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完全在姜姒意料之外。
姜姒小脸怔愣,眼眶里还有泪花。
从记事起,她就没有这样被对待过。如此的温暖,如此的亲近,是她曾经不止一次羡慕和渴望的场景。
她有些羞赧,“王爷,我不是小孩子。”
只有小孩子才需要这样哄。
慕容梵平静地看着她,“那在你心里,我是你什么人?”
她想了想,道:“您是长辈,亦是良师。”
第38章
……
旭日东升,天气晴好。
姜姒再见姜嬗时,姜嬗的气色又好了许多,尽管脸上的血色还淡,却已然完完全全转换了生机。
她床前的那扇屏风,挡住所有人,并不包括谢氏和姜姒。
“大姐姐,你看起来好多了。”
“我也觉得一日比一日好了。”她拉着姜姒的手,态度亲近。“事情我都听说了,他们做下那等无耻之事,还想着攀扯你,你你受委屈了。”
姜姒弯着眉眼,一派单纯,“他们说他们的,我才懒得理呢。”
这般孩子气的话,惹得谢氏和姜嬗都笑起来。
昨晚上,华锦娘就搬离了侯府,听说走的时候哭哭啼啼,别提有多伤心。半夜里,华氏就喊着心口疼,又是叫大夫又是煎药喝药的,折腾了大半宿。
原本以为华氏这一病,少说也得清静个几天,没想到她们正说着话时,那边就派了人过来添堵。
来人自然是华氏的心腹先锋刘嬷嬷,哪怕人没有进内室,哪怕是隔着帘子,也能听出刘嬷嬷那故意膈应人的声音。
“夫人让奴婢来问问世子夫人,大公子的满月宴是不是该着手准备了?”
这话明着是来问满月宴,实则是来催命的。言之下意你到底死不死,死的话的就早点死,不死的话那就该干什么干什么。
因为之前华氏打听到的结果是:姜嬗活不过一个月。
华锦娘的事,让华氏的心血和谋划化成了泡影。她知道华锦娘和郭胜文都是遭遇了算计,若不然也不会两人前后被打昏,醒来后又受药力所控做下那等事情。
她自认为吃了大亏,心心念念地要报复回来,第一把刀就是用来扎姜嬗和谢氏的心。她和侄女分开,尚且还有再见时。而她以为谢氏和姜嬗快要分离,且永无再见之日。
刘嬷嬷一连问了几遍都没有人应声,吊着的三角眼都快翻上了天。
姜姒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她尖酸刻薄的样子。她看到姜姒,翻起的白眼停了一下,然后眼珠子转下来。
“姜五姑娘,你是来传话的?”
“正是。”姜姒心下感慨她好演技,面上却是不显。“我大姐姐说了,她身子不济,这满月宴一事就交给侯夫人操办吧。”
刘嬷嬷撇了撇嘴,仿佛那日帮姜姒的人不是她似的,三角眼都快斜上了天,“姜五姑娘,这话真是世子夫人说的?”
“我还能骗嬷嬷不成?”
“我家夫人说了,世子夫人成天不见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心里没底。若是大办吧,怕被冲撞了。若是办得简单些,又怕遭别人的嘴。”
这怕被冲撞的意思,就是怕满月宴和姜嬗的葬礼撞上。
姜姒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冲撞不冲撞的,我姐姐还在坐月子,这满月宴的事就辛苦侯夫人,她办成什么样子的都无妨。”
刘嬷嬷三角眼翻了翻,“那好吧,奴婢这就去给我家夫人回话。”
她人一走,谢氏就从内室出来。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个刘嬷嬷和她的主子一样蠢在了脸上。”
“……”
姜姒心道,刘嬷嬷可不蠢哪。
但是刘嬷嬷真正的身份,她自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慕容梵信任她,愿意帮她,这才把自己的暗线暴露出来。她又不是白眼狼,岂能不知感恩地咬一口。
“大伯娘,满月宴交给侯夫人,真的不会有事吗?”
谢氏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她不仅不会怠慢,反而还会力求做到最好,以此来扬她的贤惠之名。”
毕竟华氏笃定姜嬗会死,自己大有机会掌侯府的后宅之权,所以这个满月宴不仅不会出乱子,且还会办得十分隆重。
姜嬗正是深谙这一点,所以才会故意放权。
天气一日比一日凉,春庭院没有再请大夫和太医,这在旁人看来,那就是姜嬗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了。
华氏筹备着满月宴,阵势极大。
林征身为祖父,长孙的满月宴自是要回来参加。他有些不满意华氏太过张扬,毕竟儿媳妇的情况不太好。
“侯爷,正是因为嬗娘的身体怕是…妾身才想着这么张罗。妾身就是想让京城的人都知道,哪怕是日后没了亲娘,我们侯府的长孙也是一等一的受宠。”
这话虽不好听,但也没什么错。
林征身为男子,当然更看重长孙。
满月宴这一日,他和华氏一起来到春庭院,准备亲自抱走安哥儿。
春庭院内,林杲一早就来了。
还有姜姽,她也在。
谢氏顾及姜家的颜面,先前借口她出了风疹禁了她的足,今日侯府宾客众多,未免被人问起时遭来非议,自然是要解了她的禁。
她脸上的印子也淡了许多,脂粉一盖也看不出来什么,那淡雅知礼的样子与从前一般无二。她也站在外间,刚好就站在林杲身后。
华氏装模作样地叹着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些伤感,她隔着帘子对里面的人说:“嬗娘,今日是安哥儿的满月宴,你是他的亲娘,我想着你必是想亲眼看一看他受礼的。若不然你辛苦一些,出去观了礼就回来。”
事到如今,她更加迫不及待想看到姜嬗垂危的样子。
“父亲,我们先过去吧。”林杲说。
他也有些日子没见过自己的妻子,同其他人一样,他以为姜嬗不愿意再见人,必然是因为病重的缘故。
这时乳母抱着安哥儿过来,华氏刚要去接,被林杲抢了先。
华氏的手还在半空中,好不尴尬。
华锦娘的事,她吹过枕头风之后,在林征那里已经过关。而面对林杲,她可是半点也不能投机取巧。
林杲抱着安哥儿,对所有人说:“走吧。”
众人转身,正欲离开时,听到里面传来姜姒的声音,“大姐夫,等一下。”
所有人停下,转过身来。
田嬷嬷先出来,然后打着帘子,接着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姜姒和谢氏一左一右地扶着姜嬗出了内室。
姜嬗已经装扮过,正红的锦绣华服,珠翠华美,端庄温婉地看着众人。
“嬗娘,你好了?”林杲惊呼,明显大喜。
他抱着安哥儿几步上前,离得近了,更能感觉到姜嬗身体和气色的好转。
姜嬗温柔地笑着,“世子,我身体已没什么大事。”
说完,她从林杲手中接过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
华氏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相较于林征的欣慰,她差点连面子功夫都没保住。
林杲看着妻儿,难得的喜形于色。
少年夫妻,他对姜嬗当然有感情。何况近日来后宅出了那么多的事,让他深刻意识到姜嬗平日里的能力与不容易。
“嬗娘,我真是太高兴了。”
姜嬗也很高兴,不止是因为不用死。还因为生死一场,不管其中差点有什么变故,丈夫的心始终还是在自己身上。
她的丈夫在身边,她的孩子在怀中,这些都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若是死了,那么这一切都会属于别人。
一想到险些如此,她是无比庆幸,看向姜姒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五妹妹,她恐怕再也感受不到这些。
他们夫妻俩走在最前面,恩恩爱爱的模样让谢氏红了眼眶。
她忍下泪意,笑容满面地朝华氏而去,“亲家母,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如今嬗姐儿出了月子,你又能享清福了。”
谁要享这样的清福!
华氏恨恨着,满腹的怀疑。
不是说活不过一个月吗?不是说要死了吗?怎么还能活蹦乱跳的碍着别人的眼?很快她反应过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姜嬗的阴谋!
什么留下娘家的两个妹妹,什么面容憔悴不想见人,分明都是为了引她上套。她确实是信了,所以才会中了算计,害得自己的侄女不仅搬离侯府,还嫁给了她看不上的庶姐之子。
且从今往后,因为这件事,她势必在姜嬗面前抬不起头。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赔着笑,装作亲热的样子与谢氏一道出去。
姜姒走在最后面,看起来是想等姜姽一起。
到了此时,姜姽也以为自己明白了一些事,“五妹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她也以为这一切都是姜嬗的算计,更以为姜姒早就看穿了这一切,却一直不说,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四姐姐是指大姐姐的身体吗?我不是早就说过,大姐姐不会有事的,是你自己不信而已。”姜姒在笑,一如夜里璀璨的明珠。“四姐姐,大姐姐身体好了,你难道不开心吗?”
姜姽阴郁着,哪里有半点开心的样子。
“我好开心哪。”姜姒还在笑,“可惜了,四姐姐,看来我们的悲喜并不相通。”
……
姜嬗这一露面,成功击碎那些明里暗里的谣言。
有人欢喜有人恨,有人看戏没看成。
姜家人自然是最为欢喜的,宴席结束之后女眷齐齐聚到春庭院。顾氏一直拉着姜姒的手不放,余氏则笑眯眯地看着姜婵和如姐儿一起玩。
“这回见着如姐儿,性子竟是活泼了不少。”余氏感叹着。
谢氏也笑着两个孩子在玩翻花绳,道:“说起来这可多亏了五丫头。若不是五丫头有耐心,如姐儿也不会变得这么多。”
顾氏闻言,看向姜姒的目光越发怜爱。
她的玉哥儿,自然是最好的。
姜姒弯着眉眼,享受着长辈们的关爱和称赞。
今日来参加安哥儿满月宴的还有嫁出去的姜婳和姜姪,姜婳是外向人,瞧着不仅长相明丽,脾气性格也开朗活泛。
她听到谢氏夸姜姒,装作吃味的样子,“母亲,您现在眼里只有五妹妹了,怪不得您今天都没怎么看我,这我可不依!”
谢氏失笑,嗔她是促狭鬼。
而姜姪看上去要内向许多,被人问到或是被人看到时,除了小声回答几句,就是腼腆地笑一笑。
她和姜婳都嫁在京中,但她们的丈夫地位悬殊不小。姜婳所嫁的龚大人已是从四品的朝廷要员,而她的丈夫张仕同还在从七品的位置上。
自古以来夫家的地位身份决定着出嫁女回娘家时的脸面和底气,从她们的言谈举止便可窥见一斑。所以一屋子的欢声笑语里,顶数姜婳嗓门最大。
“四妹妹近些日子似是又沉稳了不少,瞧着话也少了许多。”
姜姽被点到名,解释说自己刚生了一场小病,近两日才好些。
姜婳笑起来,“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母亲如今有了五妹妹,你失了宠,所以才会郁郁寡欢。”
一句玩笑话,却是一语中的。
有人一笑置之,有人心知肚明。
如今姜嬗也出了月子,谢氏也不好再留。毕竟她是姜家的当家主母,一府的事还等着她去主持。
她与妯娌们一起走,姜姽和她一道。
姜嬗将姜姒留下,说是想再留两日,劳烦姜姒帮她带两天如姐儿,她紧赶着用两天时间来处理侯府堆积多日的大小事宜。
姜姒之前转告过慕容梵的话,说是那些药吃完之后不用再吃,以后慢慢调养身子即可,不拘是太医院的调养方子还是京里大夫的方子都行。所以她留下姜姒,并非是让姜姒帮她做什么,更不是帮她带孩子,而是想真正和姜姒相处两日。
这样的另眼相看多少会让有些人眼红,比如说姜婳。
“我看如今不仅是母亲眼里只有五妹妹,连大姐姐也只疼五妹妹了。”
“这都嫁人了,还是如此的喜欢排挤人。”姜嬗笑道:“五妹妹自小没有长在京中,她回家时我已出嫁,好不容易有相处的机会,我自然是要多疼一些。以前我疼你们还少了,这也要计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