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雅赛音郑重其事地点头,对于小孙女的亲近和依赖,她心里高兴也苦恼,百年后,她一走,她的小乖宝多难过啊。
吉雅赛音转移话题,带着林可叮走出新包,阿尔斯郎他们吃完鸡蛋,站成一排等在门口,看到换上新衣服的林可叮,每个人眼睛都有亮色,夸她好看可爱。
谁不喜欢受夸,林可叮也不例外,彻底笑出来,脸颊上露出甜甜的小酒窝,更漂亮了。
吉雅赛音剥了鸡蛋给她,还喝了一杯麦乳精,吃饱喝足后,阿尔斯郎想让林可叮带他们去看二郎神。
二郎神三个月多了,已经长成了大雕,加上性子古怪,没林可叮作陪,阿尔斯郎他们不敢靠近。
林可叮领他们过去的时候,二郎神正和金灿灿在进食,准备来说,是二郎神在吃东西,金灿灿作为守卫趴在一旁。
“它俩感情啥时候这么好了?”阿尔斯郎问林可叮。
林可叮回想道,“就一周前吧,二郎神不喜欢吃小米肉粥,就喜欢吃金灿灿的肉骨头,金灿灿不愿意分享,总对着二郎神狂叫,把二郎神惹毛了,一嘴啄它眉心,痛得它在地上打滚,之后就老实了,现在每天吃食,都是二郎神先吃。”
“哈哈哈哈……金灿灿也太怂了吧!还是草原第一猛犬,居然干不过一只雕!”阿尔斯郎一句话得罪俩,金灿灿和二郎神齐刷刷地扭头瞪他。
阿尔斯郎缩手闭口,二郎神的眼神也太吓人了,他后背都冒冷汗了。
“小叮当,二郎神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大好?我怎么看它怨气很重的样子。”二郎神以前也凶,但今天特别凶。
“没有吧,”林可叮忽然想起,“不过昨夜里我好像听到二郎神叫了一声。”
这话一出,二郎神饭都不吃,委屈巴巴地靠过去,用小脑袋蹭蹭林可叮,林可叮摸摸它的小脑袋,“二郎神,谁欺负你了吗?”
二郎神琥珀色的眼睛里都是泪水,越发委屈地看着林可叮,要是它能说话就好了,非得告格日乐一状,再狠狠地骂他一顿。
狗日的!
捡剩食吃的金灿灿无辜躺枪:“……”
快到中午,格日乐也不见回来,吉雅赛音和林可叮正要去找,碰到捡柴回来的林静秋,“在营盘口子上等他阿布呢。”
林可叮觉得奇怪,平时阿布去场部,小哥从不过问,除了要买零嘴回来,今天有点反常哦。
林静秋扫了眼在包前空地上晒太阳的二郎神,很同情小家伙很,同时儿子对闺女的疼爱,也让她大感欣慰,对林可叮说:“别管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林静秋跳下马后,解开马鞍上捆柴火的绳子,吉雅赛音上去帮忙,见林可叮也跟上来,“不用了,别把这么漂亮的新衣服弄脏了。”
林可叮低头看了看,里面的衣服还好,大红色耐脏,就是小褂子的兔毛边,雪白白,沾点灰尘也会很明显。
她乖乖地点头,退到一边,不能出力,就精神支持,小手做成喇叭状圈在嘴边,大声喊:“额木格加油!额吉加油!”
吉雅赛音抱起一捆干柴,和儿媳妇一对视,两人都忍不住地失笑出声,这孩子太逗乐了。
就一点柴火,阵仗搞这么大。
柴火堆到空地中间,林可叮帮吉雅赛音和林静秋打来一盆温水,洗完脸洗完手,吉雅赛音看了看日头,让林可叮和她进包,先把麦乳精喝了,林静秋看家里的水缸快见底,打算出去挑水。
麦乳精已经喝掉一罐,这罐也剩得不多了,吉雅赛音打算过两天去供销社再买两罐回来,给小孙女泡好麦乳精,就听到儿媳妇的声音在包外响起,很意外的样子:“小妹你怎么来了?”
林可叮正在吹凉麦乳精,小嘴巴嘟得高高的,来不及放下去,就眨巴着眼睛喊她奶:“额木格,是小姑吗?小姑来了?”
吉雅赛音最小的闺女,乌兰,嫁到的公社离满都拉图远,一个东边一个西边,一天也来回不了,要在对方家里住一晚才行。
实在麻烦,加上乌兰的婆婆不好相处,吉雅赛音基本每年只有正月里去一趟,看闺女和外孙,乌兰也只有春节前回来一次。
乌兰家也是两个儿子双胞胎,比阿尔斯郎和阿古拉大一岁,九月份送去上小学了,不然她也得不了空回娘家。
“嫂子,小叮当呢?”乌兰第一句就问自己的小侄女,听林静秋说在包里,她直奔进了包,一掀开门帘毡子,看到坐在矮木方桌前的林可叮,麦乳精冒出的热气笼在她脸上,有些模糊,那脸也太小了吧!
乌兰记忆里的小侄女一直养得很好,脸上和身上都肉乎乎的,可想而知丢的这三年遭了多大的罪,乌兰不由地红了眼眶。
快步上去,蹲到她跟前,捏着她的胳膊和腿,急切地打量一番,就怕她缺胳膊断腿似的。
三个孩子里面,乌兰长得最像吉雅赛音,不过眉眼没有那么犀利,更加柔和。
“瘦了!瘦了!我们小叮当受罪了。”乌兰声音哽咽。
眼看小姑要掉小珍珠,林可叮赶紧拉她的手,捏自己的脸蛋,“没瘦,回来长了好多肉呢?小姑摸摸~”
触手又软又暖,乌兰忍不住多捏了两下,眼泪才憋了回去,带着惊喜,“我们小叮当会说话啦,好厉害。”
林可叮一脸骄傲地点点脑袋,“可厉害了呢。”
乌兰被逗笑,将小侄女搂进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小叮当回来了,真的太好了,对不起,小姑早该回来看你了。”
说着,又要哭。
吉雅赛音拍她肩膀,“好了,今天俩孩子过生日,高高兴兴的啊。”
“对对对,过生日,高高兴兴的,”乌兰抹完眼角,放开林可叮,扶着她的肩膀,再打量一番,笑眯眯地感叹道:“我们小叮当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林可叮歪着脑袋,盯着乌兰看,“因为小姑好看呀。”
乌兰不明。
“侄女像家姑,小姑好看,我就好看啦。”林可叮笑得甜甜的。
乌兰失笑地刮她的小鼻子,“你倒会哄人,这嘴随了你阿布。”
“小乖宝快把麦乳精喝了,”吉雅赛音让乌兰也坐下歇会儿,给她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问的话和林静秋一样,“你怎么来了?”
吉雅赛音先前是想写信给乌兰,让她有时间回来一趟给林可叮过生日,但一想到两个月前,乌兰就托马倌捎来话,说她丈夫喝酒从马上摔下来伤到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也就打消了念头。
乌兰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奶茶,身子终于暖和了些,仍舍不得放下碗,就那么地捧在手里,没敢看自己的额吉,“人走了,就一个月前。”
吉雅赛音震惊之余不掩疑色,“不是伤到腿吗?怎么会走了?”
“腿还没好透,就偷跑出去喝酒,又从马上摔下来,磕到脑袋,发现时一地的血,已经没气了。”乌兰和丈夫是自由恋爱,当时吉雅赛音让她再考虑考虑,就因为对方嗜酒如命。
乌兰一时头热,觉得对方待她好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哪个草原汉子不爱喝酒,而且丈夫也答应她,婚后一定会少喝。
不成想,说的比唱的好听,丈夫婚后不仅没少喝,甚至变本加厉,因为喝酒不知道误了多少事。
婆婆将这些都怪到乌兰头上,说她管不好自己的丈夫,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以致她在婆家过得十之八九不如意。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吉雅赛音心疼闺女,给她添满奶茶,转移话题,“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按理说,哪怕乌兰一早出发,也要下午才能到。
“怕赶不上小叮当和格日乐生日,昨夜里就动身了,”乌兰眼下一片青色,笑起来,黑眼圈更明显,“给家里留了字,偷偷溜的。”
自从丈夫去世,婆婆对她看得格外的严,就怕她跑了,家里没人当牛做马。
“以后有什么打算?”吉雅赛音知道闺女在婆家过得不好,给她撑腰,“要想回来,额吉亲自去接你。”
草原有个不成文的习俗,丈夫去世,家里如果有兄弟尚未娶妻,女子可以改嫁自己的大伯哥或小叔子。
乌兰没有小叔子,但有个打了四十多年光棍的大伯哥,自从丈夫去世后,大伯哥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每轮到她下夜,她都提心吊胆,好在两个儿子贴心,轮流陪着她。
她婆婆睁一只眼闭一眼的态度,看得出来也有那方面的意思。
但乌兰不想。
一个火坑,她不想跳两次。
“知道了,额吉。”乌兰拉住吉雅赛音。
吉雅赛音拍拍她的手背,又补一句:“你呀,就爱逞强,记住了,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一大家子。”
半下午的时候,一辆高配吉普车穿过满都拉图的秋季草场,跟上次林可叮一家从旗里回来一样,屁股后面追着一条由孩子们组成的人形长龙。
听到动静,留包做家务的主妇们不住张望,纷纷讨论:
“这又是谁家有钱的城里亲戚来串门了?看样子还是部队里的大官呢。”
“还能有谁!巴图尔家那个狼群养大的小叮当呗,今天是她和格日乐的六岁生日。”
“六岁生日就操办这么盛大,十六岁成年礼还不得宴请大队所有人,到时候咱也去吃个酒沾点福气。”
“谁说不是福气满满呢,自从狼孩回来后,巴图尔一家日子不光越过越好,家里各方关系也越来越亲近。”
“这不汉人常说的‘家和万事兴’,一家子拧成一股绳往一块使劲,这日子想过不好也难。”
“说起容易,谁家不是鸡毛蒜皮一堆事儿,哪能做到像他家齐心协力,俩孩子过个六岁生日都能把所有人聚到一块。”
……
太羡慕了。
听到车笛声,林可叮从包里小跑出来,林华国停好车,第一个冲下去,直直朝着林可叮奔去。
“大舅舅~”话音未落,林可叮就被林华国捞到了半空,夹在她腋下,举起来掂了掂,满意地笑笑道:“还真长高长胖了。”
林可叮低头看着林华国,“大舅舅觉得小叮当会骗人吗?”
不等对方回答,她接一句,表情认真,“小叮当从不撒谎的。”
“大舅舅当然信得过小叮当了。”林华国放她下来,抱在怀里。
“你大舅舅就想抱抱你,小叮当别当真。”赵春群笑眯眯走上去,对丈夫说,“该我了。”
林华国舍不得,见吉雅赛音从包里出来,只能先把外甥女交给妻子,和妹妹的婆婆打招呼,“婶,婶子,好久不见。”
每次都好尴尬。
吉雅赛音笑呵呵地回道,“华国,春群,好久不见。”
赵春群憋着笑瞥了眼丈夫,抱着林可叮走上去,她倒是自在得很,寒暄道:“婶子气色可真好。”
“小叮当回来了,心情好,人也利索多了。”吉雅赛音有些年头没见赵春群,笑笑道,“你还是那么年轻。”
“老了,孙子都五岁了,”说着,赵春群把一下车好奇得东摸摸西瞅瞅的小橙子叫到跟前,“小橙子,喊人。”
小橙子第一次见吉雅赛音,不知道怎么称呼,对奶的话,虽然感到疑惑,却也不想动脑子多想,听话地大喊一声:“人!”
第34章
“不好意思,这孩子两岁那会儿发了一次烧。”林华国冲吉雅赛音抱歉地笑笑。
林静月走上去轻拍一下小橙子的脑袋瓜,“小傻子,喊婆婆。”
小橙子神经大条,仿佛刚闹出笑话的是别人,笑嘻嘻地重新喊了一声:“婆婆。”
吉雅赛音慈祥地摸摸他的头,“小橙子乖,快进包里吃点东西,大伙赶了那么远的路,肯定也累了,一起进去歇会儿吧。”
“嫂子也让抱抱小叮当啊。”排队的林静月搓搓手伸过去。
赵春群扫了眼她的肚子,侧过身避开,“你就别抱了。”
林可叮大眼睛忽闪忽闪,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惊喜得捂住小嘴巴。
林静月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林可叮很懂地点点头,将小嘴巴捂得更紧了。
手指头摁在脸颊上,陷进去小小的肉涡。
林静月忍不住伸手戳戳她的小肉脸,手感可真好,还想戳。
“多嫩的脸蛋,别给戳坏了。”赵春群赶紧将林可叮交给牧仁,一到对方怀里,林可叮眼睛就红了,要哭不哭地圈住大哥哥的脖子,“大哥哥,我好想你啊。”
牧仁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哄道:“不哭了,大哥哥回来了。”
小橙子头回来草原,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根本坐不住,进包小会儿功夫,就抓了一小把奶疙瘩出来了,分给林可叮和牧仁一人一颗后,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酸得他打一激灵,小胖脸皱成一团,也舍不得吐掉。
“嚼嚼嚼……怎么没看到格日乐?……嚼嚼嚼……”小孩子思维跳跃,想到什么说什么,小橙子瞅了眼手里剩下的酸奶疙瘩,觉得好神奇,“大表叔,这什么呀?越嚼越甜呢,好好吃哦。”
“酸奶疙瘩。”牧仁说。
林可叮骄傲地补一句:“我额木格自己做的哦。”
“哇塞,婆婆好厉害呀,做的酸奶疙瘩,比百货商场卖的巧克力还好吃。”小橙子又往嘴里丢了一颗,“嚼嚼嚼……对了,格日乐呢?怎么没看到他?今天不是他和小叮当的生日吗?”
说曹操到曹操到,格日乐坐着巴图尔的牛车回来了,下车前,他让巴图尔帮他把礼物藏好了,千万别让妹妹提前看到,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巴图尔笑而不语,虽说小儿子大多时候比他还不靠谱,但在哄小姑娘方面深得他真传,长大肯定也能像他一样“吃软饭”。
有出息!
小橙子看到格日乐,异常兴奋,大叫地跑过去,“格日乐!格日乐!格日乐!”
嗓门还是那么大,格日乐揉揉耳朵,等他到跟前,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小橙子也不介意,直接扑去抱住他,“格日乐,我都想死你了。”
格日乐觉得不对劲儿,将他扒开,虚着眼打量他,“说吧,想干嘛?”
小橙子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噼里啪啦地邀请格日乐:“我想去山上捉兔子,还有大耗子,就是你们上回带到家里的那种大耗子,你陪我去嘛,草地看起来也好好滚,你和我一块去滚吧。”
“谁要和你滚草地,今天是小叮当的生日。”格日乐一口拒绝。
“明天呢?有时间滚草地吗?”小橙子觉得草原的地比他们家的床还要软,还那么大,滚起来肯定很舒服。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格日乐对付完小橙子,张开双臂,“啊啊啊啊……大哥,妹妹,我想死你们了。”
跑过去,抱住牧仁的大腿。
小橙子紧随其后,大叫地抱住牧仁的另一条腿,“大表叔,小叮当,我也想死你们了。”
家有两个大喇叭,牧仁很无奈,还好及时捂住妹妹的耳朵,不然妹妹都得给他们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