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参谋再被吓一大跳,都语无伦次了:“老范,到底咋回事啊你今天?一惊一乍!”
“不是,不……不是,万参谋,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好,好痛……痛!”范光辉痛得脸色惨白,汗珠子顺着额角,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万参谋和林可叮连忙回去查看。
林可叮捡起一根树枝,小心地拨开范光辉脚边的枯叶,就看到一截捕兽钢夹露出来。
万参谋倒吸一口气,“老范,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这可是用来捕杀大型猎物的钢夹,威力无穷,你居然一脚踩上,疼吧?”
范光辉好想骂人,但碍于万参谋的身份地位,一个屁都不敢放,讨好地求道:“万参谋,你就别挖苦我了,快帮我把这鬼东西取下来。”
万参谋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试试……这鬼东西还真紧……呼,掰不动。”
范光辉想起林可叮遗传了吉雅赛音,天生神力,随即用命令的口吻:“小丫头,傻愣着干嘛?赶紧把夹子给我弄下来!”
林可叮挠挠小脸,不慌不忙,“我阿布说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范队长,你这个态度不对。”
范光辉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林可叮小同志,求你帮帮叔叔。”
“好呀!”林可叮爽快答应,她蹲到地上,伸手握住夹子的两边往外掰。
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钢夹掰开了,看得万参谋一愣一愣的,是他小看这丫头了。
将脚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血水顺着伤口滴到枯草上,范光辉疼得留下了生理性眼泪,他坐到一块石头上,用猎枪把钢夹挑飞出去后,猎枪缓缓往上,枪口对准林可叮。
“老范,你这是干嘛?”万参谋连忙将范光辉的猎枪摁下去,“小妹妹刚还救了你。”
范光辉满腔愤怒:“我挨这一下子就是因为她,走在前面,明明看到了,也不提醒我!”
“我没看到,真的。”林可叮眼圈泛红,要哭不哭的样子,我见犹怜。
实际上,林可叮不光看到了,她还偷偷地用脚尖扒了枯叶,把露出来的兽夹埋得更严实了些。
“老范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还走你前面呢,难道我也故意不提醒你,让你被夹一下子?”万参谋倒不是帮林可叮,只是想赶紧把事情解决了,去追狼狗打大狼,“小妹妹不都说了吗,她和她阿布之前在这片林子捡到过野猪,牧场猎人一听,肯定会来下夹子,我和小妹妹都没中招,就你踩到了,只能说你倒霉。”
范光辉还想说什么,万参谋抢先一步,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你们听,是旺财!”
说着,拽起范光辉一只手臂,往自己肩上一搭,搀着他就飞快地循声追去。
林可叮快步跟上,听狼狗叫得急切,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不会真让他们找到狼了吧?
跑近了,只见狼狗对着一个黑洞狂叫不止。
狼狗看到他们,更加有了底气,疯了一样,大半个身子冲进黑洞,又退出来,然后再冲去……
万参谋走到洞口前,狼狗停下冲刺,兴奋地围着它的临时主任又蹦又跳,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
万参谋从口袋抓出一把风干牛肉粒,狼狗就着他的手埋头狂吃起来,尾巴摇成一阵风。
范光辉一瘸一拐地走上去,蹲在洞口,往里瞅了眼,林子深处光线本就暗,洞里面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看不着,但能闻到,范光辉鼻子皱了皱,眼睛泛出一道贼光,扭过头对万参谋说:“好大的狼骚味,说不定还有狼崽子。”
前段时间,范光辉常跟老猎人上山掏狼崽,虽说还不能独立完成,但积累了不少经验。
“哈哈哈……”万参谋高兴地拍拍狼狗的脑袋,“原以为狼崽子都被你们掏光了,没想到还给旺财找到一窝。”
“旺财好样的!小妹妹好样的!”万参谋冲狼狗竖完大拇指,又冲林可叮竖了竖大拇指。
把她当狗一样夸,林可叮欢喜不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林子里居然还有狼洞,要是洞里当真有狼崽,让范光辉他们得逞,作为向导的她岂不是罪过大了。
林可叮只盼着范光辉他们没带掏狼崽的东西。
“亏得万参谋有先见之明,让把包一块背来了,”范光辉取下背上的帆布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麻绳和麻袋,还有一捆二脚踢,“前几次我跟着他们掏狼崽,那些蠢货居然用柴火熏狼洞,费力不说,效果还不好,我建议用二脚踢,万参谋,你猜他们怎么说?”
万参谋绕着狼洞所在的土坡检查有没有其他的出口,“怎么说?”
范光辉嗤笑道:“他们说法子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老祖宗自有老祖宗的道理,不能坏了规矩。”
万参谋跟着笑起来,“一根筋,认死理,吃了没文化的亏,才接受不了新事物。”
“可不是嘛,居然还劝我,不要拿二脚踢炸狼洞,说二脚踢威力大,会损坏山体,”范光辉越说越觉得好笑,“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二脚踢都能炸坏山体,那山不要也罢,再说了,去年基建队用二脚踢抓了那么些旱獭,怎么也没见白头山被炸没了。”
“所以上级机关派你下来领导,不然就他们那脑子,想把生产搞上去,不知道得猴年马月了。”万参谋转了一圈回来,跟范光辉讨论道:“土坡边上有好些碎石碎土,这个狼洞应该是新鲜的。”
“多半是其他地方狼崽掏得太凶了,大狼为保住崽子连夜搬的家,”范光辉回头看向林可叮,对她的态度终于缓和了不少,“小可叮,范叔叔记你一功啊。”
林可叮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准备就绪后,范光辉和万参谋坐在洞口前抽烟,万参谋问:“打算扔几个二脚踢?”
范光辉嘴里叼着一根海河牌香烟,“四个,八响图个吉利。”
“会不会把狼崽炸死了?”万参谋更想活抓回去给闺女玩。
范光辉嘿嘿地笑,“放心吧,炸不死狼,但能把狼吓个半死,我听那些老猎人说狼最怕枪和烟。”
万参谋吐出一圈烟雾,“二脚踢的烟可比这个大多了,哈哈哈哈……”
抽完烟,范光辉用火柴点燃一筒二脚踢,一缕浓烈的白烟咕咕往外冒,他用力扔进洞里,接着第二筒第三筒第四筒,扔完后,让万参谋赶紧用麻袋罩住洞口,没过几秒,洞里就发出沉闷的八响爆炸声。
林可叮清晰地感觉到脚下在微微震动,她的心跳跟着砰砰砰……像重锤敲在鼓面。
她不敢想象洞里的狼崽看到那些弥漫的硝烟会有多么害怕。
一定和她站在火海里、和原主站在白毛风里一样。
明明六月天,林可叮只觉得冷,冷到浑身发抖。
和谈笑风生的范光辉和万参谋形成鲜明对比,他们甚至希望洞里面不光有狼崽,最好还有母狼。
受不住烟熏,自己从洞里钻进麻袋里,到时候他们再补上两枪。
林可叮眼眶逐渐猩红,取下后背上的弓箭,她恨不得现在就两箭把他们射死。
就在这时,范光辉突然站起来,大喊一声:“不好!”
林可叮转头,看到洞口的另一端,有白烟冒出的同时,一只黄毛大狼蹿了出来,以惊人的速度朝树林更深处冲了进去。
“该死的畜生,敢耍我!”万参谋恼羞成怒,叫上狼狗急追,“老范,狼崽交给你了!”
一人一狗,眨眼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给范光辉任何商量的余地。
范光辉大骂有毛病,跟畜生置什么气,自己检查不仔细,有了漏洞,烟雾很快散尽,范光辉心里窝着火,对林可叮又凶起来:“林可叮过来!”
看到林可叮手里拿着弓箭,他脸色一沉,厉声斥责:“赶紧给我放下,没听到万参谋说要活捉狼崽子?”
范光辉拉枪拴,左手托住枪身,枪口对向林可叮,“你,进去!”
林可叮没动。
“别以为我不知道,草原小孩儿八九岁就敢钻狼洞掏狼崽,”范光辉用枪口戳林可叮的后脑勺,不耐烦地催促:“还磨叽啥?赶紧进去掏狼崽!”
林可叮将弓箭放到地上,嘴里含着手电筒,匍匐着身子钻进洞口,她之所以妥协,是怕范光辉狗急跳墙,又往洞里扔几个二脚踢,把里面的狼崽子活活熏死。
她爬进去,可以先救出狼崽,然后再见机行事。
借着手电光,一点一点地艰难往里爬,大概两三米后,狼洞开始拐弯。
没想到土坡看着不大,底下的洞形居然这么复杂,林可叮又爬了一段后,正前方出现一个平台,再往前是一个圆形的土窝,因为地势要低很多,林可叮一时看不清里面什么情况。
但她判定有狼崽子,因为空气里多了一丝淡淡的奶味。
林可叮将手电筒推到最大档,往上抬起,投射出去的白光,登时圈住了一双冒着蓝光的金色兽瞳……
第50章
半天不见动静,范光辉等到火冒三丈,催个不停:“林可叮,里面到底什么情况?有没有狼崽?掏到没有?你出个声啊!哑巴还是聋了?”
怕小丫头使诈,范光辉一直端着猎枪,边催林可叮边往林子深处望,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让他摊上这两个不靠谱的。
一个进洞不出来,一个追狼不回来。
“林可叮你再不吱声,老子就扔二脚踢了!”范光辉咬牙切齿威胁。
“范队长,别着急,我马上出来。”林可叮终于回了一句。
范光辉骂骂咧咧,“敬酒不吃吃罚酒,跟你阿布一个德行,掏到狼崽了吧,赶紧给我抱出来。”
“来了。”林可叮的声音越来越近,范光辉思量一番,将猎枪放到地上,拿起搭在洞口的麻袋,准备收获光荣的劳动果实。
亢奋得忘乎所以,还哼起了小曲。
谁承想,迎来的不是一窝狼崽,而是一只灰白色的大狼,犹如一枚地对地导弹,从洞里弹射出来。
范光辉下意识地用胳膊去挡。
白狼王张大嘴狠狠一口,范光辉“啊”地一声惨叫,初夏穿的单件衬衣,锋利的狼牙直接刺进他的肉里,一阵钻心的疼痛伴随着恐惧蔓延至全身,范光辉慌乱中捡起地上的猎枪敲打白狼王的脑袋。
白狼王用力一拽,生生地撕下范光辉一大块皮肉,舌头一卷,连布块吞进肚里,地上的枯叶上全是血渍,范光辉脸上也溅了不少,视线带着红色的模糊一片,却也顾不上,急忙托起猎枪,扣下扳机。
然而,因为手臂受伤,枪口最后关头一晃,连白狼王的一根毛都没碰到。
“砰!”
一声枪响。
林可叮被震得心口一紧,从洞口探出头,看到抖动身体的白狼王,胸前和脖子上的毛发,在昏暗中的光线里,泛着一道道闪亮的银光,狼王的威慑不减当年。
林可叮大舒一口气,没受伤就好。
范光辉吓得瘫坐在地,话已经说不明白,对林可叮仍是质问的语气:“林可叮,怎么,怎么回事?大狼不跑走了?怎么还有一只这里?”
林可叮不紧不慢地爬出狼洞,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土,一脸天真无邪回答道:“我不知道啊。”
白狼王退到林可叮的身侧,背上的鬃毛倒立起来,眼神毒辣地瞪着范光辉。
范光辉来回扫视,总算反应过来,又怕又气,指着林可叮的手抖个不停:“你和狼,你们一伙的!是不是?”
林可叮歪头,冲他甜甜一笑,“范队长,狼群养了我三年,我也算半个狼崽,所以,你这话不够准确,我们不是一伙,而是一家人。”
林可叮和白狼王一步一步走向范光辉,她笑起来的时候,颊上有明晃晃的酒窝,可爱娇憨。
此时此刻,在范光辉看来,却比狼牙还让人恐怖。
空气像是凝固了,范光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万参谋说,最好攻击脑袋或者咽喉,可以保住完成的皮毛,”林可叮娇笑出声,跟银铃一样清脆,“我觉得不好,一招毙命还是太便宜范队长了,你说是吧?范队长。”
脚被钢夹夹了一下,手臂被狼咬了一口,范光辉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破罐子破摔,突然不怕,只剩愤恨,“林可叮,你不是狼崽子,你是白眼狼!我打狼还不是为了草原好,为了你阿布他们好,你不知感恩,恩将仇报,欺人太甚,大不了我跟你们拼了!”
抬起猎枪就要扣动扳机。
白狼王后腿一蹲,猛然使劲扑倒范光辉,猎枪掉到地上,范光辉还没反应过来,白狼王照着他的脸又是狠狠一口。
范光辉发出一连串恐怖的嚎叫,和求饶:“小祖宗,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发誓,再不打狼了,你,你就饶了我这条狗命吧!只要你放我一马,我回去就请辞离开草原……”
林可叮打断他,“不要,狗改不了吃屎,我才不信你。”
“万参谋,救命!”范光辉眼睛一亮,突然大喊,
林可叮回头,看到折返的万参谋,端枪瞄准白狼王,她毫不犹豫地用身子去挡。
“砰!”
“砰!”
两声枪响。
林可叮和白狼王一前一后栽倒地上。
范光辉以为获救了,惊喜地大叫:“万参谋!好枪法!不愧是最厉害的神射手……”
话没说完,范光辉看到林可叮从血泊里坐起来,不敢置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撩起衣服的下摆,露出染得通红的细腰。
枪眼很明显,在左腰的位置,虽然不足以致命,也不该这么轻松,仿佛挨枪子的不是她。
而林可叮接下来的一个动作,更是让范光辉怀疑人生。
她居然徒手伸进枪眼,把陷进肉里的子弹,活生生地抠了出来。
范光辉不停地揉眼睛,狂咽口水。
接着他就看到林可叮腰上的枪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到一块。
林可叮伸手给他,雪白的掌心,血淋淋的子弹,还有她笑得甜美的小脸。
范光辉被吓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爬不起来,他连滚带爬地逃命。
“万参谋!怪物!死丫头怪物!”
怪物?
林可叮再笑,有多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捡起地上的弓箭,眯起眼睛对准范光辉,扣住弓弦的手一松。
范光辉左大腿中箭,他倒地的那瞬间,在万参谋刚刚开枪的方位亮起几束手电光。
他看到了巴图尔一家子。
难怪万参谋再无动作,失去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范光辉认清自己眼下的处境,那种绝望和恐惧,似决堤的洪水将他淹没。
眼睁睁地看着只是伤到后腿的白狼王,低吼着朝他走来,还有巴图尔一家,越来越近的手电光将狼牙照得锃亮。
等死的过程,往往比死亡更痛苦,血腥味在空气里散开……
看到吉雅赛音他们,林可叮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去,不想家人目睹她可怕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