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选手休息区,并没看到饭盒。问工作人员,说是垃圾刚才已经被全收走了。
阮念问“从哪个门?”
工作人员指了指方向。
阮念对姜临渊说,“走那边。”
后者却没动。
“两百多份饭盒,就算追上去又怎么办?!一个一个翻吗?”他沮丧地说。
阮念却不想放弃,“你再算一遍,要多久?”
姜临渊估算了一下,“最少也要两小时。”
“翻两百个快餐盒子,总也不会超过两小时。”阮念说,“而且6张A4纸很硬的,应该不难找出来的。”
姜临渊叹了气,看看时间,确实也没更好的办法,只得又跟着阮念追出去。
不料他脚还没踏出门口,忽听得前面的女孩子“哎”的一声尖叫,“等一下!等一下!”
一辆黄色的、送餐公司的小面包车,正停在车场入口。两个工作人员把一堆餐盒和两个空汤桶,抬到车箱里,然后一关后车门,两个人上了车就要往外开去。
阮念一面挥着手,一面拼命往那边跑。
“等一下!”她两只手拢在嘴边,大声呼喝。可惜距离太远了,科技馆的后门距离车场太远了!
她的嗓音本来就有点粗,音量又不大,并不是那种很尖锐的、女孩子清脆的声音,而且使出期末800米考试的速度也并没能跑多快,那两个工作人员根本没发现她。
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小黄面包车开远,一直到科技馆的大门口停车闸的地方。因为这车是登记了车牌的,连停车费都不用缴,那闸门的杆子直接就抬了起来。
阮念跑停下来,再也没办法了。
她两只胳膊撑着自己的腿,剧烈地呼吸,身上又累、喉咙又辣,但更难受的,是心里。
真的,特别难受。
她试着安慰自己。
‘即使能顺利做上实验,也不一定有名次的,毕竟只取前6名的队伍。’
‘她们队初赛排40,跟第6差得实在很远。’
‘即使没这个比赛加持,她也有希望保送的,毕竟她成绩排名好’。
‘即使保送不成,她也可以高考的。毕竟她成绩也不差的。’
可是纵然这样想着,心里就是难受得跟被人灌了酸汤一样。
凭什么?
凭什么你不高兴,要来损害别人的利益?
你不高兴你去死啊!凭什么来损害别人的利益!给别人添麻烦!
她不想高考!
她就是想保送!
如果能保送上B大,谁会想高考!
她已经忍耐了两天了!为了顺利比完赛,她哄完这个哄那个!她这样社恐、不愿意跟任何人社交、难相与、又孤僻的人,一面忍着恶心、一面哄着那让人倒胃口的人!
她容易嘛?
一种掺杂了暴虐的悲哀弥漫,简直想破坏整个世界!忽然,阮念听得远处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清脆而残酷的声响,挟带着巨大的破坏力,震得人心一颤。
她下意识抬头,看到那闸机处、正要驶出大门的黄色小面包车,不知被个什么东西,在后玻璃上硬生生被砸出一个大窟窿。
说时迟、那时快,那面包车一脚刹车停了下来,从那撞击声处,传来玻璃破碎、掉落一地的噼啪声响。
坐在前排的两个工作人员赶紧下车查看,回头怒斥,“谁啊?”
这时,从后面路边走出一个男生。这人身穿一件黑色休闲帽衫,戴一顶同色系棒球帽,只看背影,便可见胸挺肩宽、昂藏俊逸。
他步履稳健、高视阔步,完全没有做了坏事被人抓包的自觉。一面朝向面包车走,一面把手里剩下的另一粒苹果大小的鹅卵石,潇洒随意地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我。”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有东西落你车上了。”
第46章
那司机怒了。
先不说你有什么东西落在别人车上,你也不能用扔石头砸人后车窗啊!
他打开后车门,看到里面赫然躺着的石头居然有一个拳头大!
这如果一下砸到人怎么办?越想越气,他把石头拿起来,指着那人就开骂。后面那小伙子却并不理他,仿似是个聋子。他很快走近,自顾自把车箱里的两袋子垃圾餐盒都提到了地上,往路旁的草坪上一放。
他默默地一顿好忙,然后才回过头来,“不好意思,我要在这些餐盒里找一下东西。你算一下,修车要多少钱?我扫给你。耽误你们时间的误工费也算进来。”
可司机并不是好欺负的人,赔偿也抹杀不掉这人丧心病狂的行径。在一旁怒骂不停。若不是他的另一个同伴阻拦,都直要扑上来。
阮念从没试过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跟坐过山车一样的心理体验。
前一刻,看到这辆小黄车停下来,她满心欢喜,顿感灰暗的前途被重新点燃,然而随即发现这小黄车为什么停下来,她吓得整个人都麻了。
一个人怎么能蛮成这样?!他究竟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疯了么?
阮念赶忙跑上前,看看坐在前排的两个人并没伤到,司机骂人还挺流利的,这才放下心来。
她知眼下这机会得来不易,虽则难堪却也不敢耽搁,趁着那司机骂得口沫横飞、无暇他顾的空当,阮念直奔那两个垃圾袋子而去。
可等她弯下腰一看的瞬间,她又僵住了了。
地上两个硕大的垃圾袋里面,横七竖八躺着脏乱无比的两百多个饭盒、或者裹着饭盒的塑料袋,都是别人吃过的剩菜剩饭,汤汤水水,什么都有,别提多恶心。
这要怎么下得去手?晚饭还吃不吃了?
别看她刚才不遗余力、又喊又叫地追这餐车,倘若早知道这两个大袋子是这副光景,她肯定不会那么斗志昂扬。
一方面觉得就算找到了也是脏的,另一方面又觉得肯定找不着,张希蕊没准只是在耍人。在这两种自我否定情绪的夹击之下,她迟迟没能采取下一步行动。
她犹豫不决,她三心二意。太为难了!拿不准主意,阮念下意识就朝身旁那人看了一眼。好像征询意见似的。
结果,只看到他高挺的鼻梁。
那人微微侧着颜,从头到尾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透过余光,好似扫过来一眼,却轻飘飘又滑走了,好像还瞪了她一眼。
这毛毛虫国王又恢复了他一国之君的气势。变得冷漠不堪。
每次总是这样!
科技馆的广场是一个布局错落有致的大草坪,场地开阔,芳草绿树。在草坪的中间,穿过三叉的车道,组成一个功能齐备的停车场。
因着刚这一通大动静,眼下就连停车场的两个保安都被吸引过来了,大约是来维持正义。更有那小黄车的司机仍旧在怒骂不停。这些人齐齐聚拢过来,阮念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惶惶不可终日。
然而下一秒,她身旁那一言不发的人,一下把那两个塑料袋,兜底拎起,稀里哗啦全倒在了草坪上!
阮念傻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挑战她岌岌可危的神经。
正朝这边走过来的两个保安见状,直接飞奔起来。
“你干什么?!”
剩菜残汤泼了满地,发出一股很浓烈的并不令人愉悦的味道。
“找点东西,等下我收拾干净。”他架开那两个保安企图对他实施控制的行动,然后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接着,他把袖子捋到肘关节以上,露出精壮的小臂,人蹲下,直接在那堆东西里开翻。
他把那些摞在一起的饭盒子、塑料袋、一样一样搬开,能让所有东西清清楚楚被看到的程度。
阮念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前一秒还酷拽炸天的,说变就变成了脏累不嫌,一点反应时间没留给别人。
看了有一会儿,她才狠下心来,咬着牙,硬咬着牙,也挽起自己的袖子,正待上前蹲下一起去翻,却被那人在旁边往她身前一挡。
一只胳膊拦住了她。
“让开。”他说,冰冷的,还是一点温度没有。这种语气所透露出来的嫌弃,明显得无以复加,他说话的时候,甚至连眼皮也不愿意抬一下。
阮念被他凶得莫名其妙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人侧了个身,用小臂示意着把她又往后拨开,直到她被逼得退开好几步,然后他自己侧身站在她跟那堆垃圾中间,蹲下来,继续铺找。
由始至终没朝她投去一眼。
不多时,忽然‘啪’的一声,一个形状很奇怪的、扎着口子的白色塑料袋被拎了出来。那人把那白塑料袋拆开的一瞬间,就显露出了里面高出的部分。白色的坚硬纸面,几张叠着、卷成一个筒状。
张希蕊大约是担心大张旗鼓地扔竞赛用纸出去被别人阻拦,所以把那几页纸卷在她饭盒的塑料袋里系好。这个动作歪打正着,恰好避免了这些纸张遭受污染。
姜临渊这时也走近前来,他越过阮念率先凑了过去,把那塑料袋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麻烦你,这是我们的东西。”他说着,连声道谢,从那被扔出的塑料袋子里把那几页纸捡了出来。
“阮念,找到啦。”姜临渊挥舞着手里的纸张,兴奋地叫。
终于,那蹲在地上的人也不执着于垃圾堆了,站直了身体。
阮念踟蹰近前,她裹着嘴,就算再不确定,此刻也知道,她欠他一句‘谢谢’。
可她刚一走近,那人却先一步朝另外的方向走开了。他面无表情、漠然不睬,就好像根本没看见她,径直朝小黄车司机走去。
“多少钱?算好了么?我扫给你。”
“最少得2500。”那司机边捂着鼻子,边观察那人神色。
“给你3000。”
那司机闻言,登时喜上眉梢,也不嫌别人臭了,率先从车上抢出一盒子纸巾,一张一张抽出来,热情递到那人手里,“来,先擦擦手。是什么重要东西,找到没有?”
这时,停车场大门驶进一辆蓝色跑车,后面跟了一辆银白色面包车,停好后从里面下来几个保洁人员,搬着各式工具设备。
那穿黑帽衫的男人指了指被他洒了一地饭盒子和塑料袋的草坪,“把这里洗干净。”
几人忙碌起来,眼下就连保安都无话可说了。
只有阮念,不尴不尬地停驻在原地,愣愣的。直到姜临渊在旁叫了她两声,“快到时间了,赶紧回去吧。”
她“哦”了一声,这才发现那个黑色帽衫的身形,已经坐进了那辆蓝色跑车的副驾驶位。像是逃难,生怕遇到熟人前来搭讪的样子。一溜烟钻进车里。头都没回地驶远。
车子裹挟着巨大的、咆哮般的发动机轰鸣声,驶出了科技馆大门,在街面上呼啸而去。
陆有川捏着鼻子,总算把祁成送回家。
后者边出电梯,就边脱衣服。上衣裤子连同帽子,脱吧脱吧都叫保姆扔了。人直接冲进浴室,搓了二十多分钟才出来。沐浴液打了三遍。
陆有川笑言,“你变着法儿请假出来,专奔别人吃剩的饭盒子去的?”
祁成从浴室出来,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运动长裤。胸上、背上未干的湿意汇成水滴,沿着他结实流畅的肌肉往下滚落,如同绷紧的琴弦上晶莹闪跃的光。
他擦着头发,也不理陆有川,全当没听见。
但陆有川并不死心,蛮关心地问,“人家被你感动没有?”
“我稀罕么?”祁成挑着淡漠的眼梢子冷冷道,他坐在沙发上,也不去穿衣服,前倾着上半身用干毛巾擦拭头发。
正此时门铃响起来,保姆开了门,彭佩佩提了一个公文包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刚好看到沙发上的人。
祁成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又白又嫩,让你‘观之可亲’‘想要好好疼爱’的男孩子,你面对他的时候,根本不可能产生什么‘好喜欢’或者‘哇好精致的脸’这样的温柔想法。
他不粗糙,但他冷酷;他不毫犷,但他英挺。这个人通身的雄性特征太明显了,华丽、深色、精致、复杂,一身结实却不夸张的肌肉,起起伏伏地招摇过市,满是侵略性。
别说什么‘疼爱他’,你大约只会想着跟他撒娇!
眼下这光统统的臂膀,前胸后背都亮着、绷着、鼓着,每一寸都是劲,又滑又韧的,搞得人目光都搁不住,往哪放都不合适。
而且,他又抬着胳膊擦头发。那胡乱的一瞥之下,彭佩佩满脑子、四面八方涌上来同一句话——‘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毛毛’!她更不敢再看了,只能往陆有川身上望去。
“你也在呢?”她不自然地问。
“废话,”陆有川满脸问号,“你不是刚给我完电话,问我是不是在他家?属鱼的?”
彭佩佩比祁成大三岁,也认识很多年了,说是青梅竹马都不为过。可在这样的场景下还是会感觉很别扭。
她只得把手里的公文包打开,“祁成你签证办好了。”
留学签证,七月份就飞美国了。CoNU,QS排名TOP10的高等学府。祁成很早之前就接到了这家大学的offer。虽然他的文化课成绩并没有很出色,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进全球顶级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