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大附中那位男同学叫姜临渊,据说在全国物理竞赛上拿过银牌,差一点就能直接保送T2了。这人物理知识特别扎实,是队长。一中那位女同学叫张希蕊,据说英语方面有极大优势,刚好弥补那个物理大拿的语言短板。
而阮念,被选上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运气好。其实她物理和英语都不能算顶尖,但比她物理成绩高的人英语不行,比她英语好的人物理成绩没她高。这样她获得了第三个参赛名额。
来到的第一天,张希蕊就充分展现了她超强的社交能力,利用她地道的美式口语,成功收获了很多代表队选手的赞誉。
她又特别会跟人聊天,什么话题她好像都能接上。只要她一开口,那些外国学生一准儿问她‘是不是在美国生活过’。这时张希蕊总会很优雅地解释,她从上幼儿园开始,每年两次假期,都会去美国参加summer/winter school或者overnight camp.
阮念钦羡不已,虽然她英语也好,但一听就是中国式英语,像这种聊天交谈,别人说快了或者俚语用多了,她就听不懂。她还是做试卷比较在行。
也就半个上午的工夫,张希蕊已经跟好多个外国选手互加了ins账号。也有人问阮念要,但她没有。她只有邮箱地址。最后她只能充当热心路人,帮张希蕊一波一波换着外国友人拍合照。
就这样过了无聊的一天。
第二天进行的Round 1是纯笔试,三人一张卷,比赛时间2小时40分。因为是选拔赛,试题难度很高,而且题目和提交的答案都要求用英语,就更增加了大家的工作量。
三人赛前制定好的分工,是阮念负责两道基础题,姜临渊从中等难度题开始做,同时阮念完成那两道基础题后,再过来为姜临渊提供计算和协助。而张希蕊负责原题的英译中和实验步骤的中译英。
几人拿到试卷没多久,张希蕊就开始找阮念,“torsion pendulum什么意思?”“bifurcation是分歧么?”
队长姜临渊正在一旁推思路,但他英语不太行,只能根据自己的粗略理解先去读题。同时等待张希蕊的精确翻译结果,于是不免有些着急,“你能翻译快点吗?”
张希蕊瞪了他一眼,说“知道了,也没闲着啊”。然后戳了戳阮念,鼓着嘴很委屈地说,“你知道吗?”
阮念有点不可置信地回答,“扭摆和分叉。”
她没想到一口美式英语说得那么溜的女学霸,居然不会这几个基本的物理学专业词汇。那她来国际物理创新大赛的意义是什么?还是以‘英语顶梁柱’的角色占的名额。
“啊!是分叉啊!我就说怎么跟分歧是一个词。”张希蕊念叨着,急急忙忙又去整她的。
阮念听姜临渊指派任务。没一会儿,张希蕊又来问,“monochromatic light是单色光没错吧?”
没等阮念回答,姜临渊在一旁‘啪’的一声,把笔扣在了桌面上。
“你们能别吵了吗?烦死了。思路全被打断了。”
张希蕊这下不惯着他了,不甘示弱地回击,“讨论一下怎么了?这本来就是团队合作,你有本事怎么不一个人参赛?”
“团队合作是自己独当一面,大家效绩加成。而不是自己那一块工作都不会,耽误整个进度!”姜临渊腾的一下站起来,两个人针尖对麦芒的。
阮念头大不已。
不过眼下也不是争这个高低的时候,比赛是有时间规定的,阮念只得东劝劝西劝劝,继续做题。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Round 1的结束时间越来越近。姜临渊和张希蕊两个人因为刚刚发生的不愉快,坚决不肯跟对方交流。
阮念没办法,只好两头跑,她协助姜临渊解了题,又跑去帮张希蕊提供专业词汇的翻译。过程中二人有什么疑问或者需要讨论的,她还要传话。
2小时40分的比赛时间终于过去,几乎在截止前两分钟,这三人才将答案提交了上去。
阮念硬生生紧张出一脑门子汗。
到了晚上,所有参赛选手在大赛指定的酒店休息。八点钟的时候会准时公布Round 1的晋级队伍名单,这三人都聚集在省里指派的领队邱老师的房间里。
最先查到结果的是张希蕊,她原本坐在沙发上,一下跳起来,“进啦!进啦!”
说着,把手机屏幕拿给邱老师看。后者也是满脸喜色,连忙把这个好消息汇报给省队领导。全部六十几支队伍,晋了80%,也就是50支。N省代表队的得分并不靠前,大约在40左右,但好歹是晋了。
这五十支队伍明天将迎来Round 2实验赛,最后前6名的队伍将获得一、二、三等。
阮念看着张希蕊兴高采烈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丧。
按今天的比赛状态,还有这两位大神的脾气,可以预见的就是明天一二三跟她们都无缘。数也数得清楚,6和40隔了多少!
三个人走出邱领队的房间,张希蕊先就朝阮念挥了挥手。
“你先回房间吧,我去楼下咖啡厅,约了人喝咖啡。”
阮念吃了一惊,未假思索就问了一句,“咱们不商量一下明天的安排吗?”
“啊呀,有什么好商量的,反正咱们有全国赛银牌的大神嘛!”张希蕊阴阳怪气地瞟了一眼姜临渊,“他一个人就搞定了。”
那物理大神一时大约也没想好怎么回嘴,一愣神的工夫,张希蕊俏皮地朝阮念比出一个V字形,“明天我们也加油哦!必胜!”
看着她欢快地消失在走廊暗红色花纹的地毯尽头,阮念目瞪口呆。
姜临渊爆了一句粗口。“全TM傻B。”
阮念很吃惊,脸立时冷了下来。
“你骂谁呢?”她横眉立目的。
今天下午比赛,这男的跟张希蕊掐架时,说的就是‘你们吵来吵去烦死了’,他用的复数人称,也就是说把她也算进去了。
当时她都没计较的,一直好言好语地劝着,这并不是她脾气有多好!而是因为那不是吵架的时候!必须要控制一切不利于比赛的情绪因素。
只能耐着性子哄完这个男的,又哄那个公主,搞得自己心力交瘁的。
晚上还来这一套?谁惯着你?谁欠你的?!
姜临渊抬了抬他的眼镜,有些抱歉地说,“我没骂你,我说张希蕊是个SB。一个自以为多可爱的大SB!”
阮念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下来。她也是这么觉得。
姜临渊又在旁补充,“你知道她为什么有资格进来?”
阮念摇了摇头。
“你没察觉吗?还说她英语有多好,上午比赛时她问了你多少专业词汇?”
阮念当然察觉了。那会儿就发现了。
这个女孩子,口语那是没得说的。她一张口,不看脸的话,没准你都以为是正经美国人说的。但她又实实在在地不熟悉专业词汇。很多基础的物理术语,她都不确定。
还要跑过来问阮念。
姜临渊很不屑地‘哼’了一声,“她爷爷是N市文体局前局长,她爸是N市儿童医院院长,她妈是南华区卫健局主任。”
透过他厚重的眼镜,姜临渊高深莫测地扬了扬头,“懂了吧?”
阮念没接茬。她拢了拢自己耳边的碎发。这信息量很大。
“你不信?”姜临渊问她。
“没有没有。”阮念不想得罪任何人,她信不信的,真的不重要。
就算是真的,她也不打算去举报。因为就算去举报也没人理她,人家只会说是‘选拔程序公平合规’。
不料姜临渊却不依不饶的,“她就是想保送B大,但绩点在她们年级只能排到十几,想拿个竞赛名次把排她前面那几个人冲掉。”
“她们一中有十个B大的保送名额吗?”阮念惊讶不已。她们学校最多的年份也才2-3个。
“别开玩笑了,”姜临渊一副‘你太天真’的表情,“一中能有2个名额就不错了,人家不是有关系么?据说,只要她能拿到这次国际赛的名次,就能把前面那十几个学霸全挤掉,就算只推一个,学校就有理由推她。”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姜临渊义愤填膺地说,“我初中的好兄弟就是那十个人里的一个。”
阮念沉默了。
她不知道怎么评价,也没资格评价这种事,她能做的只有感激上苍她们圣腾没有这种人。她们学校也有家庭背景特别好的,但成绩可能差得有点远,所以人家直接走的是留学路线。不来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争夺保送名额。
“那咱们俩商量一下明天的比赛?”阮念决定还是盯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你能翻译吗?”姜临渊问。
阮念说“可以。”
她虽然口语并不地道,但她专业词汇是掌握得好的。再不济也差不过张希蕊去。
两个人一致同意明天就别给张希蕊分配什么任务了,她自己能干什么就干,也别指望她,不靠谱。左右姜临渊主要负责实验设计,阮念负责协助和中译英,大体上也就这两块内容。
商量了一阵子准备事项,两个人这才各自回了房间。
晚上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张希蕊回来了。她冲了澡,吹头发,全部整理好出来,已经快十二点了。
明天有大事,阮念今晚想早点睡,养精蓄锐。大约十点就上了床。好不容易迷糊了,张希蕊这一通乒乒乓乓的,让原本生物钟就不在这个时间的她怎么也睡不着了。
张希蕊坐在床上,还不关灯,跟人聊社交软件。
这个人很是长袖善舞,阮念听她录语音,至少是在跟两个不同的人飙英语。说话风格截然不同。
她边跟人聊,还边兴冲冲地跟阮念解释。
“是加拿大队那三个帅哥。”
“哦。”阮念挤出干瘪笑容,心道她还少算一个!
“如果这次比赛拿不到名次,我就直接去UT念本科。所以先认识几个当地的朋友,万一以后用得着呢?”张希蕊自己解释。
阮念的CUP直接□□烧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想都不敢想的,是别人的保底。一年60-70万的留学费用,不是每个家庭都能轻轻松松拿出来的。即便阮志诚也算一个小企业主,房产也值个几百万,每年也能赚个大几十万,她们家也负担不起。
就像刚刚姜临渊说的,像他们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摆在面前的只有很窄的那一、两条路。就像现在,他们就要全力以赴去拿名次、以求争到保送名额,如果这个不成,那就只能备战高考。
只有这两条路。
可是在她们这些人看不到的地方,别人的一生路是路、桥是桥,早就峻工通畅无阻了。
Round 2的实验题目是要利用激光照射具有折射率梯度的液体时,产生类似法塔莫干纳这种特殊形式的海市蜃楼,并对这种现象进行研究。
第二天的赛程分为两部分。上午各小队设计实验步骤、进行演算。下午实操。
姜临渊不愧是全国赛拿过银牌的人。面对这么古怪的题目,就连科学界都没有一个成型的、权威结论的问题,阮念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找不到思路,是他沉着冷静地一点点推演,根据费马原理和拉格朗日方程推导大气中光线传播的轨迹方程,从8点到12点,终于在上午规定时间内,设计出一个完备的实验步骤。
下午就要正式进行实验操作了,中午两个小时的休息,也是各队吃中餐、并且准备实验器材的时间。
姜临渊递给张希蕊一张纸。后者以为是需要翻译的内容,兴冲冲接过来,结果一看是个器材清单。
她的脸色立即就不对了。
“你什么意思?”
“麻烦你准备一下实验器材。”姜临渊说。
张希蕊急了,“我是给你打杂的吗?”
姜临渊沉着脸,反问道,“你会干什么?哪件事是你干的?阮念和我一上午焦头烂额演算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一张器材清单,一个不肯接、一个不肯收。
阮念一见话头不对,赶忙把那器材清单接了过来。“我去取。”她说。
就是去组委会搬一些东西,累不死人,真不用在这个时候比出一个谁高谁低。
不料那个大学霸虽然物理大拿,但脑子实在不太灵光、脾气太倔。他伸出胳膊一挡阮念,“不用你去。”继而侧过脸,透过眼镜冷冷瞪向张希蕊,一根筋地执拗道,“你为团队做出一点贡献了么?万一我们真能拿奖,你猜我的报告里会怎么写?”
张希蕊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她从没遇见过这么恶心的男的。
她没有惹到任何人,为什么这样针对她?可按这疯子的套路,难保真会做出釜底抽薪的卑鄙事。
张希蕊只好暂时委曲求全,恨恨从阮念手里扯过清单,临走前回头一眼都淬着毒。
阮念怎么想都觉不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直觉,她怕张希蕊拿不回来那些器材。
要知道,人家已经有UT保底了,能不能拿到B大的保送只算锦上添花罢了。可她却是眼巴巴、全心全意盼着这个比赛拿个名次的。容不得一点闪失。
“我跟你一起去。”思来想去,阮念还是招呼着跟上了张希蕊。
二人手持清单来到组委会仓管处,一样一样选了两个大箱子,还有一个圆柱形的玻璃容器。把那两个大箱子放在小车上拉着,张希蕊眼疾手快,一把将那直筒瓶抢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