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兰其实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她猜测可能与先前雅利奇在御花园里撞上的那一幕有关,毕竟在毓庆宫出事之后她悄悄注意过玄烨身边的奉茶宫女,明显已经换了一批人。
不仅如此,这次的事情出了之后乾清宫里上下基本上也是一次大换血,梁九功都挨了板子。
但是这件事情,说句实话,祝兰反倒觉得可能与太子的关系不大,更像是别人下了什么套给他还有索府钻进去的一样。
毕竟那位映云姑姑可是明晃晃的、走了太子门路进来的人,若是想要在玄烨身边做点什么,找一个明面上看起来和太子没有关系的难道不是更好?
祝兰猜玄烨应该也意识到这件事情了,所以除了封宫和换人之外,他倒也没有对太子作出什么小惩大诫的行为,只是让他安心在毓庆宫里读书,便是吃穿用度也不曾亏待他一分。
只不过这事一出,太子党原本嚣张的气焰估计得消下去一大半了。
祝兰将目光转移到胤禛身上,如今他年纪越来越大,看着也越来越有大人的样子,想到这里她还是选择将雅利奇先前遇到的事情缓缓讲给了胤禛听。
“虽说是冬天,但是宫里的路从来都是由专门的小太监负责清扫的,断不会出现路太滑的情况,六妹怕不是遭到小人算计了。”胤禛的反应很快,他立马皱起眉,“九弟、十弟与六妹交好是满宫都知道的事情……莫不是八弟?”
“胤禩如今也才十五六的年纪,福晋都还没过门,他没这个本事和能耐安插人手算计太子。”
祝兰轻声道:“他额娘虽然家里也是内务府出身,但能提供给她的帮助也有限,更不要说帮着老八安插人手了。”
“老八……”胤禛并不笨,他立马就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额娘的意思是,这是可能是延禧宫娘娘做的?”
“我不知道。”祝兰干脆道,“这些都是猜想罢了,只不过你额娘我思来想去这个的可能性最大,估计最开始的时候那边是想借雅利奇的嘴来揭发什么事情,但是后来雅利奇被我拘着了,他们才又想了别的主意。”
胤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说是闭门读书,但是太子悬着的心从来没有落下来过。
勾结后妃、窥伺圣体安康、在熏香中下药,这一件件一桩桩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那天汗阿玛望向他的眼神有多么冰冷他是知道的,明明是三月的天气,可是却让他如坠冰窖一般,寒得他五脏六腑都是冷的。
他额娘仁孝皇后去世的早,后来赫舍里氏送进宫的平妃又不受宠,时至今日也没有被正式册封,前两年生下来的孩子也没保住,恩宠基本上也断了。
这样一来,他这个当太子的在后宫实在是没有人帮他说说话。
要知道,自古以来多少人就毁在了枕边风上。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表兄格尔芬才会从江南那边将那个叫映云的接到京里来,送到宫里,想等着她受宠了,在汗阿玛面前替他说点好话。
但是自从映云进宫后,为了避嫌,赫舍里氏和她就再也没有过什么联系了!
什么毓庆宫的粗使太监,什么庆善,什么偷取脉案,甚至还有有微毒的熏香!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
太子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将手边的东西全部一股脑地扫了下去,顿时间屋子里面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屋子外面内务府新送进来的小太监们大气不敢喘一声,可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进去收拾东西,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唯一一个敢进去劝太子的人如今还躺在床上哀哀叫唤呢,现在谁敢去触这个霉头?
毓庆宫里的一举一动如今都是被人盯着的,太子这边有什么动作都立马被写成折子递到了皇上的案头。
但是其实玄烨没有像别人想的那样,将所有的事情都扣在太子头上,他把太子禁在毓庆宫里闭门思过实际上也并不完全是为了惩罚这件事情,更多的是因为江南那边曹寅传回来的消息。
如今江南那边的贩铜生意因为争先抢后竞争压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曹寅已经折损了不少银子进去,他就干脆直接上了一道奏折,话里话外都是自己不想干了(其实找了个丝毫经不起推敲的借口)。
这件事情实际上也是玄烨理亏,毕竟让曹寅去江南那边捞银子的人是自己,但是没管住儿子让太子也去掺和了一脚的人也是自己。
玄烨看着曹寅这份耍赖模样的折子是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没和他计较,大手一挥连他亏本的钱都没有追究。
只是太子……映云那件事情不一定与他有关系,但是贩铜的生意实打实的是他插了一脚的。
想到在这里玄烨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俗话说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太子那边估计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最近想要捧东宫的意图,所以才敢这么干。
但是这群人若是多想一点就应该知道,他才是皇上,他想捧起来的人,自然就能让他摔下去!
索额图做的过火,太子还敢跟在后面!
玄烨也是无奈,虽说早期他是存着让赫舍里家和保成捆死的念头,但是如今看来,索额图对保成的影响也太大了一点。
“万岁爷,慎刑司的映云姑娘死了。”
魏珠进来的时候掌心全是汗,若不是梁九功这老小子被狠狠打了十几板子还躺在床上下不来,这样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来办。
但是这差事涉及的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魏珠的嘴巴里苦的很。
“慎刑司那地方,死人也能问出话来。”玄烨淡淡道,“那边的人怎么说?”
“映云姑娘咬死了是太子宫里的小太监庆善给的她熏香和向她要的脉案,但是奴才在毓庆宫查了好几轮,确实没有那个叫庆善的小太监。”魏珠的身子躬得更低了。
能有毓庆宫腰牌的人都是太子身边的近侍,魏珠早就将有腰牌的人审问个遍了,但是依旧没有查出谁才是那个“庆善”,这小太监就仿佛不存在一样。
玄烨摇了摇头:“你们顺着这个查下去自然是查不到什么的,要查就查那奴婢先前跑出
去的那一趟的时候,其他宫里空闲着没事做,却不在该在他应该当值的宫里的太监。”
这个庆善,眼下看来不一定就是毓庆宫里的小太监。
魏珠愣了一下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万岁爷这是要彻查后宫!
想到这里,他原本被汗浸湿的背上瞬间颜色变得更深了,躬着的身子弯的更厉害了。
活像一只虾子。
万岁爷要彻查后宫这件事情传到永和宫的时候,祝兰正在盯着雅利奇练字。
她这段时间因为出了映云的事情心也开始敏感起来了,一有空就在琢磨那天发生的事情,想要从里面看出点门道来。
祝兰看她再这样钻下去心性都要偏了,吓得立马让她不许再想,拖着她练字静心,有空了就让她出去找额尔赫玩,只是不许她再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面胡思乱想。
“万岁爷既然要查,咱们永和宫自然要做第一个应的。”
祝兰咬了口花生酥,她自己行的端坐的直,再加上宫里有项修和茯苓两个人把持管着下面的小太监和小宫女,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什么事情闹出来,她是最不怕的那个。
“娘娘……”茯苓犹犹豫豫地看了雅利奇一眼,低声道,“那日和公主出门的宫女还有太监咱们要报上去么?”
祝兰看了一眼雅利奇:“报吧。”
连她都能看出来雅利奇是被无辜牵扯进去的靶子,玄烨自然也能看得出来,没有什么必要遮遮掩掩的,遮掩了说不定反而会遭到怀疑。
第097章 糯米糕
云舒急匆匆走进延禧宫正殿的时候, 惠妃正抱着大阿哥的长女妮楚贺同大福晋讲话,婆媳俩唠叨的都是大阿哥后院里的一些小事。
“娘娘。”云舒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大福晋和大格格。
惠妃笑着往妮楚贺的嘴巴里塞了一口小厨房新做出来的山楂乌梅馅的糯米糕,随后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和卓, 你先带着妮楚贺下去吧。”
大福晋恭恭敬敬地福身, 随后抱着女儿从正殿走了出去。
“毛毛躁躁的,出什么事情了, 让你紧张成这样?”惠妃抿了一口茶不咸不淡地问道。
云舒:“庆善死了。”
正准备放下茶盏的手顿了顿,惠妃显然有些讶异。但是很快, 她的眉目间染上了一丝笑意:“是个好孩子,既然如此, 便让阿玛悄悄照料一下他家里的那个妹妹吧。”
话虽如此,但是云舒紧蹙的眉头还是没有马上舒展开来, 惠妃原本笑盈盈的面容逐渐也沉了下来:“怎么了?”
“奴婢是怕皇上查到些什么……”云舒犹豫道。
“怕什么?”惠妃笑了一声,放松地歪到了榻上, “他是康熙早年进的宫, 原来是坤宁宫的粗使太监罢了。若不是当日仁孝皇后惩罚宫人以儆效尤的时候本宫救了他一命, 他早就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 坤宁宫都封了这么多年, 原先知道本宫施恩的那些人出宫的出宫, 死的死,万岁爷是查不到的。”
惠妃说到最后还有些感叹:“可惜了这样忠心的棋子,只能用一次。”
她话语之中的遗憾让云舒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原本低着的头垂得更低了点。
正如惠妃所言,坤宁宫里的宫人伴随着仁孝皇后难产去世死的都差不多了, 留下来的那些洒扫的粗使太监和宫女基本上都是后面被分配进来的, 所以哪怕魏珠已经竭尽所能地去探查,线索查到坤宁宫也就断了。
“坤宁宫?”玄烨手里的笔一顿。
魏珠感觉自己的背后全是汗, 他跪在地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玄烨敛目:“朕知道了,既然如此,先把毓庆宫的禁足解了吧,顺便让内务府把毓庆宫里的人手补齐了。”
魏珠刚应声准备出门,就听见身后传来皇上的声音。
“另外让梁九功去朕的库房里挑几样女儿家的东西给永和宫送过去,德妃和六公主那各送两样,朕记得德妃爱兰,另外让人送两盆今年江南新送来的春兰过去。”
四月的天已经开始暖起来了,元宝安静地趴在躺椅上一动不动,雅利奇坐在桌案边翻看着永和宫里的账册。
她年纪日渐增长,祝兰想借着这段时间的机会让她练练手,日后若是出嫁了管理府里的事情也更得心应手一点。
雅利奇握着手里的印章,一本一本细细地查验。
永和宫里面宫女太监的衣服和月例都只要简单地核对人数就可以了,但是东配殿章佳庶妃的吃穿用度却是一笔细账,她得慢慢一笔一笔看过去。
祝兰也没有闲着,一些琐碎的账务她已经美曰其名“锻炼锻炼”扔给了雅利奇,但是有些关于她之前额外添补的一些内容,还需要她来进行调整。
再过一个月就要入夏了,她本身之前是给永和宫的下人专门准备了“高温补贴”的银子让项修负责发下去的,但是去年的时候她发现这种折现银的方法有很多弊端。
虽然项修身为祝兰的心腹不会克扣下面人的补贴,但是他底下负责的人就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水准了。
这些太监忠心是忠心,但是骨子里想要多搂点钱的想法是改不掉的,祝兰也没有想过度纠正他们的本性。
但是这样一来,他们手底下分到主管的粗使太监的补贴基本上就会进他们自己的口袋,这就违背了祝兰的初衷。
因此这个夏天,她将原来的高温补贴发下去的那几贯钱换成了绿豆汤。
茯苓抱着祝兰和雅利奇盖过印的账簿出了正屋,恰好遇上准备进屋的溶月,便有些郁闷道:“我看主子这几日心情都不大好的模样,就连饭菜一顿都用不了几口。”
溶月原本笑意盈盈的双眼瞬间顿住,随后叹了口气:“我刚想和你说,乾清宫的梁公公派了小太监送了两盆春兰过来,如今送到怀安(前文中有提到过的负责侍弄花草的小太监)那边去了。”
“永和宫的兰花多的都要堆不下了。”
茯苓有些抱怨:“万岁爷也真是的,咱们娘娘早年间确实爱兰花,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她也不是只爱这一种花啊,怎么不送送别的花?”
“去年的春兰还被怀安养得好好的呢,今年又送两盆过来。迟早有一天啊,后院的春兰都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