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是二表哥看上沈棠了?
真是晴天霹雳!
沈棠抱歉道:“我也尽力了,但退亲一时半会真退不了,他是监察御史,我不敢忤逆。”
周菡怎么好怪她呢,二表哥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如果他看上沈棠,那必然不会放手,而且本来也是定了亲的,她长叹一声:“都是因为姐姐生得好看。”
“是吗?”要说容貌,她在京城可谈不上艳压群芳。
岑晏明显是因为觉得娶妻之后还要照顾她,分身无术,所以才想直接娶了她,当然,可能对她也有些改观,总之,都是他自己的理由。
沈棠拉住周菡的手:“实在抱歉,我没能帮得上忙。”既然周菡会告诉徐家,那么她肯定要表明态度的,这样徐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怪到她身上。
周菡摇摇头:“是我此前为难姐姐了,既然二表哥喜欢你,往后你就好好当二少夫人吧。”
她很快跑回去将此事告诉母亲。
周夫人大为吃惊:“真的假的?晏儿居然喜欢沈姑娘?这……这不可能吧?沈姑娘真的跟他说过退亲吗?你确定?没有道理啊!”
“您要不信的话您自己去问二表哥,我总不会是耳聋了,二表哥‘阿棠,阿棠’地叫沈姑娘,徐姑娘也瞧见他们了,很是生气,以为我们周家骗他们,刚才她就是把我叫过去臭骂一顿的,”周菡搅着手帕,“娘,我们这下真得罪徐家了,都怪二表哥,居然喜欢沈姑娘!”
周夫人呆若木鸡。
都说世事无常,但这也太过无常了吧?
她踮起脚往东面看,果然见岑晏又在跟沈棠说话。
“哎呀,真坏了,”她急得团团转,“菡儿,你聪明,你再想个办法,此事不成的话,我们可就再也指望不上徐家了!”
周菡皱眉道:“您以为我不想吗?之前兴许还有转机,如今二表哥喜欢沈姑娘,怎可能还有办法?就算成功退亲,二表哥也不会娶徐姑娘啊!”
所以现在的状况是就算退了亲都没用。
周夫人猛拍一下额头:“哎呀,这如何是好?”
周菡已经放弃抵抗:“我只能与徐姑娘解释清楚,让她大人有大量,别怪罪我们,毕竟我们也尽力了,”又叮嘱母亲,“此事只能到此为止,唉,竹篮打水一场空!”
确实是徒劳无功啊,周夫人一屁股坐在锦垫上。
周菡去向徐元淑道歉。
“我刚才问清楚了,都是我疏忽,没有注意到二表哥,其实是……”她偷偷打量对面的姑娘一眼,压低声音道,“沈大姑娘是真的想退亲的,是二表哥自己不肯。”
“你说什么?”徐元淑脸色顿变,红唇微颤,“这不可能!”
真相都是残忍的。
周菡也有点不忍心,可不说清楚那错就会压在她身上:“可能是二表哥经常与她在一起,日久生情了吧。”
胡说八道,定是胡说八道!
沈棠入京也才数月而已,而岑晏忙于公务,他们能见几次面?有五次吗?就算有,又怎么比得上他们数年的情谊?徐元淑难以接受,厉声道:“你可是又在骗我?”
“我真的没有,如果您不信,可以去问二表哥……”周菡的头低得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胸脯,“如果二表哥不喜欢沈姑娘,就不会跟她打双陆了,毕竟沈姑娘又不能强迫二表哥。”
“也许是岑夫人命令的呢?”
“没有,二表哥亲口跟我说,他以后会经常跟沈姑娘打双陆。”周菡想了想,没把“阿棠”的称呼说出来,怕太伤害徐元淑以至于她过于失态。
然而徐元淑仍然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她背过身,任由两行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原来岑晏是真的不喜欢她了,而不是迫于无奈,全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在帮他寻找借口,然而他根本不需要借口,他的言行就代表了一切。
见她双肩颤抖,周菡轻声安慰:“徐大姑娘你如此出色,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呢?”
她心里的如意郎君一直都是岑晏。
从他送那幅画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他了,觉得他是个很温柔很细心的少年,那时候就算是她父母也没想到要把那只猫画出来,只是让她再养一只。
但画上的它可以永远地陪在她身边。
这样的岑晏真的不喜欢她了吗?徐元淑想,会不会他只是想让她死心?
是了,退亲对岑家来说太危险了,也许根本就是退不了亲,或者沈棠的办法没有用,岑晏才说不退亲的,他故意做出来给她看,给周菡看。
徐元淑擦擦眼泪,她就是不相信!
***
连珠潭水清鱼肥,除了谢家岑家,别家也有钓鱼的公子。
草地上摆放着的数只青铜烤炉内,桑炭正冒出淡淡的烟气。
清洗过,撒过调料的鱼在炭火中迸发出浓郁的香气。
岑夫人见众人都被烤鱼勾走了注意力,偷偷拉着次子去说话:“刚才你跟阿棠过于亲密了,老太太直皱眉头,你舅母什么都不知,只当你二人感情好,还说成亲后必是如胶似漆,”舅母是指谢夫人,“晏儿,你可是改主意了?”
如此明显也不怪母亲怀疑。
岑晏道:“是,我不打算退亲了,但沈姑娘不肯,我正在说服她。”
“……”
虽然是猜到一点,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岑夫人扶额:“早知道的话,我当时就不该同意阿棠退亲!”
“您不反对?”
“我本来就不反对,毕竟沈将军救了你父亲,只是晏儿,阿棠不肯,你真能劝得了吗?”岑夫人眼睛一转,“她可说为何不肯?”
岑晏没有瞒着:“我当初也同意退亲,她是怪我反悔,还有之前对她不上心。”
岑夫人笑了:“那确实是你的错,我也帮不了你,不然也是失信,你自己好好哄人家小姑娘吧!”
“嗯,祖母那里您先别告诉。”他怕祖母胡乱插手。
“就怕你祖母着急,到时催着退亲。”
“应该不用等太久。”他相信沈棠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虽然这姑娘有脆弱之处,但实际上,他们也有极其相似的一面,比如,都很理智,又比如,都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么,都很会取舍。
岑夫人道:“那我等着你将阿棠娶回家了。”
几经波折还是要回到最初,怎能不说是有缘呢?岑夫人当然是顺应天命。
那边鱼已经烤好。
谢夫人招呼母子俩来品尝。
见岑晏正要坐下,她命女儿起来:“庆珍,还不给你二表哥让地方?晏儿,你坐这里,跟阿棠靠得近,说话方便。”
沈棠:“……”
看来今日岑晏上演的一出好戏把谢夫人也给忽悠瘸了。
等岑晏坐下后,她悄悄道:“你刚才的举动真的过分,不怪旁人误会。”
因为声音太小,他得挨近了才能听见,回道:“也谈不上误会,就算没徐家那回事,你退亲不是也要我配合?”
退亲是要他配合,但不是这样配合。
沈棠道:“就是过了!”
他忽然想到她之前朝他扔骰子,眉梢挑了挑:“好吧,都怪我,可事已至此,怪有何用?”取了一碟鱼递给她,“还是多想想补偿的事吧,在这件事上,你是占上风的,毕竟是我的错。”
又提补偿吗?
补偿不是万能的!
她一边吃鱼一边盯着岑晏。
男人侧面线条流畅,轮廓分明,有着高挺的鼻,精致的下颌,还有略微凸起,锋利的喉结,她忽然生出了一种掐他脖子的冲动。
真的好想打他!
不知道这种补偿他愿不愿意给?
正想着,却见岑晏侧头道:“你这么看我,就不怕别人又生出误会?”
她的眼神又不缠绵悱恻,哪来的误会?
以为他长得好,人家就会深情地看着他吗?真是做梦,沈棠道:“你多虑了。”
“是吗?”
他怎么感觉她的目光热辣辣的,随时要扑上来的样子,岑晏看了她一会,忽然一本正经问:“你店里的生意现在怎么样?每日都有多少客人?”
怎么会关心起她的店铺?但涉及正事,沈棠还是回答了:“不算多,毕竟才开张不久。”
那么周记应该还没有注意到她,岑晏心想,可以过几日再露面。
沈宁见姐姐一直在跟岑晏说话,这时忍不住挤了过来,扯一扯姐姐衣袖。
沈棠低下头。
她小声问:“阿姐你到底何时退亲啊,你跟他越来越好了,刚才还一起打双陆,又说悄悄话!”
沈棠没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未免心虚,轻声道:“还没到时间,以后,以后自然会退的。”
以后是多久啊?沈宁疑惑。
“阿宁。”岑晏却突然叫她。
沈宁愣住,探出头。
岑晏将一碟刚烤好的鳜鱼给她:“没有什么刺,给你吃。”
好似春风拂面,小姑娘整个呆住,不知不觉伸出手去接,但到半途又缩回,心想,他之前都不理我,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跟他说话?不行。
她扭过头去。
岑晏就想到有次在东院,沈棠带着沈宁出来见他,小姑娘也是突然就跑了。
后来再见沈棠,她提出了退亲。
他若有所思。
沈棠在旁很是惊讶,没想到岑晏会破天荒地主动跟妹妹说话。
大概是反悔后,良心觉醒了,知道之前无视人家小姑娘是不对的行为?她淡淡道:“阿宁不是很喜欢吃鱼,这鳜鱼,二公子自己吃吧。”
岑晏“嗯”一声,忽然起身走到沈宁身边:“阿宁,你喜欢吃什么,我下回买给你。”
沈宁张大嘴。
他一笑,揉揉她发顶:“之前没跟你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跟你说什么,阿宁,请你别介意。”
小孩子是最容易收买的,在两次攻势下顿时就有了动摇,且之前也被姐姐叮嘱过要对他客气点,就道:“我喜欢吃百味羹,签鸭,和菜饼,猪羊荷包……你真的会买给我吗?”
“当然,”岑晏道,“明日就派人送来,”马上吩咐身后的吴钩,“你亲自送去。”说完朝沈棠看了一眼。
那一眼几乎是深入她心底。
沈棠暗地咬牙,不愧是监察御史,心真细,居然被他发现她的不满也与沈宁有关。
不过早干嘛去了?他要一开始就这样,她也不会提退亲。
可心里莫名焦躁。
她有点坐不住了,起身与长辈们道:“……吃得有点撑,去附近走走。”
岑晏看着她的背影,暗暗一笑,猜测沈棠应是觉得很难拒绝他了,故而觉得头疼。
也确实是如此,沈棠吹了会风冷静后方才回来。
此时时辰已不早,各家族纷纷回城。
谢庆麟现在才看到岑家兄弟俩的马具,十分好奇,坐上去试了一试,当即就向沈棠定了一副:“难怪要开马具店呢,果然非同一般!”
谢夫人惊奇:“你竟是掌柜?”她才知道。
沈棠点点头。
谢夫人表情略有些变化,她不是很赞成经商,只见太夫人跟岑夫人都没反对,便没多说,心想,她那外甥知道这件事竟还跟沈棠如此亲密,定是喜欢极了。
不过二人成亲后,将来把店铺交与管事打理,应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谢夫人也向沈棠定了副马具。
她两个儿子都不如岑晏,将来的前途也是一眼看得到头的,不像岑晏,年纪轻轻才能兼备,很得天子青睐,未来谢家只怕也要依仗他。
沈棠自然不收她的钱:“您的定金,我万万不能要!”
岑夫人道:“阿棠是晚辈,你就让让她吧。”
谢夫人笑道:“好好好。”
岑劭已经与崔含芷坐在马车里。
崔含芷瞅他一眼:“你不骑马回去?”
“刚才钓鱼钓累了,休息会。”岑劭是找机会亲近她。
崔含芷对他这阵子的克制算是满意,主动说些家常话:“刚才你瞧见致美抓阿棠的手了吧?你与他是兄弟,如何看?我觉得他今儿对阿棠不一般,不止事事主动,对阿宁也很关心。”
岑劭其实没注意,但被妻子一提,点了点头:“确实跟以前不同……难道又喜欢上,不,不是‘又’,是这回真喜欢上沈大姑娘。”
“那可好,如果阿棠也喜欢致美,二人便是天作之合。”
岑劭不看好:“可沈大姑娘想退亲啊。”
当时沈棠退亲的理由是,岑晏不喜欢她,对沈宁不好,但现在情况不同,应该就不退了,但崔含芷没有告诉丈夫。
妻子发上的桂花香时不时扑入鼻,岑劭忽然伸手将她慢慢拉入怀里:“阿芷,可以吗?”
自小学武,又是翊卫队任职,他习惯打打杀杀,其实很少有温柔的时候,崔含芷看了他一会道:“可以,但也只能这样了,别的等回家。”
他咬牙,指腹在她红唇上碾磨,恨不得一口吞下。
崔含芷又好笑,奖励地在他唇上亲了亲:“谁让你非得坐车,骑马不好呀?”
岑劭受不了了,松开手:“我去骑马!”
她在身后“噗嗤”一笑。
***
长女眼睛通红,徐夫人少不得要问一问,可徐元淑不肯说,她只好审问随身的丫鬟。
知道原因后,徐夫人的心直往下沉。
此前丈夫还说岑晏在意女儿,一副笃定的模样,看来全错了,那岑晏早就将少时情谊抛在脑后,喜欢上他的未婚妻,也就她的女儿还那么傻,记着旧情。
徐夫人十分疼惜,等着丈夫回来商量。
谁料丈夫与几位官员喝酒议事许久未归,她派人一打听,竟是被突然请入宫里。
直到戌时,丈夫才出现。
见他满面愁容,她心头“咯噔”一声:“该不会真是忱儿……”
妻子没猜错,徐昌泉双手抱住头:“忱儿今日晕倒了,太医说时日无多!”
“啊,”徐夫人捂住胸口,眼睛泛红,“老天真是不公,这样好的孩子怎么就活不长呢?老爷,当真是没办法了?那皇后该多伤心啊!”
妹妹其实早已接受,毕竟这孩子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徐昌泉长叹声:“伤心归伤心,但已经无力回天,不如多想想身后之事。”
徐夫人明白,取出手帕擦一擦眼睛:“我也正有件事想跟老爷说。”
看着不像是好消息,徐昌泉皱眉:“难道岑沈两家退亲的事还没有眉目?”
“退不成了,那岑晏一心想娶他未婚妻,早就不记得元淑,可怜元淑还未忘情,为他哭红了眼,老爷,我们还是另给元淑择门亲事吧!”徐夫人手指搭在丈夫胳膊上摇了一摇,“也不必非得是岑家,圣上信任岑郡王,但他又不在京城,能出什么力?还不如选刘家,刘老爷是尚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