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千言懒得跟他废话,一脚踹翻了他的摊子,将人直接拖走。
他们一路往护城河跑去,沿途的百姓们都吓得纷纷避让,舟雨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眼前晃过,心中忽生不忍,大喊道:“快跑啊!去护城河底!城里有危险!”
到底有什么危险,他们也不知道,但师父总不至于拿这种事来坑他们。
有人被之前两次钟声吓到,再听少城主这么一喊,也不管不顾跟着他们跑,有人还惦记着任务,不想跟着瞎掺和,还有人一头雾水,在跑与不跑之间举棋不定。
变故就在这瞬间发生,惊恐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天哪,这房子怎么融化了!”
“太阳,太阳在往下掉!”
“快跑!快跑!”
再也没有人怀疑或是犹豫,都疯狂地往护城河的方向跑去。
解千言和舟雨拖着程醋王到达河边时,偌大的止息城已经融化了一半,就像被丢进热水中的冰雕一般,无声无息却速度极快地消融在空气中。
景惜时他们也赶到河边了,正要问接下来怎么办,解千言大喊一声“跳下去”,舟雨拖着程醋王纵身一跃,扎进了河里,萧喇琥屁股上挨了一脚,也栽了下去,景惜时将锦年往袖子里一揣,跟着跳了下去,解千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止息城,跟着跳入了河中。
跟着他们跑出来的百姓们有样学样,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扎进了护城河。
跳进河里的瞬间,并没有被水托住的感觉,他们像是一头扎进了棉花里,空荡荡飘飘然地,既没有往下沉,也没有往上浮。
舟雨慌乱中不自觉地朝解千言靠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程醋王扯着舟雨的脚,萧喇琥又咬着程醋王的腰带,景惜时在锦年的疯狂示意下,又去抓住萧喇琥的腿,几个人串成了糖葫芦。
正茫然之时,忽有耀眼的金光闪动,刺得几人纷纷闭上了眼睛,然后一股巨力扫来,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将这一串糖葫芦呼啦啦扫飞了起来。
舟雨被吓得眼泪狂飙,情急之下竟然嘭地变回了原形,动作熟练地往解千言脖子上一缠,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死就死吧,反正有师兄给她垫背呢。
快速下落的失重感持续了很久,久到他们都以为这是要往十八层地狱去了,终于,啪嗒一声,落了地。
萧喇琥也早已变回了老虎的原身,还好死不死第一个着地,然后用他壮硕的身体、厚实的皮毛替大家当了一回虎肉垫子,一个不落地将糖葫芦们接住了。
几人摔得头昏脑涨,哀嚎声不绝,尚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一下这处黑咕隆咚的地方,就听几道虚弱的声音响起,惊喜中又带着些惶恐:“你们、你们是谁?如何闯入我奚家禁地的?”
解千言掰了掰脖子上的狐狸毛围脖,没掰动,只得暂时放弃,听到这话不由得反问道:“这里是奚家禁地?你们又是谁?”
先前问话的其中一人苦笑道:“我们当然是奚家人了,老天有眼,看来我们命不该绝啊!”
解千言心中顿时生起不好的预感,他赶紧从储物袋中取出引火符,以灵力点燃,往空中轻轻一抛。
火光霎时间亮起,照亮了周遭数十丈的距离,恢弘壮阔的宫殿冷冷伫立,碧瓦金檐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宫殿四周的墙壁上,却密密麻麻悬挂着数不清的人。
第38章 .疯疯癫癫的神女
那些人如同风干的腊肉, 晃晃荡荡挂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墙上,诡异至极,看得几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舟雨更是呲溜一声缩进了解千言衣襟里,扯着他的衣领盖住自己的眼睛,颤声问:“这、这些人,都死了吗?”
没待解千言回答, 腊肉丛中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暂时还没死, 但也撑不了多久了。在下奚怀渊, 敢问各位道友如何进入此地的?”
听这人自称奚怀渊, 众人忍不住抬头仔细搜寻起来,想看看与戮仙剑商知羽齐名的奚家少主是何等风采,却没能从一块块同样干瘪狼狈的腊肉中将人分辨出来。
解千言将毛乎乎的狐狸从自己衣襟里扯出来, 放到肩膀上, 这才答道:“我们本是在参加祭神节试炼,但任务出了问题,整座止息城忽然间融化,我等跳入护城河后,又被一股神秘力量推入了此地。你们又为何被挂在墙上?出了何事?”
奚怀渊苦笑道:“竟是如此……三个月前,奚氏族人接到神女传召, 前来神殿觐见,谁曾想神女竟已走火入魔, 理智全无,将我奚氏族人尽数困于此地, 强行夺取我等灵力生机, 还请诸位道友助我等脱困,奚氏必有重谢。”
听到神女竟然走火入魔残害奚氏族人, 众人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完了。难怪这次祭神节开始竟没见到一个奚家人,原来三个月前就被自家神女一网打尽了,祭神节任务也乱七八糟草菅人命,竟是源头上就出了大问题。
锦年按捺不住插话道:“你怕不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几个看上去能打得过神女吗?”
她虽然天天嚷着打架打架,但也没蠢到谁都敢打。
“各位有所不知,前两日忽有一前辈闯入此间,破了神女设下的结界,如今神女正与这位前辈斗法,无暇顾及此处,只需劳烦诸位将悬梦丝斩断,我等便能脱困。”
听到有“前辈”闯入,解千言怀疑这八成就是自家师父,否则如何能与神女缠斗?方才师父将他们推入此地,莫非就是要让他们解救这些奚家人?
但他也不信事情会这么简单,继续问:“悬梦丝是什么?要如何斩断?你们就算脱困,又如何能制得住神女?神女又为何会走火入魔?”
“悬梦丝是万年冰蚕丝炼制,可潜入修士灵府,引人入梦,若无外力相助,无法清醒,但悬梦丝惧火,只需以烈火灼烧茧房,悬梦丝便会自动回缩,我等亦可脱困,届时在下会带诸位逃离此地。至于神女为何走火入魔,此事我们也毫无头绪。”
奚怀渊将斩悬梦丝之事说得极是轻松,但看这挂了满墙的奚家人,其中不乏奚氏家主奚彦齐、长老奚彦宏、奚景明、奚若岚等修为已至金仙境界的前辈大能,他们个个困于梦中昏迷不醒,仅有一个小辈奚怀渊出面来跟他们沟通,无论怎么看,这件事都不简单。
景惜时与解千言密语道:“这奚怀渊有古怪,小心些。”
解千言点头,状似无意地捏了捏舟雨攀在他肩上的狐狸爪子,继续问道:“那茧房在何处?用普通的符火灼烧就可以吗?”
奚怀渊听他似是答应帮忙,虚弱的语气中也染上几分喜意,急切道:“就在大殿尽头的水池中,你们进去一看便知,用符火灼烧即可。各位放心,神女此时无暇顾及此处,我们脱困后立即出去,不会有后顾之忧的。”
解千言笑道:“嗯,奚道友且待我等调息片刻,稍后便去斩悬梦丝。”
说完他也不等奚怀渊的反应,径直盘腿坐下,背对着那满墙的奚家人,给程醋王几人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闭上眼,似是真的开始调息了。
景惜时也有样学样,不慌不忙开始打坐,萧喇琥和锦年安静地盘在角落,程醋王看看这里瞅瞅那里,难得乖觉地不吭声。
解千言和舟雨两个看似在调息,实则在灵府中疯狂呼叫迦昙大师,二人只觉得神魂都快喊萎靡了,终于,这不靠谱的师父有了回应。
“别叫了别叫了!待会儿你们去殿内,用凝水诀攻那悬梦丝茧房,茧房打开后立刻躲进去,别废话也别做多余的事。”
舟雨惊喜,连忙唤他:“师父!你也在这里吗?那个神女为什么疯了?我们——”
“嘘——别废话了,按照我说的做。”
舟雨讪讪闭了嘴,将头埋进解千言的脖子里自闭,解千言拍了拍她的脑袋,起身示意大家都跟上。
奚怀渊见他们行动,赶紧出声道:“各位道友将用火符灼烧茧房后,即刻退出内殿,千万别耽搁。”
解千言应下:“好,还请奚道友信守承诺,带我们一起离开。”
“没问题!”
解千言带着舟雨走最前面,一行人在符火的照耀下,沿着光可鉴人的地砖,一步步走进冰冷宫殿的最深处。
潺潺流动的水声被空旷的宫殿无限放大,叮叮咚咚好似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符火照耀之外的地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随时都能伸出魔爪来将人拖入深渊,他们几人心中惴惴,终于达到了奚怀渊所说的水池。
水池约莫有三丈见方,墨绿色的池水顺着漆黑的池壁流淌下来,分作无数支流,沿着宫殿地面的细小沟渠流向四周黑暗之中,水池的正中,一枚足有三人高的巨大蚕茧静静浮于水面,纤细得肉眼几乎难以看见的冰蚕丝从茧中抽出,蔓延到外殿,连接在那满墙的奚家人身上。
他们走到水池边,望着巨大的蚕茧,目光中满是震撼,解千言此时小声道:“等下你们都跟着我走,动作要快,别磨蹭。”
景惜时慎重地点点头,其他三个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已经有了丰富的当跟屁虫经验,也没有二话。
解千言又拍拍肩膀上的舟雨,示意她抓紧了,这才装模作样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叠符箓,往水池中的蚕茧一抛,双手掐诀,却是掐的凝水诀。
空气中的水汽迅速凝结于指尖,解千言毫不犹豫地砸向蚕茧,浇了它一头一脸。
巨大的蚕茧像是被人挠了痒痒肉,忽然抖动起来,奚怀渊气急败坏的怒吼传来:“你们干了什么?!”
萧喇琥被吓得浑身毛都竖了起来,小声问道:“解道友,你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说好了用火符烧它吗?”
程醋王也两股战战:“解千言你疯了吗?要是出事了你可不能只管舟雨不管我啊……”
解千言没搭理他们,只盯着池中的蚕茧,果不其然,哆嗦了半天后,蚕茧上缓缓裂开一条缝隙,越来越大,将整个茧上下分成了两半,待那缝隙裂开到足以容纳一人通过,他二话 不说将萧喇琥一脚踹飞,左手拎景惜时,右手拎程醋王,几人飞速掠进了茧内。
奚怀渊气得声音都变了,尖叫道:“你们几个小杂碎,竟敢骗本尊!还不给我滚出来!本尊的冰蚕茧,冰蚕茧……
一道锋锐的寒光从殿外飞来,袭向尚未闭合的蚕茧,意图将这几个胆大包天的骗子斩杀当场。
解千言不敢擅自用符箓抵挡,只能抛出配剑,转身将舟雨护在身后。
金光乍现,叮地一声撞上袭来的寒光,同时有一股大力击在蚕茧上,迫使裂口快速闭合。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霎,解千言看到一道熟悉的金龙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
迦昙大师那欠欠的童声响起:“奚瑶啊奚瑶,都这把年纪了,还是飞升成神的大人物,怎么跟人斗个法,竟还厚脸皮地骗几个小孩来帮忙呢?”
被称为奚瑶前辈的女子尖声叫嚷道:“你个不要脸的长虫,竟然装死骗本尊!这几个小鬼也是你放进来的对不对?哈哈哈哈我就说他们怎么敢公然破坏我布置下去的任务,都是你干的好事对不对?”
迦昙语气得意地答道:“那当然了!你这老东西神志不清,抓了自家后辈不说,还发疯骗了整个修真界的年轻人来,弄一堆牛头不对马嘴的狗屁任务,被人揭穿了就强行重来一回,趁机偷他们的时间来延长自己的性命,我这样的心怀大义的高僧怎么能袖手旁观?”
奚瑶本就疯疯癫癫的,听到这话更是气得又哭又笑,声音一会儿是男一会儿是女,颠三倒四地叫道:“呸,你个四脚蛇也敢称高僧,不要脸!还敢说本尊老,神女怎么会老!偷时间,本尊有偷时间吗?他们那么年轻,时间多的是,一人分本尊一点怎么了?神女问他们要的,怎么能算偷?本尊可不会偷人的时间,你少空口白牙诬人清白!”
迦昙长叹一声,放缓了语气:“奚瑶,你强留人世间,本就是逆天之举,以往还只是打着祭神节的幌子,从年轻修士那儿偷一两天时间,如今心魔已生,失了理智,行事越发无忌,可知奚家上下与祭神节中修士上万条性命若是毁于你手,这天地就更容不下你了,长生长生,逆天不可长生啊!”
“呸!修仙之人,竟还说什么不可逆天,不逆天的话,你这秃驴还不早成了头死秃驴!本尊就是要逆天,要长生!你若是顺应天道,为何不乖乖飞升去所谓的上界?变成这鬼样子也要强留在人世,你不也是在逆天吗?”
“仙道贵生,修仙不只是修己身,更要修他人,否则你以为通天之路为何断绝,神界为何消失?这世间已经容不下过于强大的力量了啊!”
“少跟本尊说这些屁话!你有本事就出来堂堂正正地打一场,耍诈困住我的冰蚕茧算什么好汉?”
迦昙再次叹息,语气变得有些阴阳怪气:“我自然打不过您老人家!但若是我让冰蚕茧中的几个小辈将这茧融了,助外面墙上的奚家人脱困,他们开启密道,打破此地与外间屏障,你猜猜天道还能容你留存于世间多久呢?”
此话一出,奚瑶竟也没去计较他“老人家”的称呼,忽然毫无形象地哀哀哭泣起来:“你这小秃,呃,小师傅,怎的如此狠心,我堂堂神女,美貌无双,智慧天成,不过就是贪恋这人世繁华而已,何必非要将我赶尽杀绝?”
“咳咳,你这演技就跟你设计的任务一样烂,还是别演了吧,我们打个商量,我教你一个长留世间的办法,你将这里所有人都放了,偷来的时间还回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