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姜五怕不是个棒槌!
华氏到底年岁长又经事多,越想越不对。姜家这五丫头之前又是拦着她们,又是戳穿她们,难道真是误打误撞?
这一问三不知,又顾左右而其他,还真是叫人恼火。
“你这孩子,话也说不清,瞧着还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我都替你担心。你大伯娘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留你那四姐姐一人在侯府足矣,为何又要留你下来?你不是姜家大房的人,若真有什么事她们也会紧着你四姐姐,少不得要委屈你。”
姜姒的表情更加的懵懂,像是半分也听不出她话里的挑拨离间。
“我不委屈。”
“……”
华氏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这大半天都是在鸡同鸭讲,想知道的消息没有打听出来,想传达的信息对方也听不懂,倒把自己憋得难受,不虞之色便挂在了脸上。
“姜五姑娘,我姑母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懂啊?”华锦娘白眼都快翻上了天,越看姜姒越火大。
这么个不知事的人,为何偏偏长了一张自己梦寐以求的脸?
姜姒小脸皱了皱,似是更加不解。
“侯夫人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啊。”
是听见了,不是听懂了。
华氏闻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肝火都被气得旺盛起来,头也跟着隐隐作痛,当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了,你回去吧。”
姜姒依言,行礼告退。
这对姑侄的心思就差没写在脸上,她们一心想死扒着侯府的富贵不放,林家父子岂能看不出来。
她敢打赌,林杲压根看不上华锦娘,哪怕姜嬗真的出了事,华锦娘也不可能像自己的姑姑一样嫁进侯府。
林杲那个人可不是什么草包富贵公子,而是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世家子弟中真正能进内阁者不多,他就是其中一个。
或许是有些人不经念,她一出萱堂院没多久,过了一道月洞门再拐个弯的当口,打眼就瞧见面色冷沉的林杲。
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位大姐夫气度不凡,俊秀稳重,确实有着令无数女子倾心的优点。
林杲皱着眉,开门见山。
但还是有所顾念姜姒的一团孩子气,声音比往常轻柔了些,“五妹妹,我那继母都和你说了什么?”
既然直来,那就直往。
姜姒也不拐弯抹角,更不再装傻,道:“她说了很多话,大概的意思应该有两个,一是想从我口中探听大姐姐的身体状况,二是想挑拨我和四姐姐相争,好让她们渔翁得利。”
林杲讶然。
这位五姨妹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他之所以闻讯后匆忙赶来亲自询问,就是怕这位五姨妹太过单纯,着了他那并不算聪明的继母的道。
如今看来,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走了眼。
既然这位五姨妹是个明白人,那就用不着他多说什么。他不由得想妻子说的那些话,看向姜姒的目光极其的晦涩。
“你知道她的用意就好,凡事小心为上。”
“我省得。”姜姒看着他,清澈的目光不含一丝杂质,“我大姐姐身体正虚,大姐夫若是不当差时,记得多去陪陪她。”
林杲也应下。
他忽然想起好友沈溯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暗示他若是真要续弦,也不要选这个五姨妹。
听说福王世子对五姨妹有意,沈溯那般必定是因为自己的表弟。
但嬗娘的安排却又是……
良久,他满脸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
是夜。
月黑风高。
侯府的后门处,姜嬗身边的心腹田嬷嬷和姜姒不知在冷风中等了多久。
直到响起三长一短的敲门声,姜姒紧绷的小脸才放松下来,急忙过去抽开门后的横闩,将门往后拉。
门外,一人长身孤立。
借着灯笼的光,姜姒看清了他的模样。
墨色的斗篷之下,是深青色的常服,衣着上没什么不寻常之处,但他的面容已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泛黄的皮肤,清晰的皱纹,还有白发白须,除了一双眼睛外,所有的一切完全颠覆姜姒对他的认知。
然而这般模样,更符合神医二字。
姜姒收起惊讶之色,小声唤他,“神医?”
慕容梵不说话,点点头。
田嬷嬷在看清楚他的样子后,松了老大一口气。
原先华氏大张旗鼓地说那骟倌是神医时,田嬷嬷是在场的。是以在听到姜嬗的吩咐后,只当是自家夫人求生心切,定然已是病急乱投医。
“五姑娘,这就是神医?”
姜姒神神秘秘地点头,“他就是神医。你什么都别问。神医性格古怪,不喜欢别人问东问西,更不喜欢别人打探他的来历。”
田嬷嬷一脸郑重,表示明白。之前半信半疑的心已经颠覆,莫名觉得这位神医或许真是什么世外高人。
几人一路无话,她在前,姜姒和慕容梵在后。
就着夜色,姜姒大着胆子偷瞄了慕容梵好几回。
她刚刚一直在想,这位王爷不愿让人知晓自己的身份,到底会用什么方法掩饰,她以为最大的可能是蒙面或是戴着面具,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易容。
不得不说,这一招更为高明,而且慕容梵是懂易容的。若不是自己一早知道内情,乍见之下根本认不出来。
她以为夜色会替自己遮掩,却不知自己的一应小动作和表情都尽收慕容梵的眼底。慕容梵压着眉,平静的眸色中无端地晕开一圈涟漪。
这一路很长,又很短。
很快他们就到了地方,自始自终什么人也没碰上。
姜嬗掌控侯府几年,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依然对内宅有把控之力。她听到田嬷嬷的通传后,立马让谢氏扶自己坐起。
母女二人看到慕容梵的第一眼印象也和田嬷嬷的感觉一样,都想着这等仙风道骨的人,若说不是神医,她们都不信。
姜嬗在绝望之中,仿佛看到了一丝光亮。她异常的配合,谨记着姜姒的叮嘱,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
慕容梵摸脉之后,示意姜姒附耳过来。
姜姒呆了呆,听话地凑上前。
离得太近,她不仅能闻到慕容梵身上好闻的冷香气,还能清楚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如温暖的雾气将她包裹。
她接过慕容梵递过来的东西,交给姜嬗。
“大姐姐,神医说了,你的病他能治,这粒续命丹你先服下。”
续命丹二字,听着就像是灵丹妙药。
姜嬗先本觉得这神医看着确实不是一般人,纵然有一堆的怪规矩,却也能理解。可眼见着神医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交待姜姒,又觉得很是蹊跷。
她有些犹豫,“神医,您真的能治好我吗?”
慕容梵轻轻颔首。
纵然只是一个动作,却无端让人信服。
姜嬗再三道谢,将药丸咽下。
“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我与她有缘,若非她相求,我不会出手,你们要谢就谢她。”慕容梵的声音低沉浑厚,与平日里截然不同。
这不是能说话嘛。
姜姒满脑子的莫名其妙,不明白他之前对自己耳语所为哪般。
姜嬗和谢氏也很疑惑,这位神医方才那般神神秘秘,她们先前以为也是规矩,没想到并非如此,那为何赠药不直接说?
但这位神医有句话说的没错,她们更应该谢谢另一个人。
谢氏看向姜姒的目光满是慈爱与感激。“确实是要谢谢五丫头,若非五丫头,我们哪里请得来神医。”
“五妹妹,若我能活着,必报你的大恩。”姜嬗说。
慕容梵又示意姜姒过去,姜姒是一脸的问号。
这人不是可以当着她们的面说话吗?为何又要借自己传话?
她靠过去,瞬间感觉男人的冷香与温热的气息再次袭来,那低沉的声音如梵音般传入她耳朵里。
“神医说,这续命丹能封固住大姐姐的元气,两日之内他会将配好的药丸送来。”
至于怎么送,送来的方式是什么,一切都是无可奉告。
等到姜姒送慕容梵离开,谢氏和姜嬗母女俩皆是一脸的如梦初醒。
半晌,谢氏道:“嬗姐儿,别怕。事已至此,反正也没有活路可言,何不大胆一试。我瞧着这神医似是有些不一般,或许真是一个高人也说不定。万一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你也不要怪你五妹妹。”
“娘,我知道的。”
……
姜姒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
她的身后,是慕容梵。
这个时辰的侯府,各处的院落早已是寂静一片。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除去脚步声外再无其它的声音。
灯影摇曳,随着她的步伐而不时地晃动着。
忽然,熟悉的冷香袭近,如一掠而过的凉风。凉风过后,她手中的灯笼已经易主。易了主的灯笼被提高了许多,投出的光亮也照出更大范围。
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王爷。”
慕容梵提着灯笼,一直偏着她。
“王爷,您也给自己照着。”
“我看得见。”
这么黑还看得见,眼神可真不错。
她不无羡慕地想着,像慕容梵这样的人,应是得天独眷的宠儿吧。出身在天下最显赫的人家,生来就自带不凡。不仅天资纵横,且还有着举世无双的好相貌。
这样的人生,堪比开了挂。
而她身为一个穿越之人,一无外挂,二无金手指,实在是个废材。
“在想什么?”慕容梵突然问她。
她愣了一下,坦白道:“我在想像王爷您这样的人,人生不可能会有遗憾的吧。我想不出来,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是您做不到的?”
“你怎知我不可能有遗憾?”
“我乱猜的。”
慕容梵停下来,将灯笼提得更高了些。
烛光从灯笼里透出来,生出的暖光映照着他。白发白须仙风道骨,苍老的容颜也掩不住那通身的从容贵气。
姜姒仰着脸,将他的模样尽收眼底,不知不觉中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王爷这般打扮,着着实实是个神医模样。”
她在说完这句之后,明显感觉到气氛为之一松。
“我也觉得不错。”慕容梵说。
这不是他第一次易容,但却是唯一一次有人知。
以前他为在外面行走自在方便,常易成寻常人的模样,行于市井街巷之中。他从很多人身边经过,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关心他是谁。他默默地出现,又默默地离开,淡看着世人的悲欢离合。
“王爷,您可真厉害,学什么就是什么。您说随便学了医,却比太医们还厉害。您一出手,便是易个容,也是这么多的出神入化。”姜姒不吝夸奖着,字字真诚。
她是真的佩服。
世间原来真有天纵奇才,非普通人所能想象与企及。
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灯笼的光让她花了眼,她似乎感觉慕容梵有些高兴。
蓦地,她脑子里灵光一现,“王爷,您以前是不是经常乔装打扮出门?”
“嗯。”
还真是这样啊。
“那您下次乔装成其他的模样,在不知情时与我相遇,您说我能认出您来吗?”
“不知道。”
但似乎可以试一试。
慕容梵眼底的波澜晕开,忽地将灯笼照近。
姜姒因为他的动作而下意识往后一退,没想到男人长臂一伸将她捞了回来,修长的手指轻捏着将她的下巴抬起。
凝脂般的肌肤,莹润如上等的冷玉。如此完美的皮相,竟然有一道细小的伤疤,好比是冷玉之上的微弱划痕。
虽细微,却难以容忍。
慕容梵低着眉眼,声音不辨喜怒,“我给你的药,为何没有好好用?”
第28章
许是灯笼的光带着热度,姜姒觉得自己的脸也跟着热了起来,男人指腹摩挲的地方更是如火灼一般。
若是旁人,她必以为这是在占她便宜。
但这人是慕容梵啊。
尤其是慕容梵的目光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那么的平静那么的如常,仿佛万物在他眼里皆是一视同仁。
“我不是故意忘记的,是因为近几日事情有点多……”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不可闻。这话骗别人还差不多,骗慕容梵那是不能够的。
“我曾经认识一人,杀孽深重,血债累累。每杀一人,他便在自己身上割下一刀,以作赎罪。你故意如此,是否觉得这辈子拥有太多而心生惶恐,若不出破便觉得心中难安?”
心思被说中,姜姒既意外又不意外。
她正是这么想的。
上辈子的孤煞劳苦,让她对很多美好都不敢心存奢望。她拼尽全力地生活,在别人的眼中自强又自立,但只有她知道,她其实是自卑的。
那样的自卑刻进骨子里,如影随形。
恰如慕容梵所说,她害怕这辈子太过完美,出色的长相,疼爱自己的家人。她拥有了这么多,潜意识里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