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看了看姜家众人,有些犹豫。
今日是姜家办喜事,这么一来,姜家的夫人们都不得闲,外面的宾客没了人招呼,到底是不太合适。
谢氏看出他的纠结,道:“王爷,我与二弟妹三弟妹去前面招呼客人,姽姐儿的姐姐妹妹留在这里陪她。”
这样的安排,倒也合理。
他点了点头,颇有几分羞愧地望向赵氏。赵氏倒是落落大方,对谢氏和顾氏表达了叨扰的歉意后,立马派人去宫里请太医。
太医来的也不算慢,毕竟福王的身份摆在这里。
姜姽伸出手腕,凭着太医替自己诊脉。
很可惜,太医的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不可能!”
姜姽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对着福王流眼泪,“王爷,妾的月信迟了半个月,近些日子常犯恶心,这怎么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妾能感觉到…妾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您的骨肉!”
若真是怀上了,这么短的日子能感觉到吗?
姜姽将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什么感觉都没有。
福王小声地哄着,“太医都这么说了,想来应该不会有错。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不必急于这一时。”
“姜妹妹,王爷说的没错,你还年轻,实在是不必如此着急。”赵氏也跟着劝。
若是旁人见了,谁不夸赵氏一声大度。
眼见着自己的丈夫像哄女儿似的哄着妾室,她一个当正室的不仅不能甩脸色,还要跟着丈夫一起哄。
“我不信!”姜姽明显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尤其是在听到赵氏开口之后,更是恨上心头。“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姜家请的大夫,还有宫里的太医,他们怎么可能会骗你?”福王依旧好声好气,“今日是你堂弟的大喜之日,你折腾了这么一通已是不妥,如何还能再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姜姽掐着掌心,“王爷,您是知道的,妾有多盼着能给您生个孩子。妾都能感觉到孩子就在妾的肚子里,他们却说妾是吃坏了肚子……”
“姜妹妹,若不然我们先回王府,然后再多请些大夫和太医给你看看?”赵氏提议道。
“不行!”姜姽脸色一变,若真是回了王府,她肚子里的孩子必定保不住。“我头晕得厉害,我起不了身。”
福王的脸色变了变,已经有些不快。
过了一会儿,他摆了摆手,吩咐人再去请大夫。
很快,雍京城的大夫流水似的进了姜府,又一个个神色各异地被送出去。他们得到的结论大同小异,无非是吃坏了肚子或是脾胃不好。
姜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喃喃着:“你们都骗我,你们都在骗我,你们想害我,你们想害我的孩子!”
福王的面色已不太好看,不虞道:“你就是闹肚子,莫要胡思乱想。”
“王爷,一定有人想害妾!”姜姽说这话时,目光紧盯赵氏,然后移到姜姒身上。
姜姒视而不见,继续当个木头人。
赵氏则似是想起了什么般,忧心忡忡,“前几日晟儿才中了毒,王爷,难道真是有人想针对我们王府?”
福王眼神一变,看了姜姽一眼,“那你说,是谁想害你?”
姜姽闻言,死死掐着掌心。
“妾不知道。”
“不知道就别乱说!”
说完,福王袖子一拂,道了一句“回府!”
赵氏同姜姒等人道别,追随在他身后。
他们好像将姜姽给忘了一般,竟是谁也没有叫她。她一张脸红了青,青了白,别提有多难看。
冯嬷嬷有眼色地去扶她,她借坡下驴,不甘愿地起身。
经过姜姒身边时,她抬了抬下巴,“五妹妹,你也是亲王妃,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无用,由着外人欺负自己的姐姐。”
“四姐姐,你被人欺负了,我怎么没有看到?”姜姒左看右看,很是懵懂的样子,还问姜嬗,“大姐姐,四姐姐说她被人欺负了,你看见了吧?”
姜嬗皱着眉,“我也没有看见,不如四妹妹你说清楚是谁,我们去给你讨个公道。”
姜姽看着她们,又气又恨。
她咬了咬唇,不甘心地离开。
等她后,姜嬗不无感慨地道:“她不是福王妃的对手。”
她长在姜家,姜家的门风和内宅的干净让她没有机会见识到真正的宅斗,自然也没有学到过人的心机手段。
而赵氏显然不是一般人,从其能被秦太后看中指给福王,到这些年稳坐福王妃的位置便能得知。
“她想借姜家的势,顺利生下孩子。却不想孩子都是别人的算计,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而别人将计就计,让我们见证了她的疑神疑鬼。”
姜姒说着,和姜嬗相视一眼。
姜嬗摇了摇头,“若真如我们所想,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
宴席散后,宾客们离去也有讲究。
位高者先行,其他人恭送。所以慕容梵和姜姒最先离开,所有的宾客们,包括姜家人一起恭送他们。
众人景仰的目光追随着慕容梵,如仰望高岭之菩提树。而姜姒之于慕容梵,仿若是菩提树下的一株幽芳兰草。
当慕容梵忽然牵着姜姒的手时,人群中传来无数的吸气声。
“姜家这位五姑娘,生得如此貌美,怪不得能让王爷为之百般谋划。但这样的美人,以前为何不曾听说过?”有人小声问。
另有人回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芳业王妃自小长在京外,知道的人当然不多。”
“难怪。若是自小长在京中,只怕是早有美名传出。先前王爷假死时,便有人动了心思,欲娶她为填房……”
这人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闭嘴。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越是想瞒的事,越是瞒不住。
姜婳与丈夫龚侍郎也在宾客之中,龚侍郎低着头,生怕被慕容梵注意到。若不是因为心虚,他早就上赶着和慕容梵套近乎,哪里会能躲就躲。他隐晦地看向不远处一位年近五旬的男人,心情无比的复杂。
那男人同样低着头,不想被慕容梵注意到。
姜姒被慕容梵牵着,并不觉得脸红害臊。反倒是姜家人替她脸红,竟是个个都顶着一张大红脸,半是害臊半是高兴。
两人就这样在众人的注目中,离开姜家。
一上马车,姜姒就打了一个哈欠。若说怀孕之后唯一的感觉,那就是犯困。至于其它的,她暂时没有任何的体会。
她靠在慕容梵的身上,寻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闭着眼睛问出心中的疑惑。
“她的症状都像是怀孕,到底是吃了什么?”
这个她,当然是指姜姽。
姜姽的假孕,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鬼胎草。”
光听这个名字,姜姒也知道是什么东西。
“上次慕容晟中毒……”
“是八皇嫂。”
“你知道?”
“这些手段,并不难猜。”
也是。
他可是慕容梵!
姜姒突然坐直身体,定定地看着他。
“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吗?”
“人各有命,皆是天意。”
“你这分明是双标!”
“何为双标?”
“说别人一套,自己做另一套。你不是说我命格有异,天生克夫寡妇命,那你何不由着我克夫当个寡妇?或是放任我借人生子?你干嘛拦着我,还亲自上阵让我借种?”
“你我有缘。”
姜姒哼哼着,“什么有缘?若非你强求,我们何来的缘……”
“你说什么?”
慕容梵的声音听着没什么起伏,姜姒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识时务者为俊杰,哪怕不想当俊杰,该识时务的时候就要识时务。她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娇娇地笑着。
“我是说我们确实有缘,刚好我克夫寡妇命,刚好你能压住我的命格。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慕容梵压着眉眼,幽沉地看着她。
“正是如此。”
第83章
……
芳业王府。
六角龙头的宫灯已经亮起,宫纱上绣着富寿延年的图纹。灯影与树影一同绰绰,安静之中又显几分冷清。
秦太妃立在影重之处,玉簪挽发素衣简约。她望着紧闭的大门,双手捻着一串佛珠。那佛珠倒是如常,唯色泽油润包浆深厚。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动静。她听到下人们恭敬迎接这一府之主的声音,眉宇间隐隐带着几分欣慰。
很快慕容梵和姜姒进了门,她淡笑着上前。
“你们是否要再用些饭菜,或是来些清口的茶水?”
“不必了。”慕容梵回道。
她依旧笑着,“你们累了一天,应是乏了,那就早些歇息吧。”
慕容梵颔首,姜姒与她道了别,夫妻俩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灯影又重了几分,在夜色中分外的张牙舞爪。她立在原地,久久未挪脚步。直到四周再归安静,她才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阴暗中,慢慢走出一人,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她没有回头,显然不仅知道来人是谁,且十分熟悉。
“梵儿事事为我考虑周全,却从不愿意麻烦我。有儿如此,是我三生之幸。”她低语着,语气越显沉重。“当年我把他扔给陛下一走了之,也不知是错是对?”
“为人父母,计之深远,你那时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他,他亦知道,你又何必自责。”
重影变化之时,来人俊朗的五官忽隐忽现。若是姜姒在此,必能认出此人,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三元城时陪在秦太妃身边的江先生。
江先生手中拿着一件披风,温柔地披在秦太妃身上。
秦太妃拢了拢披风,道:“纵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可这些年来我并没有尽到一个娘亲应有的责任。无亲生父母相伴之苦,我深有体会,却不想我依然做了同样的选择。”
“芝儿,这不是你的错。当年那般情形之下,你做的是最好的选择。”
先帝生前,极其宠爱幼子。幼子聪慧过人,非常人能比,许是老父爱幼子,也许是老而犯糊涂,所以先帝曾动过将天下传给幼子的念头。
那时风言风雨,人心飘摇,多少人伺机而动,多少人煽风点火,最终皇位传给了正嘉帝。哪怕正嘉帝是众皇子中心性最为良善的一个,哪怕他能继承皇位也有慕容梵的功劳,但人心难测,何况帝王之心。
帝王心性,最是不容任何危及自己君王地位之人。成年的君王若想对付一个年幼的皇弟,简直是易如反掌。
秦太妃思前想后,决定釜底抽薪。她请旨去守皇陵,将幼子扔给了正嘉帝。正嘉帝全权接管养育幼弟的责任,慕容梵的命便有了第一层保障。她守皇陵是为慕容氏,这便是第二层保障。
“梵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从未怪过我,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自责。若他不是天家子孙,那该多好。”
江先生离她更近了些,两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有时候我想,这一切都是我的孽。若我当年不曾执意入宫,或许他就不会生在皇家……”
“都过去了,你又何必对自己如此苛责?”
夜色已深,天际都黑透了。
“是啊,都过去了。”她望着皇宫的方向,喃喃着,“我也不是一个好娘亲。”
而那边慕容梵和姜姒已经回房,一番更衣梳洗后,夫妻二人如平常一样屏退所有的下人,享受着独属他们的时光。
夜明珠生着暖辉,染着一室的宝气华光。
姜姒踮着脚,欲取多宝阁中的一件玉器。她够了几下未能如愿,转头看向慕容梵。慕容梵未有言语,长手一伸将那玉兔子递给她。
她把玩着玉兔子,笑得娇气,“我正有所求,你便能如我愿,我很是欢喜,我想你也应该很是欢喜。”
“自是欢喜。”慕容梵看着她,包容的目光让她无处可逃,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你想说什么?”
“世人都说你芳业王是天家佛子,灵心慧性无人能及,你怎会不知我想说什么?”
慕容梵闻言,垂眸,“我不愿麻烦她。”
“她是谁?”姜姒抱着玉兔子,挨着他身边坐。“他是你娘亲,你若能麻烦她,或许才是对她的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