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那里,只是高三紧张生活的调剂。
这可真他妈的好笑。
阮念被那落寞的神情刺得眼睛痛,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只是一句老老实实的道歉,可听在祁成耳朵里,简直就是烧在油上的火、降在雪上的霜。哪怕狡辩也好!这三个字就像生怕他没听清楚刚才的话,又重复着扇了他一遍。
祁成甚至笑了。
“大学霸释放压力的方式还真新颖。”他的唇角轻扯,目光却冷得残忍,“所以,你玩儿完我,打算怎么补偿?大学霸?”
阮念的脸涨得通红,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她的手毫无意识地紧紧抠着那支刚刚被晋博宇捡起来的笔。指甲都陷进橡胶的握位里。
她玩他了么?玩了。
她能拿什么补偿?没有。
晋博宇也注意到阮念的异状,她一动不动,好像连语言能力都丧失了,捏在笔杆上的手用了大力,指甲全泛出白色。
他不忍心,站起来,劝祁成说,“你有什么话好好说。”
不料他这一句,就似在一个原本密封的高压容器上撕了个口子,那容器瞬间就炸了。
“说你妈B。”祁成凶得像要吃人,丝毫没犹豫,就像一只饿惨了的猛虎,急需一个宣泄口,好不容易等到猎杀的时机,直接奔着晋博宇而来。
他不是那种符合当下大众审美的男孩子。身材纤瘦、五官精致、清爽干净、气质温润、清秀柔美、让人心生怜惜,这些词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健硕高大、体魄结实、五官深邃、英气逼人、气场冷酷、危险野性。
绝不是晋博宇这种细长学霸男能用武力对抗的。
他今天虽然穿着校服正装的那一身白衬衫、蓝西裤,这样斯文的打扮,在他身上却丝毫没什么斯文的意味。
教室被课桌椅占满了,只有讲台前一条通道,他动作快,不耐烦走,几步就越过了讲台,单手一撑,从桌子上跃了过去。
阮念这才回来神来,忙不迭迎上去。却堵了个空。
见状她只能也从一排中间的桌椅间穿过去,动作却不利索,一下磕到了膝盖,龇牙咧嘴的疼。
阮念只那么一低头查看膝盖的工夫,只听得一连串吱嘎哐当的尖锐声音,有两、三排的桌椅全乱了,书散落一地。晋博宇已经半歪着被怼到了一张倒地的课桌上面。他一只手擦了一下嘴角,扶着身旁的桌椅狼狈站起来,吐出一口红色。
“你有病吧?”还试图讲道理。殊不知,有些人需要的根本不是‘道理’,反而正是一个可以‘不讲道理’的机会。
这时阮念才总算来在祁成身后,她扯住他校服后襟,使出吃奶的拉他,“祁成,你要做什么?不关他的事。”
他红着眼睛回头,冷冷扫了一眼她捏在他衣服上的手,“放手。”
阮念被他这样一凶,全身都是抖的。
她是真的有点怕他。
他从没跟她发过火。事实上,从没有任何男人跟她发过这么大的火,在绝对的身高体型差、力量差、气势差面前,除了害怕,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继续笨拙地跟他解释,近乎哀求,“真的不关他的事。祁成,你别这样。”
他的眼神那样陌生,从前的杏花春雨再不剩一丝旖旎,只留下近乎绝情的嫌恶。尤其在听到她说‘不关他的事’,明明自己都怕得不行,两只大眼睛拼命撑着里面的液体,还在为那个男的说话。
一种肆无忌惮的激愤横冲直撞,要把这世界摧毁才妥帖。祁成一扬手,粗暴地把衣服上那只手甩开,再一次朝向晋博宇。
阮念直退了两步,才碰到一张桌子站稳,她撑着桌角,看到祁成一把将晋博宇试图防御的胳膊,一下扭到了他身后。刚刚才站起来的细长男学霸一下又被推回了那一堆歪歪倒倒的课桌上。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书本物品的掉落声,半个教室都被他毁了。他疯了!
“对不起,祁成,对不起,是我的错。”她浑浑噩噩、颤抖着高声唤他,后悔得想要逆转时空,“我不该骗你,不该假装不知情骗你,我应该一早跟你说实话的,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
全身的暴虐因子在这一句后全冻成了冰渣,祁成停住,感觉一颗心不停下坠、下坠,坠进不见底的深渊。
第41章
张洋回到教室,看到自己的桌上的东西掉了一地,晋博宇和阮念正猫着腰、一样一样帮他往回捡,水杯盖子也不知滚到哪里去了,连连高呼“今天是什么日子?倒霉透了!倒霉透了!”
刚刚下了体育课,陆有川来请他们喝咖啡。不愧是富二代,一出手就是一个班的‘意浓’,要知道,这个牌子的咖啡一杯就要120多块,哥伦比亚进口的咖啡豆。对于咱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这可不是等闲轻易的消费。
后来大家边喝边聊才知道,原来是祁成过生日请客。
祁成对阮念的追求全年级皆知,谁都不是智障,这么大阵仗请他们全班的客,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喝过咖啡,一行人有说有笑回教室,走到教学楼下,张洋一抬头,刚好看到祁成站在三楼走廊上,手里好像握着一个红色的、极鲜艳、极精致的盒子。
隔得远,看不见祁成的表情,可他的动作却是一清二楚的。
他贴围挡站着,半晌没动,一直端详着手里的盒子,足足有十几秒钟,然后使出全身力气,把那小盒子朝着学校外面空旷处扔了出去。
那红盒子在天空中划过一条寂寞的曲线,飞了很远很远,落在学校围墙外面荒芜的草丛里。
张洋几人一起上楼,在二楼转角,正遇到下楼的祁成。
刚刚喝了别人的咖啡,白眼狼咱是不能当的。一群人热情地招呼祁成,“生日快乐啊,祁成,多谢款待。”
张洋尤其是精明干练的人,能近到权贵阶级身边的机会并不多,像祁成这种富家公子平时都有他自己的圈子,等闲跟普通同学玩不到一起,今天刚好遇到这么个机会,他怎么可能不珍惜?于是自然熟络地站在了祁成跟前,多说了一句。
“以后有什么用得到兄弟的,尽管说啊,成哥。”
不料祁成只是冰冷地扫他一眼,根本没停顿一下,仿似眼里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么个人,一个人走出了学校。
张洋吃了个大瘪,只能把伸出去的手讪讪缩回来,面子上好生挂不住。于是跟旁边人评价了一句“有钱有什么了不起”,骂骂咧咧回了教室。
回到教室也不消停,自己和左近的区域像被地震震塌了似的,整一片都乱七八糟的,晋博宇和阮念正在默默地一样一样往回捡。
张洋回想到方才祁成那‘死亡凝视’的眼神,又看了看晋博宇那肿起的唇角,感觉好像明白了什么。
六盘山山势险峻,九曲十八弯,这些年就一直是N市一众年轻人飙车的专属领地。
每天,雷打不动,到了傍晚五、六点钟,这条山路上就充斥了机车的轰鸣声。
这个时间段,你想打出租车上山人家司机都不接单。怕出意外,毕竟那些年轻小伙子都很不怕死,130度的转弯外面就是草木茂盛的深谷,他们硬过都不带减速的,主打一个看谁命硬。半路遇到这种主儿,就算不撞上也得吓半死。
事实上,这条山路每年都得死一、两个。至于是一个还是两个,那就要看他骑车带不带妹子。你懂的,飙车之所以吸引人的原因之一,就是能带着妹子飞。
感受着身下发动机的轰鸣声、妹子在身后恨不得整个人粘在你身上的依赖你,简直比在床上的叫声还带感。
所以无论当年老天要收谁,也阻挡不了这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追逐速度的油门。正如他们自己说的,‘根本没毛好怕,反正又不会出事。’
这个‘不会出事’的含义,是指只要‘一出事’——无论是撞到内侧的崖壁、还是翻到外侧的山谷,后面就‘没事了’。全不用担心残疾或者生活不能自理。
山顶上,有一家网红豆腐店。主要经营奶茶、咖啡和各式小面,正是这些飙车党的聚集地。店外停了齐整整一排各种牛逼class造型的摩托跑车,直排出去十几米。豆腐店里面,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个染着粉色BOBO头的姑娘。
她穿着一身黑色黄间条的紧身机车装,时髦张扬。不时往外张望。
“确定他会来么?”她问坐在她对面的一个青年男人。
那男人正在吃面,点头道“报名了,昨天去锦大保养的车。”
这时,窗外一阵发动机的嘈杂声,彭佩佩站起身,果真发现了祁成和他那辆黑色DH-711。
几辆机车鱼贯而近,一辆挨着一辆停在车位上,祁成穿着一件黑色夹克,敞着拉链,露出里面一件纯黑的T恤。他也不下车,长腿往地上一支,把头盔取下来挂在了车头。
早有好几个熟识的上前寒暄。祁成已经小半年没来了,而且据说这富二代自己搞了个直播平台,在网上挺火的,能跟这种人搭上话可能解决的是你一辈子的生计。
之前在路边的几个网红整容脸也围了过去,这几个女人的架势摆得很足,无论是妆容还是打扮都很精心,虎视眈眈寻找猎物,志在必得的样子,一直在往祁成跟前凑。
彭佩佩皱了皱眉,她顶瞧不上这些穷鬼。
想着靠跟个男的,就发财致富的。她爹妈养她十几、二十年,长出的体重全拿来给男人玩了。靠这个赚钱,就不值钱。
其中有一个极度恬不知耻的,原本祁成正跟别人聊着,她从跟祁成聊天的几个男的中间硬钻进去,也不管人家正在谈什么,拿出手机晃在祁成面前,张嘴就说,“哥哥,加个微信吧。”
她也配!
祁成连一个余光都没分她一眼。那女人就似全没长脸皮,又重复了一遍,“哥哥,能加个微信吗?”说着就把手机往别人脸上怼。
这女人的额头、脸、嘴唇和下巴颏全都是鼓鼓的,一看就是填充出来的光滑,实在跟影视作品里的‘南极仙翁’有一拼。彭佩佩暗骂,快走几步,一下把那‘南极仙翁’挤开。
“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她熟稔地问。
祁成这才转过半个侧脸,应了彭佩佩一句,“没事干。听说你们搞比赛,奖金不少。”
引来一旁众人笑呼‘过分’‘我们这点奖金不够你吃一顿饭的’。
彭佩佩唇角暗暗勾起。志得意满地看着那‘南极仙翁’终于讪讪收回自己的手机,但那‘仙翁’仍不死心,彷徨着并不离去。寄希望于自己重金砸回来的那张脸,或许还有一丝变现的希望。
彭佩佩恶趣味突发,她特意凑到祁成耳下,低声‘提醒’了一下祁成,“还挺执着的。”
她知道祁成早看到了,所以这一句话连个主语都没有,双方心照不宣。
对于祁成而言,他不去理睬一个人,原因是‘没注意’或‘没看见’之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彭佩佩认识他这么久,深刻了解这人有多敏锐。看他打篮球就知道,假动作绕得你一愣一愣的,花样特别多,把对手当猴耍是他的好活儿。
站他对面儿,不被他算计就算你祖上积了大德。
他之所以不理一个人,绝对就是因为没礼貌。
大众认知里那种‘礼貌’——来个人搭讪就得回一句‘不好意思,不加’或者‘我有女朋友了’这种拒绝理由,在祁成看来都是傻B的表现。
他他妈疯了才会跟你解释‘他有没有女朋友’。让他‘不好意思’就更加不可能。他不骂你‘滚远点丑八怪’就算他今天心情不错。
果真,祁成听得彭佩佩这一句,将目光转向那‘南极仙翁’,懒洋洋问她,“想坐车?”他示意自己的摩跑后座。
那‘南极仙翁’喜出望外,理了理自己的短裙,连连点头,“好呀好呀”,恨不得一步跨到祁成后座来。
彭佩佩一个笑没到底,就听得祁成在那女人靠近他之前冷冷哼出一句,“脸比屁股大。”
周遭几乎全是男的,而且都熟悉祁成的车是从不载人的,这些人多少都有些恶趣味,外加个个都想在这富二代面前讨个喜,于是哄起一片嘲笑声。那‘南极仙翁’心知没戏,嘴里骂骂咧咧地伙同她的小姐妹走开了。寻找下一个目标。
山顶的空气很清新,春天,路旁的植物都在抽嫩叶,那种很娇、很艳的绿色。天高云淡,风吹着白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东边飘过,留下一个开阔爽朗的湛蓝天空。
天气很好。而且刚也骂了人,好歹得到些纾解。可祁成依旧喘不过气。憋闷。
比赛很快开始了,这次参加比赛的有十几辆赛车,炸天的发动机轰鸣声在耳边。穿着超短裙和露脐装的少女,内撇着夹住大长腿,挥动手里的旗子,一声令下,十几辆机车呼啸着冲了出去。
在这颠簸弯曲的山路上,祁成又想起那个不堪回首、却怎么也挥之不去的下午。
她说‘全是我的错’她说‘我不该假装不知情’她说‘不该骗你’……
她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可他听懂了。也只有他能听懂。
他一直笃定地认为,是他利用了她的缺陷、他对不起她、亏待她,由此产生的愧疚心理,觉得怎么补偿她都不够。他曾经那么小心翼翼地讨好她!
觉得她那么纯、那么好,他舔她脚都怕她嫌弃。
可令他做梦都没想到的,他的一切自惭形秽、计无可施、不得已而为之,只是她的另眼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