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祁成的脑海里一下子钻进好多个画面。
那天在Tco,
她愿意借钱给他买单,却非要微信转账,
哪里是为了‘留下证据要他还钱’,
明明就是她算准了大额转账的时候要输收款人姓名。
她一早就想借这个机会甩掉他!
吃火锅的时候,旁边有人议论‘富二代都爱捞女’,
她阴阳怪气地朝服务生要漏勺。
问他喜不喜欢‘捞捞的’。
甚至更早。
他用公司名义跟她爸买酒,
她半真半假地跟他聊到‘她爸有一个客户居然也叫祁成’。
再或者,
从一开始,她故作惊讶地唤他‘肖先生’的那一刻,
就已经准备好了欣赏他的狼狈。
祁成不愿再想了。多想一秒钟,都是对自己的凌迟。
他就像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丑,在舞台上吃力地奉献着拙劣的表演,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竭尽全力想要取悦台下的观众。
殊不知自己笨拙的演出,由始至终全是别人眼中的笑柄。
从来,只有他玩别人;破天荒头一遭,这次被人玩儿了!
手下再一次转大油门,在经过一个急转弯后,是一段大约两、三百米的下坡直路。祁成提速通过,前面有一个并不算太急的小弯,他控制好后轮抓地力,准备甩尾过弯。
这时,忽听得前面‘通’的一声巨响,一辆红色机车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地上,在并不宽敞的山路上旋转破裂。
只在弹指间,祁成紧随而至,车速太快,弯路狭窄,一切救车的手段都没办法奏效,他只能眼看着那辆旋转的事故车距自己越来越近……
阮念是被阮晴的开门声吵醒的。她看了看表,深夜1:34。
这个人现在魔怔了,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直播。学也不好好上,半夜不睡觉。她关门的声响很大,不知道是从哪里回来,然后乒乒乓乓地换鞋跑进她自己房间,又‘嘭’的一声把门关起。
一点也不顾虑这房子里还有别人正在睡觉。
阮念最近睡眠本来就不好,这一下被吵醒,半天合不上眼睛。只好起床去厕所。
路过阮晴房间,听到她居然还在直播!
“家人们,你们知道吗?他摔到山下的那辆摩跑,价值500多万!”
“据说那里的房费一天就是1个W。”
“是的,从北京请过来的专家。”
阮念躺回自己床上,不知怎么,更睡不着了。
躺着躺着,忽然坐起身。从一旁拿过手机,漫无目的地浏览网页,各大门户网站,全看了个遍。但奇怪的是,网上连一宗车祸的新闻都没有。
她本该继续睡觉的。那个夜里。可人却越来越精神。
阮念侧过身子躺着。右耳朵挨在枕头上,手垫着脸。当时,她正对着房间的落地窗,灰色的、合拢的窗帘,在中间的位置留下一条细细的缝。漆黑的房间里,从那条缝透过几缕微弱的月光。打在地板上,白白地泛着晦暗的光芒。
她盯着那光芒良久,猛得坐起身。第三次滑亮手机,她从自己的浏览器收藏夹里调出一个VOOB游戏的资讯网站。
这个网站并不是市面上知名度较高的综合性新闻类网站,因为它太专业,只挂游戏相关的内容,所以受众群体并不太多。
那网站上第一条新闻赫然就写着“盛锐集团太子爷、VV网络创始人飙车出事入院,500万豪车坠崖粉身碎骨”。
阮念这才确定地知道,他家里是花钱下热搜了。
凌晨二点四十,阮晴好似听到很轻的关门声。她打开自己房门,朝向阮念的房间望了一眼。
她的房间关得严实,阮晴上前去拧了拧,没拧开,上了锁。好似里面的人很不希望被打扰的样子。她试着敲了两下,并没有人应。
阮晴‘哼’的一声,肩膀一颤,可是眼中殊无笑意,目光幽怨地扫过玄关处。阮念那双粉白色运动鞋不见了。
养和医院特需楼八层,是VVIP病房。
整个一层1600平米,只有50间病房。每间病房都配备了独立的客厅、卫浴室、休息室、家属陪护室、和阳台。在走廊尽头的玻璃门外,有两个人坐在露台的休闲椅上聊天。
繁星满天、幽蓝夜幕。
陆有川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埋怨彭佩佩,“你为什么不拦着点?他半年没动车了。一来就搞什么比赛,玩呐?”
彭佩佩自知理亏,也不敢辩驳。
她们这些人的家族企业,都是靠盛锐做大的。
眼下不时兴旧时代忠孝礼义信那一套了,这个时代的人也不太了解‘知遇之恩’这四个字的写法。
一个人,一旦有了些成就,理所应当地认为全是自己能力使然!跟提拔你、给你机会那个人没一点关系。
但彭佩佩家里还是老式的观念,她父亲从一个菜市场里卖鸡脚的小贩做到这么大的冷冻食品企业,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祁盛尧的提携。
所以经常放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一个人靠谁走的运、发的财是不能忘的。
正因如此,祁成对她而言,远不止认识很多年的朋友那样简单。
她不好辩驳,就只好解释,“这跟他半年没动车真没关系!就是他前面那个憨逼,压弯被路肩垫了,摔得四分五裂的。祁成紧跟他后边,应对这个突发状况已经处理得很好了。换个反应稍微慢点的,后果不堪设想。”
陆有川斜睨着她,“有种你跟祁董事长再这么说一遍?”
彭佩佩不说话了。
她怕不是疯了。谁会听她BB?事实情况就是祁成出事的时候,她在旁边。虽然算不上‘罪魁祸首’,‘狐朋狗友’总是跑不了她的。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其实越相信一些玄学,谁能‘旺’他、谁‘损’他。一旦被认定了,很要命。
“祁董事长会来吗?”她不放心地问。
陆有川端起桌面上的咖啡喝了一口,“他现在美国谈项目。成总今晚过来,飞机已经落地了,估计快到了。”
这也正是他二人半夜三点多了,不能回家睡觉还必须守在这里的原因。
彭佩佩站了起来,“那我去门口接一下。”她决定好好表现一下。
陆有川把长腿往对面的椅子上一搭,头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到了你给我振个铃。”
彭佩佩先是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她对镜子里自己那一头粉色短发很有些不满意,给人感觉太轻浮了,不稳重。用这个发色出现在成总面前,实在有些失礼。
成总,成君红,祁成的母亲。是四家很有名的艺术品收藏公司的老总,四个超一线城市各一家。
祁成爸爸的盛锐集团厉害,成君红的收藏品公司也不简单。她的那几家公司市值并不上榜,但据说她公司里搜罗的却是很多有价无市的藏品。明清的就不说了,甚至还有晋、唐的。
说她是个女强人一点也不为过。
彭佩佩有些恼陆有川不早告诉她。倘若一个小时前说,她至少可以回家换一身正式点的衣服。
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她只得简单理了理,然后往楼下走。
路过一楼大堂,看到导医处围着好几个人,医院保安拦在门禁机前面,不停解释“没卡不能进”“非患者家属不能进”“现在不是探视时间”。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说道,“我是祁成女朋友,我来看一下他。”
彭佩佩侧目,下死眼把她盯了两眼。是N大外语系那个大学生,去年秋天在一起吃过几次饭的。
这时那保安“哧”的一声笑了。他伸手一指旁边另两个跟他墨迹的姑娘。
“这两个也说是患者女朋友。她们也进不去。女朋友也得有卡才能进。”
那三个女孩子互相对视一眼,很快都不屑似的别过了脸。
彭佩佩不得不又移了视线。认出其中一个好像是陆有川带出来玩过的。另一个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曾经在祁成身边待过的女孩子太多,不可能每个都记得清楚。
她不想别生枝节,脚下快走了几步,准备到楼门口去等成总。同时盘算好等下带着她从侧门上楼。以免被成总看到这乌烟瘴气的场面。
不防视线里又瞥到一个纤长的身影,那女孩子悄然无声地站在几米外的墙边。因为存在感太弱了,她站的地方光线又不太好,几乎在场的都没人注意到她。
她只是静静站着,看着那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跟保安撒娇或者撒泼,一言不发。
彭佩佩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忍不住多看了那女孩两眼。
这几个女孩子都很漂亮,毕竟,能近到祁成身边的,长相普通是根本不可能被多看一眼的。
而且祁成这个人很挑剔,极看不上整容脸,说是‘山鸡插了毛就以为自己是凤凰,真当别人都瞎’,就连妆化浓了他都烦,戏称为‘一洗脸吓人一跳’。
他身边的人都是老天爷赏饭吃的自然美女。
但这个靠墙的就是给人感觉很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她不争不抢、或许是她不施粉黛、或许是她身上的衣裳太过朴素……
彭佩佩直走出楼门,下台阶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
她长得怎么跟那个谁似的?
她想了半天,陆有川之前那个女朋友,阮晴,对,她长得怎么跟阮晴那么像?
第42章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瞥,但彭佩佩明确地知道这个女孩子不是阮晴。纵使五官真的很像,但即便是一个陌生人,也能在瞬间分辨出她们之间的区别。
如果说,阮晴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艳丽、夺目,那这个女孩子就是一朵空谷的幽兰,淡雅、芬芳。
彭佩佩心生疑窦,她刚想回去问问那个女孩,一扭头,看到那女孩从门禁机的旁边退了回来,转而来在导医台,跟护士说着些什么。
那女孩微微前倾了身子,侧着脸对向坐在椅子上、比她矮的护士。从这个角度跟人说话,体贴地避免了护士费力仰头回答。或许是因为她给出了足够的尊重,所以护士在回答她问题的时候也格外有耐心。
她说话时的表情很恬淡,不温不火、极有礼貌。
彭佩佩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这女孩子很聪明。
只是简简单单几个动作,就给了别人充足的尊重和好感,自然、妥帖、让人舒服。她知道从保安那里没有办法突破,估计是很快意识到那里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当机立断迅速转换思路,去护士站碰运气。相比于那几个还在跟保安大哥胡搅蛮缠的姑娘,她可是识实务得多。
这时,身后传来汽车行过的声响,也来不及再思量那个‘跟阮晴很像的女孩’的事情,彭佩佩忙迎下台阶,早有保镖下车,打开车门。一个优雅端庄的中年女人,站了出来。
成君红一脸严肃,连个寒暄都没有,冷冷看了彭佩佩一眼,不悦地说了一句“怎么搞的?”
彭佩佩当然知道她不是真的在问她,一早有人已经把事情都汇报过了,这一句只是在兴师问罪。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她开脱的余地,上位者一头焦急时,更需要的是一个发泄口,而不是你推脱的理由。
固然祁成的摔车实也赖不到她身上,但相比于让一个贵人讨厌你,硬吃一两句冤枉的成本显然小得多。所以她没有犹豫地,还是硬接了这一句。
“对不起成总,我该拦着点着。他很久没摸车了。”
成君红边疾步向病房走着,边又深深望了彭佩佩一眼。
这一眼,很明显少了些戾气。彭佩佩知道自己赌对了,适时又补充汇报了一句,“交管局已经在那一段路设置禁区了。”
其实这是一句废话。
毕竟,正是成君红的关系才会有‘禁区’这回事。但彭佩佩的汇报还是令成君红满意的。她停了一下,很郑重地对彭佩佩说,“你比祁成年纪大,既然留在他身边,就该知道约束他,而不是纵着他任性。”
让彭佩佩听得血液都沸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几乎是怀着感激的心情,彭佩佩立下军令状,“明白,成总。下次不会了。”
成君红一行人来到祁成病房的时候,陆有川已经在病房门口等候了。他忙迎上前,把已经在电话里汇报过的祁成的情况又简单复述了一遍,期间与彭佩佩对视一眼。
二人似乎谁都没在意,彭佩佩刚刚并没有在接到成总的第一时间给陆有川振铃;而明明刚才还在天台上昏昏欲睡的人却清醒地及时出现在病房前,彭佩佩似乎也并不感到惊讶。
就好似根本没有任何前因后果,一行人进了祁成的病房。
不管你是什么公司或者组织、甚至个人,能站到核心管理层的空间,一定是非常有限的。尤其,最核心的那个位置,通常是排它的。
这种危机感和紧迫性,越是靠近核心的人越是清楚。她和陆有川虽然都可以统一称为祁成的‘死党’,但这也是有远近区别的。更何况,她和陆有川待在祁成身边的目的,根本就不一样。
VV网络要开展手机app业务,跟Yoo谈合作。Yoo是现在全国Top1的手机通讯服务应用程序公司,它的YooChat占领了100%消费者的手机。
每个领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实力绝对碾压其余总和的无敌霸主,你只要想进军这个领域,就绕不开跟它合作。倚仗它的势力,人家吆喝什么价,你就得接什么价。
这顿饭吃得不容易,为了谈下来0.2个点,一行人吃饭的时候,直接安排了救护车在餐厅外面以备不时不需。好在没用到,但VV的总经理洪晓明还是直接醉了,几个下属架着他回的酒店,就连祁成也喝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