于放下文件，抬头凝视, “走出梦境了吗？”
“算吧, ”苏晚星回忆, “原来梦里的希望之路不是真的逃跑路线。”
“那是什么呢？”
“求生欲——面临死亡时被激发的巨大潜能。”
“看来你在梦里没有被溺死了。”欧阳琳在文件上持续画勾,接着翻开第二页，“还记得你是谁吗？”
“一个贫穷的倒霉蛋。因为勤工俭学被上升的海平面吞噬了。”苏晚星避免回答得太详细，毕竟其他的情况一概不知。
“还记得你的朋友们吗？”
“跟我一起打工的同事, 她竟然已经转行当了护士！与我仅有一面之缘的穆尔教授，居然已经当上了医师主任！”
来的路上，苏晚星撞见了穆尔教授，看见他左手虎口确实受过咬伤。再加上童茗三言两语的辅助，她心里也有了底。
但心理评估没有那么简单,仅仅是想起谁谁谁就顺利通过的话,那一定是欧阳主任主动放水了。
显然，欧阳主任是一名兢兢业业的打工人，“还记得上一次心理评估时，我对你的评价吗？”
“你说，我很矛盾。”
欧阳琳肯定地点头, “那么，你觉得呢？”
“你的评价很中肯, ”苏晚星依然真诚地说，“我一边认为自己是正常人，一边又努力代入精神病人。”
“我还是那个问题，”欧阳琳说，“你觉得自己是正常人吗？”
“欧阳主任觉得我正常吗？”苏晚星反问回去。
欧阳琳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好像在审视与自身截然不同的怪物。
苏晚星顿了下，“我也很想知道，同样的问题，欧阳主任的标准答案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