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欣蕊被逗笑了,抬手掩住红唇:“不是啦,贺礼文才不像伏地魔那样令人闻风丧胆——大家只是单纯地嫌弃他、不想叫他名字或者‘贺董’罢了。”
她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陷入了回忆,随即压低声音又道:“……公司里被贺礼文骚扰过的女员工可不止我一个,他真的该打。”
阮绪宁安抚似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即便此刻的她,也需要安慰。
苏欣蕊很快调整好状态,又将这几天一直在小姑娘耳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件事,我们都站贺总,董事会那边也不会给他任何压力,你别担心。”
事实证明,骂一个很糟糕的男人,有助于拉近女人之间的关系。
总之,这一次的聊天很愉快。
阮绪宁以为,会一直这样愉快下去,直到有人换掉了办公室背景音乐歌单,摆在公共区域的蓝牙音响里,很快飘出了自己所熟悉的旋律……
是周岑唱的那首《口是心非》。
她先是一愣,随即跟着旋律轻哼起来。
隔壁工位的女孩子两眼放光,忙不迭地张口询问:“阮小姐也喜欢周岑吗?”
阮绪宁脱口而出:“喜欢呀。”
周遭突然安静。
连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他们的目光纷纷跃过、落在她身后;还有几个胆小的,直接埋头敲键盘,像是上课偷吃零食不小心被班主任抓到的问题学生。
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男人的轻咳声已经钻入了阮绪宁的耳朵:“咳。”
迟疑着仰起脸,贺敬珩的指节已然落在了她的额头上,还是和之前一样,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像是对妻子“不乖”的惩罚。
阮绪宁不满地鼓起腮帮,捂着被弄痛的地方: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当真是会捕猎的野兽吗?走路居然没有一点声音?
迫于某人散发出的那股无形压力,她决定识时务为俊杰,改口纠正道:“……喜欢听周岑的歌。”
周遭响起嗤嗤地轻笑声。
贺敬珩不动声色舒展眉头,眼中的晦暗如潮水般退去:“不是来接我下班吗?走吧。”
“你都忙完了?”
“嗯。”
阮绪宁乖乖起身,人还没站稳,就被贺敬珩牵住了手。
着急的不止她一个。
觉察到身边男人平静外表下翻涌的小心思后,她悄悄憋住了笑。
阮绪宁这趟回连城,在大学宿舍住了好几天,虽说两人每晚都会视屏聊天,白日里的微信也几乎不断,时隔多日看到真人——闻见她的味道、触摸到她的温度,贺敬珩还是有种不真切的错觉,不禁攥紧了掌心的柔夷。
知道这里不适合表露心意,他强行收回目光,冲技术性摸鱼吃瓜的员工道:“你们也都早点回去吧。”
只是。
没走几步,孙淼就追了过来,一脸担忧地将两人拦住,小声提醒道:“刚才一楼保安组来了通电话,有一群记者堵在公司门口,说是要做采访,可能是看阮小姐今天来了锋源,想联合起来做个大新闻……”
确实是无良媒体会用的伎俩。
只是阮绪宁今天刚回洛州,临时决定过来一趟,能这样快得到消息……
看来,是贺礼文留在公司的爪牙及时向媒体那边递了消息。
回头得想办法把那批人也肃清。
见贺敬珩皱起眉头,孙淼又提议:“要不要我想法子把他们引开?或者,重新给您叫辆车?”
回答他的是阮绪宁:“不用了。”
女孩的眼神,坚定且无畏。
贺敬珩噙着笑,试探着问:“一会儿走正门的话,场面可能会很混乱,你不害怕吗?”
阮绪宁看了一眼仍在偷偷摸摸眺望两人的总裁办员工,笃定道:“那些知道真相的人,都在支持你……有什么好怕的?”
第58章
柴飞的车候在锋源集团总部大楼正门口。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 电梯门大敞之际,阮绪宁还是出于本能轻颤起来,揽紧了贺敬珩的手臂。
透过玻璃门窗, 可以看见一小群男男女女聚集在大楼外,正好挡在了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她做了个深呼吸,咬咬牙, 走出前厅。
那些记者就像是草原上嗅到腐尸味的鬣狗, 突破了保安的防线, 架着长枪短炮一窝蜂全数围拢上来。
即便有贺敬珩护着,阮绪宁还是感觉得到,那些挂着媒体LOGO的话筒和录音笔快要怼到自己脸上来了……
那些人挤着人。
那些声音叠着声音,在两人耳边轮番炸响:
“贺先生!贺先生请留步!有传言说, 贺礼文已经退出锋源集团董事会, 不再担任董事长一职, 请问是否确有此事?贺老先生是否有参与、施压?”
“阮小姐,请问您对丈夫公共场合殴打亲生父亲、致其重伤的行为怎么看?他平时是否也存有家暴倾向?”
“作为锋源集团CEO, 贺总是否担心家族声誉和企业形象会因此次事件受损?您打算如何挽回呢?”
问题很尖锐,却避重就轻。
只向小夫妻两人施压,绝口不提贺礼文做过的那些龌龊事。
贺敬珩脚步一顿。
许是他的身形和气场着实骇人, 那些记者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甚至有人条件反射似的直往后退。
贺敬珩压着怒意,就近抓住——或者说抢下一个话筒, 眼神冷冷扫过那些丑态毕露的脸孔:“始乱终弃、私生活混乱、骚扰女下属、雇凶杀人未遂——我很担心家族声誉和企业形象因贺礼文而受损,所以,这不是揍他了吗?”
实属已读乱回。
但又针针见血。
趁记者们沉默、琢磨的间隙, 他一记眼刀甩给身边的干瘦男人,声音里带着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猛兽:“……还有你,再对着我太太的脸拍照,当心我连你一块儿揍!”
被警告的男记者当即往后排缩了缩。
就在那群逐臭之蝇迟疑着是否还要继续进行“采访”时,阮绪宁扯住了贺敬珩的衣袖。
她踮起脚,恰好能够到他手中的话筒。
女孩的声音很轻、很软,却足够有力量:“我先生是个很好的人,能与他此生携手,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没有被那些自带陷阱的问题扰乱思路。
她一句不提贺敬珩是怎样的人,但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透出了自己对丈夫的信任与肯定。
他们像是拥有一座密不透风的城堡,足以阻断自外界而来的一切侵害。
因那句话深深震撼,贺敬珩垂眸看了妻子一眼。
恰巧,她也正望向他。
眸中是毫无保留的爱意。
如同定格的静态画面,却有千言万语在流转。
但此时此地,并不适合互诉衷肠。
眼见挖不出任何可以用来做文章的爆料,于是又有人抛开逻辑、打亲情牌:“百善孝为先,贺礼文毕竟是你的父亲……”
面上瞬间覆了层寒霜,贺敬珩眼皮一掀,截断那个女记者的话:“我跟那家伙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快要变成一潭死水的人群重新开始骚动,话筒与录音笔再一次高高举起:“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是什么意思?你是已经和贺礼文断绝父子关系了吗?那锋源集团今后……归属……”
出于对新闻的敏锐,他们满脸写着兴奋与急切,如潮水般涌过来。
被身侧两股人流接连冲撞,阮绪宁流露出一丝惊慌,脚下一个趔趄,小高跟险些崴了脚。
贺敬珩当即伸展长臂护住小姑娘,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一道坚固的城墙,随即警惕地扫视周围,低吼着让那些记者滚远点。
柴飞的车本就停在前方。
他们紧紧抵靠在一起,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披荆斩棘之际,身后不远处响起了另一辆汽车急促的鸣笛声。
在管家郑海的搀扶下,身着板正高定西服的老者自车内缓缓而出,手杖落地,不怒自威。
是许久未曾露面的贺名奎。
阮绪宁有些惊愕,第一时间去看贺敬珩,男人的表情昭然着——他也很意外。
思前想后,也只可能是程总或者其他高管担心新任CEO再乱来,单方面联系了贺名奎。
没想到,搬来的不是救兵。
而是如来佛祖。
听郑海转述了那些记者提问,贺名奎冷哼一声,挤出一句答复:“是我——我已经和贺礼文断绝父子关系了。”
这一句当事人亲自宣布的“官方消息”,似有千钧重。
众记者哗然。
随即,争先恐后扛着设备调转方向——这种级别的商圈大佬平日里就是挤破头也难见一面,更别说当众采访。
隔着绰绰人影,贺名奎给贺敬珩递了个眼色,转而又冲那些人道:“你们有什么问题,过来问我,别挡着我孙子和孙媳妇回家的路——你们这么多人,搞这么大阵仗,欺负两个年轻人,算个什么事?”
被点名的记者们面面相觑:不是,您孙子眼下双目通红,青筋凸起,为了保护老婆准备随机挑选幸运儿打一顿的一米九猛男……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放心将战场交给老爷子,贺敬珩揽着阮绪宁继续前行,径直坐进了那辆等候多时的劳斯莱斯。
*
黑色座驾缓缓驶出锋源集团停车场。
直到身后乌压压的人群变成了一团墨点,阮绪宁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将目光自窗外收回。
贺敬珩偏过脸:“吓到了?”
经历方才一路“闯关”,男人身上的西装已然多了不少褶皱,就连西裤裤脚上都沾了灰尘。
阮绪宁点点头:“才没有。”
身体很诚实。
语言却在硬撑。
想了想,她又老神在在补充一句:“……是很特别的人生体验。”
贺敬珩轻轻挑起眉梢,任由笑意蔓延。
意识到贺礼文再没有了作妖的资本、闹心事终于告一段落,阮绪宁紧绷多时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之前怎么都没听你说起,爷爷和贺礼文断绝父子关系了?”
“毕竟是他们父子俩的事,没有公开之前,我也不好到处说。”
“但爷爷今天亲口把这个决定告诉媒体记者了——他这就是在向外界宣布,贺家可以没有贺礼文,但不能没有你贺敬珩。”
这话叫贺敬珩舒心:“毕竟,贺礼文这些年做了太多让他失望的事。”
剥夺继承权。
赶出锋源集团。
从此与贺家桥归桥、路归路。
这是他所能想象到的、对贺礼文那种混蛋最好的惩罚了。
阮绪宁亦然。
她弯起眉眼,嘴里小声重复着“太好了”。
贺敬珩专注地看着那张表情丰富的小脸:“刚才不是还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只会‘太好了’这三个字了?有失你语文课代表的水准啊……”
阮绪宁眨眨眼,半晌才意识到这是调侃。
但她并不生气。
忘了在哪里看过一个理论,人在激动时,语言表达能力会退化。
而她再一次印证了这个理论:“刚才那段话,其实我打了很久的腹稿!现在,我就是、就是觉得……太好了嘛!非常的好,无比的好,超级无敌的……唔……”
毫不意外的一个吻。
意外的是,来得太突然。
不知道贺敬珩那家伙忍了多久,反正,她是忍了很长时间,就连在宿舍睡觉,还梦到过一些该打马赛克的画面——被熟悉的温度所包裹,她很快就缴械投降,抛开所有矜持与羞涩,环住丈夫的腰,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都说小别胜新婚。
他们的新婚夜毫无进展,小别后的亲昵,才格外让人沉沦。
贺敬珩将她扯坐到腿上:“这几天,想我了吗?”
阮绪宁的衣摆被一点点翻卷上去:“想的。”
他的唇继续往下:“哪里想?”
阮绪宁被迫眯起眼睛:“哪里都想。”
觉察到腰间的凉意,她猛地按住了男人游移的手,反应过来:“……但就是不想在车里。”
看起来像是个陷阱。
不确定。
所以不能乱踩。
阮绪宁下意识睨了眼司机所在的方向,视线却被前后排之间的雾化玻璃阻隔——某次坐车时听柴飞嘀咕过,这样一块隔断价格高达三百万,阮绪宁吃惊不已,也直观感受到了自己家与贺家的财富悬殊。
总而言之,这里私密性极佳。
如果贺敬珩当真想在车里做点什么,好像也……
不行。不行。
她甩甩脑袋,忽地听见贺敬珩的轻嗤。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掐着她的腰:“我看起来就那么饿?”
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