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坐着不办事,臣倒是能赖上一两年的,可臣知道,这不可能,何况,家母年事已高,臣多年不在京城,实在是想多尽尽孝心。”
岑定方都年老体衰了,何况是岑老夫人。
尽孝是最难阻拦,也不该阻拦的,长庆帝叹口气:“罢了,朕与你君臣一场,岂能不成全你?”
这是准了,岑定方连忙叩谢圣恩。
长庆帝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这些年他南征北战,临到老了却什么都不要,心里感慨万千,立马又让内侍把岑定方叫回来,封他为“太子太师”。
虽是虚衔,也足以表达天子的心意。
消息传来时,沈棠正在东院。
崔含芷倒是很高兴:“自从我嫁入岑家后,每回见祖母,母亲提到父亲都很思念,如今致仕了真是好事,父亲可以好好将养身子。”
沈棠也不意外,在最初她向岑晏提出条件时,她就设想过此种情况,将来岑家要靠岑晏,只是没想到,岑定方的退休来得如此之快。
大概真是身子不允许了?
可凭他的功劳,找个闲职不难吧?
联想到太子薨了的事,她又觉得此事不简单,也许致仕是当下最好的选择――既避免卷入“立储”一事,又省得落下“良弓藏,飞鸟尽,走狗烹”的下场,还得了“太子太师”封号,多好啊!
宁安堂里也是一片欢声笑语。
太夫人甚至为此设宴,专门派人让岑晏早些回来,又让崔含芷坐了轿子来此,众人一起吃了顿饭。
岑劭倒有些不满:“您打了这么多年仗,受过多少伤,竟然致仕?我真不明白……若是身子还未好,可以多歇息一阵,您怎么就想致仕呢?”
崔含芷连忙在底下扯了扯他的衣服。
岑定方知道长子性子直,并不生气:“劭儿,我这些伤是自愿受的,圣上不欠我,百姓也不欠我,如今致仕,也是我自愿,就跟你自愿不喝酒一样的,你看为父可追问你为何不喝酒。”
岑劭噎住。
他哪里是自愿,是没办法,谁让他要留住崔含芷呢?但仔细想想,又好像是自愿,他也可以跟崔含芷和离的,是他主动选择了这一切。
“行吧,我不问了,”岑劭恼道,“您是我爹,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太夫人笑骂道:“皮猴,还管起你爹来了,赶紧吃饭吧。”
除了岑劭外,旁人都无意见,一时都说说笑笑。
等饭后,岑晏与沈棠一同回南院。
路上他说道:“我有礼物送你。”
“啊?”沈棠惊讶,“为何突然送我礼物?”
“你先看了再说。”
他径直带她去了西厢房。
指一指那两口箱子,他道:“此刻起都归你了。”
居然把他的字画收藏都送给她,沈棠愣住:“你,你说真的?”
“真的。”
沈棠十分疑惑:“为什么。”
他问:“先别问为什么,你高不高兴?”
好几万两,一辈子花不完,当然高兴了,沈棠一笑:“谁会不喜欢银子呢!”
那日兄长来问他“何为喜欢”,他觉得根本不必回答,后来看出兄长是想表达喜欢,便教兄长,“给嫂嫂喜欢的就是”,如今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情况。
他喜欢沈棠,那就给沈棠喜欢的。
她喜欢银子,就给她银子。
他认真道:“阿棠,我想跟你有个好的开始。”
第41章 041
他们已经有过两次“开始”。
第一次他表现不好,导致差点退亲,第二次是他反悔,最后双方签订了协议,他现在想要一个不一样的开始,想要一个沈棠满意的开始。
“我过阵子还会送你田,已经让人去办了,四百亩,都归于你名下。”
听起来诚意十足,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沈棠看着两大箱子的字画,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只是“开始”到底是指什么?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她问:“可否请二公子详说。”
岑晏已经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但脸颊还是忍不住发红:“我是希望我们能从今日开始尝试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像阿兄跟嫂嫂一样……当然,我不是催你圆房,圆房不包括在内。”
果然是想跟她谈恋爱。
沈棠扫了一眼他的俊脸:“我可以跟你试试,不过我不能保证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毕竟感情不能强求。
岑晏松了口气。
在京城年轻一辈中,他的条件极为优越,这一点他从没有怀疑,加上对沈棠的了解,他相信只要沈棠答应,那她早晚都会喜欢上自己。
“你同意就行,”岑晏伸出手,“是否可以牵手了?”
既然是试着谈,当然行,沈棠将手放在他掌心。
他用修长的手指包住她的手,感受了会道:“我应该早点送礼物给你。”
沈棠:“……”
“不过现在也不晚,”他拉着她走出西厢房,“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试。”
沈棠揶揄:“真的吗?也就晚上一个时辰。”
岑晏身子一僵。
确实,他每日都要上衙的,不可能为此忽视正事。
“少就少点吧,毕竟你也喜欢我当官。”
他的官做得越大,沈棠越高兴。
“我说得对吧?”
“嗯,对极了,不过我可不止这一个要求……协议上写的是有关‘和离’后保障的事,但如果做真正的夫妻,我还有别的要求。”她可不是那么好追的。
“比如?”
沈棠眼眸一转:“比如要对我有求必应。”在前世,她对男朋友也是一样的要求,如果谈着谈着不合心意了,马上就会提分手。
“除了钱财,你还想求什么?”
“我想看你耍刀耍剑。”
岑晏扬起眉,惊讶道:“我记得你上次并不想待在兵器房。”
“那是两回事,”沈棠摇一摇手,“能看吗?”
她的手一动,他握着她的手当然也跟着摇动起来,岑晏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可爱的动作,有些酥麻,喉结微微滚动了下:“嗯,就是天有些晚,可能看不清楚。”当即调转方向去东跨院。
很好驱使的样子,沈棠心想,难道他真的挺喜欢自己?如果他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的态度,她确实不介意跟他试试,毕竟外表还是很符合她的审美的。
二人到得兵器房,岑晏拿了把以前练武惯用的剑走到场地中央。
“看好了,”他道,“这是我们岑家祖传剑法,岑门十七剑。”
他先做了一个起手式。
沈棠见状从里面搬了张椅子出来坐。
岑晏:“……”
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自己是卖艺的
不过给自己妻子看,似乎也谈不上卖艺吧?他把这念头甩了出去。
白天光线明亮,但月下舞剑却更有意境。
月温柔,剑凌厉,月光剑光交融,惊心动魄,气势磅礴。
道道光影化作剑气,卷出一地残花,沈棠看得高兴,恨不得抛给他一些碎银。
当然,只是想想,真抛了,岑晏肯定气死,她就换成喝彩。
岑晏随后又使了刀法。
沈棠连声夸好。
古怪的感觉又来了,岑晏收起刀:“可满意?”
“满意极了,”沈棠笑道,“如果你没参加科举,我想在沙场上定也能立功。”
这是当然,他毕竟也是熟读了兵法的。
岑晏将刀放回兵器房。
此时已经不早,二人回去正房。
沈棠忽然道:“你送我的东西是不是该抬到放我嫁妆的库房去?”
“怎么,还怕我骗你?”岑晏手指紧了紧,有点不满,“说送你就送你,这件事我绝不会反悔的,明日会登记在你的嫁妆册子上。”
“那就好。”落袋为安。
真是个财迷,岑晏又好笑:“要不我把我的俸禄也给你吧。”
“……”
沈棠有点吃不消了。
他今天给得实在太多。
“你是不是想要我回报什么?”沈棠眨眨眼睛,“无功不受禄,你一下子给那么多东西,我有点害怕呢。”
岑晏挑眉:“你也有害怕钱多的时候?”
怎么感觉她在这方面是“贪得无厌”的。
“平常不会,但今天有点怕。”
岑晏停下来,微微低头:“看你拿得不安心,那就让我摸一下你的头发吧。”
沈棠:“……”
原来还在惦记这个啊!
“真那么好摸吗?”
也不是,他只是想光明正大。
“可以吗?”
沈棠想了想道:“好吧。”
岑晏就伸手碰触她的发髻。
今日梳得是飞仙髻,高高的,两边各插了两只金簪步摇,怎么碰都觉得碍手,他道:“还是披散着好摸些。”
挑三拣四的,沈棠哼一声:“你把头低下来,我也要摸一摸。”
岑晏:“……”
不过礼尚往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他就弯了下腰。
沈棠也伸手轻抚他的头发。
相识这么久,岑晏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强势的,但没想到头发居然并不粗糙,跟她的一样,摸上去很柔滑,她忽然就想两只手都伸上去乱揉一把。
好像摸她养的猫狗一样。
岑晏觉察出不对,猛地抬起头:“够了吧。”
不自觉又散发出一股威严。
沈棠放下手,心想,这家伙如果谈恋爱的话,肯定不是小奶狗的类型!
两人又继续往正房走。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这副情景都看在眼里,心道二公子与二少夫人可真恩爱啊!
“今日晚了,等明日我回来,我们可以打一会双陆。”岑晏道。
他觉得这样可以培养感情。
沈棠答应:“好啊,这回我会好好玩的!”
上次重阳节她被他那一出戏弄得都没有办法定下心,输了好几盘,正好借此报仇。
岑晏一笑,先去清洗。
刚才舞刀弄剑出了一身汗。
随后沈棠也收拾干净,二人一起歇息。
还是各盖各的被子,但现在岑晏有点心猿意马,恨不得把自己的被子扔掉,他侧头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沈棠,竟然邪恶地希望沈棠的睡相可以更差一点。
差到什么程度呢?
最好是差到直接滚到他怀里来。
第42章 042
当然,最后他并没有等到。
困意上来,竟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看见身侧的沈棠,岑晏唇角不由自主扬起,伸手去轻触了一下她散开的头发――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握住,只是指尖碰了碰。
心情更好了。
虽然沈棠不可能这么快喜欢他,可他竟觉得她已经是他的,有种奇怪的充实感。
他起身下床,神清气爽地去察院。
路上遇到岑劭,岑劭都看出来了:“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岑晏收敛了一些:“没有,就是心情不错。”
岑劭“啧啧”两声:“你成天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满脑子都是朝堂的事,难得见你这么高兴……”说着灵光一闪,“该不会弟妹有喜了吧?”
“……没有,我们才成亲多久?”
“也是,”好像才一个月,岑劭尴尬地挠挠头,“我实在猜不到你为何高兴,昨日父亲才致仕,我是高兴不起来。”
反正父亲已经致仕,岑晏也没必要去劝兄长,他早晚都会想通。
稍后,岑晏到了察院。
想到袁翠岩也是个多话的,他就如常板着个脸。
果然袁翠岩没看出什么,只跟他说有关立储的事:“……徐家跟刘家结亲了,皇后娘娘想借助刘家的势力,你猜章家拉拢了哪家?”
岑晏道:“莫非是王家?”
“哎呀,不愧是你,”袁翠岩笑,继而又摇头,“新任太尉本该是令尊,而今便宜王家了,那王太尉,算了,不提也罢,”跟岑郡王不能比,只是运气好,可谁让岑郡王要主动致仕呢,袁翠岩也是惋惜的,“若令尊当上太尉,那章家怕是要费尽心力拉拢你岑家了!”
那幸好不是如此。
管他皇后与燕妃如何斗,都与他岑家无关,
“我等会要去一趟户部查账,就不与你多说了。”
袁翠岩一愣:“户部?你该不会要拿户部尚书开刀吧?”
“例行查一查而已。”
“……”
他每回例行都能查出事情,袁翠岩叹息:“你是真的一点不怕惹事啊!”
谁说他一点不怕呢?可他以状元身份就职察院,足可见天子的期望,如此他岂能辜负天子?当然,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想平步青云。
岑晏淡淡道:“你嫌我惹事,以后就少跟我说话,省得连累你。”
“啊,致美!”袁翠岩跳脚,“我岂是畏首畏尾之人,我是担心你,哼,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这没良心的!”他越说越气,拔脚走了。
岑晏司空见惯,继续翻阅文书。
而沈棠此刻正在看册子。
岑晏的东西已经搬入库房,他的随从陈霄也将箱子内所有的字画都登记好了。
沈棠很满意,将册子重新收好。
几万两到手,再加上四百亩地,就算以后和离,什么东西都不要也能让她跟妹妹过得很奢侈,别提她还有一家店铺,不过现在岑晏的态度跟以前不一样,只要他不犯错,她肯定会把这少夫人继续当下去。
沈棠吩咐献春:“把阿宁请过来。”
最近妹妹也是玩疯了,很久没有学习,她得督促一下。
女子光会吃喝玩乐也不行,识文断字是必须的,她还得教会妹妹算术,数学学好了,脑子不会太笨。
沈宁一向听姐姐的话,到得南院二话不说就开始写字了。
明嫂则跟沈棠说崔含芷的事:“大少夫人这孩子怕是要在过年前后生了,最好是年后,年前事情多,天也冷,年后呢好一些,不过夫人肯定会提前找好稳婆。”
算算时间,还真是在春节左右。
沈棠道:“还好嫂嫂家世好,嫁得又是岑家,若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子就难了。”
请不起好稳婆,也请不起好大夫,可以想象有多遭罪。
明嫂也认同,说道:“所以我不是总劝您嫁给二公子?那到底是不一样的,如今您自己也明白了,瞧瞧您现在过得什么神仙日子。”
看怎么比了,跟她前世比,她前世过得才叫神仙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