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谢谢您能这样……这样说，安德森先生。”她有些结巴地回答，“我会记住的。”
“不仅是如此，”柯林又补充道，“希望你可以给我机会证明，我是可以信任的。”
对此，多萝西很想回答，我已经信任你了呀！难道你不知道，对我来说，你是多么特别的存在吗？
但这话她没有说出口，而且此时柯林看了看时间，表示要向她道别。
希望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自己和他单独谈话，多萝西想，虽然他们是在公开的空间，没什么好遮掩的。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自己是否应该在夜晚降临之前……回到那个“家”呢？
既然那个男人这次很容易就同意了她的请求，那以后她应该也能有更多的机会吧。所以……
多萝西匆匆向格蕾丝夫人道别，骑上扫帚离开。
回去的时候按照他的安排，也有好几个仆人接应她，多萝西虽然实在不习惯这种排场，但也并没想到要开口拒绝。
接下来就是自己的义务的部分了，她想。以妻子的身份去参加他的宴会。
可是，无论从哪一点来说，自己都实在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无论是外表的容貌和身材，还是血统、履历和魔法能力。
为什么那个男人要带她去呢？
难道他不担心，她这个完全对血族没有了解的局外人，会被笑话、出洋相吗？
想到这里，多萝西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在宴会上被其他人彻底忽视，没有存在感了。
如果是这样，虽然或许他会不高兴，但像自己这样的女性，无人注意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他也肯定能想到这一点。
多萝西一直都不喜欢成为全场的焦点，如果在人多的场合被关注，她甚至会绞尽脑汁想办法逃开。
虽然她自认为各方面都很平凡，但因为养母身份的缘故，这种焦点时刻对她来说也时有发生，但她从来都没有适应过。
那个男人又让仆人给了她几件衣服。
多萝西几乎是面无表情地收下，她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还是先把衣服展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字条之类的东西。
这次什么都没有。
上一张字条上的字又浮现在她眼前，“好好使用”？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多萝西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有些可怕的想法。
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对柯林的想法？如果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以及他当时对自己说“我知道，这桩婚姻并非你所愿”，难道也是在知道了柯林的情况下？
多萝西不敢再想下去，把衣服都收进衣柜，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女仆提醒她才想起衣服是要试穿的。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多萝西几乎惊得眼睛都要掉了出来，“这……真的是我吗？”
第16章 十六跳舞
这件衣服里没有施什么血族特有的魔法吧？多萝西这样想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血族俊男美女特别多的秘密？
当然她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异想天开，但最起码她能感到那个男人是用心了的。
可是为什么呢？
带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多萝西等待着。她甚至没有办法沉下心在自己的画作之中，她担心他随时都会出现。
但她仍然记得经常到花园里去看看，抱着或许那只猫会出现的期望。
这些天，城堡里的仆人们都格外忙碌，多萝西知道他们大概是为宴会做准备，也就没多去打扰。
直到宴会的日子，多萝西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点头、行礼，向每一位她见到的宾客问候。
这些人大概都是那个男人的朋友，她或许在婚礼上见过、或许没见过，总之都不记得了。
从他们的外貌上多萝西判断不出年龄，她只是想着，血族大概都有几百岁了吧。意识到这件事的她又有些泄气，自己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可能和那个男人有任何共同语言呢。
宾客鱼贯而入，正在多萝西开始觉得无聊的时候，她突然瞪大了双眼。她在人群中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
是柯林。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否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他来的目的是什么？和自己有关系吗？
多萝西好奇地看了柯林一眼。他却像是不认识她那样，没有对她的眼神做出回应。
她对自己说，曾经的想法早已埋葬，如今的她心中除了挂念格蕾丝夫人，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存在。
但是，如果埋葬一种想法，能像埋葬一具遗体那样容易就好了！
如果她能够像用剪刀剪去一绺头发那样，将她再次看到柯林的脸那一刻所产生的情绪全都剪掉，那该有多好啊！
多萝西虽然内心已是如奔涌的海浪般，无数的想法在翻腾，但她的面上仍旧保持着平静。
但与此同时，她也感到不知从哪个角落而来的一束目光，正聚焦在她身上。
她不敢转头寻找，因为这样的动作定然不符合礼仪，她只能尽可能小心地缓慢转动眼珠，但并没有发现什么。
不是柯林。多萝西很轻易就注意到，柯林正在大厅的另一处与人交谈着，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完全没有注意过她。
或许这样也好，她想，保持这样只是看着的状态，不要再有什么变化。
她听见几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在议论着什么，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只是因为他们似乎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多萝西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她担心的事发生了——果然不是什么夸赞的用词。
“兰卡斯特真是个傻子！”一个说。
“确实，而且我认为他根本没必要这样做！那些只有几十岁的人类……”另一个也附和着。
又一个插了进来打断了他们，“长得不好看就算了，看上去啥也不懂的样子。而且你们听说了吗？她的血统也不明……”
那些人接下来说的话她都没有听到，她只是微微低下头去。
此时多萝西被无数的思绪淹没，虽然她反复说服自己，她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性，但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的时候，她还是很难接受……
她忽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眼眶已经溢满泪水。
顾不上可能被人发现自己的动作，她悄悄念了一个咒语吸去眼泪，重新站好。
绝对不可以在这样的场合让其他人看笑话。做一个完美的妻子，这是她需要履行的义务啊，多萝西对自己说。更何况……柯林也在这里呢。
那束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此时却似乎移开了。对方是找到了想要的答案吗？她有些不知所措，却发现此时一个人正大踏步走来。
直到他走近她才发现，那正是自己的丈夫。
“我可以加入你们的谈话吗？”他的表情看上去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原本还在笑着的众人，都很快收敛了神色。
“当然可以，”其中一个说，“我的天啊，兰卡斯特，真是我的荣幸。”
自己是否应该感谢他？大概并不，他只是觉得自己做出的决定被人议论和质疑了，才感到不满而已，和她没什么关系的。
多萝西决定不去想这些，把注意力集中到一些愉快的事情上，比如大厅里华丽的装饰……或许可以给自己一些作画的灵感。
但这些东西她已经看了很多遍了。那……柯林？
然而直到宴会结束，众人开始离去，柯林都没有再看她一眼。当乐队开始演奏，她甚至没有——也不敢——跟柯林跳一支舞。
当那个男人将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大手伸向她，多萝西觉得自己的心紧张地快要跳出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仅仅因为自己没有多少与男人共舞的经历吗？
多萝西不得不承认，爱德华的舞技之高，甚至能带着笨拙的她一起翩翩起舞，这是她没料到的。
她知道自己好几次都差点踩了他的脚，但即使是这样，她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丝毫愠怒的表情。或许他就是这样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吧。
希望他不要因为这个而太生自己的气……多萝西默默地祈祷着。
两人贴得太紧，她几乎能感觉到他咚咚的心跳，与自己因紧张而过分快速的心跳合在一起，竟有种奇特的和谐感。
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她害怕他，也无法弄懂他，更不可能走进他的心。
可是这种事情，有一天会有改变吗？他会希望这种改变发生吗？多萝西没有答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希望看到改变发生。
如果此时与自己共舞的那个人是柯林呢？自己是否会比现在更开心一些？会有其他的情绪吗？
“你很少跳舞。”那个男人忽然开口，多萝西能感到从他胸腔发出声音的震动，传到自己的皮肤上，导致一种奇妙的触感。
她不得不承认，“这……是的。我从前很少参加这些活动，很抱歉。”
“没关系。”他答道。
没关系？他真的不介意？还是一句客套话？多萝西微微瞪大了双眼。
很快这支舞结束，正好多萝西已经有些想要休息，众人纷纷坐下，有的开始交换舞伴，准备下一支舞。
第17章 十七沟通问题
换了更轻快的曲调，那个男人的舞步仍旧熟练得几乎像是专业人士一般。
多萝西想，这倒也不奇怪——爱德华已经几百岁了，自己怎么能比。
可是几百岁的他，有过恋爱经历吗？他是否曾经与短寿的人类有过爱情，却因为人类的寿命，最后不得不永久别离？
他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才变得冷漠而不善言辞吗？
虽然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罢了。不过在漫长的数百年岁月里，这样的事情大概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但即使是真实的，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爱他，也不会爱上他，他也一样。……大概是吧？
多萝西忽然觉得她不那么确定了。
是因为自己和他拥抱的姿势，和他靠得太近？是因为上一支舞曲太缠绵？还是因为柯林的意外到来，让她的大脑无法思考？
没有答案。正在此时，她觉得那个男人在自己腰上的手似乎稍微收紧了一些，她听见他说：“谢谢。”
“呃……不用谢。”多萝西的脸上是慌乱的神色。
所幸他看不见，她想。不知为什么，她不想让他认为自己如此容易慌张。
他为什么要感谢自己呢？她很清楚自己做得并不好。身份被人议论，还经常踏错舞步，一定给他出了不少洋相吧。
无论爱德华需要的是一个花瓶，或者一个堵住别人议论的挡箭牌，自己都完全不能算是成功。
多萝西带着忧愁的神情，将目光投向远方，习惯性地寻找着柯林的身影。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她看见了他，那一瞬间仿佛是永久，所有的记忆都回到了多萝西的脑海。
从自己第一次见到柯林的开始，直到时间收束至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应该与这些记忆说再见了。
据她所知，遗忘的魔法并不是没有。但因为对身体可能的损害非常大，所以多萝西还是选择自己去遗忘。
她把手伸向自己的丈夫，目光投向他如雕刻般完美的面容。“下一支舞是什么？”
然而下一秒，多萝西看见的一幕，让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像是被石化，站在那一动不动。
那个男人的目光，正投向自己方才望去的方向。柯林。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嘴唇似乎动了一动想说些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多萝西看着他唇边的线条变化，但也仅止于此。
没有更多的动作，但从多萝西见过的他来说，或许已经是很大的反应了。
虽然他们的婚姻仅仅是名义上的，但并不意味着他会容忍自己这样的行为……吧。
多萝西一瞬间觉得有些冤枉，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没有跟柯林跳舞、交谈、甚至交换眼神都没有。
她只是多看了他几眼而已，而且她也已经努力把过去埋葬，为什么还会被这个男人发现？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但他仍然什么都没有说。
在极度不安的心情中，多萝西勉强撑过了剩下的时间。
直到所有宾客都带着微笑离开，城堡里重新又只剩下仆人和他俩，她再一次开始瑟瑟发抖，想象着很快可能发生的狂风暴雨。
但这些想象却没有到来。
爱德华只是看着她，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多萝西下意识地摆手，“不，请您相信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不打算做。”
“从，从订婚仪式到现在，我没有做过任何您可能会担心的事情！”见他没反应，她急匆匆地说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些话似乎是没有意义的，但她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有意义？
这时多萝西却注意到，他的嘴角居然微微翘起，这难道代表他心情好？还是他被自己可笑的反应逗乐了？
“我有自己的相信你的方式。”他的语气强调了“自己的”几个字。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多萝西愣了一会。看来自己先前的结论是对的，这人确实有沟通问题！
也不知道这几百年了，他都是怎么过来的。或者……难道血族的说话方式都是这样？
多萝西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跟宾客交谈的一幕，似乎还挺普通的？没发现什么，除了不少人似乎都在嘲笑自己以外。
那就还是这个男人的问题？
算了，还是自己眼下的危机比较重要。多萝西用尽可能真诚的语调再次向他保证，自己永远会值得他的这份信任。
爱德华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多萝西更加慌张，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似乎并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些……疑惑？
她自认为能观察到他细微的面部变化，但这样的表情还是让她也跟着一起疑惑了。他在想什么？
直到她目送他离开，躺在小床上，虽然累了一晚上已经筋疲力竭，却发现自己无法闭上双眼。
第二天，多萝西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画室，习惯性地关上门。那个男人没有出现，但——她接到了柯林的消息。
看到消息的那一瞬间，多萝西双眼瞪大，柯林难道不会担心暴露吗？这里可是兰卡斯特城堡！
不仅如此，柯林的消息也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一种她没有考虑过的想法，在多萝西的脑海中逐渐形成。
难道在自己结婚离开之后，柯林突然从内心发现了对她的感情？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多萝西忽然生起一股怒意来，也不知道这怒是对谁的。
如果柯林确实是这样想的，那这一切就应该归罪于他。又或许他的家族不会同意自己和他的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