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本人于前天已经正式辞职!现成为一名光荣的自由人,所以我打算先在黔都市陪你待一阵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太惊喜意外了。”
周绵喃睫毛扑簌,眨眨眼,配合地点头,唇边笑意愈发温暖。
“哈哈哈我真受不了那奇葩老板,当初招人时特鸡贼!筛人条件绝了!女的必须单身未婚,即使已婚,也要丁克!卧槽,要不是看在工资高,还有五险一金,谁特么会去啊!”
“嗯,确实苛刻。”周绵喃抿了一口咖啡,抽空发短信交代助理完成工作事宜,认同地点头,“很符合社畜的完美标准。”
“说多了都是泪,还是你厉害,自己创业当老板。”
许芮说完,也趁这时低头看了眼手机,她眼中的焦虑一闪而过,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随后放下手机:“当初咱们寨里只有你做蜡染是做得最好的,你师父果然没看错人!”
提到师父,周绵喃的神色不自觉黯淡下来。
许芮见她反应,顿了顿,似乎是想到自己提的话题不够妥当,立即岔开:“对了,你现在有没有养狗?你从小就那么喜欢,我记得那年贺俞洵知道了以后,好像还特意在你生日的时候送一条什么耶?”
周绵喃垂下眼眸,语气淡淡,好似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还没有,我现在没钱也没有时间。”
“送的是萨摩耶,这事都过去太久,那条狗我后来退给他了。”
她从小处在一个艰苦的环境,想要什么东西都是奢求,就像那只几个月大,笑起来治愈人心的萨摩耶,纵使收到时抑制不住满心欢喜,最后却不得不被迫残忍放手。
狗是这样,感情亦如此。
放弃这种行为,已经植根在灵魂种,成为了无法甩掉的习惯和本能。
周绵喃又抿了口咖啡,苦味从口腔里传到心脏,那种克制又绝望的情绪好似在血液里瞬间苏醒。
“欸,说起来,那天你不是看见了吗?他当时反应怎么样?激动还是意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你!我绝对不信!不会是装的吧?”
“他...”周绵喃正要说话,却被许芮蓦地捂嘴惊呼打断,眉眼满是惊喜。
“卧槽!陈...陈陈...贺——”
陈?
周绵喃有些不明就里,忽地听见一道慵懒松散的腔调自背后传来。
“哟,这不是寨花妹妹吗。”
熟悉的轻佻声音,唤醒尘封已久的记忆。
她转身看去,两个高挑出众的男人并肩而立,贺俞洵今日穿着一身偏休闲的西装,气场仍旧矜贵,垂着眼,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而身旁的人英俊放浪,印花的衬衣领口敞开,显得玩世不恭,一副情场浪子的模样。
陈斯泽。
他是贺俞洵在京市的朋友,同样拥有优渥家世和出众外貌,只是性格却截然相反,对女生永远多情。
曾经和贺俞洵交往,周绵喃被带着一起见过他几次,两人堪堪有些交集,但不多。
“好久不见啊。”陈斯泽桃花眼眯起,对着眼前依旧漂亮到惹眼的女人打招呼,而他身旁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发,显得冷淡。
“嗨!陈斯泽,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阿喃的朋友,之前我们一起玩过,我还有你的微信哦!”许芮异常热情地插进来搭话,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她身上。
陈斯泽漫不经心地看她两秒,不知到底认没认出来,却也充满风度,恍然道:“是你啊。”
许芮笑得更开心,发出热络邀请:“你们也是来这里聊天的?要不要一起?”
周绵喃顿了顿,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她看见陈斯泽的目光转而投向身旁的人,手随意搭在他肩膀上,揶揄地问:“怎么样?要不要跟你的老同学们一起寒暄下?”
贺俞洵依旧垂着眼,明显不感兴趣。
“哎呀,洵神,别这样生分嘛!咱们一起叙叙旧!”许芮立即拿起包坐到周绵喃旁边,空出位置,“遇见也是种缘分!”
‘洵神’的称呼来自于他曾经中途转学到蓝寨后,次次都考第一,挤了周绵喃常年的霸榜,因此得名。
听到久违的称号,贺俞洵轻哂一声,终于开口,嗓音低沉冷寂:“缘分么。”
周绵喃自然也想到某些事情,手指微微攥紧。
“行行行,那就来聊会儿。”
陈斯泽才不管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欠欠地率先过去落座。
整个聊天的过程,都是许芮和陈斯泽两个超级e人畅谈,独留周绵喃跟贺俞洵在那里相顾无言,总归带些不多不少的尴尬。
中途贺俞洵的手机响起,起身去外面接电话,周绵喃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她敏锐地察觉到,自从那天过后,对方态度好像又莫名冷下来一些,却想不通是为什么。
“洵神还是这样高冷,当年来蓝寨读书的时候也这样,对谁都不怎么理睬。”许芮感叹道。
陈斯泽懒懒地笑了声,不怎么认同:“他啊,只是看着冷,但其实内心...啧啧。昨晚几个朋友聚会,一口气闷了好几瓶酒,眼都不带眨的。”
他吊儿郎当地说完,眼神落在周绵喃身上:“听说寨花妹妹最近在创业?看着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姑娘,竟然开工作室,真是厉害啊,你男朋友知道了不得心疼。”
周绵喃掀唇露出礼貌的淡笑,不知该怎么解释,被许芮体贴接过话。
“阿喃哪有男朋友,她刚刚从湘渝那边回来没多久,现在忙着呢.....说起来洵神应该才不是单身吧,当年就迷倒我们学校女生一大片。”
许芮说完,迫不及待地试探,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微妙情绪:“你们条件都这么优秀,你肯定也谈了不少。”
陈斯泽嗤笑一声,并没有回应她的话,停顿两秒,再开口时饶有深意,语调悠长嘲弄——
“老贺的不近女色在我们圈里人尽皆知,毕竟他当年可是低迷了好一阵。”
“这几年有多少女人趋之若鹜,都想爬上他的床,可惜啊,人冷着,封心锁爱了。”
......
他们离开之后,周绵喃看向仍旧沉浸在余韵中的许芮,踌躇片刻,终于忍不住狐疑开口:“芮芮,你其实...对陈斯泽...”
许芮僵了僵,嘴边挂着的笑终于淡下来,不再强颜欢笑。
她不想再装,眼里浸着明显的失落和难过:“对不起啊,阿喃,我骗了你,这次除了找你,也是因为他。”
“我看到了他的朋友圈,所以才选在这里见面。”
“可是,他根本就不记得我......”
对方表情失神又茫然,很是揪心,周绵喃登时心疼起来。
她握住了许芮的手腕,温声安抚:“没事的,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
许芮想到刚才陈斯泽看似熟稔,实则疏离至极的态度,眼圈蓦地红了。
很快,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哽咽开口:“我知道的,他比谁都花心,我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他根本看不见我。”
“可是阿喃,为什么他和洵神同样都是富二代,却完全是天差地别...为什么啊?”
“你知道吗?那年你们分手之后,贺俞洵来过你家门口好几次,每次就在那里站着,面无表情,看了好久。”
第8章
周绵喃怔怔地凝视眼前难过哽咽的女孩,周身血液凝固,像坠于深海,冰凉而空茫。
他...是来找她?
明明是她先背弃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可是,他却好像仍旧怀有念想吗。
周绵喃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沉重起来。
思绪混乱中,许芮的啜泣声渐渐大了些。
周绵喃突然被她猛地抱住,对方像是找到了可以尽情抒发情绪的地方,眼泪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涌,她肩头登时被沾湿。
周绵喃感同身受,顾不得其它,只强行压下所有的酸涩,抬手回抱住她,尽力温着声安抚。
“别哭...芮芮,都会好起来的。”
“你还有我,没事。”
她嘴唇不断涌出暖心的话语,尽力缓和着许芮的悲伤,可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身陷于这场感情的囹囫之中,迷茫无解。
闺蜜的哭泣声渐小,渐渐噤了声,闭着眼没说话,用力过后慢慢恢复平静。
可周绵喃的心情却复杂万分,迟迟难以平静。
其实自己跟芮芮一样,都是在感情里的失败者。
年少时遥不可及的爱恋得以实现,到现在,彼此却两败俱伤。
所以无论怎样,她都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贺俞洵现在对自己钟情依旧。
...她还有弥补的机会吗?
有的话,再弥补吧。
周绵喃垂下眼眸,内心的坚强盔甲在一点一点地分离崩析。
她再次压下心底不断往外涌的苦涩,自言自语般地轻喃:“他或许是来找我讨债。”
情债难消。
-
自那天过后,许芮果然找了租房,在黔都市迅速安顿下来。
原本周绵喃考虑让她和自己一起住,但自己的公寓太小,短短几十平米,根本容不下两人,更何况隔壁经常有不太好的动静,她也怕许芮睡不好。
转眼进入七月中旬,跟贾甄合作的那批货做完以后,周绵喃带领工作室成员立即开展紧锣密鼓的宣传活动进行营销,果真有了不小的反响,她的微博个人账号也因此多了一批追随的粉丝,纷纷期待着更多的蜡染改良服装上市。
“店主小姐姐好厉害!居然是蜡染传承人!又年轻又优秀又有美貌!buff简直叠满!”
“支持仙女姐姐创业!做大做强!”
“等等,我想问这位老板,这衣服究竟怎么回事?你们这么会做促销活动,道德在哪里?礼义廉耻在哪里?你的微信号码又在哪里?”
“......”
仲夏时节,温暖如初,褪去雨季的闷热潮湿,变得活力蓬勃,热情似火。
周绵喃坐在打满冷气的出租车里,看手机屏幕里这些搞怪的夸夸评论,唇角情不自禁牵动出笑容,比窗外炙热的阳光更显明媚动人。
按照之前约定,她现在要去南寻正式签订合同。
一想到这,周绵喃的双眸就情不自禁发亮,感到未来充满希望,同时心情紧张又复杂。
自从在咖啡厅里叙过旧,得知贺俞洵的曾经往事,她心里时不时就会想起过去。
可与那些愧疚胶着的,还有不容辜负的传承使命感。
师父一手将她养大,待她视如己出,将自己的所有蜡染技艺都倾囊相授,所以周绵喃必须得完成她的夙愿。
...而更难忘的还有多年前的那次训诫。
保养得体的中年女人,千里迢迢赶来,在保镖的保护中从豪车里优雅躬身出来,浑身带着上位者不可侵犯的气场,强势且充满逼人的压迫感。
“这就是他看上的那个女孩?”
瞥见周绵喃的模样,她自下而上粗略地打量几分,冰冷的语调中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
“呵,你大可直接告诉他,没用的。”
“若执意要在一起,你不仅毁掉他,也毁掉了自己,别自不量力。”
对方雍容华贵,姿态高傲,态度轻蔑而嘲讽,好似不卑不亢说完理由的周绵喃在她眼里,就如同随意碾死的蚂蚁般微不足道。
那一刻,周绵喃深切地认识到,她跟贺俞洵,是多么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十九岁的少女,第一次体会到现实残酷的滋味。
人生并非戏文,命运多舛无情,她见识了,也领教了。
周绵喃舍不得让少年陷入困境,也舍不得瞒着他,更难以割舍师父对自己的临终训诫。
所以分手时她什么都说了,包括他母亲来找她的事情。
可是,贺俞洵对她的感情固执得近乎到了病态的程度。
所以那天在病房,就成了最痛苦的记忆——
贺俞洵面无表情听完她说的话,立即拔掉针管起身下床,鲜血很快凝成珠,他也毫不在意,微黯的眼睛紧紧盯着周绵喃,眼里是一片死寂,脸色苍白惨然,仿佛顷刻间就会破碎。
少年强忍着身体的痛苦,固执地拽着她的手不愿放开,几乎碾碎了身上所有自尊,低声下气地挽留,嗓音微哑:“是我做得不好么?”
“再给我们彼此一点时间,母亲那边我会处理,阿喃——”
“没用的。”她忽地拔高声调打断,把他母亲的话悉数还给了他。
周绵喃的声线颤抖得不像样,把手攥得死紧,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伤人的话:“你这样只会毁掉我,还有我的青春和未来。”
“我承认是喜欢过你一点点,可是我也想利用你。”
“谁知道一点都没捞到好处。”
她的态度决然又清醒,已经说明一切。
贺俞洵蓦地低笑出声,嗓音嘶哑难听,如同毫无防备被刺中心脏的受伤野兽,顷刻间脆弱崩塌:“好。”
“走吧,你要是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他放开了她的手。
周绵喃的心也跟着空了,鼻间酸意浓重,她瞬间有些后悔,默念着:阿洵,对不起......
“吱——”
蓦地,一个急刹车,司机踩着离合器陡然停下,对着路过的无辜老人破口大骂。
周绵喃冷不防地差点被撞到,骤然拉回思绪,眼前恢复一片清明,窗外充满生机和热闹,仿佛时空洪流穿梭,带她回到现实。
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沉浸在惊魂未定的余韵中。
片刻后,才重新平复下来,眼底颓丧稍褪。
-
周绵喃带着自己的资料踏进南寻大楼。
入目间,皆是极简的黑白灰装修风格,低调而华贵,跟贺俞洵的风格一样。
路上,不时有人向她投来惊艳的目光,周绵喃习以为常,跟着前台的秘书踏进电梯,到达会议室,跟项目经理进行洽谈。
整个签订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直至在乙方那一行写下自己娟秀清丽的名字时,周绵喃仍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周小姐,欢迎你加入我们,跟南寻合作。”西装革履的项目负责人抬手扶了扶眼镜,真诚地向她伸手。
周绵喃配合地握住,愉悦从眉梢直漾到眼角,唇边笑意让人移不开眼。
签完后就该离开了,她站在电梯口,看着楼层数字从‘3’跳动,逐渐逼到自己这一层,周绵喃微微出神。
‘叮咚’一声,门打开。
周绵喃抬脚准备迈进,却蓦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周小姐请留步——”
她转身有些意外地看去,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容,他语调恭敬地邀请:“我是贺总的特助徐成,现在请跟我过来一趟,贺总想见您。”
周绵喃踏进顶层私人办公室,男人立于落地窗前,双手抄在口袋,上身只穿着衬衫,白衣黑裤,稍显慵懒随意,可目光显得深沉又冷酷,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