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接过信笺,递给虞韶,目光扫了一眼,揶揄地瞥了松声一眼,“怎么会不知道是谁?这分明是皇上的御笔啊!你这丫头,小主让你读书识字,你倒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松声听了竹影的指责,心虚地搓了搓手,讪笑着想转移话题,抬高声音夸赞道:“原来是皇上御笔!怪不得这字看着这么黑,这么……这么好看!皇上的字就是不一样!”
这下连虞韶也忍不住笑了,“松声你这是越描越黑,如今我闲下来,可要好好监督着你读书。”
松声脸颊通红,跺了跺脚,嘟囔道:“好好好,奴婢知道了,以后一定加倍努力,不偷懒就是了!”
虞韶轻笑着摇了摇头,将信封小心地拆开。薄薄的信纸展开时,散发出一丝淡淡的墨香,似乎还带着昨夜赵煜亲手书写时残留的温度。龙飞凤舞的字迹,正是赵煜的笔迹,那浓墨勾勒出的字行中,透着他一贯的刚劲和洒脱。
信上并没有过多的言辞,只是几行简短的字迹,却字字入心:
“昨夜见昭昭酣然入梦,眉眼安然,朕心顿感平和欢喜,唯觉此生得卿卿相伴,已无他求。
秋晨清寒,朕亦不舍软玉温香,然为娇妻幼子计,不得不尽此君父之责,勤勉为国。朝务既毕,朕必返,与卿卿同膳,共叙温情。”
读到最后,虞韶忍不住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滑过最后一行字,煜郎,不过是玩笑取的小字,赵煜倒当真用起来了。
竹影见虞韶读信时唇边笑意渐深,忍不住笑道:“皇上对小主用心,奴婢们也放心了。”
正说着,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未看清来人,便听见珠帘外有人恭敬地磕头行礼,声音中带着压不住的喜意:“奴才恭喜娘娘,娘娘大喜!”
说话的正是钱明,他兴冲冲地站在珠帘外,虽然规矩未敢擅入内室,眼中却掩不住笑意。
竹影和松声此时也愣了一下,二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透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和几分揣测。宫中素来讲究礼制,“娘娘”二字岂是轻易能称的?依规矩,这称呼只有妃,昭仪,和婕妤上三位的妃嫔,一宫主位,方能享有。如今钱明这样称呼,莫非……皇上又升了小主的位份?
钱明已迫不及待地继续说道,语调里掩不住的欢欣:“皇上刚才颁旨,昭告六宫,如今奴才们该唤一声宸妃娘娘了!”
竹影和松声皆是微微瞪大了眼睛,脸上的喜色再也藏不住。松声低低地倒吸了一口气,随即忍不住掩唇笑道:“娘娘,这可真是大喜事啊!”
竹影亦是眼中带光,立刻对着虞韶福身一礼:“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德贤惠淑是宫中四妃,四妃之上更设宸妃,这可是上上荣宠啊!”
虞韶唇边含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眉眼间却透出几分无奈与娇嗔,昨夜说着徐徐图之,今晨却迫不及待地昭告六宫,他的急切与决然,出乎意料,却又怎会让她不感动?
阳光穿过窗棂洒进来,映得屋内一片明亮,她的心也被这份阳光照得暖意融融。
钱明眉开眼笑地接着说道:“娘娘,还有一桩好消息呢!蒋才人也被封为正三品的婕妤了。皇上说,娘娘如今怀着身子,不宜过多操劳,正好蒋才人利落果决,由她帮衬着娘娘管理六宫之事,既能分担事务,也能让娘娘多些清闲。”
这话刚说完,外头便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没过片刻,珠帘被人掀开,蒋牧霜便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她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连发髻都未束整齐,几缕碎发垂落在鬓角,身上披着件略显宽大的外衫,绣着梅花的绣鞋还未穿稳,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踝。
“天啊!”蒋牧霜气喘吁吁地站在虞韶床榻前,一脸震惊,手指着自己,“我一觉醒来,怎么就升官发财了?婕妤?我做婕妤?皇上是不是疯了!我是只会舞刀弄枪的人,可不会管这些妃嫔宫人啊!”
蒋牧霜坐也不坐,急得直跺脚,嘴里连珠炮似的抱怨道:“娘娘,这事儿真不是我推脱啊!让我去管六宫事务?我这辈子只会行军打仗,对敌军还能砍人如切瓜,这宫里的事我哪懂啊!那些妃嫔若是争争吵吵,我还能上去吓唬她们一通不成?”
第78章
这话一出,松声和竹影忍不住笑出了声,虞韶更是笑得花枝乱颤,眼角眉梢都带着难得的轻松。她轻轻扶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笑道:“蒋姐姐实在太谦虚了!你在漠北能治理一军,若说在后宫之中处理这些琐碎的宫务,倒真是屈才了。我看皇上也对姐姐信任有加,我更对姐姐满心信心。就像这次,我能为外祖父一家翻案,要不是有姐姐在后宫中调和斡旋,只怕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蒋牧霜被虞韶这一夸,向来爽朗的脸上竟然浮起了几分羞涩的红晕,她连忙捂着脸,故作嗔怪地说道:“昭昭,你这一张嘴怎么像抹了蜜似的,把我都夸得不好意思了。我们漠北儿女最讲究的就是一个仗义,我不过是看你受了委屈,帮着朋友打抱不平罢了!再说了,这宫中有竹影和松声两个细心的好帮手看着,我顶多就是个举手之劳。”
虞韶笑着看向竹影和松声,“你们两个这次的不容易,我都看在眼里若非有你们相助,我也不可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竹影,你做事向来稳妥周全,从不让我多操心。而松声――”
她转过身去,轻轻握住松声的手,语气越发柔和,“你虽是年纪小些,但心思细腻、伶俐机敏,是我身边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如今我升了妃位,宫中规制也随之变化,可以增设两个七品女官的位子。我心中思来想去,这两个位置非你们莫属。只是这样出宫的年纪或许就得往后推一推了。你们可愿意?”
虞韶又将目光转向松声:“松声,我记得你曾提过,家乡还有良人等着你回去成亲。想必这几年在宫中侍奉我的日子里,你心里也惦记着那段姻缘吧。”
她说着,微微一笑,语气放轻了些,“若是如今觉得为难,也大可以直说,不必因为我的提议而勉强自己。不过你若是想回乡,我如今手头积攒的好东西不少,到时候,我一定亲自为你筹备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让你体体面面回乡,嫁得欢欢喜喜。”
松声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眼中蓄满了泪水,她咬着唇,似在极力克制情绪,但眼角的泪光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她抬起头看向虞韶,眼眶通红,声音哽咽却仍带着一丝努力平复的克制:“多谢娘娘的好意,您的恩情,奴婢铭感五内……只是……只是如今,我怕是用不上您的这一番心意了。那……”
她的声音打住,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但更多的泪水还是涌了出来:“那户人家……他们背信弃义。上个月,我的姑母寄信来才告诉我,那人早就与我家退了婚,取了镇上员外郎家的千金为妻。我……我竟到如今才知晓这些,家中恐怕也是怕我在宫里受影响,一直瞒着不敢说。”
虞韶听完松声的哭诉,眉头不由得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更多的是心疼。她拉过松声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坐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声音温柔却带着安抚的力量:“好了,别难受了。这世间良人多的是,错失了你这样好的姑娘,那人才是没福气。你莫要为他伤神,更别因为他的无情无义轻看了自己。”
松声本就有些孩子气,如今被虞韶这般温言软语地安慰,更是再也憋不住心中的委屈。她扑到虞韶的肩头,将脸埋进她温暖的怀中,哭了个痛快。
虞韶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她拍着松声的脊背,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你先安心留在我身边,当着这女官。今后,我一定给你相个更好的人家,既有才干又知疼惜人,不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
蒋牧霜也帮腔道:“说得对!松声,你这样的好姑娘,凭什么为那种薄情寡义的人难过?”
她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说道,“若是你不嫌弃边关的将士生活清苦些,一旦有战事也确实危险些,我爹爹军中可是还有不少青年才俊呢!虽然粗野了些,但个个都是五六品武将出身。边关的汉子虽然不如读书人文雅,但是疼老婆却是实打实的不差的。”
竹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取出帕子,走上前去轻轻擦掉松声脸上还未干透的泪痕,嗔怪道:“你这模样,哭得倒像一只大花猫似的。别说那些将来不将来的话了,眼下可得收拾收拾脸,再不济也得赶紧去洗一把脸,好好整理一下再来伺候娘娘啊。
看着竹影推着松声,松声不服气地回推几下,两人推推拉拉地出了屋子,那嬉笑打闹的背影带走了方才室内的沉重气氛。
蒋牧霜忽而,她轻轻叹了口气,语带感慨:“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看啊,真正有这个心意生死相许的人没多少,反倒因为这一份情凭添许多烦恼的人却是比比皆是。”
虞韶闻言,忍不住转头看向蒋牧霜,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揶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学着蒋牧霜的样子,用手撑着下颌,懒懒地开口:“蒋姐姐怎么忽然也谈起情爱来了?莫非……你这是有感而发,有了什么心事不成?”
蒋牧霜虽然绷着脸试图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但细看之下,连耳尖都已经悄悄红透了,仿佛被人看穿了心事一般。她猛地摆了摆手,急匆匆地反驳道:
“我……我才没有呢!虞韶,你可别乱说啊!我这人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不过是看着你和皇上,还有松声这丫头的事情,心里有所感罢了!”
虞韶见蒋牧霜这模样,眼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却故作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蒋牧霜急匆匆转移了话题,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说起来,当初还得亏竹影那丫头谨慎,先察觉你宫中有小宫女举止不对,我才能顺藤摸瓜,带人拿住慈宁宫那边暗中行厌胜之事的证据。
一击破绽,反将了吴家一军。不然纵使吴家才朝堂上被打得七零八落,但太后毕竟是太后,就算皇上有心封你为后,她也能仗着婆婆的身份在你头上压着。吴家失了倚仗,太后心中只怕更是怨愤,只怕还会使出什么害人的招数。”
虞韶真心实意地说道:“蒋姐姐,这次真的多亏了你。”
“哎呀,慈宁宫的事情不过是碰巧罢了,别再夸我了。”她说着,语气一转,忍不住提起林之焕,“倒是林之焕这次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那家伙冷着一张冰块脸,根本懒得搭理宫里的破事儿。原想着还要费上一番嘴皮子去说服他,没想到这次倒是挺仗义,主动站出来帮了我不少忙。”
虞韶听着,眉梢微挑,眼中透出一丝揶揄,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哦?林太医仗义,这倒是稀罕事。蒋姐姐,依我看,他对旁人可没这么热心。”
蒋牧霜一愣,随即竟有些委屈地反驳道:“对我?那是因为我去找他帮忙!他这人只讲规矩,哪有什么特殊的情分可言!”她说着,越想越不服气,索性掰着手指头一条条数落起来,像是要替自己争个公道,“怎么不是了?虽然他是医者仁心,连我这样麻烦的病人都肯看,但规矩也太多了些。
那些比宫规还繁琐的养病法子,单是听就够让我头疼了!他倒是每次都冷着脸训我,什么‘按时服药’‘忌食辛辣’,简直跟老和尚念经一样。”
她气呼呼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这也就罢了,上回他去南疆寻药,更过分!说什么自己为了我这病跑遍大江南北,太医院的草药都没人照料,居然要我去替他侍弄花草,当个药童!”蒋牧霜越说越激动,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被惹怒的小兽。
虞韶瞧着蒋牧霜这副气呼呼又喋喋不休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蒋牧霜明明语气中满是“不服气”,可平日里往太医院跑的时候却不见半点不情愿。
虞韶暗暗想着,林之焕那冰块脸只怕是在绞尽脑汁找借口想要和蒋牧霜多些相处的机会,只是他性子木讷,感情上的事却比医术上迟钝太多。
虞韶心里渐渐有了盘算。林太医这次为她解了慈宁宫的危局,确实帮了大忙,她本就想着找机会回报。如今瞧他和蒋牧霜这副“别扭”模样,倒不如顺水推舟,替这对木头人点一把火,让他们的情谊少些曲折坎坷。
虞韶上午送走了气鼓鼓的蒋牧霜,午睡之后,又一番“提点”让喜怒不形于色的林太医出别院大门的时候都红着耳朵,走起路来都局促地同手同脚。
赵煜批完折子,一进别院先是撞见了木头人似的林太医,便看见虞韶笑得开怀。尽管心中明白虞韶只是在逗林之焕,却忍不住酸溜溜地开口,“朕今日一日未见昭昭,竟觉如隔三秋。可瞧昭昭这般笑容,似乎并不曾想朕呢。”
第79章
虞韶眨了眨眼,立刻明白赵煜是心里不满了,笑意更深,迈步迎上去。
“皇上这一日辛苦了吧?”她柔声问道,目光带着几分调皮的光芒。话音未落,她已经踮起脚尖,伸出双手轻轻捧住赵煜棱角分明的下颌。
赵煜一愣,尚未来得及开口,便感到虞韶微微前倾,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那触感温软如羽,转瞬即逝,却在他心头掀起了阵阵涟漪。
板着脸的帝王顿时压抑不住地扬起了嘴角,连面上的威严都被冲散了几分。
方闻顿时耳根发热,赶紧转身扭头,袖子一扬挡在眼前,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感叹:“真是没眼看呐,没眼看!”
忍不住腹诽:皇上这般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朝堂上的威严?如今在宸妃娘娘面前,分明就是一个沉溺温柔乡的寻常男子嘛。不过……其实这样也挺好,总归是有人能让皇上卸下那副冷冰冰的面具,过得自在些。
虞韶原本只是轻轻一吻,蜻蜓点水,便想退开,却没想到赵煜根本不给她机会。他俯下身追着她的唇不放,唇齿间带着些许霸道和不容抗拒的缠绵,仿佛要将她的气息全部占据。虞韶躲不过,只得任由他索求着,原本唇间的浅浅触碰逐渐变得绵长而深沉。
两人渐渐忘了身处何地,虞韶的脸颊因为呼吸不畅而染上了绯红,而赵煜则越发忘我,手臂将她牢牢圈在怀中,像是生怕一松手她就会逃开似的。直到两人气喘吁吁,虞韶满脸红晕地靠在他胸前,赵煜才稍稍清醒了些。
想起昨晚虞韶入睡后,只得用冷水浇灭的那一场折磨,他克制住心中翻涌的情意,轻轻抚了抚虞韶的发丝,带着几分意犹未尽的温柔。
虞韶抬手,指尖轻轻在赵煜心口一点,眼波流转间带着三分揶揄“皇上一来,我这宫里都多了一股醋味。如此浓烈,怕是熏得旁人都不敢近前了。”
赵煜听罢,眉头微挑,冷哼一声,握住她的手拉近几分,“昭昭对我都没有好好笑过几回呢,却因为林之焕笑了,即使是嘲笑他,我也觉得看他不爽!你的笑容,朕可不舍得让旁人多看一眼。”
虞韶轻轻从赵煜怀中退开一步,抬眼瞧着他,“皇上这可不讲道理,我不过随口逗逗林太医,就惹得皇上这般吃醋。我可不信,皇上没看出来,林太医和蒋姐姐心中彼此有情。”
赵煜闻言,整个人一愣,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向来镇定自若的帝王,此刻竟有些呆若木鸡,狭长的凤眼都瞪圆了,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什……什么?林之焕和蒋牧霜?!”
虞韶惊讶:“你不知道?”
赵煜依旧一脸茫然,嘴唇微张,半晌才反应过来,皱着眉低声喃喃道:“朕……朕不知道啊……朕该知道些什么?他们两人……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