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宁玉见到姜姒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姜姒,我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如此。”
姜姒一听,便知她是什么意思。
“方姑娘,我和沈郡王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方宁玉被赐婚的对象,正是沈溯。
姜姒初闻时,莫名觉得他们还挺般配。
方宁玉并不信她的话,以为她是在宽慰自己。“你不必这般,更不必瞒我,我什么都知道。但这是赐婚…我断不能拒婚,我…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还能做什么能帮到你们。”
姜姒简直是哭笑不得,她拉着方宁玉的手,一起坐在锦榻上。
四脚黄花梨的炭盆中,炭火烧得极旺。一室的暖意融融,几只雪白的兔子不时蹦来蹦去,或是在角落里竖起耳朵,或是不时从她们的脚边跑过去。
“方姑娘,我认真的再说一遍,我对沈郡王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相信沈郡王对我也绝对没有什么想法。”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事情有些复杂,我没有办法和你说清楚,但请你相信,我们之间就算是有什么联系,也绝对不可能是男女之情。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安安心心地备嫁,我觉得你们还挺般配的。”
她再三保证之后,方宁玉终于相信。
关于赐婚之事,便是姜家几兄弟也是只知结果,不知内情。
方宁玉是当事人,自然是知道许多不能外传的信息。
“……那位韩姑娘,平日里最是不声不响,事事都不出头,为人也极不显眼。谁也不会想到,她能被指给太子。”
方宁玉说的韩姑娘,姜姒当然有印象。
那是一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明明长相不俗,但好像从来不被人注意,礼仪课也没有冒过尖,当然也没有落过后,似乎每次都是中等。先前不觉得,如今再一细思,便能发现此人的不同寻常之处。
“或许她是最适合的人选。”
“也许吧。”
方宁玉说完太子妃,接下便是二皇子妃。
“……宋玉婉手上的佛珠不知为何断了,那些珠子滚得到处都是。太后娘娘和陛下都看见了,陛下还差点认错。当时芳业王殿下也在,太后便问他一众秀女中,可有他所说的‘净灵如玉’之人,他的回答是没有。
我就说是有些人多心了,还以为他中意的是名字里有玉的姑娘。太后又说他年纪不小了,不管如何还是先成亲为好。但陛下却说不急,将太后给挡了回去。姜姒,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像芳业王那样的人,也不知道会中意什么样的姑娘?”
这确实是姜姒脑子里刚才冒出来的问题。
慕容梵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她在想这个问题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晚慕容梵为她掖被子的情景,不知为何心跳得有点快。
扪心自问,她确实一直将对方视为长辈和老师。
可是那个梦……
一想到那个梦,她就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
“芳业王那样的人,眼光岂会如常人。不止是净灵如玉,还要洵美且异。敢问世间有几人能干净通透如玉,还有着过人的美貌,且性情还与众不同?”方宁玉说着,突然“咦”了一声。
姜姒一脸莫名,“方姑娘,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发现…你好像就是这样的人。”
“不,不可能是我!”姜姒拼命摆手,也不知是急的,还是因为心虚,竟有几分臊热之感。
方宁玉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我想应该也不会是你。”
“对啊,当然不是会是我。”
姜姒暗暗吁出一口气,心却是跳得更加厉害。
第54章
……
姜府门前的巷子口,姜烜刚进来,猛不丁一人一马从自己身边疾行而过。那马蹄打了一个急弯,马上的人缰绳一勒将其刹住。
天子脚下,自然是少不了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他见怪不怪,打眼看去时却有惊讶之色。但见那马背上的可不是什么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哥儿,而是一位红衣少女。
少女束着发,身手十分矫健,在勒住缰绳之时,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你,我认识你,你是不是姜五姑娘的兄长?”
姜烜莫名,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位姑娘。
叶有梅一跃下马,牵着马绳,道:“我叫叶有梅,那日你随沈大人去祥秀苑办案,我见你和姜五姑娘说过话,听人说你是他兄长。”
他恍然大悟,见了礼。
“原来是叶姑娘。”
叶有梅等他上前,又道:“正好,我说过等选秀之后来找姜五姑娘玩。你是她兄长,烦请你为我带个路。”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实在是想象不出自己的妹妹会和这样的姑娘有往来。
许是他眼神中的疑惑太过明显,叶有梅一甩高束的马尾,笑得很是明丽动人,“我和姜五姑娘是朋友。”
朋友二字,道出两人关系的不同寻常。他纵然心中再有猜疑,到底来者是客,他当然不可能将人拒之门外。
他们刚进姜府,迎面遇到顾氏。
顾氏先是一怔,尔后一喜,“烜儿,这位姑娘是……”
姜烜赶紧相互介绍。
叶有梅行了礼,得到允许后被人领着直接去往姜姒的屋子。
姜姒听到祝平的通报声,立马让人进来。同时紧绷而又繁乱的心一松,暗自庆幸叶有梅来得及时。
“方姑娘,你要来找姜五玩,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方宁玉看上去还是高冷的模样,但眼神不一样,看上去明显柔和放松。闻言先是哼了一声,然后道:“我要做什么,为何要知会你?”
“好你个方宁玉,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和我玩。”叶有梅一屁股坐到姜姒的另一边,诉苦般告起状来。“姜五姑娘,你是不知道,自从你离开之后,方姑娘都对我爱搭不理的。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看她的臭脸!”
“姜姒,你可别听她的,她成日里没个正形,怨不得我不想理她。”
“我叫她姜五,你叫她姜姒,这又是姜五又是姜四的,怎么听着这么乱哪。”叶有梅拉着姜姒的手,“姜五,你可有小名?”
姜姒点头,“有的,我小名叫玉哥儿。”
这个小名一出,她便知叶有梅必有疑惑,所以也不等对方问起,接着就把自己这小名的来历说了一遍。
叶有梅表示,这小名确实不太一样。
“你叫玉哥儿,我记着方姑娘的母亲好像唤她玉姐儿,你们这一个玉哥儿一个玉姐儿的,又把我绕糊涂了。”
方宁玉白她一眼,“偏你事多。”
“玉哥儿,你看看她。”叶有梅忿忿着,转眼又换了一个表情,目光灼灼地看着姜姒,“我小名叫阿蛮,你以后可以叫我阿蛮。”
“阿蛮。”姜姒从善如流。
这时方宁玉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名,是我三哥给我取的。”
“你快说说,叫什么来着?”叶有梅迫不及待地相问。
姜姒看方宁玉的面色,似乎那个小名有些不太好说出口,便道:“无妨的,你叫玉姐儿,我叫玉哥儿,并不冲突。”
“我其实更喜欢我三哥给我取的小名,只是旁人未必觉得文雅。”方宁玉顿了一会儿,说:“我三哥见我极爱读书,玩笑着说我是衣鱼转世。”
“衣鱼?”叶有梅重复了两次,“所以你另一个小名叫衣鱼?”
衣鱼是一种虫子,以食书为生。
方宁玉默认着,脸色有些许的不自然。
叶有梅笑起来,“这小名好听,衣鱼,衣鱼,还挺顺耳。”
姜姒也觉得这小名不错,三人便说定了,以后私下相处时都可以小名称呼对方。一时之间,气氛无比的松快,几人的关系无形之中也亲近了不少。
这一亲近,有些话题也就没了忌讳。
叶有梅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选秀一完,这事就算是结束了。但是我娘说,太子和二皇子只选了正妃,挑了几个小妾,那大妾的人选还没定,日后必是还有一轮选,这几日正着急着给我相看人家呢。”
她口中大妾二字,指的是侧妃。
“反正我可不想当什么大妾。”她明丽的脸上蒙了一层愁色,“我本人自是没什么可取之处,但我爹是大将军。”
这个问题现实而残酷,几人齐齐沉默。
叶家有兵权,势必会成为太子和二皇子争取的对象。而所有的拉拢之中,以联姻最为有效和直接。
过了好一会儿,她提醒姜姒,“玉哥儿,你在贵人们面前可是露了脸的,就你这张脸…委实太打眼了些,难保没被人盯上,你也应该早做打算。”
“我暂时没有嫁人的打算。”姜姒说。
方宁玉听到这话,眼神有些微妙。
那位贾公公,她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因着留了心,她便使人去打听,打听的结果是因病而出了宫,去向不明。
“玉哥儿,你…你知道有些事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但姜姒却听懂了。
姜姒心知方宁玉误会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是因为别人,我就是单纯的不想嫁人而已。”
“你们在说什么啊?”叶有梅是不够敏锐,却也能看出她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秘密,正打着自己听不懂的哑谜。
方宁玉道:“玉哥儿和你不一样,姜姽是福王的大妾,就冲这一点,她和太子二皇子的后院都无缘。”
她也用了大妾这两个字,顿时让叶有梅像找到了知己一般兴奋。
“这么说来,姜姽这个大妾当得还算是有点用处。”
说到姜姽,叶有梅还有话说。
“我听人说福王妃翻了老醋缸子,变着法儿为难她。她这一病不仅不能和福王圆房,还被福王妃给移到一处偏院。不过也有人说她嫌福王年纪大,故意装病不肯圆房。你们说,这两种说法哪个更可信?”
方宁玉和姜姒异口同声,“她故意的。”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
叶有梅一拍巴掌,“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不是有人传,说她中意的福王世子,费尽心机想成为福王府的世子夫人。后来她被指婚后,那慕容晟立马收拾东西出了京,应该就是为了躲她。”
几人猜得不错,姜姽就是自己装的病。
她对福王侧妃的身份还算满意,但她到底还是一个妙龄的女子,福王不仅年纪大,还是个跛子,她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所以为了避免和福王圆房,她一进王府就开始装病。
福王妃顺水推舟,名正言顺地让她搬到偏远的院子,美其名曰有助于她养身体。她吃了哑巴亏,险些咬碎了银牙。
正当她苦思冥想如何反击时,秦太后召见了她。
她被召见的第二日,回了姜家。
侧妃也是妾,妾室没有三朝回门一说,但她身份不一样。亲王府的侧妃不是一般的妾,所以她此次回姜家阵势不小,将亲王侧妃的排场摆了个十足十。
一应仪仗分外的齐全,轿辇华贵繁复,红罗绣花伞,青罗孔雀扇。银腰带侍卫开道,左右红吾杖各二,配嬷嬷一人,侍女两名。
她自己更是打扮隆重,浅红华服珠翠满头,从妆容到打扮无一彰显着自己的身份。到了姜家门外,她扶着那嬷嬷的手款款下了轿辇,微抬着下巴睥睨着。
姜府正门紧闭,只开着旁边的侧门。侧门外迎接她的是姜府的管事与一群下人,不见主子们的踪影。
“嬷嬷,你看这合规矩吗?”
那嬷嬷闻言,严肃认真地道:“亲王侧妃从二品,姜家上下理应出来恭迎。”
“嬷嬷原是太后娘娘身边得用的人,这些规矩懂的自然比旁人多些,那就由嬷嬷上前去替我传个话。”
“奴婢这就去。”那嬷嬷领了命,去向姜府的管事传话。
姜府的管事一听,立马进去禀报主子们。
姜家人聚齐于正厅之中,听到管事来报后全都不说话。姜良面有愧色,几乎不敢往谢氏那边看。
余氏和顾氏面面相觑,齐齐叹了一口气。
谢氏最先起身,“既然侧妃娘娘要按规矩行事,那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走吧,我们都出去迎一迎。”
一行人到了门外,准备恭迎姜姽入府。
姜姽却止步不前,又问那嬷嬷,“嬷嬷,我年纪小,有些规矩不太懂,他们来迎我,也不知这礼数上有没有差错?”
那嬷嬷看了一眼姜家众人,皱着眉道:“若有官身诰命,见侧妃可免礼。但若无诰命在身,见侧妃应行大礼。”
姜家三兄弟,姜良官阶从四品,姜卓从五品,五品以上官员的夫人能请封诰命,其下则无资格。所以姜家三妯娌中,唯有顾氏没有诰命在身。
顾氏上前一步,刚要行大礼,被姜姽一把托住。
“一家子骨肉,我又是小辈,岂能受三婶的大礼。三婶是我长辈,不行大礼情有可原,但……”姜姽的眼神看向姜姪和姜姒姜婵几人,“三姐姐也是长,若是不行大礼也说得过去,可是五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