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车踩下，车子停在路边。
街道两旁绿树长得蓬勃，郁郁葱葱，在路面投下庞大的树影。
“林瑜。”封泽已经很久没有直呼她的全名了，他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公司里大家都害怕他，可是他大多时候念她的名字时，总是低沉冷淡，不带情绪的，然这一刻，林瑜仿佛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久违的嘲讽。
“你是真把叶明远当你哥了？”
林瑜一惊，道：“没有，绝对没有！”
“他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封泽按着方向盘，口气冷硬，“一口一个哥。”
“……”林瑜也挺委屈的，攥着手指不吭声。
叶明远是他最好的朋友，她和封泽现在的关系，确实也不该这样称呼叶明远了，不合适。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林瑜想通了以后，刚准备说她以后改口，就听封泽说：“这么久了也没听你叫过我一声。”
林瑜像个树獭一样缓慢转头：“……啊？”
她看着封泽，突然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迟钝地吐字：“叫……什么？”
林瑜长得很不显年纪——事实上她根本也没多大年纪，刚满二十二岁，和封泽多年前在嘉城见到的高中时期的她没什么变化，齐刘海低马尾，蓝白格子衬衫。
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和她身体里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力量截然不同。
看着弱不禁风，实则格外能吃苦，为了目标可以不顾一切。
封泽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这个曾经让他觉得虚伪的继妹。
刚开始那半年，除了最初见面的那句嘲讽，封泽和她再没有半点交流。
后来，她很懂事，从不在学校里和他联系，不给家里惹是生非，在哪里都是一个不发言的透明人，封泽看出她性格如此，于是两人偶尔开始有一两句对话。
再后来，他去了嘉城，不久林瑜也来了嘉城旅游。
那一次，他非常生气。
不是因为其它感情，真的觉得她蠢。
太愚蠢。
他尽着哥哥的那点儿责任，安顿她，生气之余看她又露出那副就算被所有人抛弃她也理解的表情，和那没有丝毫抱怨的平静，他又产生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犯贱的心软。
仅此而已。
接着，封成良离婚了。他和继母一家彻底断了联系。
就算几年后再在公司见到她，他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一个曾经一起生活过几年的继妹而已。
后面，他发现她能力超群，开始正视她，器重她。
慢慢的，这份器重就变了味。
她仍旧像以前一样，公共场合装作和他不认识，掩盖那一层关系。
他也没觉得不好。
但时至今日，他突然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不想林瑜老是对他恭恭敬敬的，不想她一看到自己就谨小慎微的样子。
他甚至觉得，在港城的最后那天，她的那份乱了分寸的急切和递药时颤抖的手，就很好。
林瑜仍看着他，月色透过车窗落进来，勾勒她的发丝，一双眼睛干净得不谙世事。
被这样一双眼睛直视着，封泽别过头去，不自然地说：“没什么。”
第28章 恭喜
剩下的路程寂静得落针可闻, 林瑜也反应过来他的言外之意，一时也没话接。
叫什么？叫哥哥？
不不，他不可能是这种意思。
可除了这个意思, 林瑜结合上下文，也想不到第二个意思。
偏头看着车窗, 林瑜过了许久才斟酌着开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林瑜也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才不太过格，眼睛看着前方，“就……你和吴女士的事。”
“你觉得是为什么？”封泽淡淡地反问。
林瑜一噎。
她其实一直都觉得这种解释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好端端的和她解释相亲对象什么的，想让她不多想都难啊。
可是她又不好把这种话放明面上来说。
“你是怎么想的，我就是怎么想的。”在她的沉默里，封泽这样说, 坦然又大胆。
眼见林瑜又傻了，封泽打着方向盘, 抽空瞥她一眼, 唇边有一丝看不清的笑意。
“只是让你别多想。”
林瑜怔怔地看向他, 内心在尖锐爆鸣，表面上却保持镇定：“我没多想的，真的。”
“没多想过了这么久又来问我？”封泽眉头扬起, “你自己信吗？”
“……”不信。
封泽散漫道：“她也没有相亲的想法, 是找我来说清楚的，就这么简单。”
那位吴女士也是自由洒脱的人, 才不想莫名和陌生人套在婚姻里, 二人一拍即合, 交谈直到分别都体面至极。
“喔喔。”林瑜点点头，但觉得就这样结束话题显得很生硬, “没事，你和她都会遇到更合适的人的。”
“……”
林瑜挠挠脸颊。
呃，好像又冷场了。
下车时，林瑜和封泽道别，封泽“嗯”了一声，“到家给我发信息。”
林瑜：“好的。”
回到家，林瑜给封泽发消息。
林瑜：「谢谢封总监，已经到家。」
「[玫瑰花][玫瑰花][玫瑰花]」
手机震动一声，是封泽的回复。
封泽：「……」
半分钟后，他像是终于忍无可忍地发了条语音过来。
“……以后这朵玫瑰花也不许用了。”
林瑜又不懂了：「哦，好的。」
林瑜：「但是，为什么？」
封泽：「俗。」
过了会儿，紧接着补充。
封泽：「俗不可耐。」
林瑜：“……”好吧。
回想起每次自己发玫瑰花封泽都回一串省略号，可想而知他也忍了挺久的，这会终于吐槽了。
微博上模特征集也有了眉目，最后是一个叫乐以的男模特拔得头筹。
义清面向得大多是年轻消费者，乐以二十三岁，17岁进入模特圈，已然是个成熟有经验的模特了。
因为长相帅气，外形高挑，肩宽头小的身材比例，深受广大女性观众的喜欢。
所以人气上，他稳居第一。
林瑜在他微博界面找到邮箱，把自己的合作邀约发送过去，没两天就收到了回信，表示很乐意合作。
林瑜：「好的，那我们约个时间见一面吧，当面聊一聊合作事宜。」
很快，两个人就约好了时间。
乐以本来并没有出现，是乐以的经纪人在和林瑜洽谈，林瑜提前准备了很多，到最后二人相谈甚欢，双方签下合同。
提着包走出包厢，饭店喧闹，林瑜在门口和乐以经纪人分开，她在站在街边打车。
忽然包里一直安静的电话响起来，她拿起来，看到“封总监”三个字。
“封总监。”林瑜克制住用“您”的冲动，“请问有什么事？”
“听孙部长说，你出外勤去了。”电话那头传来的，除了封泽淡漠的嗓音，还有隐隐约约的汽车鸣笛声，“是在盂州饭店？怎么没和我说。”
林瑜的工作现在直接对接封泽，她今天约得太匆忙，只和孙志说了一声就走了，确实忘记向封泽请示。
但却是有提前说过要约乐以经纪人的事的。
“是的。因为乐以的经纪人说时间紧急，我一约到她就直接走了，本来想路上告诉你的。”林瑜道，“后面太紧张就给忘记了。”
“紧张？”他抓住关键词。
“嗯，第一次谈这种合作，难免有点紧张。”林瑜坦然说，“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就搅黄了。”
“结果呢？”封泽问。
林瑜看着手中的合同，嘴角弯了弯，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惬意，“成功了。”
“我是不是该说一声恭喜。”
她听到他带笑的声音。
有点恍惚。
忙说：“不用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种合作对她来说是头一遭，是排除万难的惊喜，对封泽来说可就太小儿科了，让他说恭喜，林瑜觉得自己受不住。
“封总监，你是在开车吗？”林瑜说。
“嗯。”
她走的时候才下午两点，不知不觉现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猜到封泽可能是要回家，林瑜说：“那我先挂了，不打扰你了。”
“打扰什么？”封泽回答，“我来找你。”
林瑜愕然，舌头打结：“找、找我做什么？”
话音落下，熟悉的车辆停在她的眼前。
夕阳把整片天空都浸染出了炫目的橙红色，温暖又治愈。
车窗半落，露出男人的侧脸，他偏头看过来，响起的话语由空气和手机一同钻进她的耳朵：“来恭喜你。”
林瑜上了车，好奇道：“封总监，你怎么知道我根本没吃什么东西。”
她确实很饿，上的菜没怎么动过筷子，尽聊天去了。
“谈合作哪有真的吃饭的。”封泽道。
林瑜想也是。
“想去哪里吃？”封泽问她。
林瑜还是很客气，说：“我都行的。”
封泽道：“我是来恭喜你，你决定。”
林瑜就说：“我说了就能去吗？”
封泽笃定：“当然。”
“算了，你肯定不喜欢，”林瑜说，“还是随便找个餐厅吧。”
“？”封泽稀奇了，“你说，肯定去。”
“嗯……其实我想去吃学校附近的那家麻辣烫。”林瑜说实话，“就是街边小摊，每次一下晚自习经过的时候就闻到，好香。”
林瑜之所以说封泽不喜欢，是因为从没见过封泽走进过那家店，每次经过都是皱着眉，后来才知道封泽有洁癖，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后来每次和他一块吃饭，地方不是高档饭店就是各式餐厅，导致林瑜有点犯怵。
封泽：“……”
“我还以为是什么。”封泽好笑，“走吧。”
车子掉头，向淮城中学开去。
现在是下午放学时间，学生们一窝蜂从校园里跑出来，势头不比晚自习的时候弱，封泽停完车下来，看到林瑜弱小无助的身影挤在一堆学生里，乍一眼看去，竟然也不违和。
挤得满头大汗的，封泽看着人群脑仁很疼。
说实话，来这里吃饭，他不反感。
他反感的是这摩肩擦踵的人流量，从学生时期他就不爱往人多的地方钻，夏天臭不说，主要是所有人都挤在一块，特难受。
林瑜卡在人群里进不去出不来，看着这连店门都挨不着的距离，着实是擦了把汗。
她正想要不算了，想费劲地退出去，下一刻有人握住她的胳膊，她惊讶地扭头，看到封泽的脸，“你这样得挤到什么时候去？”
“要不我们……”那个走字还没说出口，封泽已经带着她见缝插针挤出了人流最密集的区域，抵达了店门口。
“……”
他人高马大的，穿得又正式，和旁边的学生格格不入，长得又凶巴巴的，一过来大家都不自觉地向两边散，挤得也没那么困难。
封泽松开她，拉开了些距离。
林瑜耳根子有点红，天气渐热，衣裳很薄，衣袖被他抓住了褶皱，离开时手臂上仿佛还有淡淡的余温。
她搓了搓手臂，说：“长得高还是好。”
林瑜记得在公司见到封泽的第一面就觉得他比嘉城时期还要高一些，又郁闷了。
不像她，高中毕业就定型了。
“嗯？”
周围很吵，学生们叽叽喳喳的，有说不完的趣事，林瑜的喃喃自语自然没被封泽听见。
她说：“没什么，我们看看有什么吃的？”
封泽说：“好。”
他环顾四周，看林瑜很熟练地去找工具夹菜，“你以前来过这里？”
林瑜回头，摇摇头：“没有，那时候都走另外一边去坐公交车。晚自习的时候也不会多逗留。”
“怎么突然想来这里？”
林瑜夹了颗肉丸，“可能因为读书的时候没来过吧。”
那时候早恋风肆意，易婷怕林瑜克制力差，对她要求很严，掐表计算她回来的时间，晚了一分钟都要刨根问底，生怕她早恋影响学习。
所以每次放学，她都是紧赶慢赶，生怕错过放学后的第一趟公交车，对于那些吃的，她通常只能看看。
“后面读大学吃遍了嘉城的美食，但心里总对得不到的这一块地方念念不忘。”林瑜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