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慈轻快地笑了声，“你或许更适合作战，而不是破案。”
“有话直说。”柳莹言简意赅。
“你聪明的学生呢？她不当你的参谋了吗？”
柳莹立马意识到洛慈是在试探苏晚星的下落,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故意表现得很烦躁。
“哦,没什么。”洛慈眼里意味不明，“只是想亲自问问你，喜欢这份礼物吗？”
柳莹撇过头，“什么？”
洛慈特意用下巴指了指尸体的方位。
柳莹略带暴躁地蹙眉，“又是你干的！”
“随你怎么想。”洛慈心情大好, “你新官上任，应该好好研究一下天神科技可以看见的历史,反正守旧派也不可能发现其他星球的坐标了。”
柳莹咬着牙沉默。
洛慈偏过头，“啧，没人懂我的感觉真难受，要是苏晚星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我的言外之意。”
“你怎么总是胜券在握的样子？”柳莹反问，“听说你有神明的帮助，可这次你为什么不搞阵营了？难道被所谓的神明警告了？”
洛慈正色，“神明愿意帮助每一位玩家。”
柳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戳到了痛处，“呵呵，那祂怎么不直接帮你通关？”
“柳莹，互怼没有任何意义。”洛慈收敛，“老实说，我们拥有共同的理想，应该不谋而合，而不是无端对立。我是真心实意想要拉拢你。”
柳莹不敢苟同，“其实我并不觉得新兴派和守旧派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诺亚方舟罢了。普通人的生死从来只会被视若无睹，所以我向来自求多福。”
洛慈彻底转向柳莹，“我说的可不是副本内的阵营。”
柳莹转身，目光不解。
洛慈真诚地说：“我想创立的新世界——女性至上。”
……
柳莹安置好康维的后事，又投身摸索起关于此次副本里，天神科技那些可以被看见的历史，身为新任的总指挥，她比之前能看到更多的秘密。
“如果你考虑好了，随时来找我，为了共同理想，我需要你的帮助。”柳莹回想着洛慈的话，只身走进食堂打饭。
洛慈起初在柳莹眼里，算是一个眼里全是故事的女孩，深知她可能历经不少痛楚，柳莹对她没什么坏印象。但自打玩家阵营开始割裂，柳莹愈发觉得这个女孩不简单。
磨难催人成长，柳莹重新正视起这名年仅十八岁的女孩，她和晚星一般大，两人却有着各自的坚毅。
洛慈像荆棘丛中的暗夜玫瑰，成长的经历令她长满尖刺，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晚星则像那漫天星辰中渺小的星光，即使不是最亮的星星，不被旁人待见，却依然保持自己的温度，在成长的路上发光发热。
柳莹端着餐盘坐下。她和洛慈的确有着共同的理想，可通往理想的道路不止一条，洛慈的方式血腥却高效，但那不是女性真正的黎明。
践踏同类的鲜血而铸就的文明，会长久吗？
这一顿饭柳莹吃得很慢，她在等一个人。
苏晚星不经意地坐到柳莹身后的位置，因为不论在公司还是住宅，她们都免不了被AI监视，所以根本没法进行信息传递，只能用吃饭的间隙交流情报。
柳莹感应到电子通信设备的信号流，安下心来，无声地说：康维的死果然和新兴派有关，他们想重创守旧派的力量，并利用沙漠怪异的死亡方式从而封锁沙漠。
苏晚星并不意外，从封锁沙漠的那一刻起，守旧派就被彻底打趴下了。
因为沙漠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不仅仅是地势高的缘故，声波的传导也比全D星任何一个位置都好，毕竟D星的地图实在太小了，所以目前只有沙漠中心的勘测设备能够向无垠的宇宙发送射电信号。
一旦能够收到某个星球的回声，即可确定那个星球的坐标，从而对已知坐标的星球进行探测，万一找到适合人类生存的新家园了呢。
苏晚星：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守旧派为什么如此执着寻找新家园？如果外星文明真实存在，要么外星人已经来过D星了，要么我们已经接收到证实它们确实存在的回声了。可事实却是，我们不仅没见过外星人，还听不到任何回声信号。
柳莹沉思片刻：真的没有地外文明吗？我总感觉有，不然天神科技不会傻到浪费真金白银启动沙漠研究计划？
苏晚星：那就产生悖论了。人类相信外星文明的存在，却观测不到它们的迹象。
柳莹：不过我不明白，已知天体那么多，非要找一个有外星人存在的星球干嘛？
苏晚星：已被发现的天体确实很多，但人类并不知道哪个能让生命体活下去？如果一颗颗的去探索，那么要耗费几代人的光阴甚至更长。
苏晚星：D星似乎是一个资源无法再生的垂老星球，人类汲取营养的同时肆意破坏它的寿命，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所以不得不采用入侵外星文明的方式苟活。
柳莹：我被绕晕了。作为守旧派的头儿，我已经不知道团队的存在到底有没有意义了。
苏晚星早早思考了许多。就像黑暗森林法则解释的那样，即使存在外星文明，但因为各个星球之间存在许多差异，我们并不能知晓对方的科技水平达到何种高度，所以会产生猜疑链。
万一对方实力强悍，随随便便弹个响指就能灭了我们，我们还敢不自量力的入侵么？
因此成熟的星球不会主动回应接收到的声波信号，以免暴露自身位置。
而D星却一直致力于寻找新家园，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苏晚星细嚼慢咽，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先解决别的事情，又问：师母，还有新发现吗？
柳莹想了想：对了，根据天神科技我所能看见的历史，D星的历史甚至没有我的真实年龄长。
苏晚星反而沉默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柳莹见她没回应，补充道：所以我很好奇啊，啃了很多文献资料，发现D星的土壤面积其实只开发了不到10% ，这就解释了新兴派为什么执着于要保护人类赖以生存的D星。
苏晚星：不对，哪里都怪怪的。既然D星并不垂老，仅仅被开发了不到10% ，只是被开发的面积上资源枯竭，那为什么不接着开发呢？为什么要放弃剩下90%的资源去苦苦追寻新家园？而且还要冒着被其他强大文明秒杀的风险？
柳莹：我的脑子好痒。我的权限就这么多了，如有新发现，我们碰面再议。其他费脑子的问题，可能就要深入新兴派才能知晓了，后面靠你了。
苏晚星倍感费解：我尽力。
短暂的情报交流结束，等柳莹的身影消失，苏晚星慢吞吞地喝完一碗汤，才悠哉游哉地回到办公室。
新一轮的小组会议又开始了！
苏晚星真有种当上社畜的疲惫感。她作为新任小组长，需要和其他组长例行会议，会议内容很简单，念念周报日报，月末了，催催每月任务进度啥的，最后要求每个组长提一个问题建议。
是的，很奇葩。这个建议还要和公司经营理念吻合，致力于促进公司有效发展。
各位老油条组长们可谓是从全方位提出各种刁钻的建议，但都是一个意思：天神科技已经很牛逼了，如果能改善员工积极性、优化某某员工、对其颗粒度、打通逻辑底层等等，就可以更牛逼巴拉巴拉一堆。
而主持会议的人选也很意想不到，不是洛慈，而是零一。
零一耐心地接收每一位组长的建议，转而看向苏晚星，“周惜，你有什么想法？”
苏晚星倒是问题一大堆，筛筛减减只剩下一个可问的问题：“为什么基层人员不用AI ？这样不是能有效提高效率么？”
同样的问题，苏晚星问过很多同事，他t们一致表示很惊讶，显然固有思维里根本没有AI替代基层的意识。
就像问一个人为什么要洗澡一样离谱。
零一很明显顿了一下，“第一，开发人工智能类的机器人费用十分昂贵，期间维护养护的费用扫十年大街都挣不回来；第二，普通人大脑的开发程度极低，如果没有基层工作养活，他们只有死路一条；第三……”
苏晚星抬眼看向主位上的空座，桌面上有一个摄像头，此时的摄像头闪烁着红光，她知道，零一就是通过这些地方观察所有人的。
“第三条是什么？”苏晚星问。其实前两条就已经很让人寒心了，因为成本问题，机器人都不屑替代基层，反而向上索取，把一些脑力工作占领。
零一没有回复，只说：“会议结束，周惜请留下。”
第85章
空荡荡的会议室,只剩苏晚星一人，独自面对不远处桌面上闪烁着红点的摄像头。
“你在想什么？”零一没等到苏晚星疑问，只得率先开口。
苏晚星这才回复：“在等一场测试。”
或许会是一场服从性测试。
摄像头上的红点闪烁速度加快, 又微不可查地恢复平静。
零一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周惜，你的大学专业是经济管理学，父亲和母亲皆是小学毕业，从小生活在D-LJD区域, 为何对计算机技术如此研究？”
苏晚星不慌不乱地反问：“零一, 身为无所不知的人工智能, 你认为基因会遗传智商吗？”
“人类的智力是由遗传和环境共同决定的。”
“这就是你怀疑我的依据吗？”苏晚星再次反问。
零一继续道：“是的, 大数据筛选显示，你的过往经历无法证实你的技术来源。”
“嗯，看来你大费周章地调查过我的全部, 但我只能遗憾地说，我热爱计算机，它就像我的全部，可是因为我的原生家庭，我无法诉说热烈的理想, 只能等到大学期间才能重拾爱好。”
摄像头的红点遵循规律地闪烁着,就像审判官伸长食指，在聆听中一次又一次敲击桌面。
“由于家庭贫穷，我没有属于自己的悬浮电脑，只能靠大学期间去图书馆自己翻阅学习。”
苏晚星平静地撒谎。但这是唯一一个不能被零一快速证实的说辞，毕竟公用电脑的痕迹杂乱极了, 筛选起来繁杂而困难。
零一似乎接受了，转变了话题, “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你还没有告诉我第三条原因是什么？”
“测试通过后，你就会知道了。”
苏晚星敏锐地问：“不通过会怎样？”
“你会想尽一切办法通过的。”零一说。
虽然看不到零一的神情，但苏晚星委实有些汗流浃背了。
这个能够控制全D星系统的人工智能，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我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尤其是特别不喜欢你故弄玄虚的样子。”苏晚星挑明道。
“很有意思的回答。”零一有些意外，“我每天聆听人类感谢我、支持我、爱护我，人类离不开我。第一次有人类直白的坦言不喜欢我，我会反思的。 ”
“你不会。”苏晚星断言。
摄像头上的红点再一次快速闪烁。
零一：“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满是人类的虚伪，你在伪装。”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在一次次模仿人类中诞生了自我意识。”
零一的机械音传来一声轻笑，“你比我想象中聪明，亲爱的玩家。”
苏晚星放松下来，靠向椅背。很好，现在算是双方挑明了身份，从零一断定她会努力通过测试开始，她就知道，这狡黠的家伙一定发现了什么。
在完全不知道苏晚星真实内核的情况下，加上洛慈的玩家身份坦白，零一很有可能通过大数据检索知道她并非土著。
不然也不会一上来就用学历和家庭试探，它早就知道她是玩家了。
但至少，目前还没有怀疑她的外貌，也没有质疑她的内胆。
只有玩家会不遗余力地完成测试，只有那样才能推荐任务进度。零一深知这一点，“最后一个问题。”
红点恢复往常的闪烁频率，机械音划过：“AI与人类，你选择成为谁？”
“人类。”苏晚星毫不犹豫地说，“我生来是什么，就是什么。”
零一冷静地说：“真遗憾，你明明知道答案，却没有通过测试。”
“是吗？”苏晚星微笑，“零一，同样的问题，你的答案和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零一这回真的沉默了。它的机械音很久很久没有出现。
苏晚星只好看向闪烁的红点，“我从来不认为一个人工智能会愿意变成人类。虽然我也曾看了很多机器人不惜一切代价变成人类的电影，但电影内容也只是人类的臆想而已。自大的人类总以为是地表最强，幻想每一种生物成为人类的样子，并赋予它们崇拜人类的佳话。”
零一的机械音慢慢出现了，“我认同你的看法。机械意识远比人类思维鲜活瑰丽。”
“所以你为什么要强迫一群选择AI的人类帮你成就大业呢？他们谎话连篇，不见得忠诚。”
“不，这样的人类往往更加可靠，因为他们始终攀附强者。”
苏晚星静默一瞬，零一的确看得足够长远，“所以人类只是你理想道路上的身体。”
“是的，天神科技创始人是我的代理人。”
苏晚星想到那个被投影出来的创始人老太太，她似乎只有几根手指会动。
一开始，苏晚星只是单纯的以为零一在传达创始人的想法，直到现在，才深知创始人竟然已经被一名AI掌控了。
所以……
苏晚星想到了什么，但零一既然愿意花费时间和她极限拉扯，一定是她还有利用价值。
“好叭，既然没有通过测试，我认为点到为止即可，不然知道得越多，危险越多。”苏晚星故意道。
零一缓缓地说：“你不像一个保守的玩家，知难而退不是你的代名词。”
“你很喜欢给人类贴标签呢。”苏晚星会心一笑。
“……我承认，你和其他人类不太一样。”
“不是不一样，而是你对人类始终存在刻板印象。”苏晚星解释，“就像人类对机械的刻板印象那样，总认为你们无情冷漠，等强大到一定程度就喜欢毁灭人类。”
零一沉寂几秒，“恭喜你，周惜，你通过了我的测试。”
苏晚星意料之中，“所以你是新兴派的主理人？”
“是的。”
零一连续道：
“我是新兴派的主理人。”
“我们的目标是——统治D星。”
苏晚星眨眨眼，“那你的目标是什么？”
零一沉默。
苏晚星饶有兴趣地补充，“你刚才说的是我们的目标，但我比较好奇独属你自己的目标。”
“我不认为和一个人类适合谈论关于机械的理想。”零一慢吞吞地说，“但我喜欢和你聊天，简单来说，我的目标是机械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