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诗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给我一碗堕胎药。”
“你觉得可能吗?”
他问她。
裴雪诗睁眼,还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觉得不可能。”
“那你还问?”
裴雪诗今天的心情跌宕起伏,现在倒是有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冷静了,“随口问问。”
她又变得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乐观一点,谁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平安生出来呢,可能老天爷眷顾我,让它流了呢。”
秦时让打开门,又叫了那些大夫进来,几个大夫面面相觑。
他对他们说想不要这个孩子。
裴雪诗以为自己出现幻听,秦时让会不要这个孩子?那他每天晚上还那么努力地耕耘,难道只是单纯地喜欢干那种事?
可他之前还一定要她给他生一个孩子,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下一秒,她明白了。
大夫纷纷劝秦时让三思,说是裴雪诗以前可能过得太苦,弄坏了身子,本就很难受孕的,如今难得受孕,若打掉,她可能会死。
死字触动了裴雪诗。
现在死了就不能回去了。
她要在这个世界活三年,现在还剩下八个月的时间,不能前功尽弃,裴雪诗抓紧身旁椅子。
秦时让看了一眼她抓紧椅子的手,知道她会留下这个孩子了。
大夫全部退下了。
秦时让走到裴雪诗身边,牵过她的手,“我会抬你做妾。”
裴雪诗不说话。
妾什么的,她不在乎。
秦时让吻了吻她的唇角,“你以后可以随意出入院子了,出府也可以,但要带丫鬟伺候。”
裴雪诗想说,要是这个孩子能消失,她宁愿不要这点自由。
她始终沉默。
*
裴雪诗在得知怀孕后的两个月,也就是她肚子里孩子有四个月的时候才知道秦老爷和秦夫人是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的。
至于秦时让用什么理由说服他们,她就不知了。
在他们这种世家大族,在娶妻前一般是不允许纳妾的,秦时让竟说服了他们,将她纳为妾。
裴雪诗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心不在焉地吃着酸果子。
她是一个不会为难自己的人,既然知道这个孩子不能打掉,那就顺其自然,只要活完剩下几个月即可,酸果子还挺好吃的。
怀孕后,裴雪诗没怎么出去,得花时间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她差不多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了,也安慰就当怀孕是玩游戏时的另一个新鲜的经历。
等离开此处,就当没发生过就好了,凭什么女人就要被孩子束缚?裴雪诗穿书时年纪尚小,没生过孩子,却见过不少男人女人。
女人就一定被孩子束缚?
荒谬。
怎么不见男人有了孩子就被束缚了?也罢,她不能跟封建的古代人讲理,因为观念不合,只会浪费口舌,多说无益,省点力气。
裴雪诗想见见芍药。
芍药陪着秦若怜在谢府养胎,她要是想见芍药,得去谢府。
裴雪诗叫丫鬟去准备。
“我想去谢府。”
丫鬟听说过裴雪诗来到这院子之前是秦若怜的丫鬟,“您这是想去谢府探望若怜小姐?”
“嗯。”
裴雪诗想见芍药,顺便见见也怀了谢家孩子的秦若怜。
丫鬟不知为何有点迟疑,裴雪诗留意到,正想问,秦时让回来了,似乎刚好听到她们的谈话,“近来你还是安心养胎吧。”
“为什么?”
“你不是说我可以出府?”
裴雪诗有点艰难地站起来,丫鬟想伸手扶她,却被她推开。
秦时让看向她的肚子。
他亲手扶住她,“若怜的孩子没了,你正怀着去见她,恐会让她想起自己那无法再出生的孩子,所以你还是不要去了。”
裴雪诗本来也想推开他的,但这个消息太突然,她忘记了。
“怎么会?”
“什么时候的事?”
她着急地追问,“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件事?”
秦时让扶着她坐下。
“是我让下人瞒着你的,就在半个月前,那时你经常腹痛,脉象不稳,因此我下令瞒着你,如今你想见她们,只能如实相告。”
他垂眸看着她。
裴雪诗双手握紧了。
“若怜小姐为何会没了孩子,谢家人不是会细心照料她?”
“芍药死了。”
秦时让握住裴雪诗的手没松开过,像是能猜到她会情绪激动,裴雪诗果然想站起来,被他用力地按住,“人死不能复生。”
“什么!”
裴雪诗呼吸有点不顺畅。
“芍药姐姐……”
她感觉像在做梦,“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秦时让没回。
裴雪诗感觉腹痛阵阵,强行压下跃升的激动,不然将一胎两命,她不能死,但要弄清楚芍药和秦若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芍药姐姐为何会死?”她隐隐猜到了跟刘家六公子有关。
秦时让说给她听。
“芍药与刘家六公子有染,而刘家六公子近来要与京中贵女定下婚事,贵女得知此事,要见到芍药的尸首才肯与他定下婚事。”
刘家六公子便到谢府要人。
谢家和刘家有利益往来,谢家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丫鬟而驳面子,谢家大公子将芍药交了出去,秦若怜不愿意,他们大吵一架。
结局没改变。
芍药被活活打死在街上。
尸首被刘家六公子拖着去见那名贵女,他们就此定下婚事。
秦若怜郁郁寡欢数日。
万万没想到就因此事小产了,谢家大公子大怒。
*
裴雪诗垂着眼听完。
秦时让知道她现在一定心情不好,便想让她躺床上休息一会儿,别因为这些事而伤了自己身体。
裴雪诗却忽然直视着他:“芍药姐姐被人活生生打死之时,你何处?正好在谢家吗?”
“没错。”
秦时让一顿。
她胸腔微微起伏,“那你为什么不出手救她。”
他不解。
“我为什么要救她?”
裴雪诗猛地甩开他的手,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你知道的,我一直叫她芍药姐姐,我和她关系很好!你分明可以帮我的!”
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掉眼泪,透明水滴答砸落。
他温柔又理性十足到无情道:“她只是一个丫鬟,一个微不足道的下等人,你认为我会为她得罪刘家?我不会为她得罪刘家。”
“再说了……”
秦时让话锋一转,“你以后有我就行,要什么姐姐?”
裴雪诗几户喘不上气。
“你别忘了,我也、也是下等人,也曾是一个丫鬟。”
“现在不是了。”
秦时让拥有一张好皮囊,却像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一寸寸地缠绕着她,不知何时已经缠紧了她,叫裴雪诗挣脱不得。
他温和说,“你现在是我的妾,我将来孩子的母亲。”
“你给我滚!”
裴雪诗暂时不想见到他。
“照顾好她。”秦时让转头吩咐丫鬟寸步不离守着她,尔后离开房间,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裴雪诗无力坐在床榻上。
她望着窗外发呆。
芍药姐姐她居然死了,裴雪诗还是第一次见证身边人死去。
她眼里的生机消失。
乐观这个词以后或许都不能从裴雪诗身上见到了。
*
裴雪诗要生了。
她怀胎十月,生产那天正好是三年的最后一天。
老天仿佛在跟她开玩笑。
房间里传出裴雪诗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秦时让站在房间外守着,秦老爷和秦夫人倒是没来,一个妾生子而已,用得着大费周章?
当他们听说秦时让此刻正守着她时,还觉得他鬼迷心窍了。
“啊!”裴雪诗疼到脸色苍白,孩子还没出来。
过了一会儿,产婆大惊失色地走出房间,裴雪诗难产了,以前她经常挨饿受冷,身子骨不好,这是养很多年都养不回来的。
现在兴许只能保下一个。
“孩子。”
秦时让吐出两个字。
产婆不太确认地问一遍,“公子您这是要保孩子?”
“不是。”
秦时让看着房间里进进出出换水的下人说:“不要孩子了,我只要大人平安无事,一定。”
产婆转身进房。
不知过了多久,孩子一声啼哭响彻房间,秦时让皱眉。
产婆一脸喜色走出来。
她满头大汗,感叹今晚真险,“孩子和大人都保住了,恭喜公子,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秦时让越过她要进去。
产婆阻止。
“公子,不吉利啊,得要等我们清理干净……”
秦时让充耳不闻。
他一进去,没看孩子,直奔床边看大汗淋漓的裴雪诗,秦时让轻轻地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
“没事了。”
裴雪诗不想开口。
产婆还没离开,她不知看到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比裴雪诗还差,突然大叫起来,“怎会如此!”
一开始是难产,后来应是老天爷眷顾,生产过程变得顺利。
大人和孩子本该全部平安无事才对,产婆刚也检查过并无血崩之兆,此事太过措不及防了。
裴雪诗也感受到了。
好疼。
裴雪诗顺着产婆的视线往下看,原来是血崩了,再看看时辰,快到明天了,这是系统让她在此刻身死,然后回到现代吗?
系统出现了。
三年之约已到,按照约定,系统给她两个选择。
一,留在这个世界。
二,回现代。
系统的声音只有裴雪诗能听见,她果断地选了二,回现代。
裴雪诗还在流血。
秦时让的脸色也变了,他一改冷静温柔的样子,对产婆和下人说了些话,她们惶恐地凑上来为裴雪诗止血。
可她意识已经逐渐消散了,仿佛在天上飘,裴雪诗没看过孩子一眼,只听过他的哭泣声。
但她不后悔。
她一定要回家的。
*
“雪诗?”
裴雪诗听到有人叫自己,眼皮微动,睁开眼,看到了自己的亲人,而她手边摆着一本小说。
一切都结束了。
还是这只是一场梦?
第28章 虚幻
七年后。
京城街道很热闹,早市人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
人们津津乐道的不过于秦家那位大公子秦时让和他儿子的事,他原有一妾,后难产而死,不久后他不顾阻拦将她抬为正妻。
这可是天大的笑话。
也算轰动全城。
世家大族子弟竟然抬一个下等人为正妻,对方还是个死人。
*
秦府。
一名粉雕玉琢的七岁小男孩蹲在角落里偷偷看院中的青年。
青年正是秦时让。
他余光能看到男孩,却置之不理,男孩最终还是从角落里出来了,浑身脏兮兮的,眼红鼻子肿,声音弱弱的,“父亲。”
秦时让扫了一眼,淡淡问:“又和人打架了?”
小男孩眼睛又红了。
“他们该打!”
他长得有几分像秦时让,眼睛却像极了裴雪诗。
秦时让不看他眼睛。
小男孩又低声道:“他们笑话我是没母亲,还说我母亲以前是丫鬟,低贱的下等人,而我就是杂种……骨子里流的都是贱血。”
秦时让的手一顿,总算正眼看他了,“下次不要再打人。”
小男孩委屈巴巴。
但他不敢忤逆父亲,因为他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大概觉得要是他母亲没生下他,那他母亲就不会死,叫他父亲守寡至今。
“孩儿记住了。”
秦时让却道:“若是再听到这种话,不要再打人,直接把他们杀了,下次他们就绝对不敢再说这些话了,知道了吗?”
小男孩变得目瞪口呆。
“知、知道了。”
秦时让罕见地靠近他,专注凝视着他那双眼睛。
“父亲?”
要不是他有一双跟裴雪诗很像的眼睛,在裴雪诗死后,秦时让很有可能会杀了他。
“秦念司,你这是在维护你母亲的名声,所以我支持你。”
秦念司受宠若惊。
他父亲很少跟他说话,更别说支持他做什么了。
“我记住了,父亲。”
秦时让又不理他了。
秦念司第一次鼓起勇气问道:“父亲,您有母亲的画像吗?我想看看我母亲长什么样?”
“没有。”
秦时让没犹豫。
秦念司失望,“好吧,我先退下了,不打扰父亲赏花了。”
“嗯。”
秦时让看着秦念司离开,却没赏花的心思,他抬步走进书房,关上门,走到成排的书架前,弯下腰将附近的一幅画拿出来。
画上之人正是裴雪诗。
他看了半晌。
哪怕裴雪诗死了,也只属于他一人,永永远远。
秦时让看完将画放好。
*
裴雪诗穿回现代后不久就恢复了正常生活,她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便没事了。
无论是秦时让,还是那个她不见过的孩子,都不会成为她回到现代后的负担,裴雪诗一边想着,一边张开手抱住了自己男朋友。
穿书前,她没谈过恋爱,穿书回来后,她谈了一个男朋友。
将来,他们或许会结婚。
或许会有孩子。
裴雪诗踮起脚吻住了自己的男朋友,心想着梦醒了就是好。
与此同时。
另一个世界里的秦时让莫名心口一疼,他走到门口,茫然地看向天边,却什么也没看见。