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一直以为那是真正的红玫瑰,或许就是在亚图斯庄园外像海洋一样的玫瑰园里摘的,最上好的红玫瑰。
可走近之后,蒂娜赫然发现,那哪里是什么玫瑰,分明是一整块赤红色的红宝石!
天,和玫瑰一样鲜红的宝石。
蒂娜捂住唇,才掩住差点发出来的惊呼。
红宝石是多么珍贵。
在传说故事里,只有国王的权杖上才能镶嵌这样美丽夺目的红宝石。
还有这样的工艺,栩栩如生,雕刻得如同真实的玫瑰花一样。
简直是鬼斧神功。
蒂娜无法想象,即使是国王也会把它当成镇国之宝。
但在这里,它就被这样随意地摆放在花瓶里,上面甚至落上了些细微的灰尘。
每个女孩小时候都会想象公主的城堡,蒂娜也不意外,可即使是她想象中最华美的公主城堡,也没有面前的城堡让人震撼。
不得不说,如果是这么大的一整层房间,这么复杂的装饰,打扫确实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换句说话,也是她展现自己的好机会!
蒂娜咽了咽喉咙,向伊莱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肯定能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伊莱弯眸:“好啊。”
他带着她绕了一圈,最后来到卧房。
伊莱的房间。
蒂娜忍不住屏住呼吸,仔细打量这间房。
依旧是无尽的奢靡。
卧房中央硕大的床看上去能睡下五六个人!床垫和被子不知道用了多少棉花,软得像是她刚出炉的白面包!
躺在这上面,应该就和躺在云朵上差不多吧?!
伊莱打了个哈欠,在床上坐下,冲她抬了抬下巴:“就从这里开始吧。”
“哦!好!”
蒂娜当然没什么意见。
她连忙弯腰,熟练的将各种工具从木桶里拿出来。
蒂娜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圈。
坦白说,她还真的从来没有打扫过这样昂贵奢靡的房间,倘若她碰坏了什么东西,恐怕把她卖掉也还不起。
最终,蒂娜选了块干净的白抹布,打算从最简单的桌面开始打扫。
桌面上乱七八糟,堆了不少东西。
几本书,几个空荡荡的盘子,几颗宝石,一件衣服,还有……一个妆匣?
蒂娜忍不住狐疑地回头。
床上的少年懒洋洋地垂着头看她,打了个哈欠。
……
妆匣暂且不说,他难道就打算,这么一直盯着她看??
蒂娜慢吞吞地转过身去,继续收拾桌面,半晌,她忍不住再次回头。
伊莱还坐在床上,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她,看到她望过来,他挑了挑眉:“怎么了?”
……
“没、没什么。”
蒂娜连忙又转回去。
蒂娜有些微妙的不适。
十七年的人生里,她干过很多活,她什么都会。
但她还从来没有在干活的时候,被人这样在背后,安静的,悄无声息的注视着。
贵妇人们不会在乎她们这些贫瘠的女工,大多直接无视她们。
管家们大多忙碌,只会在打扫完后再行查验。
更何况,他还坐在她背后。
他在看什么呢?
是像高高在上的贵族那样在俯视鄙夷自己不起眼的仆从?还是在想如何咬断她的脖子,吸干她的血液?
背朝一只狮子,总会有一种狮子马上就要扑上来的错觉。
蒂娜有点如坐针毡。
她默默擦了一会忍不住再次回头。
伊莱还在看她,托着下巴,姿势都几乎未动。
蒂娜:“……”
蒂娜鼓起勇气,试探着:“那个……伊莱大人,您去忙别的吧,不用一直盯着我,我不会乱动房间里的东西的。”
伊莱慢吞吞地眨了眨眼,轻轻哦了一声,却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
蒂娜:“……”
她鼓了鼓脸颊,转过头去,深深吸了口气。
算了。
不过就是多了个人盯着而已。
只要她不回头,只要她不看到,只要她不想着,她就可以当成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蒂娜握了握拳,摒退杂念,开始认认真真地擦拭着桌子上的灰尘,收纳上面的杂物。
伊莱也没有再说话,房间里彻底陷入静谧,只剩下细微的,刻意放轻的,抹布擦过桌面和墙壁的沙沙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蒂娜终于直起腰,她退后两步,打量着忙碌半天的成果,整洁的墙面和一尘不染的桌面,满意的长舒了口气。
“怎么样?我打扫得很干净――”
蒂娜回过头,声音戛然而止。
伊莱睡着了。
刚刚还坐在床上,一脸惬意盯着她的少年不知何时伏在了柔软的大床上,细碎蓬松的金发随意地散落着,他手掌按在额头上,似乎想要遮挡四周昏黄的光。
伊莱深邃的灰绿色眼睛紧闭着,五官精致而柔和,呼吸平缓而稳定,他半张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看上去矜贵又乖巧。
整个画面恬静的像是一副修女挂在教堂里的画。
蒂娜愣了一会,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带着工具离开了卧房,轻轻阖上了房门。
离开伊莱的房间,蒂娜瞬间浑身轻松了不少。
她总算可以毫不担心的认真干活了。
从客厅开始,蒂娜开始认真打扫整个十三层。
亚图斯城堡血族之王的住所,大归大,漂亮归漂亮,但蒂娜总觉得,这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
该怎么形容这种古怪感呢?
大概类似于,在蒂娜心里,公主的城堡应该是温柔可爱的,里面开满了粉色的蔷薇,放满了精致的玩偶和蕾丝短裙。
国王的城堡应该是是庄严的,肃穆规整,高大威严,放满了复杂的文书和各式正装。
而伊莱的城堡,应该慵懒又随意,孤独又高傲。
但这里,嗯……华美而冰冷,就像花瓶里那朵红宝石雕刻而成的火红玫瑰一样,美则美矣,总让人觉得冰冷死板毫无生机。
“伊莱・亚图斯是不受宠的小孩。”
不受宠爱的小孩,能住上这么大的房间吗?
蒂娜低低叹了口气,拂散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她不太清楚这一切是什么回事,伊莱和亚图斯家族又有什么过往,但蒂娜可以确认的是,克恩有一点说的没错,有些时候,伊莱确实像个小孩子。
天真的,残忍的,傲慢的,好奇的孩子。
他并不是无法交流的。
蒂娜看到了希望,她在孤儿院长大,很擅长和小孩子交往,蒂娜觉得,她有把握像克恩医生那样,和伊莱打好关系。
她面带微笑地擦着大理石桌面,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离开亚图斯城堡的光明未来。
两个小时后,蒂娜疲惫地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重重舒了口气。
这是她要打扫的最后一个房间了。
房间里四面都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
毫无疑问,这是间书房。
书是很珍贵的东西,这么大的书房,也只有这样的城堡里才会拥有。
蒂娜甚至不敢触碰书架,打算只用崭新的干净白棉布擦拭一下边角的浮尘。
她一个书架一个书架轻轻擦拭而过,最后来到书房中央精美的巨大书桌前。
擦完这个桌子,她的工作差不多就要结束了。
整理桌面,擦拭钢笔,摆放文件……蒂娜随手打开旁边的抽屉,随后微微一愣。
抽屉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摆放在抽屉正中心的画框。
蒂娜带着好奇心轻轻拿起画框。
这是一幅精美的三人像,画师的画技显然极好,将这一家三人画的惟妙惟肖。
只是这一家人看上去有些奇怪,左边是黑发黑眸的男人,身材健壮,神情肃穆,五官如同刀削一般英朗,线条分明。
右边的女人穿着银白色的长裙,有一头像月光一样洒着银辉的白色长发,五官i丽,妆容精致,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只是,这两种发色都不常见。
黑发黑眸的男人,银色长发的女人……蒂娜的眉毛渐渐蹙起来。
“……黑发是恶魔的象征,代表力量和权力。纯种的吸血鬼,一般都是黑色头发,也有极少数是像银辉一样的白色。”
克恩医生说过的话,无比清晰的在脑海中回放。
蒂娜瞪大眼睛,连忙往画像中两人中央的小孩身上看去。
小孩看上去约莫六七岁,抱着一只巨大的蝙蝠玩偶,黑发黑眸,五官凌厉。
不是伊莱。
……
“你在看什么?”
低沉的,携裹着冷气的声音鬼魅般从身后响起。
蒂娜捂着心脏,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第14章
◎好……好的。我会努力。◎
伊莱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他很警惕,私人空间里有除了他之外的任何活物,他都绝不可能把注意力从活物身上转移开。
更别说无意识的沉睡了。
伊莱承认,他对蒂娜是有点好奇。
这很正常,她是他真正意义上接触到的第一个能和他交谈的对象,把他当成吸血鬼的人。
她和他在某种程度上还有一些相似之处,比如都有同样的伤痕,同样的没有父亲和母亲。
伊莱常年被关在阁楼里,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无比匮乏,他本能地想要观察蒂娜,像每一个新生儿观察世界一样。
然后……他竟然睡着了。
在蒂娜面前。
一个人类面前。
伊莱蹙眉,唇角绷紧,面色难看。
血仆的服从只是因为恐惧,只要有了反抗的机会和力量,总会不自量力想要尝试。
虽然以他的警惕和人类弱小的力量,即使蒂娜想要对他动手,也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但总会让人觉得警惕和后怕。
伊莱烦躁地揉了揉额心,看向时钟,轻啧一声,他竟然睡了两个多小时。
蒂娜呢?
伊莱环视四周,房间整洁明亮,一尘不染。
两个小时,蒂娜并没有对他动手。
伊莱紧簇的眉毛舒缓下来。
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血族的听力很好,一打开卧室门,伊莱就听到了OO@@的声音,是在书房的方向。
蒂娜很笨,警惕性低感觉还不敏锐,伊莱无声没入阴影里,悄无声息地靠近,毫无疑问,她这次又完全没察觉到他的靠近。
伊莱心情不错,恶作剧心起,悄悄来到了她身后,打算吓她一下。
他无声地弯唇,然后,他看到了蒂娜手中的东西。
一张装裱精致的画片。
伊莱脸上的笑容,霎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
蒂娜匆匆回过头,果然,又是伊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突然开口,像鬼一样,吓了她一大跳。
她抚了抚胸口,长舒了口气:“吓死我了……你……怎么突然跑到我身后了。”
伊莱没说话。
蒂娜:“你睡醒了吗?”
伊莱沉默不语,如同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蒂娜:“你……怎么了?”
伊莱的呼吸声在寂静的书房里一点点变得粗重,他手指攥成了拳,腕上青筋隐隐凸起。
“……”蒂娜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咽了咽喉咙,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
“咚”得一声闷响,她的腰撞在了红木书桌上,寂静无声的房间里,撞击声格外明显。
像是按下了启动键,伊莱终于动了。
他往前一步,靠近,几乎贴在她身上,偏过头,直直看向桌上的画册。
蒂娜恍然,她连忙开口:“我、我……画册是在抽屉里拿的,我很小心,绝对没有弄坏。”
“你介意的话……我马上把他放回去。”
伊莱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很危险,空气中的弦已经崩到了极致,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大吼:跑,快跑,现在,立刻马上,掉头就跑。
但蒂娜的双脚却仿佛灌了铅,双腿被石化,完全无法动弹。
伊莱抬起手,越过她的肩膀,拿起桌上装裱精致的画框。
索安・亚图斯,艾丽莎・亚图斯和奥利弗・亚图斯。
多么完美的一家三口。
整个城堡里,挂满了这种,该死的画片。
伊莱花费了一整天的功夫,才把所有的画片全部毁掉,原来还有漏网之鱼。
他歪头,嗓子里溢出一声讥讽的低笑。
他握在画框上的手指绷紧,指腹惨白,青筋凸出来,微微颤抖。
“哗啦”一声脆响。
蒂娜浑身一抖,猛地一闭眼。
伊莱的手掌上满是鲜血,画框上的玻璃硬生生被他捏碎开来。
碎玻璃片嵌入了他的手指,蒂娜清晰地看到了,殷红血液下闪烁的透明光芒。
伊莱对此视若无睹。
他轻轻一挑,将画片从画框里取出来,染了血的手指按在画片上,殷红的血液眨眼间吞没了大半个画片。
伊莱唇角勾起诡谲的微笑。
他双手交叠,握在画片上,用力,一下又一下。
被鲜血吞没的笑容甜美的一家三口,在他掌心化为指甲盖大小的碎末。
蒂娜怔怔张大嘴巴,飘扬的碎屑下,金发少年灰绿色的眸子里满是疯狂和狠戾,他手上的玻璃碎片插得更深了,殷红的血液大股大股流淌。
鲜血滴到了她的身上,腥甜的气味将她包裹,蒂娜的头颅一阵一阵的眩晕。
她一动不动,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恨不得立刻团成一团。
但她失败了。
在将画布撕成了满地碎屑之后,伊莱像木偶一样,一寸寸弯过了头,勾起一个大弧度的微笑:“蒂娜。”
“蒂娜。”
他轻轻呼喊,像是在喊蜜恋中的情人。
但声音中的阴冷和疯狂几乎要把蒂娜整个人吞噬。
她战战兢兢:“在。”
“蒂娜,你会做玩偶吗?”
蒂娜:“玩、玩偶?”
“对啊。”伊莱笑,“蒂娜会做玩偶吗?”
他明明在笑,蒂娜却觉得,如果她现在说不会,他会慢悠悠地说着“那你可以去死了”然后拧断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