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 ”爱德华看了她一眼，“对血族的人来说很好理解，但你并不清楚这些。在那时候，海伦娜做出离开族人的决定，对韦恩而言是严重破坏族中秩序的行为。他完全不能容忍这种事。”
“所以他就去杀人？”多萝西更加愤怒了。 “可是他… …为什么海伦娜能逃过一劫？”
“对韦恩他们来说，杀人或许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当然仅限于血族之外的人。对于血族… …除非权力争斗必须斩草除根，否则他们不会这样做。所以韦恩当时很可能认为没有必要。”
她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那… …你说过海伦娜在去世之前生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呢？后来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爱德华深深地看了多萝西一眼，仿佛要把她的脸上的每一根线条、每一个细节，都完整地刻印在脑海中一般。
“那个孩子—— ”他只说到这里，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第37章
巨响和巨大的烟雾在空中炸开，烟雾散去之后，多萝西能辨认出，那是韦恩长老的声音。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听了这话，爱德华只是勾起嘴角，看上去竟然像是一个微笑——多萝西几乎没有见过他微笑，“非常感谢你的警告，不过这警告和我没有关系。”
紧接着他又转过头，对她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多萝西，你准备好接受最终的真相了吗？”
听到这句话，她虽然已经有隐隐约约的预感，但还是希望从爱德华的口中说出来，自己亲耳听到，证实自己的猜想。
“那个孩子，海伦娜留下的孩子——就是你。”
此时多萝西终于知道自己前些日子的那个梦是从何而来，自己为什么在只有几封信件的情况下，对海伦娜莫名地感到熟悉而亲切。
那是血缘关系的母亲和女儿之间，天生的纽带和感应！即使跨越了时空和生死的阻隔，仍然能拨动她的心弦——
她双手交叠放在心口，感受着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 “我… …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把这些事情调查清楚，让我能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 … ”
“先别忙，”爱德华用一只手示意她，“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
“此后事态的发展，韦恩，你一定也知道的吧。那个女巫，格蕾丝夫人，在偶然中发现了这个孩子并将她收养。就是——”他伸出左手示意，“这个姑娘。”
“根据目前的迹象来看，海伦娜大概是在生前就决定把自己的东西都销毁。她的心已经彻底破碎，以至于不想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那个声音咆哮着，发出无意义的怒吼，打断了他的发言。这声音让多萝西略微有些害怕，但她鼓起勇气挺直腰杆，她必须听到关于此事的一切。
“格蕾丝夫人因为没有看到疑点，就没有想到去做调查。”他转向那个声音，“等你发现海伦娜已死、留下孩子，她已经在格蕾丝夫人的手中了。我能猜到，韦恩，那时候你想杀死这个孩子，但认为时机不对，所以没有动手。”
“直到二十年后的如今，你肯定以为这件事已经彻底被埋藏了吧。即使别的长老怀疑，他们也只会把这件事作为你的把柄，还是不太重要的那种。不过… …”
想到这，多萝西带着颤抖的声音问，“他推动我……和你的婚事，也是因为我……吗？”
“当然不，事实正好相反。”爱德华看了一眼那个声音的方向。
“这门婚事是其他长老的提议，他们想通过让我娶一个外族的女孩，来进一步压制我。当然，我对这一套彻底不以为然。”他的脸上浮现一个轻蔑的笑容，这是多萝西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韦恩，我知道你很想反对，你担心她嫁过来之后，你曾经做过的这件事可能会被揭穿。但你又不愿意把这样的真实想法公开，也无法提出另一个合适的、让双方都满意的人选。所以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不过，我最好奇的是——你知道我的封印已经被解开，你还能用什么来威胁我呢？”
然而正在这时，那团烟雾忽然包裹住多萝西，她不小心一下吸入了一大口烟雾，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她连忙用上自己的治疗魔法，但因为被呛到无法发声，魔法的效果很差。
爱德华见了这样的情形也瞬间慌乱起来，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你还好吗？”
“用她—— ”韦恩的声音说了这一句，多萝西就感到那烟雾的中间似乎有个漩涡，要将她吸入进去一般。
她努力站定，想要避免自己被吸进漩涡，但一股巨大的力量让她难以站稳，正当她身体侧倾，就要跌倒之时——
爱德华当机立断，划开自己的手臂，用伤口靠近烟雾。
他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仿佛有什么东西吸走了他身体里的能量，但与此同时，那团烟雾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变小，最后几乎逐渐消散。
多萝西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爱德华！你这是在做什么，不要伤害自己——”
很快他的双腿也开始打颤，似乎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而跌倒在地，但他仍然将那划伤的手臂举在烟雾旁，没有离开。
最后那团烟雾中，只剩下了一个极其微弱而难以分辨的声音，“你真的甘心这样做吗？”
“时间会证明这个答案是肯定的，但很可惜，你无法活着看到了。”爱德华用极其笃定的语气回答道。
“甘心？”多萝西俯下身，想要把他扶起来，“为什么他这样说？”
“没什么。”他摇摇头。
“不… …我想知道，我担心你。”
长久的沉默。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你看，韦恩不顾一切地想要阻止我… …但他应该想到，我比他更不顾一切。他不愿意以损伤自身为代价，来掩盖过去的事。”
“而我会，所以他输了。”他平静地说。 “如果他卷土重来——大概已经很难，我会继续追踪他。”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你的感谢… … ”多萝西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知道，自己的实力决不足以和那个杀死她父亲的人对抗，但这件事他却做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问你甘心吗？”
“不用谢我，你看，即使是为了夏洛特的缘故，我也会这样做的。而且我了解自己的能力，我的损伤并不致命，用不了太久就会好起来的。”
即使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多萝西仍然担心地盯着他的伤口，“可是，很严重吧……”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冷漠。
“我……”这时多萝西像是刚刚醒过来一样，方才的大量信息一起涌入她的脑中，她抬起头对他说，“谢谢你……我的母亲啊，我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找到她，能了解她的过去……”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拥抱在了一起。
第38章
“我要向你道歉。”他的声音闷闷的，从多萝西的侧面传来，“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没有告诉你，很多关于我的事情。”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她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拥抱，看着他的脸问。
“现在我更加后悔，因为你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事，我担心或许你误解过我… …现在仍然误解我。”
“你… …是还有什么秘密吗？”
“没有什么，只是我想和你聊聊。从哪说起呢？或许，那个婚约吧。”他双眼向上望去，陷入了回忆之中。多萝西点点头，没有打扰他。
“那时候，他们想要我联姻，当然我是不情愿的… …但你看，自从夏洛特死后，我低落了很久很久。”他缓缓地摇头，“真的很久啊。”
“我没尝过'爱情'的滋味，也提不起兴趣去探究它。爱情或许存在，但与我有什么相干？所以我想，随便吧。如果只是有个外人住进城堡这种事…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或许我内心的一个小角落，希望自己沉闷的人生中，能有一点未知的变化来刺激自己。”
“但我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解开封印，获取我全部的能力。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物，我都不愿意给予超过一瞬间的关注。”
“接下来就是你所知道的事情了… …你和你的画，让我开始从中吸收缺失的生命活力。”说着他握住了多萝西的手，“在仿佛凝固的时间里，我曾经想过，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他站起身，在屋里踱着步，“但我必须把这样的想法埋藏在心底，因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更重要的是，我有许多事情需要完成。”
“而事到如今，一切都结束了。”他转头望着多萝西的脸，“我想我终于可以把所有的想法摊开在你面前。不用担心，我并不要求你接受这些；你曾经帮助过我很多次，是我的恩人，所以如果你想要任何其他的安排我都会满足，希望你不要有被婚姻束缚的担忧。”
这时他才直视着她的目光，“我只是想，如果，或许有一点微小的可能性，你愿意尝试进一步了解我……而我却没有说出来，我们就错过了彼此。血族的人生太过漫长，我不想要这样的事情发生。”
多萝西连忙摆手，又觉得不合适赶紧放下，“应该说，你是我的恩人呀！你解决了韦恩长老的事… …”
“是的，我还打算彻底斩草除根。”他点点头，语气和目光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而且我知道，”她看了一眼他的伤口。 “对你一定损失很大吧？不过我想说，虽然我也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但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探索这件事。我为自己过去的愚蠢而感到羞愧… …”
“我从来没觉得你愚蠢过。”他打断了她。 “为什么感到羞愧呢？”
“但是柯林… … ”
“你从来没有因为被他蒙蔽而造成任何后果，不是吗？又一个喜欢你的理由，你足够聪明。”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多萝西忽然发现，他这样笑起来也可以很帅气。 “你应该多微笑，那种自然的微笑，毕竟总板着个脸可不好看。”
“好看不好看，很重要吗？”
“如果我说——对我很重要呢，你是不是就会多笑了？”多萝西也微笑了起来。 “而且笑的时候，心情也会变好哦！你试试。”
“那我会监督你经常笑的。”
后来多萝西在日记中这样写道，“爱情是如此的神秘而难以捉摸，当你以为它在你的身边，却发现它只是虚假；当你并不想去寻找它的时候，它也会忽然出现；但对我来说，当真实的爱情到来，我欣赏它，雕琢它，就像对待一件艺术品… …”
说到艺术品，多萝西的画展很快举办，在爱德华的大力投入宣传之下，宾客云集。
虽然一开始不少人只是把它当做社交的方式而来，但这些人里也有一部分被她的画吸引而停留。
尤其是战争的危险原本一触即发，但最终又消弭于无形，在这样的时刻，人们最容易被那些享受的事物所吸引。
比如美食美酒，又比如各种艺术。
在画展上加入音乐演奏是多萝西的主意，后来也证明这个方案获得了不小的成功。
她甚至很惊讶自己的画作有那么多人欣赏。 “一直以来，我都在怀疑自己作画的意义… …要知道，我成长在这样的环境，周围的人都觉得艺术是没有用的。”
“所以我要谢谢你，让我发现人们欣赏我的画，让我看到艺术的不同层次的意义。”
多萝西也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格蕾丝夫人，从她的身世到爱德华做的事。
格蕾丝夫人开始感到有些内疚，要是自己更警觉些，或许就能提前很多年查到海伦娜事件的真相并公之于众。
但多萝西劝解她，说既然表面上没什么可疑，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底下还有秘密——海伦娜是死于极度心碎和产后虚弱，并不是他杀。而且她既然下决心抹去自己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就不会留下疑点被人察觉。
更重要的是，这些年来韦恩长老一直在提升实力，没有再做出什么事。格蕾丝夫人想到自己的疏忽并未产生什么严重后果，也就稍微释怀了一些。
不久，韦恩长老之事也在格蕾丝夫人等人的帮助下，彻底解决。
这天多萝西和爱德华一起再度拜访夏洛特的坟墓。爱德华再次放上一束粉色的玫瑰花，动了动嘴唇，似乎在说什么。
不知道他对妹妹说了什么，多萝西想。她在墓碑前放上从花园里摘下的橡树枝叶，那橡树是夏洛特亲手栽种的。
或许在另一个世界，她和母亲继续着她们的友谊，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离开的时候他低声说，“我很抱歉。”
多萝西知道，他指的是她母亲的墓从未被发现的事。 “没关系的。我想，看到我过得很好，她在另一个世界也会很开心的吧。”
泪水从她的脸上止不住地滑落。他将她拥入怀中，亲吻着她的发丝。
“我会尽我所能，连同她们那份来保护你。”他轻声对她说。
“而且你也需要我给你治疗呀。”多萝西眨了眨眼。 “说真的… …我感到很幸福，谢谢你。”
即使前路或许仍然迷茫，即使要面对充满未知的将来，但有一个共同经历、可以信任的人，在身边互相陪伴、互相支持，就不会那么害怕继续走下去了吧。
爱情是什么？关于这个问题，她有漫长的时间，可以与他一起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