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鸣眉眼低垂,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他很好……”
接着反问:“那我呢?”
似乎是担心阮绪宁没有听明白自己在问什么,他索性挑明:“和赵默相比,你觉得我怎么样?”
隐约嗅到了空气中不似寻常的气息,来不及细想,阮绪宁喃喃回复:“你……也挺好的。”
杨远鸣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她顿了下,又替贺敬珩阴阳一句:“如果不道听途说,就更好了。”
杨远鸣听到这话也不恼。
甚至点点头,表示认同:“以后一定改正。”
本来嘛,说错话的人就是他,小姑娘怎样“数落”都不为过。
杨远鸣向她递了个“回去工作”的眼色,端着自己那杯咖啡向外走:“对了,中午一起吃饭吧?你上次不是说,想吃文创园对面新开的那家猪排饭吗?我请客,去尝尝?”
*
压在心上的大石头落地,阮绪宁成功自我修复,不仅超额完成工作计划,还抽空做了点启兴的旅游攻略——听陆然的意思,不管选题会顺利与否,都会留一天时间让他们领略异地风光。
路费报销,食宿全包。
梦梦虽不在出差名单上,但听到这消息,却为代表工作室“远征”的几位功臣鸣不平:“上午飞启兴,下午选题会,神经紧绷一整天,晚上你们还有精力出去玩?说是第二天傍晚的飞机,那可不得下午就动身去机场?满打满算,也凑不出‘一天时间领略异地风光’啊!”
以一言蔽之:好大一个饼。
阮绪宁叹了口气,划掉写在本子上的几个网红打卡点:“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梦梦感慨:“这个情况,唯广广可破——只要广广开口,老陆指不定能给你们批一周的假,陪她散心。”
只可惜,广广宿醉严重,今天没来工作室。
一天时间能醒酒,但能不能治好心病,那便不得而知了。
耐着性子又熬了半小时,阮绪宁终于在阵阵八卦声中喜提下班。
像是故意卡着点似的,她刚走出文创园大门,就接到了贺敬珩的电话,让她打车去附近的一家意大利餐厅。
理由是:刘绍宴要请客吃饭。
既然是刘家少爷的美意,阮绪宁自然不好拒绝,当即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事实上,她也挺想知道刘绍宴和谭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男人挑的地方挺不错。
在侍者的引导下,她绕过好几根罗马柱,又穿过半圆形拱顶,才在雅间里寻到了他们:彼时的刘绍宴眉头紧拧、双手托腮,表情复杂地说着什么,而敬珩则略显懒倦地靠坐在椅子上,满脸写着“快点闭嘴吧”。
显然是被纠缠了许久。
见到阮绪宁,神情才稍稍舒缓。
他抬手点了下为情所困的好友:“这家伙一直赖在我办公室里不肯走,非要当面问你一些事——关于谭晴的事。”
阮绪宁将包包放好,在贺敬珩身边坐下:“所以,我是你请来的救兵?”
“是啊。”
“那我今晚可要大吃一顿。”
“刘绍宴请客。”贺敬珩把菜单递给她,“只管挑贵的,让澳龙和黑松露在舌尖上跳舞。”
“那你请我喝奶茶。”
“好啊。”
原本还担心小姑娘会因和责编闹矛盾、丢掉项目而心情不佳,见她如此有食欲,想来,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
贺敬珩这般想着,又旁敲侧击:“今天画稿还顺利吗?”
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阮绪宁边翻菜单边说了自己和杨远鸣相互道歉的经过:“……吃午饭的时候,他还和我说,如果以后有机会,他想和你当面道歉。”
贺敬珩轻嗤:“那估计是没机会了。”
阮绪宁非常遗憾地拧了下眉。
两秒钟后,某人猛地反应过来:“你们一起吃了午饭?”
“嗯。”
“只有你们两个?”
“是呀,我们去吃了一家新开的猪排饭,那个炸猪排又大又嫩,一口咬下去,还能吃到芝士爆浆!”
阮绪宁说着,情不自禁抿了抿唇。
只是,一对上贺敬珩那双漆黑的眼瞳,瞬间又想起那个始料未及的亲吻,灼烫感自双颊一路蔓延至耳后,她不好意思地将目光移开。
哦,没有将贺敬珩与炸猪排作比较的意思……
猜不到小姑娘的内心所想,只将这个反应当做是“心虚”,贺敬珩依旧纠结于另一件事:“你和杨远鸣每天都一起吃午饭吗?”
阮绪宁否认:“当然不是。”
某人长舒一口气。
接着,又听见补充说明:“有时候,我们也一起点外卖。”
刚呼出去的气,差点又被吸回来。
刘绍宴迟迟插不上话,只等到服务生上菜时才见缝插针短暂掌握了主动权:“……反正我有种预感,谭晴应该对我也有点意思。”
贺敬珩嗤他:“谁给你的自信?”
刘绍宴苦苦挣扎:“谭晴现在在我家那公司当设计师助理,她一见我就笑。”
贺敬珩给他泼了盆冷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对你的那些破梗有点意思。”
阮绪宁紧接着泼了第二盆:“而她一看见你,就想起了你的那些破梗……”
刘绍宴啧了声,调转矛头:“你们还真是夫唱妇随。”
听到这话,阮绪宁飞快低头吃东西,企图掩饰面上的赧意。
贺敬珩心情舒畅地笑了声,话锋又转:“那艾荣那边,你打算和他怎么说?”
这才是重点。
对他而言,很有参考价值。
提及好友兼情敌,刘绍宴脸色瞬间变了变,佯装不在意:“假装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呗,他追他的,我追我的,虽然我行动比较晚,但我有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强力BUFF啊。”
贺敬珩若有所思:“那BUFF没什么用。”
俨然是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所幸,刘绍宴也没细究,依旧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中:“悄悄把好朋友喜欢的姑娘追到手,然后惊艳所有人。”
贺敬珩瞄他一眼,没吭声。
阮绪宁用叉子戳着餐盘里的茴香奶酪虾仁,忽然出声:“这样不太好吧。”
刘绍宴一愣:“小嫂子是觉得,我不该追好朋友喜欢的姑娘吗?”
彼时,贺敬珩也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阮绪宁思考的几秒钟内,他看了她三次。
还打算看第四眼的时候,小姑娘终于开口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光明正大表达自己的心意——公平竞争才是对好朋友的尊重。”
阮大小姐这一铁锹砸下来,逼出两只见不得光的鼹鼠。
很长一段时间,贺敬珩与刘绍宴都没再说话,各自闷头吃菜,只是心思都乱的很,一会儿弄掉刀叉,一会儿又让调羹与汤碗碰出声响。
像是杂乱无章的音符,硬生生凑了个调。
*
这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
与一脸苦相的刘绍宴道别后,贺敬珩陪阮绪宁去附近商场买奶茶。
知道丈夫一向不爱甜腻的饮料,阮绪宁熟络地在小程序里给他点了杯柠檬茶。
踮脚看店员小哥在操作台上使足力气“暴打”香水柠檬,她的心情无比舒畅:“对了,我下周四就要去启兴啦,今天刚订好机票和宾馆,周五回洛州。”
“几个人去?”
“广广,杨远鸣,我,还有运营野野。”
“运营爷爷……年纪很大吗?”
“野人的野。”
贺敬珩重复一遍,满怀期待地看向她。
阮绪宁知道他在等什么,眉眼一弯:“因为那个男生总是自称‘狂野男孩’,大家就叫他野野了!听你刚才那么一说,总觉得,他好像一直在占我们便宜——野野,爷爷什么的,简直是超级加辈。”
贺敬珩并没有get笑点。
他此刻关心的,分明是另一件事:又是男同事。
唇角小幅度地垂了下,男人话中有话:“两男两女,所以,订了两个标间?”
“是呀。”
“连锁酒店?”
“嗯,因为算出差嘛,屋屋就帮我们挑了个性价比高的连锁酒店。”
贺敬珩微微颔首,眸光一敛,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问:“哪家?环境怎么样?”
听起来是在关心居住条件,又不止是在关心居住条件。
他就像是一条伺机许久的蛇,好不容易等到猎物出现,自然是当机立断咬住,缠紧。
阮绪宁并没有意识到那些问题的真正意义,一边看着奶茶店电子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取餐号,一边说出连锁酒店的品牌名:“听说启兴那边还要穿长袖呢,我抽空得再回雅都名苑拿点儿衣服。”
“时间还早,逛一会儿再回家。”贺敬珩瞥了眼四周琳琅满目的精品店,“看见合适的就买几件。”
阮绪宁举双手赞成。
闲聊间,电子屏幕上取餐码再次轮换,她接过店员递过来的两杯饮料,继而发现自己忘了修改订单备注,两杯饮料里的冰块多到离谱,光是端着塑料杯,都觉得楚楚“冻”人。
她迅速将其中一杯塞给贺敬珩:“喏,你的柠檬茶。”
指尖不经意碰着他的掌心。
男人皱起眉头:“怎么这么凉?”
阮绪宁急忙解释:“抱歉,我忘了备注……”
话音未落,贺敬珩便上前一步,理所当然地牵起了她那只冷冰冰的小手。
第25章
阮绪宁暗自责怪自己反射弧太长, 被贺敬珩牵着走到商场二楼时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凉”,是指她的手。
这样紧紧牵着, 确实是不冷了——不仅手不冷了,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尚未入夏,各大品牌女装店却争先恐后上架了夏装, 阮绪宁转悠一圈, 贺敬珩手里多了十几只购物袋, 热裤短裙吊带衫,就是没一件适合带去启兴。
最后,两人在一家潮牌店门口停下脚步。
架不住店员热情的招呼,阮绪宁进了店, 居然找到了一件版型很不错的长袖卫衣, 浅灰色小圆领, 如果搭配酒红色的JK裙和过膝袜,就是很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出街LOOK。
见她试穿效果不错, 几个店员轮番上阵猛夸,又拿出一件样式类似的男装卫衣,殷勤介绍:“小美女, 这个系列还有情侣款呢, 我们店里正好有你男朋友的尺码,要不要一起带上?”
情侣款?
听到这三个字, 阮绪宁条件反射般摇头,又抬眼偷瞄贺敬珩。
贺敬珩却道:“带上吧。”
她有些诧异:“……不再挑挑吗?”
“没必要。”
“你平时好像很少穿这种风格的衣服。”
“偶尔改变一下。”
“要不,我再陪你去别家看看?”
“我这个身高, 本来不容易卖到合适的衣服。”说完,贺敬珩便将银行卡递到她手中, “拿着,去结账吧。”
连试都不试,生怕留给小姑娘说“不好看”“不适合”的机会。
阮绪宁为难地蹙起眉毛,压低声音提醒:“但是,我们两个穿情侣装很奇怪……”
“很奇怪吗?”
“很奇怪。”
反复咂摸“很奇怪”这三个字,贺敬珩的心沉了沉,就像是在即将完成一块复杂的拼图前忽然发现缺失了几小块,很难找到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无法解决。
那就补救。
『伊洛娜的箭现在射出,
一个拉西罗,
一个安德拉许,
分成两半的伊洛娜对我来说,
总比半个都没有更好』
那部《布达佩斯之恋》中的台词反复在脑海中浮现,贺敬珩做了个深呼吸,给出另一种解决方案:“如果是三个人都有这件衣服,就不能算是情侣装了吧?”
阮绪宁莫名紧张起来:“还有一件给谁?”
答案并不算意外:“周岑。”
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欠身,仔细观察着阮绪宁,似乎是想从她的眼神里挖出最真实的情绪。
事与愿违。
阮绪宁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与他对视。
贺敬珩只得收回目光,顺着方才的话继续道:“三个好朋友穿一样的衣服,就算是走在大街上,别人也只会觉得是班服、团服或者工作制服,绝对不会联想到情侣装,我说的没错吧?”
这个思路,有点清奇。
阮绪宁被他带偏了逻辑:“没错是没错……”
贺敬珩露出博弈得胜般的笑容,迫不及待转身示意店员:“再帮我们拿一件男款,嗯,三件都要的,另外那件男款,尺码拿小一号。”
*
回到茂华公馆的别墅,阮绪宁仍旧没能逃离贺敬珩为她布置的思维陷阱。
为什么非得把情侣装变成三个人的事……
自己明明只是在意,他们两个不是情侣啊!
原来贺敬珩也不是那么聪明。
阮绪宁叹了口气,开始洗漱前的准备工作,踩着小高跟逛了那么久,体力值早已见底,她点燃主卧里烛台熏香后,一边给浴缸放水,一边挑选喜欢的入浴剂。
然后,关上磨砂玻璃门。
就差在门把上挂一块“泡澡中,请勿打扰”的标示牌。
彼时的贺敬珩陷在正对床头的单人沙发里,游走于锋源的各个工作群,间或瞥一眼浴室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