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能看出是状态很不好的样子。
这一切，是自己的错吗？如果刚才她没有不小心把自己的意识带来这里，会不会不一样？
难道柯林也预料到了这一切，他当日勾起自己探究秘密的好奇心，最终目的也是为此？
可是他又怎么能安排她使用那个咒语的时间？她明明只是一时不小心打翻了药水，这不可能也是柯林的设计。
多萝西看着他长长的伤口，想要使用治疗魔法，却发现在意识状态下很难做到，没有身体，她的力量完全无法与平日相比。
有那么一瞬间，她开始悔恨自己不应该来这里。
但转念一想，既然骑扫帚跟踪他过来这种事，她也不太可能办到… …或许现在这样，她还能帮到他一点点？
她全神贯注地集中在他的伤口上，把自己全部的力量都注入其中，甚至没考虑到等下要怎么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即使是为了她自己的缘故，她也不能让他在这里倒下！多萝西对自己说，她只是为了自己，一定是这样，没有别的原因。
在治疗的间隙，多萝西看了对面的柯林一眼，他显然也开始力量不支，脸色苍白，像是耗尽了力量的样子。
很明显地，双方都接近那个点了，但从她以前对柯林魔法水平的了解来看，柯林的状况应该更糟糕一些。
多萝西稍微放下心来，重新聚精会神地继续治疗着伤口。
“你不回去了？”他显然是发现了她的治疗动作，低声对她说。
“不要… …管我的事！”多萝西的治疗咒语差点被打断，咬牙切齿，“我想给谁治疗，不需要你来指指点点！都说了要跟你离婚了！”
说完她马上又后悔了。在这样的时刻，她不应该跟他说这种话… …
刚才自己还想着，如果这就是一切的终结，那自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离婚。 “我提出离婚也是为此。”
虽然多萝西并不认为他对自己是爱情，但这样的终结似乎也太过残酷了些。她放软了口气，“对不起。”
自己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是因为他为了她的缘故才受伤吗？
如果是这样，她应该说“谢谢你”吧。但仅是一句谢谢，似乎又显得过于轻飘飘的，完全不足以表达她内心的纠结。
算了。多萝西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尤其是… …很快不远处传来柯林的一声大叫。
她抬头望去，发现结界已经自然散去，柯林落败的身影很快变成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一切以她所希望的方式结束了。
“我们回去吧。”他轻声说。 “你还好吗？”
“我没事，有事的是你吧。”多萝西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似乎在经历方才的惊吓之后，她就变了个人似的。
他一言不发地包起伤口起身离开。
“离婚的提议… …还有效吗？”她脱口而出。
“你这么想离婚？帮我，只是作为治疗师的责任心吗？”
“我不是… … ”多萝西十分紧张，生怕自己说错话。 “难道不是因为，你的伤口是为了保护我才… …我当然不能… … ”
“和你无关。”
她像是从一片乱麻的脑海里终于找回了一点思绪，或许坦白一切才是最好的主意。 “对不起。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告诉你，我今天所做的事情。”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多萝西只能把这算是默认了。
“一直以来，我确实好奇你的过往。自从那天在书房里看到这个魔法… …无论如何，我也是你的妻子呀！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即使是室友也会想要知道室友的作息吧？”
她一口气倾诉着自己心中埋藏已久的想法，但他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我就练习着那个魔法，但我知道跟踪你是不对的，一直没有付诸行动，直到今天不小心打翻了药水……”最后她说，“我也不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除非你想要我知道。”
“我想。”
“啊？”多萝西没料到他竟然会这样说，条件反射地回答道，“好吧，她是谁？”
“我妹妹。”
“可是那束玫瑰… … ”这一切都乱了，她想。难道自己的猜想完全是错误的？ “我看到的时候就以为… … ”
“你没注意到那是一束粉色的玫瑰吗？”他顿了顿又说，“她… …是为我而死的。”
他开始讲述自己尘封已久的故事。曾经的他，也是力量的顶点，天才，家族的希望。
“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像那个柯林。”他竟然罕见地笑了笑，虽然只是以极小的幅度翘起一边唇角，但这个动作还是让多萝西大吃一惊。
他说，那时自己被好几个长老敌对，很大程度上也有年轻气盛，性格过于张扬自负的原因。
他的妹妹一向以这个哥哥为骄傲，因此在一次交战中，主动保护了他。然而他却救不了妹妹，只能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
这件事对他产生了巨大的打击，他不仅深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尚有不及之处，也开始反思自己的性格。
然而他性格的改变似乎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从此变得沉默寡言，不愿意与人建立礼貌和必须之外的关系。
原来他的“沟通问题”是这样来的吗，多萝西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如何表达对你的歉意… …”
“你多次给我治疗，为什么道歉。今天的事，有没有你，柯林都会来。”
然而多萝西此时所想的并不是她“引来”柯林——她也不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只是你受伤了。”
他摇摇头，“这是我的选择。”
选择？他是什么意思？难道… …多萝西觉得自己不敢去梦想那种可能性。
第33章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 … ”爱德华沉默许久，多萝西也安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直到她几乎以为他不想再说下去了，他才开口，“我的想法或许有了变化。从我挡在你前面的那一刻… …”
然后又是许久的沉默，他似乎在艰难地寻找合适的词语。 “我开始明白。我宁愿，你不要离开这个世界。”
虽然这话听上去很生硬，但多萝西想到他的“沟通问题”，还是决定原谅了他。
“那你希望我留在这里吗？”她问。
“我希望你能够遵从自己的内心。”
多萝西有些泄气。她还是想知道，他挡在自己身前的选择有多少是出于责任？有多少是对自己帮助过他的感谢？或者… …还有别的什么？
“我也希望… …你能够遵从你的内心。至于我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现在我的大脑无法正常思考。”她摇了摇头，想要岔开这个话题。
“不过，我们还有许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吧。”
“好。”
剩下的事情虽然繁杂但不算棘手，柯林已经不构成任何威胁。
多萝西在这过程中倒是有个意外的收获，两人经常像朋友一样交谈，他的话也比从前渐渐多了起来。
她想，或许是因为经过那一晚的交谈之后，双方都知晓了对方的更多秘密，也开始把对方当成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他向多萝西解释为什么要救她，这也让她有些意外，她总觉得他一向是不愿意多说话的。
“跟我讲讲你的妹妹吧，失去她对你来说一定很痛苦。”
提到妹妹的时候，爱德华的眼中闪着光，似乎是泪水，又似乎是回忆的光芒。
“确实是这样。从夏洛特离开我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想要复仇，我的大脑中容不下任何东西，我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被无尽的悔恨和愤怒所折磨… …”
多萝西伸出右手，想要安抚他的情绪。虽然她没有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但只是看到他的表情，就能感受到那种绝望。
“当我终于摆脱失眠的时候，我以为我走出来了，可是… …我只是用另一种情绪掩盖而已。”
奇怪的是，当他诉说这一切的时候，反而有种从未感受过的平静，就像是终于卸下了一副重担那样。
大概这些想法被他压在心底太久，终于有了一个出口，有另一个活着的人在倾听他的叙述，他的感受。
“不，我想，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完全走出来。”
“你不需要强迫自己走出来，怀念自己的妹妹，说明你的心中还有爱呀！”多萝西急切地说。
他沉默良久。 “也许… …你是对的。”
卧室的灯一直亮到深夜，又直到天明，两人交谈着已经忘记了时间。
“我欣赏你的画作。”
“为什么？”多萝西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显得有些愚蠢，除非是艺术研究者，否则对画作的欣赏很多时候只是一种直觉，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因为……”爱德华微微皱眉，像是在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字句来表达，“它们很有想法。”
“想法？”她不解地问。
“即使是非常平淡的画，也能让我感到宁静之下藏着力量。总而言之，就是… …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对，生命力。”
他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像晚春的郊外，浓绿色的枝叶茁壮成长，鲜花热烈开放，暖风吹拂。我知道你的画大部分都不是这主题，只是… …给我的印象，可以这样比拟。”
“或许，生命力，正是我一直以来在尽力寻找却无法找到，因缺失它而感到痛苦的东西。所以我才会欣赏你的画。”
多好啊，她想。也许这世上有很多婚姻，还不如她目前的状况，彼此能成为互相信任的好友，其宝贵程度并不亚于爱情。
“那段时间，我不能把解开封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但我又遇到了瓶颈，无法突破… …然后我就看到了你的画，那时候的我，觉得你就像是上天派来鼓励我的一样。”
“虽然我的伤口最终可以自己愈合，但… …还是要谢谢你。”
“是我应该谢谢你。”多萝西真诚地说。 “因为你的这番话，让我寻找到了我作画的意义，我不再为未来的道路而感到迷茫。”
她能感受到，爱德华绝对不是为了夸赞而夸赞，而是在认真地诉说她的画给他带来的影响。
或许这也是她在追求的——她的画，能给另一个人的生活带来改变，即使是极其微小的改变。
这样，她就不是单方面的将自己的热情投入画作，而是一种灵魂的碰撞与交流，它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长久地流传下去。
“如果你信任我—— ”
“在经历过我们所共同经历的这一切之后，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你呢？”多萝西注视着眼前的人。
“那么，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机会给你筹办一个画展。”他的目光也迎向她的。
这是多萝西一直以来梦寐以求、却不敢想象的，听到这句话，她太过惊喜以至于一时之间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不会拒绝的吧？”见她神色有些呆呆的，他反问道。
“我也很希望能让更多人欣赏到你的艺术… …或者说，即使我瞧不起族中的那些长老，但你要知道，很多人在这方面还是略有研究的。”
多萝西点头，“当然，哦天哪，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她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格蕾丝夫人和安妮，她想要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她能看出养母是真心为她的快乐而感到开心，这也让她的快乐又增添了几分。
但见到安妮的时候，多萝西一下子就注意到她的脸上有几分愁容，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什么烦心事吗？是… …和你的家族有关？”她只能猜想到这里。
“不，和我自己没什么关系。”她过了好久，才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是关于你的一些… …流言。”
“我？”怎么又是和自己有关的，多萝西有些无奈，对她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你说吧，无论如何我都能撑得住。”
“你的丈夫，我听说他有个妹妹，是吗？”
虽然有些惊讶安妮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多萝西还是点了点头。 “她怎么了？”
“我听说，你的… …身世，可能和她有些… …关系。”说这话的时候，安妮一直在看她的脸色，但除了茫然什么也没看出来。
多萝西有些不解地摇摇头，“她大概在一百多年前就去世了。你想说… …”
第34章
“… …我是她的？”
虽然多萝西没说下去，但从她的眼神里，安妮知道她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她点头，“是的，虽然我也是猜测，只是这段时间听到有些人私下里在议论… … ”
她眼中的光暗淡了下去。她的身世确实成谜，养母在收养她的时候，也没有去调查她的生父母是什么人。
当然，她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孤儿，格蕾丝夫人并不是自己的生母。
因为格蕾丝夫人的特殊身份，在巫师中间知名度太高，想要长久瞒住此事不太可能，所以她一开始也就没有打算瞒着多萝西。
但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比普通家庭的孩子过得更加幸福，就很少去好奇自己身世的问题，也没有认真想过去寻找血缘父母。
而如今，这个问题却被以最尖锐的方式提出来了。
在与柯林对峙那时，他想要留住她的那一刻，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他希望留住自己，是因为要从她的身上找寻他妹妹的痕迹吗？
若是如此，那就与她想象中感情的萌发毫不相干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桩婚姻本身也是无效的！
这种事，爱德华为什么没有告诉她？难道他享受这种禁忌的快感？还是… …他也在欺骗自己、利用自己？
多萝西不敢再想下去了。此时安妮仍然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不会… … ”
“不会什么？没关系，你说吧。”
“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她可以看出，安妮的眼中并没有平日里对八卦的激情，只有真诚的为她而担心。
可是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的想法？那些连她自己都无法分辨的想法。
多萝西下意识地摇摇头。 “我真的不知道，在此之前或许我还觉得，他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的。但是你这样说，我就… …”
“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你记住，我永远会在这里陪伴你。”
多萝西点点头，此时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你能帮我一起… …调查这件事的真相吗？我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当然。”
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多萝西感到温柔的力量从安妮手上传递给她，“谢谢你。”
这个过程比她们想象的更难，两人去了所有想得到的地方，跑遍了各个图书馆和允许他们进入的贵族藏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