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氏的人,她可不敢用。
华氏见她软硬不吃,很是着急。
姑侄俩的眼晴都不时瞟着内室,恨不得闯进去一探究竟。
她们使了大力气,花了不少的银子,倒是得知了姜嬗的情况。但到底眼不见不能为实,心里总觉得有些没底。
“亲家母,嬗娘是你的女儿,你是她的母亲,可我也是她的母亲。我近日里成宿的睡不着觉,老是做梦她没了。你说同样是当母亲的,我这心里能好受吗?”
这话哪里是担心,分明是诅咒。
谢氏掐着掌心,心里淌着血,面上还不能显现出来。
若是可以,她真想一个耳光扇在华氏的脸上!
“侯夫人睡得不好吗?那怎么比上次见时,竟像是胖了许多?”天真娇憨的声音响起时,所有人都看过去。
姜姒手里提着一包东西,不知何时进来。
哪怕是素面朝天,哪怕是衣饰极简,亦是容色绝佳到令人震撼。
华锦娘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一个姜四,一个姜五,这姜家说什么言情书网,怎么生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像狐媚子。
她眼睛里生了针,含沙带刺。
“华姑娘瞧着,也像是丰腴了些。”
姜姒再次补刀,杀得姑侄二人恨得牙痒。
姑侄二人俱不是心机城府多深之人,面上难免挂了相。
谢氏见之,备觉畅快。
这时姜姽突然出声,“五妹妹,好半天不见你,你去哪里了?你不会是出府了吧?”
说完,像是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捂住自己的嘴,慌乱地向谢氏解释。“母亲,女儿是乱猜的,五妹妹这么乖巧,定然不会不告长辈而私自出府的?”
华锦娘瞥见姜姒手里的东西,大声道:“姑母,她就是出府了!”
姜姒的手里是一包点心,绳子捆绑打结处盖着一块红戳,但凡在雍京城中生活的人,自是能一眼认出那红戳是来自哪家铺子。
“她居然去逛街了,还买了德品轩的点心!”华锦娘兴奋起来,如同死咬着别人衣服不放的老鼠,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华氏装模作样地摇头,对谢氏道:“亲家母,按理说你们姜家的姑娘,我不好多说什么。可如今人住在侯府,我少不得要念叨一二。她是留下来陪嬗娘的,却跑出去闲逛,传出去别人还当是我们侯府的门槛太低,才纵得她如此任意妄为。”
“侯夫人,您别怪我五妹妹。我五妹妹不懂事,她肯定不是故意的。您放心,过后我一定会好好劝她。”姜姽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一般,拼命地替姜姒圆话。
姜姒提着那包点心,到了谢氏面前。
“大伯母,我听说德品轩的红豆枣泥酥最好吃。我问过人,别人都说这点心最适合坐月子的时候吃。”
不等谢氏开口,姜姽抢了话过去,道:“原来是这样。五妹妹你心是好的,但你下回出府之前,定要知会一声,莫让我们为你着急。”
她言语间全是语重心长,十足一个懂事姐姐的做派。
姜姒像是半点也听不出她话里的深意,无比认真地应下,“四姐姐,我知道了。”
这种感觉好比是一拳打在枕头上,倒让她心里说不出来的不舒坦,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冒着酸水,涩涩地搅得难受。
华锦娘的眼睛在她们之间来回打着转,俨然看出了一丝不对劲来,遂和自己的姑母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神色。
华氏换了口风,“原来你是出府给嬗娘买点心,也算是有心了。还是亲家母教导有方,教出来的女儿一个比一个懂事,四姑娘这个姐姐还真是用心良苦。我瞧着她们姐妹俩感情不错,怪不得嬗娘不愿厚此薄彼,将你们一同留在侯府。若是换了我,我也不愿意亏待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如此的话里有话,谢氏焉能听不出来。
这里内室里传来一声惊呼。
“世子夫人!”
谢氏顿时脸色大变,冲了进去。
华氏连忙指使那范神医,“你,你快进去瞧瞧!”
说着,她和华锦娘也准备往里走。
不等他们靠近内室,姜姒双手大张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懂事?”华氏生气地指着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大姐姐的身体要紧!你快让开,让范神医进去给你大姐姐看看。”
“不能进!”姜姒挡着,冲门口的婆子喊,“你们还不快去禀报世子!”
姜姽听到这话,主动请缨。
“我去,我去找大姐夫!”
姜姒看着她的背影,心下冷笑。
内室里,响起谢氏压抑的哭声,以及那一声声“嬗姐儿”的呼唤。
华家姑侄俩更是急切得不行,上前就想将姜姒拉开。姜姒大喊,“大伯娘,大姐姐,他们要硬闯,我快拦不住了!”
很快,满脸泪痕的谢氏出来。
“亲家母,这都什么时候了,嬗娘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小辈不懂事,你难道也不懂吗?你快让范神医进去给嬗娘看一看。”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医!”姜姒指着那姓范的老大夫,“大伯娘,您看他那指甲缝里全是污垢,他怎么可能是神医?”
那范神医闻言,下意识用袖子盖住自己的手。
华氏忙解释,“神医这两个字是别人叫的,他好歹是个大夫,等会净个手便是。眼下这么个情形,你们还计较这么多作甚!”
她说着,伸着脖子使劲往里面看。
无奈珠帘晃动,纱幔重重,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不是大夫!”姜姒又道:“大伯娘,我以前长在京外,我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他身上一股子味儿,闻着就像是乡间的骟倌。”
骟倌二字一出,所有人动作停止。
谢氏瞪大着红肿的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位范神医,蓦地怒极,“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范神医吓了一个哆嗦,嚅嚅着,“我等乡间郎中,不光是治病救人,有时候也会给牲畜看病…骟牛骟猪这样的话我也做过。”
谢氏闻言,眼前一黑。
她有想过华氏恶心人,没想到这么恶心人。她再也忍不住出了手,一把将华氏推开。华氏被推得一个踉跄,幸好被华锦娘给扶住。
“亲家母,你平日里就是这么磋磨我女儿的吗?”
“我…打听到的,别人都说他是神医……”
“你住口!”谢氏原本就强忍着,此时难免崩溃,不由得悲从中来。“我姜家百年清贵,我女儿自小读圣贤之书,知书达理有礼有教。你身为她的婆母,在她病倒之时没有半点怜悯,反倒让个骟倌来祸害她,你到底是何居心!”
华氏有苦说不出。
姜嬗出事以来,先是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请了个遍,后才是宫里的太医上门。她一心想探知姜嬗的身体,便想着从京外请人,借着神医的名气也好行事,哪成想这个神医还是个骟倌。
她欲为自己争辩时,林杲来了。
气宇轩昂,姿仪如松,一身朱红色的官服越发衬得他俊朗出色。他一现身,华锦娘痴迷的目光就恨不得粘在他身上。
他凌厉的眼神扫向众人,落在那范神医那里。
范神医迫于他的威严,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小人也不知是来侯府看病,收了那些银子,自然是要跑一趟……”
“我也是心急,一听说他是神医,也没打听清楚就把人请了过来。”华氏连忙解释着,“这都怪我病急乱投医,是我一时失察。”
“母亲也是有心。”林杲冷声道:“这里不宜人多,母亲和表妹还是少来为好。”
华氏虽是继室,却很怵这个继子,当下带着华锦娘和那范神医离开。
他们走后没多久,宫里的太医到了。
谢氏和林杲跟着进去,姜姽和姜姒则被留在了外间。
近半个时辰后,林杲送太医出来后复又进去,又两刻钟后终于出来。
“大姐夫,大姐如何了?”姜姽焦急地上前问,满眼含泪,瞧着无比的楚楚可怜。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心跳得厉害。
当年姜家和侯府议亲之时,她与两位庶姐还躲在一起偷看这位大姐夫。那时她便觉得阖京上下,再难找出能与这位大姐夫比肩的男子。
曾经她只敢偷看和仰望的男子,如今却极有可能成为她的丈夫……
林杲道:“暂时没事了,你们不必担心。”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极其复杂地看了姜姒一眼。
姜姒心一紧,低下头去。
……
内室之中,谢氏的眼泪一直未停。
姜嬗倒在她怀中,面上已呈白土之色。
鎏金的熏炉中幽香袅袅,却盖不住血腥之色。哪怕是才刚吐过血,那被血染过的嘴唇竟是惨白吓人。
“娘,我怕是快了……”
“嬗姐儿,太医不是说了,好好调养兴许还能……”
还能多活几日。
后面几个字,谢氏实在说不出口,眼泪滚落得更加厉害。
“娘,您也说四妹妹心思不正。我方才听着,她完全不顾大局,为了针对五妹妹,居然耍那样的心眼。”姜嬗每说一句话,都要喘一会儿气,“娘,您答应我,去求一求三婶娘,我想让五妹妹以后照顾如姐儿和安哥儿。”
“嬗姐儿,你别说了,事情还没有到这一步!”
“已经到了。”姜嬗挣扎着坐起,虚弱一笑,“五妹妹不像是您以为的那么简单,方才您也瞧见了,她其实什么都明白。她看着单纯,实则是个通透的……世子爷也已答应我,以后会护着他们。娘,我求您,您就帮帮我吧。”
谢氏心痛到泣不成声,看着这样的女儿,她哪里还能说出拒绝的话。
当下把心一横,刚要答应,便看到姜姽闯了进来。
姜姽直接跪到她们面前,一连磕了好几个头。
“母亲,大姐,我知道你们不放心什么,我也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句什么都愿意,表明了她的态度和心思。
哪怕是虚弱到了极致,姜嬗也绝非好糊弄之人。先前之所以吐血,正是因为被这个庶妹给气着了。
自己有心是一回事,别人惦记是一回事。纵然已经决定将丈夫和孩子拱手让人,但在没有咽气之前都会不甘。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
“是!”
“那我若是让你服下绝子汤呢?”
姜姽闻言,大惊失色。
这个大姐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害怕,永远死死地压在她们之上。哪怕是想利用别人,还要断了别人的路。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若是此时不应下,恐怕难以收场。
她不愿意,她想大姐夫也不会同意的。
安哥儿早产,注定体弱,大姐夫绝对不会同意只有一个体弱的嫡子,必定还想有身体康健的嫡子。
将死之人,如何与活人相争?
“我愿意。”
姜嬗笑了。
时日无多的人,哪怕是笑起来,都带着几分毛骨悚然。
“好,我知道了。”她有气无力地说。
姜姽却以为她这是应承。
心下微定的同时,有颗钉子不得不拨。
遂对谢氏道:“母亲,今日五妹妹私自外出一事虽情有可原,却到底有失分寸,但您也别着急上火,更别因此责备她,免得她说给三婶娘听,没得闹出一些是非来。”
此话一语双关,一是为挑动谢氏对姜姒的厌恶,二是暗指姜姒非大房的人,且不说谢氏不能越过顾氏做主婚事,更不可能像拿捏庶女一样强行灌下绝子汤。
谢氏皱着眉,和姜嬗对视一眼,在看到自家女儿乞求的目光后,道:“此事我心里有数,你出去吧,把她叫进来,我与她好好说。”
姜姽听到这话,恭顺地告退。
掀了帘子出去,在看到姜姒时换了一副面孔,隐有得意之色。
姜姒不动声色,隐约有了猜测。
两人目光相击,火光四迸。
“五妹妹,我母亲让你进去。”姜姽面色如诡,说出来的话却是柔声细气,还带着一丝悲伤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