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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到七点多，太阳都还挂在天上，各家都会忙到天完全黑下去，中间家里人会送饭到田头，姜柔也不例外，借了面粉，蒸了一笼馒头，带上虾米酱、井水冰过的酸梅汤，去田里给三个弟弟送饭。
这会干活的人早就饿了，姜柔来的不算早，其他家有不少都坐在田埂吃上了，平北丢了镰刀，一到田埂就瘫坐在地上：“大嫂，我好饿。”
姜柔把碗摆好，倒了酸梅汁出来，冰冰凉凉的，平北咕咚两大口不过瘾，想夸的，但是停不下来，咕咚喝个底朝天，疲累少了一半，大惊小怪的：“大嫂，这个好好喝，比汽水还好喝。”
这话把隔壁田里等饭吃的顾家良吸引过来了：“姜嫂子，我能喝吗？”
姜柔笑而不语，单平北可算找到压他一头的机会了：“想喝啊，让你哥也娶个会熬酸梅汤的嫂子呗，我们自己都不够喝，没得给你。”
顾家良气坏了，顾琼华正好送饭来，生怕弟弟嘴瓢讲出不好的来，揪着弟弟的衣领子把他拎到自家田埂上，叫他小声点不许鬼叫：“你要喝酸梅汤，这里有，姜嫂子下午送来的。”
顾家良喝了一口，酸甜可口，他都不敢想，用井水冰过得多好喝：“姐，你怎么不用井水去冰。”
“哪有那时间。”顾琼华瞪他：“够了，你都喝两碗了，剩下的留给大哥。”
顾远山下午去买了个二手的打稻机，傍晚人家用完刚送来，顾远山试了没问题，道了谢付了钱，一个机动的打稻机，打稻子的效率要快很多，这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早点收完晾晒收仓。
“大哥，先吃饭吧。”
顾远山上了田埂，隔壁就是单家的田，不用扭头也能听到他们寡嫂和三兄弟商量借打稻机打稻子的事。
他接过汤色醇厚的酸梅汤，本想一饮而尽，喝了三分之一停了下来，望着碗里摇晃的涟漪，问道：“你熬的？”
顾琼华：“大哥你明知故问，太看得起我手艺了。”
她压低声音：“姜嫂子送的，我估计她想借打稻机，要是她开口，大哥你打算排第几借？”
顾远山去买这个打稻机，好几家都提前打过招呼了，他皱起眉，没说话。
顾家良以为大哥不爱喝，伸手：“大哥，你要不爱喝给我吧。”
顾琼华打了弟弟掌心：“大哥，你要怕人说，就说是我答应的。”
“嗯。”顾远山把碗里的酸梅汁一饮而尽，闷不做声吃了饭，又去田里打稻子了。
顾琼华收了碗筷，踢了弟弟一脚：“快去帮大哥。”
“急什么，一会宏图哥要来，等他来了一起，还有裕明大哥，他家要借打稻机，说好来帮忙的，姐，你就让我再歇会吧。”
顾琼华看了眼隔壁单家的四亩田，他家还不来开口，大哥也不去问一声，和单大哥还是好兄弟呢，问都不问人家的遗孀要不要用打稻机，这不就是人走茶凉吗，做兄弟、做邻居，都不是这么个做法的。
……
姜柔给三兄弟倒酸梅汤，掰馒头，拿勺子挖虾米酱抹进去，递给他们，她一个人抹酱，刚好够他们三个吃的，看着顾家田里脚踩就转起来的机械打稻机，兄弟三个是真羡慕，这比纯人力打稻子可省劲多了。
“大嫂，下午我去找二婶借打稻机，她不借还骂我，我就是累死也不会问她借了。”
“没事，我们可以用顾家的打稻机。”
“可是远山大哥最不好讲话了。”
姜柔看到单老大另外一个兄弟下田里来了，跟三兄弟说：“不要你们去求，人家会主动借的。”
孙宏图也是来找顾远山借打稻机的，他过来帮忙，几个人一家一家的来，看到姜柔站在田埂上愁眉苦脸，他忙小跑着过来：“嫂子，什么事发愁？”
姜柔看着几亩金黄的稻田叹气：“借不到打稻机。”
“咱们自己家就有，哪还要你去借。”孙宏图手一指顾家稻田：“给远山家的稻子收了，就来给嫂子家收稻子。”
姜柔拿桶里的井水淘洗了碗，给孙宏图倒了碗酸梅汤：“谢谢你了，宏图兄弟。”
孙宏图就觉得这酸梅汤一点都不酸，甜到了心里。
顾远山跟弟弟说了什么，顾家良跑上田埂喊：“宏图大哥，你是来聊天还是干活的呢，快点来。”
孙宏图依依不舍放下碗，去了顾家的田里，都忘了自己是来借打稻机：“远山，我们明天给嫂子家打稻子去吧。”
顾远山脖子上挂着的白毛巾扯下来给他，叫他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顾琼华从桶里舀了一瓢水来，边倒边数落：“宏图大哥，不是我非要计较，只是我家买的东西，你拿去做人情，你可真能耐。”
孙宏图：“我跟你大哥是兄弟，分这么清？如果是我买的，他拿去许人，我自己不用，都要给他做人情。”
孙宏图洗了把脸，人清醒多了，突然想起来了：“哎呀，裕明兄弟早几天就和我们说了，远山，你去和裕明说一声去。”
顾远山只干脆的几个字：“你自己去。”
天黑收工，顾远山收了机器，最后才回家，快到家门口，看到院墙旁斜斜靠着个俏丽苗条的人影，不用细看，他也知道是谁。
顾远山只犹豫了两三秒，放慢的脚步就转了方向，没往家里去。
姜柔嘴角噙着的笑更深，今天不见，那就明天吧，她一转身，也回了家。
第4章 004
姜柔回到家里，三兄弟好紧张：“大嫂，打稻机借到了吗？”
姜柔微微摇头，三兄弟一个比一个脸色不好：“我就知道，远山大哥不好讲话的，现在大哥不在了，他装都不肯装一下。”
“不该让大嫂子去受气，往年没有打稻机，不也给水稻收回来了吗？”
“就怕这几天下雨，那就麻烦了。”
姜柔连忙说道：“远山大哥不在家，明天去田里见到再问。”
三兄弟没爹妈的孩子，连家里爷奶都偏心，二叔都欺负，现在大哥没了，只有个寡嫂，人家更不拿这一家子当回事。
“大嫂，我再去二叔家找爷奶说说。”姜平南终于低了头，让大嫂子去求人，不如他去。
姜柔这边无论如何都要去找顾远山的，他上辈子就是面冷心热的人，背后默默做的好多事儿不说，结果被姜柔误以为是别人做的，亏不亏呀，耽误了好几年，最后不是姜柔生病住院了，他还不来，真是个怪人。
“二婶那边不用去了，那是她娘家的打稻机，分家的事她正在气头上，何必去找没趣，爷奶也为难，将来养老他们还指望着二叔，不敢替我们说话儿。”
“可是，我们也能给爷奶养老。”
姜柔笑话他们三兄弟想的轻松：“你们连下个月吃饭的粮食都压在田里，拿什么养爷奶？不是光靠说的，等以后慢慢好起来，你们能拿出粮食、钱来养爷奶，二叔二婶自然不敢给爷奶气受，现在什么都不要说，等以后有能力去做就行了。”
顾家的奶奶站门口呢，本想叫姜柔去给她二婶赔礼道歉，看能不能借个打稻机，猛然听到她在三个孙子跟前说出这样的见识，听了一会，又回去了。
顾家爷爷看到老婆子回来不说话，也不想说话，但还是要问：“平南他们大嫂子，不肯服软？”
顾家奶奶摇头，把听到的话给老头子说了下：“她想找远山家借，晚上去没找到人，我估计远山躲着呢，她肯留下来给平南他们大哥哪怕守半年，我都感激她。”
顾家爷爷想到大孙子的交代，心里不好受：“平东知道自己的病，说找个女人回来看家，我是不看好他找的这个，没想到，姜柔外柔内刚，别问了，由着她用她的方法。”
“她的方法，不就是求男人吗，我使不上劲，心里真是不好受。”
“那她还能用什么办法，怪就怪我们两个老的没本事，管不住老二，由着老二媳妇撺掇。”
老两口说了会，听到老二媳妇出去转了一圈说八卦，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昨晚被人敲门，今晚又被人敲。
……
姜柔都准备睡了，院门又被人敲响，这次听清楚了，是顾远山的妹妹顾琼华，她还故意很大声，好让邻居们都听见，敲门的是她。
“嫂子，睡了吗，我找你有点儿事。”
昨晚的男人敲门，那是不能开的，顾琼华敲门另当别论，姜柔给院门开了，笑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顾琼华笑道：“我家稻子明天下午能打完，跟嫂子说一下，明天下午去你家田里打稻子，明天早上让平南他们三个都到我家田里帮忙，下午去你家田里。”
姜柔犹豫着：“我知道找你家借打稻机的好几家，把我家排在前头，你大哥能同意吗？”
顾琼华刚顶撞了大哥，大哥没说话，那估计是不反对了，她说：“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回头嫂子做了好吃的，给家良分点儿就行了。”
“那多谢了。”姜柔顺势答应下来。
顾琼华继续告诫跟着出来的三兄弟：“明天要是谁说了你们不爱听的，都把嘴巴闭上，先把田里稻子收回家再说，万一下雨，稻子烂在地里，看你们下半年吃什么。”
姜柔送她出门，笑的温柔恬静：“琼华，明早来我家拿早饭，我给你们做蛋炒饭吃。”
顾琼华看到姜嫂子这样温柔小心翼翼的人，却要去求一些别有用心的男人，就觉得女人是真不容易，她以后嫁人可要擦亮眼睛，不然还不如不嫁呢。
她看到院门关上，没回家，又去了顾裕明家，都姓顾，往上数几代是连着亲的，她管顾裕明爹叫二大爷，顾裕明和顾冬香实际上比她大一个辈分，不过这亲远了，年纪又差不多，所以到了小字辈，又不论辈分称呼了。
顾琼华把明天给姜柔家里打稻子的事情说了，顾裕明有点不乐意：“自家亲戚不帮，先帮外人，你是不怕，怎么不为你大哥考虑，回头人家要说你大哥别有用心的献殷勤。”
顾琼华眼睛瞪得老大：“你心里脏，看别人脏，我做的决定，干嘛赖我大哥？我就是看姜嫂子不容易，就要先给她家打稻子，你不满意，你家也买个打稻机去。”
顾冬香这件事情上，和顾琼华站一头：“晌午，我看姜嫂子去河边，她那是豁出脸去找远山大哥想借打稻机，她还摔了一跤，你们猜怎么着，远山大哥看着都不去扶一下，姜嫂子就不好开口了，幸亏我跟了过去，不然姜嫂子难过的得跳河。”
顾琼华心想她大哥怎么是这样的人，脸皮子臊的挂不住。
顾冬香指着自家大哥顾裕明：“晚一天收稻子怎么了，你非要跟姜嫂子争，你是男人吗？”
顾裕明：……“行行，老顾家现在都是女人做主了，我不问行了吧，我看你们俩嫁到婆家，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做男人的主！”
顾琼华回家后，顾远山问一句：“裕明家说好了？”
顾琼华想象了一下姜嫂子鼓足勇气去找大哥，却摔了跤，大哥扶都不扶一下的惨样儿，这要换了她，再也不会同那个人说一句话，她瞪了大哥一眼，根本不答话，回房间了。
顾家良莫名其妙：“裕明哥就是那么个小气的人，二姐是受了裕明哥的气，拿我们撒气呢。”
顾远山出门去了趟顾裕明家，顾裕明说谁家先打稻子他不敢有意见，颇有怨气。
顾冬香听了阴阳怪气一顿：“我这两个哥哥又小气又自私，将来嫁了婆家，受了气估计你们也不给我出头，我不嫁了。”
顾裕明：……“谁是你亲人呐，我才是，你为个外人埋汰亲哥，你心怎么长的？”
顾远山：“吵归吵，明早吃饱点，要下田的。”
农忙家家起得都早，也不知道隔壁做的什么好吃的，香得人受不了，顾远山起床，厨房里冷锅冷灶，他问刷牙的顾家良和洗脸的顾琼华：“早饭还没做？”
顾琼华对大哥的气还没消，翻了个白眼，端着个钢筋锅出了门。
顾家良期待的解释：“二姐去姜嫂子家端早饭了，姜嫂子感谢她借打稻机，说做蛋炒饭呢。”
蛋炒饭刚出锅的，一大钢筋锅，每人能有两碗的量，端回来之后，又去了一趟，还有一锅汤，蛋炒饭里有胡萝卜丁、黄瓜丁、鸡蛋碎，不知道怎么调味的，松软有滋味，顾家良连吃两碗停不下来。
顾远山也吃了两碗，这下上午不会饿了，他说：“以后不要这样麻烦人家。”
顾琼华理他呢：“大哥，你不能吃完了才说这话呀，幸好米和蛋都是我借出去的，回头姜嫂子还的时候，我少要点，你们没意见吧。”
顾家良双手赞同：“让姜嫂子别还了，帮我们再做几顿。”
顾远山刚想说什么，顾琼华回弟弟：“那又不是你大嫂子，你想得美，小心平北揍你。”
顾远山叠了碗，泡在钢筋锅里，拿上草帽带上水瓶：“下地了，走吧。”
……
姜柔家，她只让三兄弟吃八分饱：“这是蛋炒饭，吃太饱再一喝水，要胀死了。”
三兄弟这才恋恋不舍把筷子放下来。
姜柔又说一遍：“人家客气是人家的事，我们不能不自觉，顾裕明是琼华家的亲戚，要先把亲戚家的稻子收了，再来收我们家的，你们今天帮琼华家打稻子，人多下午就打完了，然后就去裕明家，明天下午再来打我们家的稻子。”
三兄弟说知道了，拿着镰刀去了田里，加上三兄弟，顾家田里今天有七八个人在忙，快得很。
他们一出门，姜柔就忙着熬酸梅汤，刚把锅烧开，顾冬香来了，还端着一碗酸梅汤，皱着眉：“姜嫂子，我一早熬的酸梅汤失败了，先是太酸，我就放糖，但是太甜了，我就兑水，然后就成了我家狗都嫌弃的奇怪味道。”
姜柔被她形容的哈哈笑起来，尝了一下，确实失败了：“一开始比例就要调配好的呀，你倒了吧。”
“那我再去买一份，你帮我熬行不。”顾冬香撒娇，努力想家里能有什么交换：“我给你拿几个鸡蛋来。”
这次分家姜柔家没分到鸡鸭，鸡蛋不买就没得吃，她突然想到个办法：“可以，你再帮我吆喝一声，两个鸡蛋代熬酸梅汤，就在村口露天土灶那里。”
“那也太便宜了。”哪家不养十几二十只鸡，鸡蛋是有的，只不过大多数人家都留着卖钱，但是花两个鸡蛋代熬酸梅汤，四舍五入不要钱。
姜柔却可以赚鸡蛋，鸡蛋算荤菜，一天赚几个，就够炒一盘菜了，她又下不了地，干不了农活，多的就是空闲时间。
顾冬香在村里算娇惯的人家，这样的农忙她也不用下地，只需要给家里后勤搞好，愉快的张罗去了。
很快，姜柔在村口熬起了第一锅酸梅汤，是冬香家的，原材料、糖、柴火都是冬香提供的，熬好凉一会，装到瓦罐里，放到桶里，再用绳子吊在井里冰着，想到中午就能喝上，冬香决定下午再预定一锅，不就两个鸡蛋吗，她养了二十多只鸡，一天能收十几个鸡蛋，花得起呢。
有人打听了代熬的价格，很快送了鸡蛋和原材料来，叫姜柔帮忙代熬，两个锅就没停过，露天的锅灶，代熬的人不怕偷工减料，放心的很，一个个木桶从井水里提上来，写上名字，贴在桶上，各家来人直接拎走，村口一下子热热闹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